深吸一口气,她道:“我的轻功虽然还说的过去,但到底没这样试过,还是将吊桥接上吧。”

她还是担心会有闪失,那东西虽然看着有些年头了,中间串联的却是铁索。苏月锦不会轻功,但飞花踏叶的本事极好,借力踏过去是最万全的方法。

然而苏小千岁却不甚赞同这个想法,指着她腕间道。

“你不是有根上吊绳?缠在对面的古树上,跃起时手下也好收力。”这才是万无一失的做法。

沈衡听后整张脸都黑透了,到底要让她强调多少次?

“那东西叫千色白绫!!”

自从上次采药的时候被他看见自己拿它勒死一只野猪之后,他就一直称那个为上吊绳。

完全忘记了,她这种逼不得已的行为到底是因为谁说了一句:“好想吃酱肘子啊。”的结果。

晃动着手中雪白的绸缎,她一字一顿的道:“它是用十二根金蚕线和三十九根抽丝的纤藤所制,利可封喉,柔可轻舞,不比你宫里的骚包瓷瓶便宜。”

买的时候可是下了血本的好吗,好吗?!

“恩。”他漫不经心的点头“五十一根线缠成的白绫,拴过去吧。”

他爹库房里给人上吊用的就是这东西。

他居然用了“拴”这个字!!

沈大小姐粉拳紧握,但也知道争执的过程不会改变结果。只能愤愤的一甩袖腕,朝对面山崖绕去。

脱手的白练灵蛇一般,迅速在对面树藤上绑了一个死结。

用手试了试那力道,她讪讪伸出半只小胳膊:“等下,你要抱紧些。”摔死皇子这份重罪可比弄丢圣祖灵石的名头大多了。

身体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异样的契合让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在这之前也有过一个拥抱,但那时的情况危急,根本顾不上其他。如现在这般心无旁骛的贴近,终是太过亲密了。

沈衡抿了抿唇,很担心会让他听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却感觉他的内息也不如往日的平和。

淡淡的冷香充斥在鼻间,她稍稍歪了歪头,意外的发现那张脸上一闪即逝的酡红。

原来,他也在紧张。

纵身跃起,两人的身影恍若在云间踏过划过的青虹,利落恣意。

诚如沈大小姐所言,这条上吊,这条千色白绫的韧性确实极好,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稳稳站到了对面。

只是脚下才刚落地,便看见对面涯边急急亮起的数道火把。

举着锄刀纷纷而至的村民在看见眼前的场景之后都显得有些惊慌。

颤颤巍巍的村长这次是被人背过来的,一面用手捂着口鼻,一面喘息。

隔着一道深深的悬壁,他们两两对视,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沈衡知道这里的人都是善良的,即便布置这藤藻也只是为了保留一份净土。

看着对面的乡邻,她郑重敛衽施了一礼,她和苏月锦的命是他们救的,她真心感激这段时间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

停顿良久,也只轻声说了三个字。

“请放心。”

没有过多的言语,却是对他们最好的承诺。

她看见巫三娘笑了,憨厚的村民们傻傻的看着她,最终都选择了拱手相送。

人已经到了出口,即便担心,他们也只能选择信任。

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一道声音,刺耳的几乎划破天际,是冯思珍。

头脸都未来得及梳洗她急慌慌的自人群中挤出来,高声呐喊着:“苏相公,带我走!!”

沈衡饶有兴致的看向苏月锦,听到他甚是无辜的说:“我不会轻功。”

这事,当真在哪都能派上用场。虽说只是个借口,但如何不是一种保护她的方式呢。

也许等她年长一些便会明白,外面那混乱不堪的世界,真的没有踏踏实实的在这处小山村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要幸福。

这里,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

自山中出来之后,沈衡偷偷看了眼苏月锦的神色,略有些踟蹰的开口。

“你打算,如何处理?”

