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倦了战争和杀戮,想要永世和平,你信吗?”

“……不信。”

看吧,果然。

挫败地摇了摇头,周西西用一根手指按着额角,思考了好一阵,才谨慎地开口。

“团长大人,从你的角度来看……不对,只要是站在这个世界正常人类的角度来看,我都是不折不扣的反派加坏蛋才对吧。”

“没错。不过从你的角度,我也一样是敌人。”

“啊啊,这种问题暂时就不要做讨论了,我不想把这场对话上升到好像很深刻的层次上面去。”周西西摆了摆手,“哪怕是作为一个反派,实际上也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和追求。就像每一个正义的伙伴最后都想拯救世界称为大家的英雄一样,我也是有自己的目标和成功衡量准则的哟。”

“哼。”

弗拉维娜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的目标是什么?夺得圣光?征服世界?”

“不不不,这些东西都太傻了,只有那种脑子不清醒的魔王才会想着要毁灭世界称为世界之神什么的。这完全不符合历史发展规律,想要骑在人民脑袋上一定会被人民摔下来……啊,扯远了。”

周西西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

“最最成功的反派,最后都是成功甩掉了反派的帽子,成为了世界的英雄哟。”

即使是弗拉维娜,听见这个答案也忍不住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啊哈哈哈,世界的英雄,你?啊哈哈哈哈,太可笑了。”

“哪里可笑,所谓的历史,不就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谎言吗?”

周西西平静地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回家太晚了,码完了另一个文已经快十二点,实在不行了。今天双更补上!

黑潮(三)

“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卡莉。”

从那间满是镜子的房间出来后,弗拉维娜不无感叹地说。

“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我会和你心平气和地走在一起。被下界的魔女大人带着参观传说中的极寒之城,这还真是不得了的体验。”

“哪里哪里,团长大人可以为了维埃拉的和平和安定暂时抛弃过往的成见,和我休战联手,这才是了不起的胸襟和气度。”

周西西笑得很真诚,但是也很虚假。

“这不意味着我们就变成朋友了,只要查清了那只暗中潜入维埃拉内部的黑手,揭穿他的真面目,我们的合作关系也就到此为止。如果你想要通过我从上界得到什么好处的话,即使因为违背誓言我也一样会杀了你。”

弗拉维娜深深地凝视着她,周西西摸了摸手腕上新增加的那圈代表契约成立的花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们都不是天真纯洁的小孩子,自然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建立在双方口头的约定之上。所以说有魔法有怪兽的世界就是好。不需要割手指对天发誓喝血酒,只要大家来一个契约就好。周西西忽然觉得有点忧郁,在这么继续发展下去,她的身上会不会全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咒文印记,变成恐怖漫画里那种刺青女啊?

“当然,当然,不过因为这个印记,团长大人在下界暂时也有了生命保证,不会被瘴气腐蚀衰竭了。至于这位萨拉斯大人,还是请他呆在安全的地方比较好。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圣骑士该来的地方。”

带着弗拉维娜一路走上昏暗狭长的楼梯,来到了城堡的最顶端,周西西示意他们都进卧室去。在城堡里除了她的卧室,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太安全的地方了。萨拉斯一直表情木然的不言不语,像个小孩子般被弗拉维娜拉着走。可是他见到熟悉的环境之后,竟然露出了一个笑脸,熟门熟路地爬到床上去了。

“咳咳。”

感觉弗拉维娜的视线很锐利地扎在背上,从灵魂到身体都已经不折不扣魔女化的周西西还是忍不住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有点不自然地企图转移话题。

“看起来,团长大人对萨拉斯抱有一份特别的感情呢,如果只是区区的同伴,恐怕做不到这一步吧。”

建立了契约后,弗拉维娜对她没有再抱有那么严重的敌意,毕竟,可以违背契约的人整个世界都找不到,除非是神。经历了长时间的逃亡和厮杀,她也累了,摘掉了头盔坐在椅子上,摆出了完全放松的姿势。

“我倒是越来越相信你已经和卡莉不一样了,因为以前的她,一定不会明白这种感情存在的意义吧。呵呵,我明白你的暗示,无非就是说我爱着萨拉斯。没有错,我很爱萨拉斯,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不过,我只是像一个兄弟般的爱着他。”

“哦?”

