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缘听得很清楚,终于缓了一口气,又细细思量了一番,那份担忧却又绷紧了起来,继续往下有力的陈述起自己对于这桩婚事所心怀的隐忧:

“秦先生,菊珛说,你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有自己的房产,自己的车子,身价不小,在这里,请再容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家里是做什么的?真容得下我们家二妞?

“我知道我们家二妞长得好,可长得再好,生在我们这种普通人家,高攀了夫家,最终还是得被人说三道四。因为有钱人家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都会娶门当户对的太太。很显然,你们家和我们家,在门户上并不对等。

“我嫁女儿,不求她如何如何富贵,只愿她过得开心。所以,如果那孩子事先跟我说,她要嫁给像你这样的男人,我肯定反对。

“那傻丫头已经被一个有钱人家的二世祖伤了心,我不想她再被一个有家底有故事的男人,骗了身,赔了青春,再伤一次…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太过,但,说真的,光看你开了那么一辆车,我就特别不放心。

“男人没钱,也许会很窝囊;但是男人若太有钱,可能就不止一个窝了。

“我说话直,希望你不要介意,但事关我女儿一生幸福…所以…还请你谅解。”

秦九洲一脸平静的听完之后,没有马上作答,而是先来了一个反问:

“阿姨,在我回答您之前,能容我先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

“之前,芳华和韩启政谈恋爱时,您有这么多顾忌吗?”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他们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础,我和韩启政也处过一些日子,那孩子人挺好,就是有点不成熟。当初我能同意,是因为他待二妞是真心的,二妞心里也有他。所以,那个背景就忽略不计了。可事实上:忽略不是明智的做法。因为两家相差太多,芳华受了不少委屈。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可能不比有钱人家的娃娃来得金贵,但每个孩子,在我们眼里,都是宝贝疙瘩。所以,我们宁可她嫁得普通点,得到夫家人的尊重,也不要她嫁高了,受他们一辈子的白眼。关于这一点,你能理解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

秦九洲听出来了,芳华有一个很疼她的好妈妈。

他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首先,我想跟您说的是:我是做房地产的,在宁市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个公司。

“我呢,个性比较孤僻点,但十六岁已在经济上和父母完全独立开。二十岁,自立户头,这些年,除逢年过节,我几乎不回家,家中父母早已不管我的生活。事实上,他们如今年事已高,也已经管束不了我。

“现在,他们只求我可以娶房妻子,在妻子的人选方面,他们不会来干预。以后,我们会各过各的。

“不过,由于我和芳华领证领得急,这事,我还没和家里提倒是真的。

“第二,对于婚姻,我的态度很认真,没有玩玩的意思,这么口说无凭的,我想您也不信,但您可以看着。

“第三,关于花心,我祟尚的是合则聚,不合则散。所以我不想向您保证什么,我只想和您承诺这么一句…”

他停了停,咬字清晰,回答有力:

“她若不离,我定不负。她若放手,我定祝福…”

正文 148,蓄意撞击,他救她于千钧一发

他到底是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男人,桑缘短时间内是没办法知道的,但是他绝对是一个很能说服人、且能让人对他给予信任的男人。

是的,他就是有那样一种人格魅力,眼神透着一种惑人的魔力。

特别是最后一句话,他的神情,配着那样一种铿锵有力的语速,无法让人不动容,会让人觉得,如果让芳华不作任何尝试就放弃,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你的话,很动听。”

这是她不得不承认的事:

“但一个男人,光说动听的没有用,得拿出实际行动来。”

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已经和某个男人生活了几十年的女人,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男人的甜言蜜语的。

“我知道。”

“我会继续观察你的。”

“欢迎观察。”

秦九洲微一笑,接话道:

“我想,每一个母亲嫁女儿,都会有这样一种心情。我有几个姐姐,每个姐夫来娶走我母亲的掌上明珠时,她也会这么说。所以,您的心情,我能理解。”

“你有好几个姐姐?”

