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是不是?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断定他一定是见过她的。

不过…

他瞳孔缩紧。

这个女孩子,对于年恩来说,一定是个危险的存在。

因为,她有一双几乎和年惜一模一样的眼睛,笑起来弯弯如月牙的眼睛。

年恩一直在找和他姐姐有一样的眼睛的女子,来慰藉对姐姐的思念,他早在多年前,看到许家寄给他的安宁和年恩自己挑选的女佣小琉的照片时候,就知道了这一点。

安宁和小琉,都有着一双和年惜极其相似的眼睛。

想到这里,他的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恐惧——这不是一件好事,这说明,年恩的病并没有康复,而是越来越重了。

如果不彻底断绝他对年惜的思念,彻底让他从年惜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最后他的抑郁症一定会再次复发,而且——

可能再无法痊愈。

忽然,杰瑞轻轻地咳了一声。

许年锦抬头,看见许年恩倚在了门边,目光清澈。

不动声色地收起手中的文件夹,交到杰瑞手中。揉揉眉心,做了个深呼吸,对年恩绽开笑容:“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许年恩含笑走进书房,随意在沙发上坐下。手中提着的西装外套随手往沙发上一扔。

满脸的疲倦无法掩饰。

“工作很辛苦吧?”习惯地揉揉年恩软软的头发,一脸疼惜。

“还好。”

他的表情是淡淡的,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撒娇。有什么辛苦的呢?能生活在这个世上,就已经很满足了;能唱自己喜欢的歌,就已经感到很幸福了。

如果我唱出很好听的歌,让大家都喜欢唱,那么,姐姐也会听到吧。

大家一起唱的话,声音会很响,会传到天上去吧?

他带了甜甜的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紫色盒子,递给许年锦:“送给你的。”

许年锦笑着接过,眼中是满满的宠溺。

打开,两枚精致的金色袖扣在白色的底座上闪闪发亮。

“是我亲自设计的哦!”许年恩带着小小的得意,“世上只有一枚,绝无仅有!”如同哥哥你一样,是如今我世上唯一的亲人,绝无仅有。

好像有热气湿了眼睛。

“哥哥并不希望你太辛苦,”许年锦心疼地,“总觉得你很虚弱的样子,很担心呢。”已经失去了妈妈和妹妹,我再不能失去你了。

许年恩乖巧地点点头。

姐姐,我很幸福呢。

你不在了,有哥哥照顾我,我很幸福…

看着在沙发上沉沉睡去的弟弟,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虚弱得好像一瞬间就会消失一般,长长微翘的睫毛,如扑闪的黑蝶。

许年恩抿紧了唇。

小惜,请你原谅哥哥没能好好照顾你,但是你放心,哥哥会照顾好弟弟,不会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绝对不会。

是你吗:原来一切都还在心底

“哇——”

七月跳起来逃开。

她最怕挠痒痒了,呜呜,这个小攸每次都拿这一招来对付她,最可气的是屡试不爽,每次她都只能举旗投降:“好啦好啦!我买糖炒栗子给你赔罪,还不成吗!”

可怜了她的荷包哦!

从卖糖炒栗子的大叔手中接过褐色的纸袋,林七月悲怆地捏了捏自己的钱包。季小攸这个家伙吃起糖炒栗子来,食量不是一般的惊人啊!偏偏这糖炒栗子的价格,涨得比她爸爸的股票还快!

“哐当”一声,一个调皮的一元硬币从钱包里掉落出来,欢快地朝人群中滚去。

“哎呀,我的钱!”七月大喊一声,二话不说拔腿就追,渐渐地竟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小攸无奈地一笑。

这个林七月,真是个守财奴——要是不说,谁能看得出来这个家伙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呢?看人家安静,笑不露齿,弱不禁风一副林妹妹的样子,才是娇气的大小姐啊。

安静…

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期望从拥挤的人群中揪出那个乱跑的家伙。

今天街上的人真多呢。

车辆川流不息。

一辆白色的敞篷跑车,从她面前缓缓驶来。红灯在这个时候亮起,白色跑车发出轻微的刹车声,停在白色斑马线后面。

不经意间,眼眸往车子上扫去。

车上的男子…

有着温润好看的眉眼,却透出严肃的气息。

午后的阳光,穿透城市的上空,照泻下来…

他转头,冲着身边坐着的女子微微一笑——那女子,有着小攸熟悉的五官。

额间细碎的刘海投下错落的阴影,一张脸因此而立体生动。刘海下明亮的双眸,熠熠生辉,不经意间流光溢彩,温柔得好似幼儿的触摸。

似一幅华美剧照,时间定格于此。

那总是匆匆流淌的岁月,分分秒秒,被拉长到仿若静止——瞬息,世间万物都暂停了一般,只有她,静静地望着他的脸庞。

周围的喧嚣,都随着时间的停止而消逝。

秋日午后的风,轻轻吹起飘扬的裙摆。

她微微挺直脊背,感到身后一阵寒意。手无意识地垂下,糖炒栗子哗啦啦滚落满地。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她却仿若无视。

笑容一点一点地隐去,眼眸中的沉寂仿佛可以滴水成冰。

红灯亮起。

白色跑车轻轻发动缓缓驶去。

男子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小攸的身上,让她忍不住浑身一颤。那嘴唇微微扬起的弧度,在她几乎已经冰凉的指尖——

在午后萧瑟的空气中——

在她心底最深的某一处——

哗地裂开。

回忆如同碎裂一地的玻璃,阳光明晃晃得刺眼,那些碎玻璃反射着耀眼的光,一点点在她眼前拼凑起来,逐渐完整成一部无声的电影。

她看到了小的时候!