周西西也坐下来,翻找了一阵,在柜子里找出了以前留下的水果和食物,全部给了弗拉维娜。她倒也毫不客气,很豪爽地举起那瓶酒灌了一口,看她熟练的喝酒姿势,完全可以推翻一切“圣骑士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传言。不说其他的,周西西忽然对这个女骑士产生了好感。一个不像魔王的魔女,一个不像圣人的骑士,也许这才是她们可以暂时抛弃过往的仇恨暂时联合的真正原因吧。

她们都从彼此身上,看到了一点自己的影子。

“呵呵,没想到即便是魔女,也一样有这种女人的好奇心啊。”弗拉维娜以单纯感叹的口气说,“我还以为你会对上界的权力构成还有我和议会长久以来的矛盾更感兴趣。”

“既然说到了,告诉我也无妨啊。”

弗拉维拉把视线转向萨拉斯,一瞬间她的表情似乎融化了,那个总是给人以“刚强”,“铁血”印象的圣骑士暂时地消失,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大概是因为我答应过某个人,一定会代替他好好地照顾萨拉斯吧……嘛,反正也要说到这件事,告诉你也可以。这可是不折不扣属于维埃拉的黑历史。希望魔女大人知道以后不要告诉其他人,因为我还不想再多加一个污蔑的罪名。”

“那是当然,我只想知道,维埃拉最近几十年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已。”

见弗拉维拉摆出了要回忆往事的架势,周西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

“维埃拉本来不存在所谓的权力和阶级,审判团只是一个负责包围大家安全的存在,没有任何实权。而议会也类似于一个服务大众的机构,最开始它的存在意义只是解决一些琐事,让大家生活得更好。几千年以来,都是如此。不过,六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将一切都改变了。为了抵御来自下界的侵袭,我们需要一个可以统领全局的权力中心,所以,议会就不知不觉地获得了极大的权力,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弗拉维娜以一种平静的口气诉述着,就像此刻坐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那场大战的始作俑者一样。周西西也假装不知道,静静地听着。

“那时候,原本的议会长在战斗中不幸战死,接任他位置的有两个人选。一个就是现在的议会长,艾泽波拉克,而另一个,却是上一届审判骑士团团长,也是我的老师,撒拉亚大人。”

“撒拉亚?”

周西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任何印象。

“萨拉斯是他的弟弟,我,还有已经战死的艾斯拉尔,都是他的弟子。原本撒拉亚大人的呼声远远超过了艾泽波拉克,是下一任议会长的最佳人选。但是……最后他失踪了。”

“失踪?”

“是的,失踪,在一次执行侦察的任务里。包括他在内的整个队伍,再也没有回来,也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过了这么多年,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已经不在了。”

弗拉维娜淡淡地说。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那个艾泽波拉克干的?”周西西问。

“我也很想这么认为,可是,即便是再有一百个艾泽波拉克也不可能伤到撒拉亚大人一根头发,他才是真正历代最强的圣骑士。不管是正面的战斗或者暗算,没有人可以伤到他。艾泽波拉克即使胆子再大,也不敢对他玩什么手段……只是,我相信就算他没有直接出手,也一定知道些什么。因为每一次提到撒拉亚大人,他的态度就会变得很奇怪。自从撒拉亚大人失踪之后,他更是不遗余力地四处活动,最后终于在大祭祀爱亚的支持下做上了议会长。”

“爱亚,就是那天带人来抓捕你的女人?”

“很奇怪,一切都很奇怪,自从撒拉亚大人失踪之后,萨拉斯是这样,艾斯拉尔是这样,甚至连爱亚也一样。”

弗拉维娜皱着眉头说,好像没有注意周西西的话。与其是在述说,不如说她正在自言自语。这些疑问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底已经多年,从来没有机会对别人述说。这次终于有机会可以一吐为快,即便听众是西方的魔女,维埃拉的敌人。弗拉维娜反而觉得她是可以暂时相信的对象。