桑缘左看右看打量他,且一脸怀疑:

“按理说,你这种年纪,正好碰上提倡独生子女,怎么会有好几个姐姐?”

“我父母皆是英籍华人,不受这种政策的影响。不过我个人入的是中国国籍。”

这回答让桑缘呆了呆,同时心里起了疑惑:

怎么又遇上一个华裔?

之前,韩启政也说他们家祖上定居在英国。

但转眼又想:这男人是在韩启政订婚典礼上认得芳华的,好像也不是特别奇怪了——华裔的朋友是华裔,挺正常的。

只是家里姐妹多的话,嫁过去家庭关系处理起来是颇为麻烦的,这让她才宽下来的心,又紧张了起来。

*

秦九洲觉得,这世上有两种人是最难应付的。

一种是叫丈母娘的女人;另一种是叫老岳丈的男人。

想从人家手上把他们的宝贝女儿娶到手,得到他们的祝福,是桩考验人的麻烦事。

这一天,他和丈母娘的谈话,伴着人家有电话进来,而宣告结束。

他悄悄退下,竟发现额头有细汗在层层冒出来。

所幸,这个丈母娘没有问得特别细,也没要求马上见亲家,要不然他会很难办。

说实话,这事处理起来,还是有些问题的,他得一步步来。

首先得搞定老婆,然后带着老婆搞定父母,把麻烦细细解决了,再让两亲家坐到一起谈婚事,才不至出现大问题,反之,极有可能生乱。

他定了定魂,暗暗吁了一口气。

在商场上,他可以气定神闲的与人谈判,天文数字般的合作,他能凭着自己的口才,仗着自己的实力,能将对方说得砰然心动,最终愉快的敲定合同。可是,今天,他在一个普通中年妇人面前,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一个字,就前功尽弃,空欢喜一场。

怎么说呢,在婚姻当中,只要稳住了另一半,夫妻齐心,什么事都不是难事,难就难在,万一离心,那就无可救药了。

说来说去,问题的关键还在芳华身上,打动芳心,是他接下去必须完成的任务。

如此想着,他重新折回去时,芳华已不在原地,也不知跑哪去了。

四处找了找,楼上也没人,他又下了住院部,并打通了她的电话:

“喂,你在哪?”

也不知怎么了,现在不见着人,他心里就是不踏实。

“我去买些水果。在医院门口。”

“嗯,我马上过来帮你拿。”

“不用,又不多,我拿得动。”

“秦太太,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瞧,我现在实在太闲了…”

“呃,好吧,那你过来吧…怎么样,被我妈骂了没?”

“还好。”

“我妈要是说了什么得罪你的话,你千万别太较真。她人很好,就是替我着急。”

她软软的替母亲说着好话。

“知道。你有一个好妈妈…”

“对,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妈妈…”

那语气带着感慨。

秦九洲总觉这话里头另有深意似的,只是一时没嚼出那个味。

“我看到你了。”

医院对面就一个水果超市,他看到她拎了水果,正在往回走。

正好绿灯,他迎了过去,接过了她手上那一大包水果。

她微微笑,接受着他的殷勤。

他温温笑,牵起了她的手。

她没躲,脸红红的。

既然要尝试婚姻,就得尝试面对,尝试接受,这与她来说,是一种全新的经验。

可才走了两步,手机响了,她放开他的手,从口袋掏手机,上面显示的号码,让她呆了呆,脚下一缓,就落到了秦九洲身后。

这是韩启政的来电。

在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之后,这个人,再次阴魂不散的缠了上她——她看了一眼身前的男人,到底还是将它给挂了。心虽然狠狠抽疼了一下,但她没后悔,也没法后悔。

现实是,他们必须断一个干干净净。

抬脚刚想走,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还是他。

他到底想干嘛?

她狠狠咬了咬唇,再次按掉。

适时,一辆小型货车没有任何刹车的冲了过来。

情绪混乱的她没留心到这个危险。

“小心!”