藤藻带毒,且不容易生长,不懂香料的人极容易弄巧成拙伤到自己。博古村会出现这样排列整齐的藤藻林不是巧合,而是被人悉心照管的结果。

“当年那名给敏妃提供香料的宫人,名唤巫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村中的巫家人,就是他的子嗣吧。”

她爹说,这人在事发的前一夜便消失了,圣上为此震怒许久。想来就是那时,带着一家老小逃到这里的。

谋害皇嗣是重罪,虽说对方不是主谋,但到底还是做了敏妃的爪牙。

她看着他,轻声道“就算他还活着,也已经是迟暮之年的人了。都说罪不过三代,博古村的人。。。”

“那日救治我的老人便是巫善。”他见到过他衣角内里的补丁,是二十年前宫里所用的料子。

竟然是他!沈衡愕然。

可能连巫善自己也不会想到,他意图谋害的孩子居然会在这么二十年后的今日被他所救。

因果轮回。这样意外的相遇,或者是老天爷给他的另一种赎罪的机会吧。

“你在紧张什么?”苏月锦转脸看她,眼底是一片温润的清澈。

“我。。。”

他微笑,抬手蓄起掌风震落山间碎石。

大大小小的岩石迅速封住了通往村内唯一的小道。

现在,没人能进去了。

“既是世外之所,便莫再让旁人打扰了。”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沈衡看着那张精致的容颜,一个男子最令人人欣赏的,不是权倾于世,而是海纳百川的气度。他被伤害过,却从未将这份仇怨放在心上,他真的很善良。

这样的结果,也是给博古村的人,最好的归所。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小盎想将每章都控制在两千五百字左右,让亲们多看到一些剧情的发展,可是,今天的这一章,是对博古村的告别,写到尾端,真的觉得这就是最适合的结局。不想在后面强加上一小段多余的描写,所以字数有些少。

唔,离开了。重回尘世的两个人又会遇到什么事呢,下章会尽量多更些。

谢谢塑塑小萌杯送来的地雷,还有抓虫子的小嗷嗷,送花花的小萌虎,么么哒你们。

第二十六章亲爹都不认识了

两人心里都明白,博古村离世而居,出口的地方定然也极其偏僻。顺着羊肠小道而出,真可谓是正儿八经的荒山野岭。即便是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也实在没想到这一跋,竟然就是整整七天。

在这期间,沈大小姐的‘上吊绳’在捕食野味的过程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虽然烤制的口味依旧不佳,但饿到双眼发蓝,饥肠辘辘的时候,也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天为席地为铺的过了几天,终于看到官道的那一瞬,两人都有了一种见到亲娘的错觉。

苏小王爷拿着帕子擦了擦脸,觉得好歹也要维持一下形象,尽量进城的时候别太吓坏了自己人。

沈衡在一旁不咸不淡的说:“王爷,擦了也不容易认出来。”

两人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虽不算蓬头垢面也好不了多少了。昨天在山洞里躲雨时,她看着他被风吹乱的长发还在想,这副摸样,就算回了上京端个碗在天桥要饭,估计都没几个人能认出来。

风吹日晒的石头都难免斑驳痕迹,又何况跋山涉水了这么久的两人。

苏月锦抬手,替她哄了哄头顶上的苍蝇,满诚恳的道。

“你这样子,更不好认。”

那是因为我在宗祠里还多呆了三天!!

沈大小姐呲牙,直接揉乱了他一头长发。

正玩闹间,突然听到官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扬起的尘沙铺天盖地的袭来,恍若一场沙尘。

沈衡翘脚望了望,竟然是皇家禁卫!

为首骑马的蓝衣朝官一脸焦急在同另一位近侍公公说话,正是沈括和胖胖的桂圆公公。

沈衡拉了一把苏千岁,激动道:“快往前面站站,是我爹他们。”

可事实证明,站还是不站,结局都是一样的。

因为大部队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有闲情去注意两个灰头土脸的“百姓”。

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她感觉到沈括的视线在她面上停顿了一瞬,而后颇为不悦的叹息:“怎地年纪轻轻的也做乞丐,实在懒惰。”

她几乎下意识的挥手,高声喊道:“爹,你看清楚,我是沈衡啊。”

奈何马蹄的声音实在太大,除了收获了一嗓子眼的泥沙,半点被关注的眼神也没有得到。

苏月锦上前拉了拉她,指着扬长而去的队伍道:“走远了。”

她知道走远了!!

要不是她饿了大半天实在提不起气力,早就飞上去扯她爹脸上的褶子了。

“桂圆公公不是你的近侍吗?怎地连自己的主子都不认得了?”

