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长大了,这窗洞几乎要容不下一米八的他呢。

腰酸背痛。

只是,也算值得。

毕竟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不是吗?

唇边漾开一丝捉摸不定的笑,他起身到门边。

她正沿着回旋楼梯下去。

她的表情恬淡,一双眼睛里扑闪的,是他无法捉摸的光芒。

“我并没有要配合你演戏的意思。”

她严肃地,乌黑的长发在肩上柔柔垂下,咖啡吧里橘色的灯光,在上面照耀出浓郁的栗色。

“所以,在演戏的只有您一个人,您自然无需支付给我什么报酬。”

嘴唇上浮起一个温度,和淡淡香甜的气息。

手抚上嘴唇。

心中是不期而至的悸动。

不。

他的手忽地垂下,眼睛微微眯起。眸子里闪出黑色的光辉。唇边的笑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寒冰一样的冷。

尹树,你要记得…

要记得,她也许也不过是那样一个女子,和你那个美丽却心如蛇蝎的母亲一般。你不会那么傻的。

你不会那么傻的!

狠狠地将手中的钢笔砸到桌子上,尹树将自己完全依靠在巨大的皮椅之上。恼怒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黑色锦盒。

打开,那一枚尾戒闪闪发亮。

他凝视住这一枚戒指。

是再平凡不过的一枚戒指,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内圈上,雕刻有繁复的花纹,像是古老民族的奇怪图腾。

“砰”的一声合上,心底是没来由的怒火,将盒子扔在桌上。

这个奇怪的戒指!

跟了他许多年了,当初第一次戴上的时候,像是专门为他定做的一般大小合适,可是被那个女人拿去一个月,拿回来之后竟然怎么也戴不住了!

也不是大了,或者小了,明明戴上手很合适,可就是会在不经意间滑落!

白管家立在一边,担忧地看着少爷。

今天的少爷有些反常——不,应该说非常反常。

这枚戒指出了什么问题吗?自打少爷从那季小姐手中取回戒指之后,便不见他戴过——难道说,这戒指被调包了?

不,若是那样,少爷一定会让他去处理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书房生气。

电话响起,尹树不耐烦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的是秘书甜美的声音:“少爷,有位姓乔的老先生打电话来找您。”

姓乔的老先生?

尹树略一皱眉,接起电话。

“什么…”语气是严肃的,略带哀伤,“我知道了。当然,我会去的。”

放下电话,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少爷…”白管家担忧地上前。什么乔老先生?他跟随少爷多年,几乎是寸步不离,怎么不知道少爷还认识个什么乔老先生?

方才少爷说去哪里?

这样大半夜的吗?

“备车。”尹树只淡淡吐出两个字,脸上依然是一贯的笑容,得体礼貌却遥远疏离,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

汽车缓缓驶过林阴大道。

道路两边的法国梧桐正是茂盛的时候,一片郁郁葱葱。两旁路灯明亮,越发地显得梧桐树后的阴森。

白管家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停地从后视镜偷看一眼少爷的表情。

这里是西景安。

景安分作东西两部分,有一条鸥江分隔,东景安便是景安的经济政治中心,算是市区,而西景安在多年前则根本是落后的荒地,直到景安大学在此取址建立,才带动了这一带的经济发展。

却依然被东景安的人称作平民区。

除去建筑奢华的景安大学,也的确看不出来这竟是国际化大都市景安的一部分。

而少爷,居然会有兴趣在非上课期间来这里?

尹树的眉头紧皱。

多年来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唇边笑意不再,更加显得倨傲冷漠,整个车子仿佛笼罩在一层高气压之下,司机已经害怕得脸色有些发白,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有一丝颤抖。

平日里少爷带着笑的时候,就已经让人觉得很可怕了,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傲慢,让人心生畏惧。如今他这副严肃的样子,更加如魔鬼一般可怕。

“前面路口左拐。”

正在白管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一问少爷到底要去哪里的时候,尹树似乎猜中他的心思一般,冷淡地说了一句。

便别开脸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窗外,他竟看到那张不甚熟悉的脸。

小攸提着大号的超市购物袋,吃力地朝家走去。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一张脸因为吃力和炎热的夏夜而涨得通红。长发随意地披散着,被风吹得有一些散乱。

许是手被塑料袋勒得疼了,她停下来,另一只手接过袋子,酸疼的手臂在空中甩了甩,继续前行。

居然是她。

不觉间眉头锁得更紧。

这么晚了,她在这做什么?这么说来,她的家应该就在附近吧…

“到了,少爷。”

车子左拐之后再行驶一会儿,便没有了路,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哥特式建筑,一眼便能看出是一座教堂。

奇怪,尹家虽有欧洲贵族的血统,但是少爷并不信基督教,今晚怎么会想到到教堂来?

