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攸…

这就是你曾经爱过的男子啊…

这个就是你当初为之哭,为之心心念念,为了没能留住他的心而不断地责怪自己的男子啊!

到如今,才发现他是这样的不堪,这样的丑陋。

在对她作出那样的欺骗和背叛之后,又可以毫无廉耻地说出这番话。

以为自己打动了小攸,秦羽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将小攸紧紧搂入怀中:“我会更加疼你,更加照顾你…我们骑车,去杭州,去千岛湖…”

却被小攸猛地推开。

眼中的光芒冷然,小攸面无表情,眼眸中是深深的不屑:“秦羽,你让我很失望,不,是绝望。你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傻子,当初居然会爱上你这样一个无耻的男人。现在,你可以滚了,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转身,大步离开。

泪流不止。

却不是为了他,不是为了失去的那段爱情,是嘲笑自己,嘲笑自己当初的有眼无珠,嘲笑自己当初为了这个男人,几乎夜夜哭得肝肠寸断。

傻,多么傻。

秦羽愣愣地站在那里。

她居然拒绝了他。

他原本以为,如今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愿意再和被尹树抛弃的她在一起,她应该是感激涕零才对,没想到她居然拒绝了他,这样的坚决。

从天台的一角走出一个粉色的身影。

安静带着满意的笑容,步履也因为计谋得逞而轻快起来,她燕子一般地飞到秦羽身边,搂住他的脖子献上一个吻:“亲爱的,谢谢你。”她的声音是甜腻的,几乎要将秦羽的骨头都融化了。

好像从方才的打击中一下子苏醒了,秦羽露出笑容,伸手紧紧地搂住安静纤细的腰肢,低下头去索取更多的报酬。安静敏捷地躲开,嗔怪着:“好了,光天化日的…”

秦羽低声:“都做好了吗?”

安静扬了扬手中的相机:“谢谢你,羽…”唇边满满的得意,眼底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又恢复了柔弱的样子,“你愿意帮我这样的忙…”

秦羽温柔地,一边恣意地亲吻着安静雪白的颈脖,一边低声呢喃:“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是有苦衷的,我愿意帮你,为你做任何事情…”

喝下最后一口牛奶,许年恩带着满足的笑容起身:“爷爷,奶奶,爸爸,还有哥哥。”说到哥哥的时候,声音不由得明亮起来,“我吃饱了。”

许老爷子点点头,哦了一声。

许老夫人则用了极其宠溺的眼光看着他,一边嗔怪道:“不要太累着自己了,累了就休息,咱们家又不缺那些钱。”

许年恩亦附和着:“奶奶说得对,肖管家,你要多看着一些。”

肖管家连忙应下。

许年恩乖巧地点头,便随着等候在一边的经纪人吴姐离开。

许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报纸,指着上面的报道:“这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年锦看了一眼,原来是年恩和那个姓季的小姐的照片,给登到了报纸上。

“哦,我已经在处理这件事情了。年恩现在是明星,是公众人物,媒体关注一些也是正常的。以后我会多注意,必要的时候会采取手段。”

许老爷子点点头,又漫不经心地:“最近公司的事情怎么样?做得还习惯吗?”

“爷爷放心吧,一切都在正常运作之中,我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许年锦礼貌却疏离地,“只是公司事务的确有些繁忙,我想再请一位助理。”

许老爷子点头:“交给人事部去办吧。”

许年锦摇头:“爷爷,其实助理人选我已经有了。只是她需要下周才回国。”对上许老爷子探究的眼神,许年恩正色回答,“她是我在英国读书时候认识的同学,非常优秀。”顿了顿,又说,“也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许老夫人来了兴趣,“是什么样的人?家里是做什么的?”

提起自己的女友,许年锦的眼中有了几分温柔:“她叫李娅奈,家里是在法国做化妆品生意的。至于她是什么样的人,见到了您自然就知道了。”

许老夫人把目光转向站在一边的一名老妇人:“巧姐,你对这个李娅奈可有印象?”