她无法呼吸——

周围寂静得好像全世界都消失了一般,她能清楚地听到心中某一个伤口裂开,鲜血汨汨流淌,心脏因此跳动得紊乱起来,毫无规律。

忽然间,天与地之间的空隙拉大——

而呆立在路边的她却无比的渺小,渺小到任何人都不会再多注意看她一眼,渺小到——仿佛风一吹,她就会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轰然倒地。

她木然转身。

嘴唇白得吓人!

发丝在若有似无的风中轻轻随风而起,缭绕在她雪白如美瓷的颈脖上,随之而来的是细细痒痒的感觉。风渐渐地大,发丝缭绕上她的眼。她伸手拨开,狠狠地闭一闭眼睛。

再睁开。

白色跑车渐渐湮没在人群之中,消失得毫无踪影,仿佛不曾存在一般。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她想,这个时候她应该奔跑——追上去,追到他!

但是,身子却好似脱离了她的思想,无法掌控,任她心底如何呐喊,双脚都无法挪开哪怕是一步的距离。

冰凉的汗,细细密密布满了额间。

再看不到白色的跑车,她眼底的痛触目惊心,绝望而悲怆。

秋日的阳光,秋日的风,夹杂着干燥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温度。

然而她的身子却是一阵阵的发冷。

是你吗——

心底默默问了这样一句,已经是泪流满面。瘦弱的身子开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拼命地咬住唇,想要控制泪水却更加汹涌,仿佛积了多年的委屈和孤寂,都在这个时候一起涌上,点点滴滴化作晶莹的泪。

是你吗——

那样的温润眼眸,那样的温柔笑容——

是你吗——

温寒?

那是你吧?

悲伤来得铺天盖地,将记忆的暗潮回涌,那些深藏着的,祈求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来的过往如星般闪烁,若即若离,原来,一切都还是在心底啊!

她呆呆地,缓缓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双眼空洞地望着车来车往的大道。

红绿灯交错闪亮。

车停。

车开。

人群的脚步声在耳边纷杂,好像很远,却又很近。

人们纷纷把好奇的目光投向眼前的这个奇怪的女孩子。她穿着一身白色麻布连衣裙,玫瑰红的针织外套衬得她的双颊如花朵一般的娇艳。

泪大滴大滴地打在地上。

她拼命地抱住膝盖,想要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

那是不是你——

哥哥!

她放声哭泣,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横行。

“你在这里哭什么?”然后是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再然后是一个修长的身影弯下腰,不等她反应过来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只来得及,看到那黑色袖口上的,金色的袖扣。

小攸抬起头,透过澄清的眼泪,逆着刺眼的光线,她看清楚了面前男子的脸。

白皙得不像话的皮肤,眼眸是深不见底的黑。下颌的线条美好,与他身后的蓝天是那样的契合。好看的眉毛在眉心打成结,让人有忍不住伸手去抚平的冲动。

好像在生气,俊美而高贵的面容那样冷峻,让周围来来回回的人们都忍不住纷纷退让开来。他贵族般冷漠的气质,仿佛宣告着生人勿近。

他的眼底有讶异的光,带着…

深深的怜惜。

她蹲在地上,手臂被尹树紧紧抓住,却不肯起来。

尹树心中有莫名的恼火。

今天本来是赴安静的约会,才到这里来的。

他坐在二楼的茶座,一边面带微笑,却漫不经心地听着安静无力苍白的辩驳,无非是她和那个叫秦羽的男子并没有什么,一切只是误会之类的。

哈,当他尹树是白痴吗?

更何况,就是没有什么秦羽,他也不会喜欢她的。只凭她是那个女人定下的媳妇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厌恶她。何况,他清楚地明白眼前这女子的演戏功底有多深厚。

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到窗外。

楼下的大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景安是全国私家车最多的城市,随处可见宝马奔驰等名车。

他百无聊赖地,手里的咖啡已经没有了温度。

原本就有些冷淡的面孔,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或许安静并不知道,这样的笑容是他所习惯的面对着“别人”的时候的表情,并不是相信她的话,所以她才仿佛得了鼓励一般,絮絮地说个不停。

好像夏蝉一般惹人厌烦。

他动作优雅地将手中的杯子放回到桌子上,想着是不是应该放弃一贯保持的绅士风度,无须等对方讲完话再离开。眼睛有意无意地,往窗外看去。

然而在人群中,他却看到了一个玫瑰红色的身影。

瘦弱的,却固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