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笑,认真地点点头:“很漂亮…谢谢。”

然后小心地拿起银勺,挖了小小的一块送进口中。甜蜜的味道在舌尖旋舞,有草莓的淡淡香气和奶油的香甜,好像初春的雪,融化在温暖的阳光下。

许年恩眼神期待地看着她。

双眸闪亮。

小攸在那样的眼神中恍然失神,她怔怔地看着他。

奶油在嘴里一点点慢慢化开,延伸到整个舌面。

甜甜的味道沿着食道,一直甜蜜到心里。

许年恩小心地看着她,如期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好吃吗?”他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平时里并不常做,今天也是临时起意,趁她还在排练的时候,到餐厅里做了蛋糕。

不好吃吗?

小攸回过神来,连忙用力点点头:“好吃!”这个孩子,果然还是和两年前一样让她忍不住地心疼,无法负了他眼里的期望。

松了一口气,许年恩重新扬起明媚的笑容,快乐地低下头去吃自己的那一份蛋糕。

空气中弥漫着蛋糕的香甜味道。

再一次沉默下来,空气中却有了愉悦的味道。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小攸掏出手机,原来是温绰飞——忍不住吐吐舌头,因为心里忐忑不安,忘记了跟温绰飞说自己先走了呢,估计这个家伙又要一阵大吼了。

“喂?嗯…”忽然表情一滞,“…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许年恩抬起头来,担忧地看着她。

挂掉电话,小攸一时茫然:“Ing那边说要取消合同,取消广告。”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温绰飞将手里的文件袋扔到办公桌上,凝视住尹树。“我们不是都谈好了吗?小攸的事情我们也沟通过了,还有哪里有问题?”

尹树坐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双手交叉撑在下颌。眼眸幽暗,在乳白色的灯光下如深深的旋涡。

他表情淡漠,与温绰飞形成鲜明的对比。

“理由?我想宣传部已经给你理由了。如果是我的员工没有做事,我代他们向你道歉。”语气森然,淡漠的表情透露出贵族般高傲的气质。

温绰飞恼怒地哼了一声,指着桌上的纸袋子:“这也叫理由?什么经费不足,什么计划不周?你们Ing会经费不足?整整策划了三个月,计划不周?”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在一个年纪比自己小一半的男人面前这么沉不住气,“我要听的是真正的理由。”

尹树沉默,冷然地看着他。

白管家在一边忍不住出声:“温先生,就请您不要再追问了。少爷已经作了决定,违约金我们会及时汇到贵公司账上…”

温绰飞皱眉:“你以为我稀罕那些违约金?”声音提高了八度,不复平日的嬉皮笑脸和温和。

他的追求完美,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广告进行了一半就停止,也无法容忍卖出去的作品被退回!这会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除了没有能守护绰辰之外的最大耻辱!

办公室里是良久的沉默。

温绰飞面对尹树,怒目而视。温和的眉毛紧紧地拧着。

尹树靠在皮椅里,维持着双手交叉在下颌的姿势,面容俊美,如古希腊的雕塑。

白管家低着头,表情不明。

然后,尹树打破了沉默。

“你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肯同意解约?”他的语气轻松得好像在询问温绰飞晚上要吃什么。

“什么样的条件都不可能!”温绰飞咬牙,狠狠地。“除非你给我一个我满意的答复,否则这个广告我一定要拍下去。”

尹树轻笑,终于把手放下来。

起身优雅。

走到窗边,他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这城市的灯火霓虹。

“真没想到,温叔叔您居然是这么幼稚的一个人。”他语气中有淡淡的嘲讽,“Ing的市场很大,与其这次撕破脸皮,不如期待下一次合作,这个道理,怎么会不懂呢?”

温绰飞仰脸,表情固执:“我要一个理由。”

又是长久的沉默,让人难以忍耐。

尹树静静地凝视这一片繁华,眼眸幽暗,泛着淡淡的白色雾气。

良久,尹树才道:“那么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那两个人一起代言?”为什么要选择季小攸和许年恩一起代言——他调查过,季小攸是和温绰飞一起从巴黎回到中国的,他们之前就认识了吧。——而温绰飞又是许年恩的舅舅。

为什么,会选择他们两个人一起代言?

是商量好的吗?

季小攸,消失了两年之后回来,想要和许年恩见面,想要和他一起合作,想要和他一起拍摄广告——却不愿意见他吗?

一想起这些,他的胸口就是一阵阵地发闷,然后伴着尖锐的疼痛,翻绞着让他头疼欲裂。

可恶!

他明明说过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那个她,他明明发过誓会恨她一辈子,他明明下了决心,会把她忘记得一干二净,再见到她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可是再见到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像个可笑的胆小鬼,他发现自己心里是那么渴望看见她,却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害怕看到她的目光,他害怕看到她冷漠而陌生的目光,他害怕承认自己在她心里没有一丝地位的事实!

他更害怕——

他更害怕她会爱上许年恩,会和许年恩在一起,然后永远无法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他只能活生生地忍受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许年恩的怀里巧笑嫣然!

他会嫉妒得发疯,他会让妒火焚烧得粉身碎骨!

所以他没有办法忍受她和许年恩的接触,没有办法给他们制造在一起的机会!

如果是注定的,她不会爱上他,他也不要看见她爱上任何人!

温绰飞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尹树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久久没有办法回应。

“那个…那个…”他有些恍惚地,“那个是我的秘密,我不能说。但是你相信我,许年恩和小攸一起拍这个广告,一定能激发出火花,这个广告一定会很成功!”

因为小攸和绰辰是那么的相像啊!有谁能比得上年恩更适合和她一起拍这个广告了呢?