“艾斯拉尔,外号雷华的圣骑士,他的脾气一贯暴躁,但对撒拉亚大人却最是敬爱。大人失踪之后他不顾当时还在和下界作战,几乎甩下了一切事情只是到处寻找他。因为我也忙着打仗,没有什么机会和他好好谈一谈。但回忆最后一次见面,他的表现很奇怪,说了很多我根本听不懂的话。我想要仔细询问清楚,可是第二天就是大反攻,他和萨拉斯一起带着人冲下了下界,再也没有回来……我亲眼看着他因为被瘴气侵蚀,最后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还有爱亚,她不是那种醉心权力的人,应该说,她和撒拉亚大人是最好的朋友。可是自从撒拉亚大人出事之后,她反而越来越和艾泽波拉克接近,本来是代表神明意志的祭祀,最近几年几乎成了议会的代言人,帮着他们四处打压骑士团……我很想说服自己她是想假装接近艾泽波拉克,从中找到撒拉亚大人失踪的真相。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可能性几乎已经没有……看着她的眼睛,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人,根本不是当年那个温柔善良一心无私的祭祀。”

“那么,那个奇怪的男人呢,就是和爱亚一起来抓捕你的那个,长得很英俊,金色头发,可行事却比魔族更变态,看见我就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不说,最后甚至还召唤出了深渊的恶魔。你知道他是谁吗?”

周西西问。

弗拉维娜思索了一阵,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见过他……实际上,那天爱亚带来的人除了带队的队长,我一个都不认识。他和你的战斗我没有看完,可是他身上的波动却很奇怪,既不像是维埃拉人”

“也不像是魔族。”

周西西接口说。

“说起来,最近十几年来,爱亚封闭了大神殿,几乎不允许任何人进去。骑士团的成员我几乎都有印象,唯独那些人一个都没有见过。莫非他们一直都隐藏在大神殿里?”

弗拉维娜恨恨地锤了一下桌子。

“爱亚,你究竟在做什么?身为大祭祀,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做这些事情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当年对着撒拉亚大人发誓要将自己的一切献给维埃拉,难道都是虚假的吗?”

“哦,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阴影是因为光明才产生’吧。完全纯粹的光明里,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块障碍物,也可以制造出很大一块黑影呢。”

周西西以纯粹感叹的语气事不关己地发表着意见,见弗拉维娜凌厉的视线转过来,摇了摇手。

“别这样,只是随便的感叹罢了。原来光明的阵营里一样也有这种事情。和你们一比,下界的斗争还真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大家都单纯的用暴力和拳头去征服一切,不怎么喜欢搞阴谋诡计。不过这也不是说,我们就比你们好多少。至少,我们之间可很少有信任啊,追随啊这些感情的存在。今天对你忠诚的人,也许明天就会跟着另一个更加强大的人毫不犹豫地离开。不管是背叛或者臣服,一切都是建立在绝对的力量之上。”

“听起来,做魔女似乎也真是辛苦啊。”

“没错,就是这样。那么,大概事情有一定的了解啦,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是想办法洗刷自己的冤屈呢,还是直接打上去和那些议会的家伙们当面对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这个当事人之一还可以为你作证弗拉维娜大人绝对没有和魔女勾结,只是我个人单方面的引诱而已这种证词即使当着所有审判团骑士的面我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哟。”

周西西以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口气说,弗拉维娜噗地一声喷出了嘴里的酒,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个就算了吧,不管怎么看,现在我就是和你勾结了啊,完完全全地坐实了他们给我的罪名。”

“那好吧,你准备怎么样?”

周西西把手一摊。

“嗯,虽然艾泽波拉克和爱亚把背叛的罪名加到我头上,借着爱亚的名号可以骗到很多人。但骑士团的人可不是傻子,没有那么容易就相信的。他们一定也在积极地寻找我,只是被艾泽波拉克从中玩了手段,强行我的心腹们调到了其他地方,换上了一向和我不对头的家伙执行抓捕。说什么要活捉都是假的,他们真正想做的事情,绝对是直接杀了我。只要人一死,当然什么样的脏水都能往我头上泼了。”

弗拉维娜严肃地说。

“当务之急,我必须要想办法和那些依旧忠实于我的部下联系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进一趟大神殿。也许进去之后,一切萦绕在心底的谜团就可以解开了。”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二更,耶,难得双更一回,感觉好销魂哟……榜单任务要人命啊,泪。最后一天截稿日,四面楚歌……

