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伸手按按右眼,左眼顺便送了袁振一记白眼。

来送信的是楚淮拨给余欢的暗卫,那时候袁振他们还没走,暗卫进来在楚淮耳边低语几句,而后退开两步跪下,“属下失职。”

袁振他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咣当”一声巨响,中帐的桌案被楚淮撞翻在地,楚淮已冲出门去,早没了踪影。

李畅单膝跪在赵家别院客房前的空地上,心中忐忑不安。

那胆大包天的恶徒已被拿下,经证实是刘欣然的丈夫赵识,此时被揍得全身挂彩面肿如猪,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都说了,正在院子里不住呻吟,李畅听得心里烦躁,想让人把他的嘴堵上再打,可碍于房里的人,他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李畅心里已经给赵识判了死刑,可自己和这几十近卫的性命呢?楚淮为什么让他们跟着余欢?他们将这院子重重包围,结果还出了这样的事情,楚淮会放过他们?

李畅心里发慌,他这几年跟着楚淮,虽没有上阵杀敌,但楚淮身边一些机密的事情都瞒不过他。楚淮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稳如山、利如刃、恶如狼!他有能力、有魄力,也心足够狠。如果说失职之罪尚可让他们免于一死,那么亲眼目睹了余欢遭遇的十数个近卫们。可重要得过成王妃的清名?

才想到这,小笑双眼发红地出来,“李大人,王妃请你进去。”

李畅起身进了屋。头也不抬地双膝跪倒,“属下失职,愿凭王妃处置。”他咬了咬牙,“外头守卫的弟兄们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请王妃饶他们不死!”李畅心中惶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求余欢是他们唯一的生路,最不济,他和冲进来的近卫难逃一死。可守在外面的近卫尚有一线生机。

“人是怎么进来的?”余欢开口。嗓音稍显沙哑。可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李畅微微一怔,抬眼看去,余欢端坐在桌旁。面色虽有些苍白,神情却无半点惊惶之色。倒是旁边的巧九和刘欣眼的眼睛一个个哭得跟桃子一样,湛秋脸上还印刚刚被赵识打的巴掌印,异样狼狈。

李畅连忙收回视线,“赵识藏身于衣柜之中,属下失职,并未提前探知…不过此事疑点颇多,赵识连他父亲受贿之事都交待得清楚,可对于他藏身室内一事却语焉不详,说自己酒醉醒来从衣柜翻出才知道自己所在之处,又因昨夜与赵夫人发生冲突心有不忿,所以才误认王妃、惊扰到王妃。”李畅说话时目光犀利地扫向刘欣然,这会他也是豁出去了,“敢问赵夫人可知道赵识为何会出现在客房的衣柜之中?”

刘欣然面色一白,“李大人这是何意?他今早还与我一同出门去赴王妃的约,不过半路他就走了,去了哪里做过什么我又哪里知道?”

李畅还要再说,余欢微微一摆手,“李畅,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李畅忙道:“任凭王妃差遣。”

“刚刚进来的近卫…有多少人?”尽管余欢隐藏得很好,李畅仍是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些许颤抖,于是他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刚刚情况混乱,近卫们冲进来不少,余欢那时惊魂未定一定不会知道准确的人数,李畅知道自己的一念之间,或许就能多保住两个弟兄的性命!

斟酌再三,李畅咬了咬牙,“刚刚除了属下,另有八名近卫进来拿人。”

“你现在带着这八个人去刘家,问明寻找刘继恩和余太师的办法,进京去寻人吧。”

李畅愣了半晌,余欢垂下眼睫,“还是说,你们想留在这,等王爷过来?”

李畅打了个激灵,楚淮在余欢身边搁了暗卫,这会王妃受辱的消息定然已在传递的路上,若楚淮到此,他们可还会有选择的余地?而入京虽险,却不是没有生路,如果找到了人,那更是大功一件!