Vincent Won就是为了绰辰而存在的牌子啊!

尹树闻言转身。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眸子里的光芒更加幽暗。他眯着眼,试图从温绰飞狂热的表情里看出什么。

手指在身侧慢慢抽紧。

冰凉得好像已经没有了灵魂。

他穿着蓝白条的衬衫,领口解开了几颗扣子。

*的白皙的锁骨处,一枚小小的尾戒在乳白色的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好像带了某种古老的诅咒一般。

激发出火花?

他哑然失笑。

“他们…很般配吗?”在温绰飞的眼里看来,他们两个很般配吗?在外人的眼里看来,他们很般配吗?

温绰飞肯定地点点头:“天生的绝配。”这个广告——可以说Vincent Won的每一支广告,都没有任何人能和他们的合作相媲美。

除非,是绰辰活过来吧?

“她,也希望和许年恩合作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似乎悲痛得无以复加。

消失了两年以后再回来,你的生命里也丝毫没有我的位置——两年前是这样,两年后是这样,我于你的生命里,只是个毫无关系的过客。

不过是共同演出了一场滑稽的悲剧罢了。

温绰飞毫不犹豫:“当然。”

空气里好像有什么碎裂的声音,细细碎碎,好像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碎裂了一地。

小攸风一般地冲进房间,揪住温绰飞的衣领劈脸就问:“到底什么意思啊!骗我答应下来又不拍了,你是耍着我玩呢吧?Ing不是知名的大公司吗?怎么也会这么出尔反尔呢!”

被她揪住的温绰飞出奇地没有奋起反抗,反而用深沉的眸子紧紧地凝视小攸,好像要把她看穿一般。

小攸有些莫名其妙的窘然。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赶紧松开了他的衣领,好好地站到一边去。

完蛋了,这个家伙不会因为自己的没大没小生气了吧?可是一直都是这么玩的,他也没说什么啊…

不过毕竟他是大师兄,论年纪的话也算是她的长辈了吧,被一个小姑娘这么拎着吼还真有点说不过去拉不下脸…

温绰飞深深地凝视着小攸。

眼眸里是难得的正经与严肃。

“我有话要问你。”他平静得,仿佛已经想过千百遍才做下的决定,“和许年恩一起拍广告,你很开心吗?”

小攸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啊——许年恩是你自己找来的,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然而这话说得心虚——难道晚上和许年恩一起吃饭的事情被他知道了?那也不至于这样吧?他又不是她的谁!

“你原来不是挺抗拒拍这个广告的吗?不拍了反而应该松一口气才是,怎么好像舍不得了?”

的确是有些奇怪吧?

想起下午许年恩的突然来访,想起小攸看到许年恩的时候的失态,想起许年恩从地上捡起唇膏递给她的时候两个人亲昵的反应,想起许年恩心疼地看着小攸,问她“疼吗”的时候的表情。

还有尹树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那两个人一起代言?”

“他们…很般配吗?”

“她,也希望和许年恩合作吗?”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三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瓜葛。而这些事情,一定是迫使小攸离开景安去巴黎的理由。

小攸“哦”了一声。

“我可是个有职业道德的模特耶,Ing付了钱给我,我自然想做到最好——再说广告不拍了,我不是失去一个大红大紫的机会了嘛!”她嬉皮笑脸地开着玩笑。

然而对上温绰飞暗沉的眼眸,唇边的笑容僵住。

“干吗…你还没说为什么Ing要取消合作呢!”

温绰飞吸一口气。

“Ing只是一家时装策划销售公司,它背后还有更大的财团,也就是所谓的母公司的支持,你知道吗?”

小攸诚实地摇摇头。

这些商业方面的事情,她一向是不感兴趣的。

“那你也肯定不知道Ing背后的母公司了?”他深深地盯住小攸,嘴角浮起一个恶作剧般的浅笑。“也不知道到底Ing的幕后大老板是谁了?”

小攸还是很诚实地摇摇头。

唉?

今晚的大师兄很奇怪啊,怎么一直答非所问,还老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Ing背后的母公司,就是景安最大的家族,全球财富百强的——尹氏财团。”他唇边的笑意更浓,“现在掌管尹氏的,是尹氏家族第七十八代继承人,他的名字叫做——”他凑近小攸忽然变得苍白的脸,不怀好意地吐出那个名字。

“尹树。”

在这一刻,小攸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

她惶恐得不知所措,瞪大了眼睛失神地盯住温绰飞凑近的好看的面容。她忽地听到轻若无闻的一声“嘶——”心底慢慢愈合的那个伤口,再一次狠狠裂开,露出空洞洞的内里。

她的心是空的,空气在里面发出奇怪的呼呼声。

尹树…

尹树…

好像有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一声一声越来越响,最后竟好像化作了惊雷一般,震得她双耳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蚊蚋在飞舞着。

她被那声音震得头昏脑涨,被那声音震出了满脸的泪水。

“我…”她艰难地开口,然而喉咙好像燃烧着一把火,灼热而干涸。

温绰飞被她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看着那些晶莹流出的泪水,从沙发上跳起来,手足无措——

“呀!你怎么哭了?”他慌乱地拿过茶几上的纸巾盒子,一张张地抽出来,笨手笨脚地试图替她擦去泪水。

然而她的眼泪仿佛积蓄已久的洪流,怎么也止不住。

他慌乱地,心里剧痛。

怎么有这样的感觉,好像当年看到绰辰因为许行沛哭泣的时候的感觉!

泪水不断地流下,一滴滴将白色的沙发打湿了一大片。

她哭得像个泪人,无助而茫然地靠在软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