黑潮(四)

听了弗拉维娜的话,周西西歪了下头:“这么说,在上界正发疯一样四处搜捕你的时候,反而要主动送上门去找死吗?唔,不愧是审判骑士团的团长大人。”

弗拉维娜一笑:“我可不是白做了那么多年的骑士团团长,就算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悄悄的回到上界,那可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之前不回去,那是因为有萨拉斯在,他现在完全没有能力自保,我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离开。”

“哦,这样吗。”

周西西看着弗拉维娜走到床边,摸了摸萨拉斯的金发,忽然觉得再怎么刚强不屈,弗拉维娜始终是一个女人啊。之前她以为弗拉维娜和萨拉斯有隐秘的感情,所以才会甘愿为他做那么多,即使被陷害,被迫和自己这个魔女合作也毫无怨言。然而从她回忆的口气来看,大概她喜欢的人不是萨拉斯,而是萨拉斯的哥哥,那位离奇失踪的前骑士团团长大人吧。

“就这么决定了,我要回去一次。其实这样也不错,以前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大堆人跟着,我还没走近神殿的大门就被发现了。现在终于可以一个人悄悄地摸进去看看。”

弗拉维娜耸了下肩膀,以满不在乎的口气说。

“我们已经交换了契约,作为圣骑士和你同流合污的补偿,萨拉斯暂时就拜托你了。”

“不,等一下,我想和你一起去。”

周西西忽然说,弗拉维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像是以为她疯了。但周西西的眼神在清楚地表明,她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准备和弗拉维娜一起去上界。

“先不说身为魔女怎么才能进入上界,你去做什么?难道是想趁机把圣光带走,不可能的。”

“圣光之类的东西我不关心,大概,是一种直觉,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一切都是由他开始,我总有一种预感,未来也将由他结束。他一定是隐藏在上界里,我要找到他。”

周西西面无表情地说,事已至此,不管她愿不愿意,和上界的战争在所难免,唯一的区别仅仅在于规模的大小而已。弗拉维娜的事情算是一个转机,至少她可以从中插一脚,维埃拉打内战总比她带着下界的魔族直接去攻打上界好吧。如果站在弗拉维娜这一边,成功地洗刷掉了她的罪名,不说从此上下两界就能和睦相处,至少也多了一种可能。这才是她不惜一切的大耗力量强行冒着被时空逆流吞噬的危险强行将他们拉到下界来的理由。

下界看似风平浪静一切都在她的统治之下,究竟里面有多少人是真心臣服周西西心里有数。建立在力量和暴力之上的政权最不可靠,还不要说迪兰在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抓住她心灵产生的空隙,将卡莉的亡灵重新召唤现世,抹去她的人格存在。贝利尔的诅咒,还有她逃亡的女儿,以及至今都没有显露出的希拉……

周西西觉得她的头上悬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巨石,随时都有可能翻滚而下,将她打得粉身碎骨。自从被迫和迪兰发生了关系之后,她的力量的确曾加到了可怕的地步,但心灵中那种邪恶的冲动也到了无法压抑的边缘。每一次使用力量,她所坚持的“自我”似乎就会消弱几分。如果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一切事情,周西西有预感,大概她永远也别想回家了。

她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确定,究竟一切是怎么回事。围绕着卡莉的过去有无数的谜团,她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的说辞。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他毫无预兆的一刀拉开了故事的序幕,那么,她当然要从他的身上继续追查下去,直到得出可以接受的答案和理由。

弗拉维娜和她争论了很久,但是最后周西西不惜再次立下誓约,以语言的魔力作为约束,如果她进入上界后企图搞破坏或者偷走圣光,就会被誓约的魔力撕裂全身。弗拉维娜难以理解地看着她,叹了口气。

“其实只有你一个人的话,想要夺走圣光也是不可能的。圣光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装进衣兜的东西,它的存在……很难说清楚。就算你是强大的魔女可以暂时以力量抵御上界结界的侵蚀吧,但大神殿里可是充满了来自神的光辉,一旦进去,对你来说就和被火焚烧一样痛苦。别说是战斗了,就连走路恐怕都成问题,有这个必要吗?”