李畅紧咬牙关,“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仍是盯着刘欣然,还要说话,却又感觉到余欢的视线。

“还不走?”余欢轻声说。

李畅立时起身,朝余欢紧紧抱拳,而后快步走出房去让人看管赵识,又点齐八名近卫火速离去。

巧九内心焦躁,“就这么让他们走了,王爷会不会…”

“不然怎样?”余欢淡淡地反问,“留下他们?杀了他们?”虽然她没有真正受辱,可到底是经了这么一遭事,楚淮是个男人,自己的妻子受到了伤害,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就算她可以苦求楚淮放过这些人,楚淮心里也不会舒坦的,还不如放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巧九一时无话,刘欣然噙着泪水道:“表妹并未真的…难不成王爷会因此杀人?未必吧?”

余欢没有看她,巧九却是重拾了刚刚李畅的问题,“表姑娘真的不知赵识在这里?”

刘欣然万分激愤,“你们都这么问我,可是怀疑我设下圈套引表妹过来?就算我能以换衣为借口让表妹来到此处,可又怎么让表妹产生困倦在此休息?况且我为何要害她?害了她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只会让你们全都怀疑我!”

这么一说巧九也不言语了,这几天余欢的确常常疲倦,白日小憩也是常事。她虽然觉得刘欣然可疑,可并没有半点证据能证明是刘欣然设计了整件事,而赵识的口供显然做不了有力的证据。

刘欣然此时已泪流满面,抽抽咽咽地问余欢。“表妹,难道你也不信我?”

余欢极为疲倦地叹了一声,“你们先出去吧,一会王爷来了通知我。”

巧九看余欢的样子像是相信刘欣然的。又想到她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没哭没闹的,可不代表她真的不放在心上,巧九不愿她再伤神,便安慰几句带着人退出来,暗中却留意着刘欣然,打定主意待会楚淮到了,她还是要将李畅的怀疑原原本本地向楚淮转述的。

所有人都出去后,室内只留了余欢一个人。余欢坐在桌旁。一回头就能看到身后不远处摆置着的衣柜。她缩了缩身子。有点后悔了。不应该把她们赶出去,现在衣柜的柜门关着,保不齐里面还会再跳出一个人来。

可她又不得不把她们赶出去。她想看看自己身上的伤,想确定一下楚淮能不能接受那样的伤。

余欢忍着心里的恐慌不看那个衣柜。从腰间拿出楚淮送她的那个镜盒。

这个镜盒自从上次误会解开后她就一直带在身上,水银镜光洁明亮,映照之处纤毫毕现,可余欢此时宁可它模糊一点。

镜中映出的颈下肌肤交错着斑驳的指痕,锁骨上还有一个牙印——余欢一下子感到无比的恶心,捂着嘴干呕了两声,到水盆前拧湿手巾狠狠擦拭伤处,而后关上镜盒拢好衣裳,再不看上一眼。

余欢打开门从屋里出来,巧九和湛秋等人立时关切地围了过来,她朝她们笑了笑,“我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那人又没有真的做成什么事,倒把你们吓成这样。”

小笑第一个破涕而笑,“王妃真这么想才好。”

“不然还能怎样?”余欢伸手抹了抹小笑脸上的泪水,又碰了碰湛秋脸上的红肿之处,和她们说:“你们也不用担心王爷那边,李畅他们的情况和你们不同,你们是我的身边人,我护得住你们。”

小笑一下子又哭出声来,湛秋也忍不住再度红了眼眶,只有巧九还惦记着刘欣然,瞧着她在一旁恨恨地盯着猪头样的赵识不说话,冷不丁问道:“表姑娘可想好了自己将来的打算?”