走在前面的秦九洲,感觉到她落下了,转身等她,却正好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伴着一声惊呼,他眼疾手快猛的一扑,将其扑倒,在地上滚了两个翻身之后,看到那车子没有任何反应的扬场而去了。

很显然,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次蓄意的撞击。

心惊肉跳的秦九洲,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记下了那车牌号,继而低头扶起摔得不轻的芳华,上下摸着她的皮肉,怕她受伤了:

“你没事吧!”

手机掉到了地上,被路过的车碾坏了,芳华没留心,只直直的看着他,慌慌张张从口袋里抓了手帕,往他额头抚了上去,脸上皆惊魂未定之色,连声音都是发颤的:

“该我问你才是,现在受伤的是你…你看,全是血全是血…“

是的,为了救她,他被撞了一个头破血流。

而她,眼睁睁看着那血噌噌噌流出来,竟就慌了,若不是刚刚她心慌意乱没留心路况,他们俩就不会受伤。

秦九洲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怔了怔,在看到这女人眼中流露出来的紧张之后,不觉摸了摸额头,是流血了,但是,这个血,流得挺值得的。

“傻,只是磕破了一点皮肉,去包扎一下就好了。没事的。”

他安慰她:“芳华,你还是收拾一下地上吧…大马路人行道上的,要有人踩到滑倒可就不好了。”

为救她,袋子破了,水果散了一地,桔子苹果荔枝之类的果子满地跑,实在有点影响市容,也是想引开她的注意力。

芳华实在有点没办法了解这个人的心思是怎么长的:都摔成这样了,他还能这么淡定的讲究公德心?

如果换作是韩启政,肯定没这么多想法,那家伙晕血,见血就怕,他俩要一起遇上这种情况,她肯定慌得六神无主,但这人不一样,他居然还能气定神闲的在这里指挥,还真是不佩服他都不行了。

她很快把水果都拣了回来,而后,她想扶着他过马路,可是他拍拍她的手说:

“顾好自己,我没事的。”

血在他指间止不住的渗出来,那还叫没事吗?

她只好板起脸:“你别逞能,赶紧走…”

还是坚持己见的要扶着他。

秦九洲终于没有再多说什么,能得到佳人如此紧张相待,他怎好相负?

不过,那辆车,必须要查一查,到底是谁想致她于死地,又或者,这仅仅只是想吓唬他们?

正文 149,他的舍身相护,赢得了她们的好感

数米之隔,桑缘将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全收入了眼底,吓得心肝,那是砰砰砰狂跳。

若不是秦九洲那一扑扑得及时,芳华那小命可就悬了。

她是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芳华却看到她了。

“妈,您过来搭把手,这些水果烦您给我拎着,我们刚…出了点意外,子韧受伤了,必须去看急诊,十万火急。”

见到脸色发白的桑缘,芳华不知道母亲看到了多少,也不想多加解释,就把手上的水果给递了过去,而后扶上秦九洲往急诊那边走去。

桑缘盯着他们的背影,再回忆秦九洲那奋不顾身的模样,眉心一紧又一松。

紧的是后怕,松的是这男人还是不错的。

舍身相救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

当一个人遇上危险时,本能的规避自身受伤,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反应。

现在,他甘与妻子共担风险,这真的很难能可贵。

世上花言巧语的人很多,真真正正愿意以命相护的人,凤毛麟角。

这一刻,桑缘对于这个女婿的人品,好似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心下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分满意,好感自然而然就加深了。

*

急诊室,医生给处理了一下,出血很快就止住了。

“吃点药消消炎,擦点药膏就可以了。”

这是医嘱。

“我说过没事的不是吗?我是做过大夫的人,这点最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怎么还绷着一张脸…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吗?”

出了急诊室,秦九洲额头上多了一道创口贴,但神情仍是温和的,看她表情僵僵的,故意凑过头来,审视她。

“秦九洲,刚刚你那么救我,就不怕被撞吗?”

她抬眸,轻轻问道。

“我要不救你,你要出了事,那我怎么样?我是你男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眼皮底下出事?你安好,我才安好。”

淡淡的话,却透着深深的情谊,令她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