太不靠谱了吧?好歹也伺候了他有些年头了,这样的眼力都没有。

苏小千岁深思了一会,挺认真的说:“方才那个,是沈括吧。”

这下谁也不用笑话谁了,沈衡都已经沦落的亲爹都不认识了,还有什么好争辩的。

目送着官道上最后一抹尘埃,两人唯一的选择也只能是自食其力。

只是这次沈大小姐学了个乖,从裙角上撕下两条破布绑在手上,为的就是再有人骑马过来的时候能显眼一些。

可悲的是,上天总是将机会留给没有准备的人,除了那一路焦急赶路的队伍,他们没再遇上任何“熟人”。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走到了城门口。

庄严的石狮子脚踏红球的样子,让沈衡几乎将它当成神兽一般顶礼膜拜。

看着紧紧关闭的城门,对着城上的侍卫喊道:“快些将门打开,王爷回来了。”

巡逻的小哥看着年纪轻轻的,耳朵却不甚好的样子,连续喊了数遍才吊儿郎当的朝下看了一眼。

“嚷嚷什么呢?王爷下令不让开城,要饭上别的地方要去,没人有那闲工夫听你扯皮。”

你这么#,你们主子知道吗?

沈衡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说的是,王爷现下就在城外,你将城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王爷?”侍卫小哥大笑“王爷在哪呢?你让我瞧瞧。”

他倒是当真弯下身瞅了瞅,一身青底蓝纹的官服。

原来是禹城县衙里的人。

沈衡有气无力的指了指苏月锦:“你没多少见识我不怪罪你,可提前说好,乱说话是要受罪的。”

话刚落,就听到对方旁若无人的大笑:“土里土气的乡下人,还跟老子提见识。”

目光在苏月锦身上扫了一眼之后,他张狂道:“你说你旁边那个乞丐是王爷,你莫不是疯了不成。先不说他老人家只是出城走走,就是真自己回来的也断不会穿成这副模样。”

当他是傻的吗?那一身长衫分明是件不值钱的布衣,有哪个王爷会穿成这样出门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苏小王爷正蹲在地上专心的看着蚂蚁搬家,闻言不由自我打量了一番,觉得他分析的,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出门的时候,向来喜欢穿的体面些。

沈衡却几乎被气的吐血。

她七天都未吃过一餐好饭了,风餐露宿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竟然让这看门狗嘲笑了半晌。

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正中对方的头顶。

“瞎了你的狗眼,快些将门打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但凡再有一点精神她都飞上去揍他了。

城上的人被砸了头,当场就鼓起了一颗青包。

闻声而至的官兵齐刷刷的跑来,怒斥道:“哪里来的山野村妇,活腻歪了不成?”

谁活腻歪了还不知道呢,沈大小姐将手握在剑柄上:“不服就下来。”

她有一个砍一个。

沈衡的个子不高,但站在那里的气势却是江湖的做派,本来吵嚷的甚是嚣张的侍卫反倒因着她这样子有些退缩。

都是插科打诨混差事的人,真正遇上会功夫的,跑的比谁都快。

“哪来的回哪去,爷们没时间跟你耗。”

他们不想招惹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县太爷平日都是这么教的。

这些人到底当的是什么差!!

沈衡眼见着这些人说完就要走,不由怒道:“你们不认识,叫认识的人过来。顾侯爷在不在城内,让他来。”

苏月锦平日不爱抛头露脸,就连禹城的县令都不曾见过他,要说熟悉的,莫过于顾允之了。

不想,对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合计的,面面相觑之后,竟然张狂道:“都是提些大人物吓唬我们呢?明白告诉你,宫里来的人都出去了,你就是进了城也见不着,我们不管上面的事,少跟我们扯这些。”

沈衡最近时运一直都是背的,不想今日竟然背成这样。

看着完全不顾他们。在城楼上高声谈笑的众人,只觉从未这般气恼过。

正合计着要不要冲上去的时候,觉得袖口被轻轻拽了下。

苏千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坐到地上的,一面用手托着下巴一面问她:“泼妇骂街你会吗?”

“。。。啊?”她惊诧,没太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听到他慢悠悠的说。

“骂张青贤,骂的越难听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