刘欣然低下头,“当然全凭王爷安排,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是赵识的妻子,若非我把你们带来也不会有今日之灾,王爷若不谅解我也无话可说。”

一直没有对刘欣然表过态的余欢突然说:“表姐放心,我会替表姐向王爷求情的。”

刘欣然藏在袖中的指尖动了动,余欢这是相信她了?她极力压下唇边无法自抑想要扬起的弧度,连她都无法说服自己能完全洗脱嫌疑,只能仗着自己收尾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来取信于人,不过万没想到,在余欢心中她们之间这分姐妹情的分量比想象中还要重呢,不过是有血缘上的关系而己,又能有多亲近?余欢却将她当真的亲姐妹那样对待,丝毫不管她们十余年未见,一点防备的心思都没有…呵呵…好蠢…这么蠢的人,竟然也能得到这世上这样好的一切,这个世界,该是有多么的不公平!

 

第一百一十章 求情

余欢让小笑搬来一张椅子,避着太阳放在屋檐下。

刘欣然心中还在嘲笑着、不耻着,回眸一眼,便有些怔忡。

屋檐下的余欢轻轻倚靠在椅中,神情不肃然也不轻松,一点情绪也没有似地坐在那,就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没有受人侵袭,也没有当场发配了十来个近卫,那样子,真正镇定得很。

刘欣然还只是小时候接触过余欢几个月,大多数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一些有印象的还是后来大人们常常当笑话一样说起,反复讲述之下,也就成了她的记忆。在她的记忆中,余欢是个很娇气的姑娘,每天都要哭上几场,有时是因为刘老爷子的漠视,有时是因为小小的意外受了伤,更多的时候是因为不合心意——吃的、用的、穿的、玩的…余欢身边的一切都是沧州首富之家极尽心思供给的,她还是不满意,常常说作为配菜的萝卜没有雕成玉兰花的形状、用的墨汁没有竹子的清香、衣服上的牡丹,她能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数上面的花瓣,再因为左边袖口的牡丹比右边袖口的多了一叶瓣片而大哭一场。

娇气得要命!刘欣然记得自己小时候并不喜欢和余欢一起玩,她太娇气,稍有不称心就大哭,又没人敢说她的不是,于是一切就都成了玩伴的错。可那时刘家上下只有她跟余欢年纪相仿,长得又像,于是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忍让着余欢,直到余欢走——那时余欢哭得最凶。她却高兴坏了。

这就是刘欣然对余欢的全部印象,她没再主动提起过余欢,只在大人们说起的时候才会想起儿时的那一段插曲,后来听说余欢和成王定了亲。她听了一笑置之,要不是她姑父余潭权富倾国,谁愿意娶一个娇气又挑剔的爱哭包?可私下里她也悄悄向母亲探听,自己会许配一个什么样的夫婿。纵然不能进得封侯拜相之家,人品才貌也不能低于成王才行。

再后来就是一片浑乱。

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并不了解外面发生的事情,只知道一夜之间他们舍弃了毫宅华府,迁到平民遍布的南城去,躲在那样一个小巷子里,连姓氏都被长辈三令五申不许提起。

曾经的巨贾之家,败落不过是倾刻的事,还有刘继文…刘欣然和这个最小的哥哥从小就要好。她每天都会去找刘继文一起到母亲那里用早饭。富贵时、落魄时都是一样。那天早上也不例外。

她记得她推开了门,然后…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哭声,他们的母亲以头撞墙。父亲锤胸顿足,而她只是傻愣愣地站着。以致到现在她无法完全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一切都是因为余家!郑氏这样告诉她,她懵懵懂懂地点头,直到郑氏不顾众人劝阻毅然决然地将她许给赵县令的庶子——刘家嫡出的姑娘里,她是第一个贴了大笔金银,嫁进官宦之家的——她那时还不明白为什么祖父和两个叔父全都反对,甚至连父亲都不赞成,后来她明白了,刘家是商,士农工商,他们永远是最底层的人,别看他们富贾天下甚至把持沧州政局,这些都是依赖余潭之势!刘家人从来都看得明白,所以并不强求自家子弟入仕,更不会为了“地位”二字将自家姑娘送进仕户受气,他们是商,那他们就做商。