“有必要。”

周西西斩钉截铁地回答:“虽然眼睛所见到的不一定是真实,有些东西,还是自己去确认比较可靠。

她咽下了一句话没有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之后,她畏惧从别人口中听到所谓的“真相”还有“事实”。

叫弗拉维娜先好好休息一下,不急于一时,周西西来到外面地房间,召唤了几个专门探听消息的使魔。对于如何使用魔女的力量,她好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命令使魔们全面出动,务必要将上界和大陆上的一切动向打听清楚,接着又叫来了索拉,让他守在自己房间的外面,不管任何人都不准入内。

“我给予你任意处决擅闯之人的权力。”

处决或者权力这种词汇从嘴里吐出来,有一种奇怪的荒谬感,周西西挥手叫退了索拉,并不是她不愿意信任索拉,毕竟才发生了那种事情不久,尽管她知道索拉没有错,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叫人喘不过气来。一见到索拉的脸,她就会立刻回忆起不愉快的事情。

在还不能真正淡忘一切的时候,她暂时不想直面索拉有些忧伤的眼睛,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无能的笨蛋罢了。

之后的几天,她因为种种事情忙个不停。弗拉维娜很识相地呆在城堡最顶层的房间,没有到处乱走。所以城堡里隐藏了两个圣骑士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是一件好事,因为上界频繁地调动军队,已经和下界开始了小摩擦,双方各有死伤。无数魔族都在高喊着要和上界决一死战,将维埃拉人灭族。虽然他们还不敢过来威逼或者示威,周西西面对这些战意高昂杀气腾腾的黑暗生物也觉得够头痛。在不清楚上界究竟有什么黑幕之前,她不想和维埃拉开战不过事情最后的结局还是需要在刀剑上见分晓吧,上下两个世界,终究是水火不容的天敌。

由于和诸多魔族频频接触,不可避免地会见到迪兰。调动军队,抽派人手,布置防御,计划进攻,这些事情都要依靠迪兰。现在周西西已经到了一见到他的脸就忍不住恶心的地步,连听着他的声音都会觉得痛苦。可迪兰偏偏摆出什么都不记得的无辜样子,以那副小孩子的单纯嘴脸。周西西也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现在她不能离开迪兰,就算明知他不怀好意也一样。有时候她也想过如果杀了他,换上凯又怎么样。但是,不行,凯和迪兰都是一路货色,只是一个毫不掩饰,而另一个隐藏得比较深罢了。说到杀死迪兰,周西西根本就没有把握。不光是心机或者狠毒,甚至说到无耻和残忍,她都比不上迪兰。而且,迪兰的真正实力和他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事后周西西翻阅了大量典籍,她和迪兰的那一次恶心交合,其实和履行仪式差不多。她的身体还是人类,借由与具有强大魔力的魔族交合,就能够强行变化为魔族。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说迪兰的魔力也许比她还高?否则他只会被反噬的魔力撕裂得连渣都不留一片。魔女已经是下界力量最为强大的存在,迪兰的力量还在魔女之上,难道,他是来自于深渊的真正恶魔?

深渊的存在在下界来说也是一个禁忌的话题,虽然自称为魔族,但除了肉体异常强悍寿命很长还可以支配一些神奇的力量之外,所谓的魔族和人类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据说,力量越强大的魔族和人类的外形就越接近。有一种传说,居住于深渊里的那些恶魔才是魔族的祖先。周西西想起在大陆和那个神秘金发男人战斗的时候被他召唤出来的可怕怪物,那就是来自深渊的恶魔。那种压倒性的力量,要不是她豁出去地同样召唤了深渊的力量,恐怕早就被杀死了。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一样无法承受巨大的魔力差点身体崩毁。

迪兰,是从深渊里出来的真正恶魔吗?

周西西强忍住不快,站在城堡上层的阳台上,看着迪兰站在下面和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说着什么,心里感到了深深的疑惑和恐惧。

如果他真的是恶魔,为什么会从深渊出来,而且还要听命于卡莉?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理由吗?