巧姐是当年许老夫人的陪嫁丫头,一生侍奉在许老夫人身边,对上流社会的人际关系也是一清二楚,她只略略地想了想,便舒眉道:“回夫人的话,这李家怕是西安李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李小姐的母亲,应该是南京王家的女儿。”

许老妇人点点头:“这么说起来,家世也配得上我们家。”便不再说话,专心去喝碗里的粥。

许年锦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便是大户人家的悲哀吗?处处计较身份背景,处处细心算计。正是这样的家庭,才逼得母亲走投无路,带着当年十岁的他和三岁的妹妹,还有尚在腹中的弟弟离家出走啊!

正是这样的家庭,才导致了如今他的家破人亡,导致了妈妈和妹妹的死,导致了年恩久治不愈的抑郁症啊!

他发誓,他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年恩,他唯一的亲人年恩。

秋意越来越浓。枝头上的叶子已经枯黄了大半,校园里每个角落都飘落叶,袅袅如蝶。这个时候最受校园情侣青睐的,便是北校区前面那条长长的大道,两旁种满银杏,黄的叶子,银白色的树干。

大理石地面上落满的银杏叶子,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

小攸将脚踏车停好,转身向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前有一排宣传窗,围着满满的人群。小攸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抽紧——上次,安静伪造的“人工流产书”也是被贴在这个地方。

她摇摇头。

应该不会再是她了吧。

她和尹树已经是井水不犯河水,最近关于尹树和偶像女星乔可洛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安静应该不会再对她做什么才对。

这时候有人看到了她:“季小攸来了!”。

好像咒语一般,围在宣传窗前的人纷纷转过头来,直直地盯住小攸。那些目光,是不屑,是愤怒的,像一把把利剑,直直地穿透小攸。

“不要脸,居然还敢到学校来!”

“哼,当初装成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没想到她才是真正的狐狸精…”

众人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小攸站在那里。

宣传窗上的玻璃折射出太阳的耀眼光芒,看不清楚里面的内容,却依稀可以判断是一组照片。

她咬紧唇,慢慢地走过去。

人群主动朝两边散开,大家避之如瘟疫,却好不吝啬她们愤怒的目光,女生们握紧拳,恨不得上去将她推倒在地,狠狠地揍一顿出气。

她走近,终于看清楚了照片上的内容。

她和尹树,在简陋的小店里面对面而坐,麻辣烫的锅子冒出热气腾腾…

她和许年恩,手牵手走在夜晚的路灯下,他微笑地侧着脸,认真地看着她…

最后一张,是在学校的天台——她在秦羽的怀抱里。

周围传来刺耳的议论声,许多不堪的话纷纷涌进她的耳朵。小攸忽然理解了一个词叫做如芒在背,身后的每一道目光,都凌厉得好像要把她千刀万剐一般。

她呆呆地站在布告栏前,那种无力感忽然再一次涌上心头。

她咬紧牙,甚至能在周围的喧闹声中听到牙齿的咯咯作响。心里有疼痛蔓延而出,一丝一丝的,是细微的,却绵延不断。

这时周围的议论声忽然停止,数秒之后又转化作轻微的吸气声。阳光把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在布告栏的玻璃上,小攸忽然就笑了。

她没有回头,只轻若无闻地:“我没有想过,你会这样对我。”

身后是一阵沉默。

这沉默让小攸的心越发地寒冷。

真是奇怪啊,明明才是秋天,怎么好像到了腊月一般的冷呢。

“对不起…”秦羽终于开口,声音清晰响亮,“可是小攸,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我爱安静,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没用的。”他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无奈和委屈,“虽然现在尹树又看上了别的女人,不要你了,但是你也不能再来破坏我和安静啊…”

秦羽的声音渐渐远去,在她耳边化作一阵烦乱的嗡嗡声,好像有千万只蚊蝇在耳边扑扇着翅膀,她听不清楚他在讲什么,她只听到自己心底的冰凉。

最后的一丝信任,都被瓦解。

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句:“贱女人,滚出景安,滚出去!”