嫁人后她处处不如意,也一点一点摸索透了一些道理,她是被余家连累的,包括她的哥哥,要是她的哥哥不死,郑氏又怎会失心疯一样非要与官家攀亲?于是她开始恨,在妯娌当着面笑话她出身的时候、在看到赵识将她的丫头拉进帏帐的时候、在经历了第一次暴打的时候、在向家中求援被拒,世界暗无天日的时候。

她有什么理由不恨?她是二房唯一的嫡女,她本该像大堂姐那样风风光光地嫁给同样的巨商之户,或者像三堂姐那样嫁进一个小康之家,甚至她的庶妹,嫁进了一无是处的贫门寒户,也因她带去了不少的嫁妆而处处让人高看一眼,只有她…只有她!曾经她还会想,她还不是最差的,想想余欢,就算与王爷订婚又怎么样?还不是跟着余潭发配关北、未婚夫也成了一个傻子?曾几何时余欢成了她内心唯一的安慰,可这么多年之后,余欢携婿荣归,而她还是那个她。

计划几乎从她第一眼见到余欢时就订下了,她那时最感激的是,她们还是长得这么像!

于是她第二天登门拜访,成功地扮成了余欢的样子,而后几天她跟赵识回到别院,不理会赵识的冷嘲热讽,每天都穿一套余欢送她的新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每天早出晚归,又有意在那两个通房丫头面前夸赞自己多年未见的表哥…赵识果然大怒。

她约定了余欢,将见面地点定在距赵家别院极近的茶楼内,借着表演茶道的机会将涂于手上的安眠药粉抹在余欢的杯子上,余欢一无所觉,没有丝毫戒心地照着她设定的路走下去,她们回了赵家别院,她让余欢换上赵识看熟了的华丽衣裙,又让余欢歇在了隔壁厢房——她早将喝了掺有安眠药粉的酒而沉睡不醒的赵识藏在了厢房的衣柜里。

为了计算赵识清醒的时间,刘欣然曾多次给赵识下药,赵识也果然在她计算的时间内醒了过来,他们前一天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刘欣然再一次提出要与他和离,一如既往地被他拒绝,而以往每一次拒绝之后的几天里都会有惩罚性的房事,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想过赵识或许来不及把余欢怎么样,毕竟余欢身边带着人,稍有动静就会被人发现。可她也不必他们怎么样。只要赵识动手,她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大半。

她要和离,她要离开赵识、离开给她带来无尽屈辱的赵家!的确,她可以依赖余欢的权势脱离赵家。可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也太便宜了余欢!如此一石二鸟,楚淮必然不会饶恕碰过余欢的人,而余欢,被其他的男人摸了身体。又怎能再得到王爷的关顾?她必会被楚淮嫌恶,弃如敝履…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一切都太完美了!她真要感激余欢的蠢,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说她不怨余家,她也相信,也不想想刘继恩就是被余潭害死的,她怎会原谅!而刚刚余欢还说什么…要向王爷求情!难道她以为,楚淮还会要她?没有男人会不在意这个!就像赵识,只要她提及别的男人。都会怒火中烧。所以还是天真啊…所以才会这么镇定。真以为男人挂在口头上的情意恩爱是真的。蠢!蠢得要命,她一会可得看好余欢是怎么哭的。

不好了…嘴角的笑意就快压不住了,刘欣然借着擦泪的机会将帕子覆在面上。狠狠地笑了一下。

刘欣然捂着帕子的时候听见外面近卫拜倒参见的声音,取了帕子。就见一个人影像阵风似地刮进院子,几乎是瞬间,就把见着来人站起来的余欢拥进了怀中。

有一瞬间,刘欣然以为自己看到了泫然欲泣的一张脸孔,再看过去,余欢将面孔埋在楚淮胸前,久久不肯抬起,只看见攀在他背上的一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指节都泛了白。

原来她也是害怕的,刘欣然意识到这一点,却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心解气,只感到一些怅然,以及一些说不明白的东西。

楚淮护着余欢的后脑将她压在怀中,怒声朝看管赵识的近卫喝道:“把他身上每一块骨头都打碎,三日之内本王不要他死!”