教堂里依然是一片昏暗,只有墙上错落地点着十余只蜡烛,却丝毫不能掩盖住这浓重的夜色。

今夜教堂里却坐了几个人。

尹树示意白管家和司机守在外头。

白管家虽不放心,却不敢违背少爷的旨意,只有小心地站在门口,观察里头的动静。

他相信少爷的判断,却不能不以防万一。

尹树走进教堂。

皮鞋撞击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椅子前排坐着的一个身影转过身来:“啊,你来了。”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惆怅。随着他的回身,周围的人纷纷转过头来,对他微微点头示意。

他亦点头回礼。

找了个空位坐下,他低下头,和大家一起在胸口画着十字,为今夜去了天堂的丹尼牧师祈祷。

十五岁那一年,他第一次来到这座教堂,带着那样的绝望,几乎有了厌世的念头,是丹尼牧师的开导,才使他放弃了轻生的想法。

因此,丹尼牧师可以说是他的救命恩人。

多年来,虽然他亲自来这教堂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却时刻关心着这教堂里的人,也正是因了他资金上的帮助,这所教堂才在这基督教并不盛行的景安也能存在到今日。

过了许久,周围便有人纷纷起身离开。

三三两两,最后只剩下坐在最前头的两个身影和尹树。

便起身到两人身边去,默默坐下。

脑子里忽地想起约莫是三年前的圣诞节,他独自前来看望牧师,曾有一名少女坐在这个位置上哭泣,伤心的样子,让他这个一贯冷血的人也为之动容。

还将自己的手帕给了她。

此时位置上坐的是一对年迈的夫妻。

见他过来,男子轻声地:“丹尼牧师临终前还惦记着你呢。”声音是平静的,仿佛在诉说的并不是生死的别离。

尹树点头,带了一丝微笑。

“他怕是把你当做了自己的儿子。”老者继续道,“这么多年来,一直惦记着你,关注着你——报纸杂志上有关你的新闻,他总是收藏起来反复地看…”

他身边的老伴推了他一把:“可不是!若不是把他当做了儿子,又怎么会把那枚戒指给了他——据说那可是他死去的未婚妻送给他的定情之物。”

尹树讶异地:“丹尼神甫有过未婚妻?”

老者点头,笑呵呵地:“是啊——可惜他们才订婚不久,那女子便去世了,丹尼伤心欲绝,投奔了上帝。”

“他一生只爱了那一名女子…”老婆婆插嘴,声音里是满满的感动和哽咽,“那女子的一生,也只爱了他一个人。”

一生,只爱一个人。

多么强烈的感情,需要多么坚定的信念。

莫名地,脑子里浮现戒指上的奇怪图腾。

“那戒指上…”虽然不抱希望,还是问出了口,“有奇怪的图腾,你们知道有什么含义吗?”毕竟两位老人和丹尼牧师是多年的好友,也许会知道。

“嗯…”老者犹豫着,“我记得丹尼跟我说过——但是我不记得了。唉,人老啦!”他叹气,无奈地摇摇头。

有一丝失望。

或许,根本只是装饰吧?

“是永恒的爱。”老婆婆忽然道,“那女子是吉普赛人,那是吉普赛人的古老魔法,代表永恒的爱——戒指会帮你圈住你生命中的另一半,一旦找到,它便会认那个人做它的主人,原先的主人便不能再拥有它。”

话毕,老婆婆颇为自豪地:“看,老头子,我说你比我老得快,你还不服气!”老者不服地嘟囔着:“得意什么——丹尼只跟你讲,没跟我讲,所以我才不知道!”

老婆婆急了:“瞎说!明明是和我们两个讲的,那天,就在那…”

尹树却再听不进去两人的对话。

永恒的爱…

一旦找到主人生命注定的另一半,便认那个人做主人,原先的主人再不能拥有它…

戒指从季小攸那里拿回来以后,他便不能再戴上它!

是巧合吧!

这世上不会有魔法,这不过是那女子编出来的美丽故事吧!

他腾地站起,心中没来由的恐慌让他一刻都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一定是巧合!

不!

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不会是季小攸——

他不要做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里的那个王子!

绝对不要!

眼眸中透出暗光,他抿紧了唇。

烛火忽明忽暗,映出他下巴的线条,僵硬。

警告:给所有做灰姑娘美梦的

当九月悄悄地走到尾声,秋天的意味越来越浓厚的时候,整个景安却都如盛夏到来一般沸腾起来。

学校各处的宣传栏上,都被贴上了巨幅海报。

许年恩金秋演唱会的海报。

就连早晨的广播,整整一个星期播的都是许年恩的歌!走在路上,你可以时不时地听到女生的尖叫——

“什么!你拿到了演唱会的票!”这是带着羡慕和嫉妒的叫声。

“我没买到!”这是杀猪一般的惨叫,“公开发售才不到五分钟,五百二十一张票全都卖完了…”

“我不管!帮我查一查都是谁买到了票,我可以出十倍的钱买回来!”有女生尖刻地冲着电话吼,想来电话那头的人必然是心惊肉跳。

自从许年恩进入景安修读音律以来,整个景安都似乎成了许年恩的后援会——不得不说许年恩的魅力的确是无法阻挡的,不仅是女生为他帅气的外表所倾倒,就连男生,只要看到许年恩那样干净清澈的微笑,都忍不住从心底涌起满满的保护欲!

因此,许年恩是一个几乎没有人会不喜欢的——真正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