“你的憎恶还有怨恨,真是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步啊。”

耳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西西没有回头,在她最想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拒绝了一切呼唤,那么,现在又跑出来做什么呢?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也一定看见了吧。

“你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才专门露脸的吗,如果是那样,我得说,你真无聊,西格飞。”

周西西的声音没有起伏,漠不关心地回答。

“怎么会,我是为了解除您的痛苦才专门出来的。”

一只半透明状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按在了旁边的栏杆上,哪怕是闭上眼睛不去看,也能想象西格飞在夜色中全身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样子。周西西不甘心地咬住了下唇。

即便是双手沾满了血腥,他好像也永远不会被弄脏呢。明明是一个心肠狠毒杀人不眨眼地家伙,为什么看起来却显得神圣又美丽?世界上的一切,还真是不公平得叫人觉得憎恶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各位,这几天实在是因为一些家务事太忙了。啥都不说了,努力更新。本文在五月之内一定会完结的。

黑潮(五)

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纯洁”?

这段时间周西西一直在思考着类似于这样的问题。

身体被人,不对,连人类都不算的生物强行侵犯,她并没有感到多大的痛苦。这种伤害和手被砍断身体被打穿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面。她漠然地想着不过只是生/殖/器官罢了,随即又为自己的这种麻木感到悲哀和恐惧。什么时候,她开始认为死亡与失去力量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了?在那段连回忆都不想回忆的经历里,除了愤怒,狂暴,悔恨,剩下的就是恐惧。

这个世界,没有力量,比死亡和被强/奸可怕一万倍。

她害怕的并不是“被侵犯”这个事实,她害怕的是被迪兰征服,掌控,失去力量,甚至会死去。魔族天性中对于力量的那种敏感,那一瞬间她深刻的体会到了。被迪兰任意地玩弄而没有力量反抗,只要他愿意,随便动动手指就可以杀了自己。不光是身体,哪怕是灵魂或者其他的东西,迪兰都拥有绝对压倒性的力量这一切才是让周西西暴躁不安死命挣扎的真正原因。

一般来说,女人对于被强/奸这种事情不是都该痛不欲生才对吗?为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也许在身体被强行打开的同时,心里的什么地方也跟着坏掉了吧。就算有一天她真的还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还可以若无其事和以前一样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吗?

这些想法不断地从意识深处冒出来,像缠绕不去的幽灵让她日夜难安。可是,如果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失去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即使明知自己的希望基本已经算是个泡影,周西西也假装看不见一般地自我催眠着。

一切,都是为了回家,只要回家就好了,回家就可以结束噩梦了。

她时时刻刻都这么告诉自己。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她什么都会可以做,即使拿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冒险也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东西了。

除了这个身体,还有“周西西”这个人格的存在,到底还有什么是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呢?

“您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悲伤呢,怎么了,遇到那样的事情,心里很不是滋味吧。明明在意地要死却极力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样子,这还真是难为您了。”

西格飞的声音很温柔,印象中从来没有听见过他如此温柔的声线,因为他总是不屑地讥笑或者冷酷地给予她残忍的一击。但,就是这悦耳动听的声音,却诉说着让周西西狂怒不已极力想要忘记的事实。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怒视着与自己不到半臂之遥的那个半透明人影。接近白金色美丽到炫目的金色头发,永远不沾灰尘与血迹的白色长袍,虽然每一次现身他都表现得象一个有实体的人类,可周西西观察到不管是斜倚着墙壁还是背靠着门板,西格飞的双脚永远都是微微悬浮在空中,就像是什么高贵的神明不屑于触碰肮脏的土地。

永恒的黑暗中,西格飞的身体透出一层淡淡的珍珠色来,他就像是一个发光体,没有月亮太阳,自己就能制造出美丽的光晕。周西西漠然地看着他,一瞬间,她涌起异常强烈的冲动想要毁灭见到的一切,越是美丽的东西她就越是痛恨。到底这种暴力的冲动是来源于卡莉残留的意识还是自己的思想,周西西暂时不愿意去思考。她只是紧紧地抓着冰冷的石栏杆,努力地把注意力从这种冲动上转移开来。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想杀人,更不想毁灭什么东西。如果因为自己遇到了不幸和痛苦就随便地去将这种怨恨发泄到不能反抗的弱者身上,那么和迪兰的所做所为又有什么区别。正是因为遭遇到了暴力的对待,所以才能深深体会那种痛苦和不甘。