近卫二话不说揪起赵识就打,一拳打折肋骨,一脚踩断手指,却又避开脏腑保他性命,赵识的叫声比杀猪还要难听,涕泪齐下地求饶,一些不知名的腥臊液体从他身下渗出。

刘欣然恶心极了,她简直不能再看这人一眼,只要想一想过去几年自己曾与他同床共枕、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情,她就想吐!她回身跪到楚淮和余欢面前,一个头磕在地上,“赵识非礼王妃死有余辜,可王妃到此全因民妇而起,民妇知罪,凭任王爷发落。”

求情吧…给我求情吧…你不是说,要给我求情的吗…刘欣然内心的声音大到几乎盖过她说话的音量,她不敢抬头,如此才能将她唇边上扬的弧度好好地隐藏起来。

楚淮听见她极为清亮地说出“非礼王妃”四个字,眉头便是一跳,回眸看去,守卫和揍人的近卫全都心无旁骛地在做自己的事情,对刘欣然的话充耳不闻。

这个刘欣然,很有问题!楚淮历经磨难,最擅揣测他人的恶意,就在刚刚,看似脱口而出的一句“真相”,就让他感觉到了满满的恶意!

正要开口,伏在他胸前的余欢松了抓着他的手,抬起头来。

余欢的眼睛有些红,刚刚伏过的地方湿了一片,可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那么坚定。

“王爷。”她声音沙哑,“我想替表姐求个情。”

对!就是这样!刘欣然险些笑出声来!

“今天的事,我相信都是误会,刚刚李畅已审问过赵识,他说有失礼举动全因将我误认成了表姐…王爷你看,我和表姐长得这么像,被误会也不稀奇…”余欢离开楚淮,慢慢走到刘欣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我想,既然赵识如此看重表姐,他们夫妻的感情一定很好,为免将来他们受到外力的倾轧被迫分开,请王爷下令,让他们永生、永世不得以任何形式分开,不可和离、不可休妻,让他们…欢欢喜喜地…过一辈子!”

刘欣然猛然抬起头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结果

刘欣然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像没有听懂余欢的话,又像已经懂了,眼中迸恨,睚眦欲裂!

余欢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看着她,问她,“表姐,你高兴吗?”

刘欣然猛然蹿起,在她即将冲向余欢的时候,楚淮一个箭步上前将她踢飞到石阶下。

“你…你…”刘欣然抱着肚子蜷成一团,一双眼睛仍旧死盯着余欢,喉中“嗬嗬”作响,“你凭什么…”

余欢安静地倚在楚淮身旁,刚刚刘欣然看她的那一眼,已完全验证了她的猜想,她却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来到沧州的兴奋、见到亲人的温暖、两小无猜的天真…全都没了。

“我不服…我不服…”刘欣然坚信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她余欢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问也不问,就这么判了她的死刑!

余欢说:“我没有证据,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药,但我不需要证据,我是成王妃,而你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妇人,我要打死你,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刘欣然的眼中终于染上恐惧,“不…不是我…我是你的表姐,我怎会害你…”

“是啊。”余欢突然提高了语调打断她,“都是巧合!我恰好脏了衣物、恰好跟你回到这里、恰好渴睡、恰好睡在厢房、那里还恰好有一个喝醉后喜欢藏在衣柜里的变态!刘欣然!”

刘欣然哆嗦一下,以为余欢下一刻就要让人来杀了她,可抬起头。她只看到余欢无比失望的神情,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

刘欣然的理智一下子断成两截!一股极为强烈的屈辱袭上她的心头!明明是余欢对不起她,现在又摆出一副失望伤心的面孔来,想要骗谁!

“我就是恨你!”她再不掩饰。“你们害了我哥哥、害了我!我为什么不能恨你!”