好像开了闸的洪水,呐喊声此起彼伏:

“滚出去——”

“不要给我们丢脸——”

“居然连纯洁的年恩都不放过,无耻——”

“狐狸精——”

“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活该被尹少爷抛弃——”

景安的学生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中,其中尤以女生为甚,她们许多人都是尹少爷的追随者,又是许年恩的歌迷,一心认定了季小攸引诱了尹少爷,如今又去招惹她们心目中纯洁无瑕的王子许年恩。

她们挥舞着拳头,将小攸包围在布告栏之前。

一定要为尹少爷和许年恩好好出一口气,她们心里这么想着。

不远处的楼上。

空旷的休息室。

白管家垂手恭立在一边,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七上八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少爷越来越…

可怕了。

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年,时时刻刻都把情绪藏在自己的心里,而被称为尹少爷独特标志的漫不经心的浅浅笑容,也让人心底一阵阵发凉。

而现在这副抿了唇,瞳孔缩紧的表情,更是让他不寒而栗。

忍不住回过头,瞄了一眼散落在茶几上的照片。

全部都是那个叫做秦羽的男子抱着季小姐的照片。

尹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凉爽的秋风将他的白色衬衫吹得鼓起来。他的瞳孔是深深的黑色,盯着不远处布告栏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手搭在栏杆上,被秋风吹得冰凉。

他看着她走到布告栏前的背影,却看不到她的表情。他看到那个叫做秦羽的男子走到她的身后,却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他真的是恨透了这种感觉,恨透了季小攸带给他的这种感觉——明明那么渴望知道的事情,却总是无法掌握。

然后秦羽离开,周围的女生如发了疯的小兽一般愤怒地挥舞着拳头,如潮水一般将那个瘦弱的身子包围在布告栏前。

他终于看到了她的表情,悲伤的,绝望的,无助的却倔犟地昂着头,迎着众人的目光。

他心中剧痛。

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

他要去救她——

即便她还不能忘记那个男子,他也不介意。他会等着她一点点地忘记,他会努力一点点地取代那个男子在她心中的地位。

小攸将身子紧紧地蜷缩起来,任由雨点般的拳头重重地落在自己身上,任由发了疯的女生死命地扯着她的头发,她感受不到疼痛。

眼前掠过的不是女生们愤怒的脸,而是记忆里一个个可怕的画面。

狂风暴雨的天气,满地的狼藉,七横八竖的尸体在泥土与雨水中模糊不清,许多尸体都被泥土中的沙砾磨得露出森森的白骨,几乎看不出来原来的面目…

父亲面无血色地躺在医院的太平间,他的腹部是一个巨大的窟窿,血迹早就干涸化作黑色的一片…

他决然地将她扔在深夜的市区街头:“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我们已经完了…”

打死她吧,打死吧…

活着也很痛苦…

如果死了,就能到天堂去和妈妈,哥哥还有弟弟相聚了吧——如果可以的话,那就打死她吧!

她不要活着了。

妈妈,哥哥,小和…

来带我走吧。

你们扔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我活得很辛苦啊…要坚强地生活着,还要承受失去你们的痛苦和寂寞,我活得很辛苦啊…

香槟色的房车戛然而止。

年老的管家恭敬地将车门打开,从车子里出来的年轻男子有着绝美如蔷薇,却纯白如春梨的面容,好像工艺品一般精雕细琢的五官,却有着晨露一般的清新。

阳光把所有美好的光线都照耀在他的身上。

方才还激动愤怒如小兽一般的女生们忽然都安静下来,挥舞着的拳头都愣在半空中,数秒之后,齐刷刷地背在身后,整齐地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许年恩…”

有人激动地小声尖叫。

小攸蜷缩在

她们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么办,居然让许年恩看到自己张牙舞爪的样子,一定会吓着他的吧。她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这样想着,纷纷为自己方才的不雅举动懊恼不已。

许年恩的脸上,此刻是冰冷的神情。

干净的脸上没有羞涩恬静的笑容,只有眼底的怒意,强烈得几乎能把冰山都融化。他大步地走到小攸身边,毫不犹豫地蹲下去紧紧地抱住了那个在瑟瑟发抖的身子。

他震惊地发现她的身子冰冷,竟然有死亡的气息。

好像那日,在大雨中,人们从怒吼着的江水中打捞起失事的车子,那一具具冰凉的尸体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