她愤怒,她怨恨,但那只针对少数的几个人。她完全不想以暴力去让其他人遭遇到同样的痛苦。这大概就是所谓最后的底线……吧。一旦放弃这个坚持,周西西的最后存在也就消失了,她被卡莉完全同化,彻彻底底地没有了“自我”。那个时候才叫做真正的死亡。

周西西深深地吸气,手指已经陷进了石栏里,被抓碎的石头卡啦卡啦地往下掉,她不断地这么告诫自己,不能成为那种自己最痛恨的生物。

“不要企图用这种无聊的挑拨来激怒我,我不会动摇的。”

她一字一顿地对西格飞说。

“难道因为被狗咬了一口,自己就要同样化身为疯狗,不顾一切地见谁咬谁吗。对方只是一个没有礼义廉耻和善恶是非的垃圾而已,只要可以狠狠地报复他就可以。如果你是想来看我崩溃哭叫满地打滚的悲惨样子,很抱歉,你想错了。”

举起双手,看着风将掌心中那些碎屑吹走,周西西低声地说:“这种程度的伤,早就已经愈合了。”

“是啊,身体上的伤口早就长好,不过心呢?您的心是否也一样愈合,没有留下任何伤痕?恕我直言,我好像看见那里还在流着血,可是却被您强行捂住,任凭它腐烂发臭……”

“给我闭嘴!你又明白什么!少站在一边说风凉话!”

周西西被他那种讽刺的语气彻底激怒,魔力激荡之下脚下的石板全部纷纷开裂,碎石四溅,但全部从西格飞半透明的身形中穿过。她狠狠地一挥手,不远处的一根石柱“咔嚓”一声断成了几截,倒下来摔了个粉碎。西格飞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用那双被遮住的双眼默默“看”着她。

“不是说会保护我吗!不是说会满足我所有的愿望吗!那么,在我被迪兰弄到流血不止的时候你在哪里!除了像一个背后灵一样的忽然冒出来嘲笑我讽刺我,你还能做什么!啊,我知道了,你和卡莉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是吧。她害得你没有了身体,像个幽灵一样苟延残喘,你一直都想报复她却找不到方法对吧。现在可好了,她的转世狼狈不堪,被人肆意地玩弄凌/辱,你看得很开心是吧,觉得很过瘾是吧!解恨了吗,痛快了吗?要不要再近距离的欣赏一次!”

周西西疯狂地大叫着,喘着气胡乱撕扯自己的衣服,她好恨,她恨这所有的一切,她恨为什么自己会遭遇到这些莫名其妙事情和伤害。已经没有办法再压制住内心的悲愤和苦闷,她只想不管不顾地发泄。

“还想看什么,要不要看我和所有的魔族交/配?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这个身体,随便怎么被玩弄都可以,我不在乎,告诉你,我完全不在乎!反正我就是邪恶的魔女,魔女天生就该淫/荡。想看我因为这种事情伤心难过,少做梦了!我才不会难过,因为我根本不在乎!”

几下就把身上的衣服撕扯得干干净净,周西西昂着头站在他的面前,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是扭曲且狰狞的。羞耻心这种东西好像完全已经死去了。自暴自弃吗?不,不是的,反正都已经全身肮脏不堪,她也不在乎更脏一点。一想到在看不见底的黑潮里越陷越深,周西西甚至有一种奇怪的快/感,好像这样就能报复到谁一样。

“哦,终于说出来了,这些话在您的心里藏了很久吧。”

西格飞不为所动,甚至连站立的姿势都没有任何变化,静静地说。

“你也想要吗?可以啊,我给予你报复的机会和权力。你大可以去找一个最丑陋最肮脏的生物,附身也好,旁观也行。这种事情,我根本不在乎!”

周西西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尖叫,她发出了像是快要断气一般的笑声,摇摇晃晃地斜靠在石壁上。冰冷的风吹拂过她赤/裸的身体,异常寒冷。不过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西格飞像是有些为难一般地皱起了眉头。

“您是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

周西西毫不犹豫地回答。

“如果这样的话……”

西格飞向她伸出了一只泛着淡淡光辉的手掌,触摸到了她的脸颊。明明是没有实体的存在,一瞬间竟然感到了好像被碰到的奇怪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