“害死刘继文的人是他自己!”余欢厉声反斥,“心高气傲用不到正路上,只会做小性之争!若按他的想法,这世上受过痛苦磨难的人都应该去死!刘家怕不早该死绝了!刘舒同被自己亲生儿子背叛陷全家于不义、刘淑艳被夫家扫地出门带着女儿孤苦无依。他们都还活着,还有你!你甚至还还想着怎么报复、怎么害人!你的人生这么痛苦,你怎么不去死?偏偏是他!一介大好男儿不知审时度势任性妄为,丝毫不顾自己的做法有可能连累全族受诛!受到磨砺后不知痛定思痛,弃父母长辈于不顾放弃生命,他可想过他的母亲差点为他疯掉?他可想过他的妹妹因此一辈子得不到幸福?世上那么多惜福惜命之人惟恐时日无多,他却放着大好的人生选择去死!他难道不该死?这样懦弱无用的人,活着也只是浪费粮食!”

刘欣然张着嘴,所有诅咒怨毒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她极想反驳。却喉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余欢又道:“还有你!谁害了你?你不敢去恨真正害你的人。就来迁怒于我!你婚姻不幸,可在你之前之后出嫁的刘家姑娘,又有哪个像你一样?你母亲自诩出身于。素来看不起刘家,连同与她患难与共的丈夫都看不起。出了事想到的只是被刘家所累,她的一生充斥着不满、怨恨,教出的孩子又能好到哪去!”

“你…你不许这么说我娘!”刘欣然极为艰难地驳斥一句,声音却虚弱得可怜。

余欢悲哀地笑了一下,“其实我该感谢你。”她没再解释,抬头对楚淮说:“让他们别打了,放他们夫妻回去吧,我想赵识也一定明白了今日之祸的由来。”

刘欣然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怎会这样?余欢竟要放了赵识?她不能跟赵识回去!赵识一定会杀了她…不!一定比那更加可怕,他会折磨她,一直将她折磨到死!

“我错了!”刘欣然用力地磕着头,“我真的错了,是我想偏了,我只是想与他和离而己!我并没想真的怎么样,他只是吓到了你,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你不是吗?要是我真的想害你,就该给你们吃媚药,吃万劫不复的药,可我没有!我心里也是不想伤害到你的!”

已经转过身去的余欢听到这话骤然回头,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你可真让我恶心。”

刘欣然的牙关叩得“咯咯”作响,百求无用之下,她双目通红地冲楚淮喊道:“你真不在意?她被别的男人碰过了!她身上留了别的男人的印记!她还送走了你的近卫,她怕你会杀了他们!在她心中你就是个残暴不仁的暴君!”

“这有什么稀奇的?”楚淮毫不意外,甚至还笑了一下,“因为我就是那样的人,如果她不在这里,你和赵识也都会死,不过…”他意有所指地看看她,又看了看像死肉一样瘫在远处的赵识,“显然这样的结果更好一点。”

楚淮拉着余欢走出去,朝近卫吩咐,“把他们送回老家去,革了赵县令的职,让他们全家终身行乞,告诉他们,他们有今天全拜刘欣然所赐,本王不管他们如何对待刘欣然,可若刘欣然死了,或是今日之事有半点流言传出,他们全家老小,都要给刘欣然赔命。”

被他们抛在身后的刘欣然双瞳瞬时一缩,继而颓然倒地,眼中已没有了任何光彩。

楚淮拥着余欢快步前行,最后干脆将余欢抱起来,到赵家别院外将余欢丢进她来时乘坐的马车,自己也跟着进去。

马车驶动之时,楚淮扑到余欢身上,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目光充满焦躁地盯着她,却又小心翼翼地,没再有其他的动作。

余欢的眼圈渐渐泛红。她明白他的意思,却难逃自己内心的自责与羞愧。挣开他的手,她轻轻地扯开自己的衣襟,将衣下的伤处现给他看。

她不敢看他。不敢看他眼中狂暴的颜色,他像一头受了伤又无处宣泄的猛兽,低吼着将她压在身下,一口咬上她的锁骨。

他反复地咬。疼得余欢浑身轻颤,她没有阻止,她知道那里有什么,一个不属于楚淮的印记!

她怎会这么蠢?竟然就这么一点防备都没有地踏进圈套,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他!余欢闻到了一股腥甜的气味,她定是被他咬伤了,可她仍死死地压住他的头,急切地恳求他,“用力点。用力一点!”

楚淮蓦然清醒!想挣脱看看她的伤处却被她更用力地箍在胸前。她腾出一只手费力地拉开自己的衣服。双腿缠上他,“快点…快点要我。”

在房事上余欢并不主动,她总是很羞怯。直到最近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才慢慢地大胆起来。却也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乞求得满带绝望。楚淮伸手去摸,在她脸上摸到一片湿凉。

“小鱼!”

楚淮心中一惊,强力挣开她抬起头来,余欢却反手捂住了脸,痛哭失声,“你不是嫌弃我了?”

楚淮又心酸又无奈,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愤怒、狂躁、想杀人,对她却只有心疼和怜惜,哪有半点嫌弃之意?可现在显然不是解释的时候,他用力掰开她的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轻柔的吻落在他刚刚不断啃咬的娇嫩肌肤上。

外头的车夫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以为是主子唤他,便将车速放缓侧耳去听,听了半天却又没什么,正要甩鞭提速,又听见一声。

好像是“啊…”又好像是“嗯…”…年轻的车夫万分疑惑,这应该不是在喊他吧?心才刚刚放下,车厢突然猛烈摇晃起来,车夫惊得手上一松,马匹失了缰绳的控制乱了步子,险些撞到路旁的小贩,车夫连忙勒住缰绳将马带回正路。

不过马回来了,车厢还是摇得厉害,车夫试探地喊了一声,“王爷…”然后就闭了嘴。

他终于听清了后面车厢里传出来的声音,什么“再快点…”,什么“用力一点…”,什么“你要弄死我了…”,还有什么“阿淮,我好喜欢…”…

车夫的手顿时抖个不停,脸上羞得能滴出血来,他还没成亲好吧?看见大姑娘都会脸红,突然让他听墙角,这么重口味他受不了啊!

车厢内的两个人丝毫不知道他们的小车夫在想什么,全都失了理智,胡天胡地的弄了一通下来,车厢里已是一片狼藉。余欢一动不动地缩在楚淮的怀里,楚淮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自己胸口上传来的湿濡。

“不哭了。”楚淮拍拍她的背,“我是很高兴能把你做到哭,但我们还在大街上是不是该适当收敛一点?”

余欢伸手狠掐了他一下。

楚淮哼哼地笑,又说:“行了,别装可怜,我不怪你把李畅他们送走还不行么?”

余欢仰起头,“你本来就不能怪我。”

“是是是。”楚淮扯过衣服给她擦泪,“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多亏你让他们走了,要不然我心里生了嫌隙,说不定要把他们调到战场上去,让他们一个也回不来。”

余欢打了个哆嗦,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幸而并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结果,要不然…”楚淮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将唇轻轻贴在她锁骨的伤处,“要不然,我一定会杀人…”对赵识的惩治还是轻了,他想,待会让暗卫回去,把赵识阉了再送走。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见面不识

车夫驶着马车在沧州城内一圈圈地转,直到感觉不到车厢振颤了,才敢把马车往成王府赶,到了成王府门口一个跟头栽下来,门房连忙跑出来扶他,“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扶起他一看,他衣襟上鲜红鲜红的染的都是血,下巴上也有血,两边鼻子眼儿里一边一条干涸的红血柱十分拉风。

年轻车夫摆摆手,“快帮我拉着马,王爷要下来了…”说完捂着鼻子跑进府里去。

门房莫名其妙的,不过也不敢怠慢,连忙拉好车闸,取了车上的脚凳下来摆好,又等了一会,楚淮才抱着余欢从车上下来,帘子一掀,一股浓重的栗花味飘出来,门房一下子明白了,不由低下头去也跟着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