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已经累到发软。

她无力地掏出手机开机。几十条短信一齐涌进她的手机,她翻了翻,其中有温绰飞的,有尹树的,也有许年恩的。

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担忧和关心,发了疯一般地问她在哪里,让她回电话。

她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先拨通了温绰飞的电话。那边急急地接起来:“小攸!你到哪里去了?还关机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温绰飞的声音里没有了一贯的淡然和冷静。

“对不起,我的脑子有点乱,想要自己冷静一下。”小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快一些,“嗯,好了啦!我现在马上就回去了…”

才挂了温绰飞的电话,铃声马上响起来,屏幕上闪动着“尹树”两个字。小攸心里一紧,略略犹豫才接起来:“喂…”

好奇怪,居然有一点心虚的感觉。

“叮——”电梯到达顶楼,小攸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她今天失踪了一整天,那个家伙一定气得暴跳如雷了吧?电梯门还没打开,她已经在脸上扬了笑容,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有郁金香暗纹的金色电梯门朝两边打开。

小攸踏出电梯。

然后——

险些撞上一堵坚实的人墙。

尹树双手插腰,面容上有深深的还来不及隐去的担忧和暗怒。他沉默地瞪着她,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脊背挺得笔直,好像一尊守候在这里很久很久的雕像。

“你…”小攸被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他。虽然事情一发生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要找他,不要烦他,不要依赖他——但是在这一刻真正见到他,心口忽然一暖,一时间,喉咙好像有什么暖暖的东西在滚动,她说不出话来。

尹树狠狠地瞪着她,不说话。

忽然——

小攸忍不住“扑哧”一笑,伸手抚上了他的下巴:“今天出门忘记刮胡子了哦!”堂堂的尹氏财团的总裁,居然留着胡茬儿上班,不知道有没有被办公室里的那些女人暗地里偷笑呢!

看到她笑起来明亮的样子,尹树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凶狠的表情一瞬间就崩溃,他抓住她的手,轻轻把她拉入自己怀中。

“该死的…你到哪里去了!一整天!我打了一整天的电话都是关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真恨不得把电话里那个女人掐死!”他孩子气地嚷着,更加用力地抱紧她。

她也紧紧地环住他的腰,把自己全身的力量都依靠在他的身上。

“我…我去找剧组的工作人员了。我想找他们帮我作证,可是…”她忽然无力地笑了笑。

尹树心疼起来。

不用她说可是什么,他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他的主意,如何进行都是他策划好了的。如今乔可洛只是按着他的计划走下去罢了。

不过,他现在已经跟乔可洛说清楚了,明天她就应该会有所行动,将事情解决了吧。

所以…

还是不要告诉她这些其实是他策划的好了。

“没有关系,一切都会好的。”他抚摸着她长长的乌黑发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娱乐圈就是会有这些是是非非,没有的话就不是娱乐圈了。”

小攸忽然推开他。

眼眸静静地瞅着她,那深处的表情让尹树看不清楚,莫名地心慌起来。

“怎么了…”

“你去找了乔可洛是不是?”她声音平静的,淡淡地说出这一句。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尹树默默点头。

“你…不喜欢吗?”

小攸摇头。

“不喜欢。”

眼底的温柔忽然敛去,淡淡的笑容僵在那里,尹树的面容变得冰冷,半眯起眼看着小攸:“为什么?”好像受了什么委屈,嘴巴微微扁着,让他看起来有一种与他的气质不符的孩子气。

知道他生气了,小攸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很严肃地对上他的眼眸:“我希望能靠我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这件事情。你已经很忙了…而且,我不想落人口实,说我真的是靠男人…”

“你是不想要我的帮助。”他固执地,强调了那个“我”字,“如果是温绰飞的帮助呢?如果是许年恩呢?许年锦…”

“喂!”小攸好笑地打断他。

他闷闷地闭上嘴,侧过头去。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温绰飞,不是许年恩,不是许年锦,不是其他任何人!”她深深地望住他,“我知道以前我骗过你太多次,这一次,你要相信我,好吗?”

尹树屏息,心底涌起一阵狂喜,掩饰不住就绽放了笑容,那么明亮。

他伸手把她拥进怀里。

窗外月光皎洁。

尹树着迷地看着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的小攸。黑暗中仍然可以看出她已经非常疲惫了,在睡眠睫毛也微微颤动着,好像还在担心着什么。

轻轻地叹气,在她颤动的睫毛上印下一个吻。

“对不起…”

许家别墅。

许年恩脸色阴沉,凝视着手里的手机。今天他打了无数个电话,然而小攸那一边始终是关机。现在——

他在等待她打过来。

阳台上迷漫着栀子花香。远处的夜色中,洁白的栀子花瓣若隐若现。肖管家拿来一条毛毯,轻轻地盖在许年恩的身上。

“少爷,夜很深了,还是回房间去睡吧。不然您又要着凉了。”真是的,这么虚弱的身子,偏偏自己却还不知道珍重,总是喜欢坐在这个阳台上发呆。

许年恩固执地摇摇头。

身后的灯光在洁白的瓷砖地面上投下一个阴影。肖管家回头,恭敬地喊了一声:“大少爷。”

许年锦点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开。

空气里弥漫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许年锦站在摇椅后面,望着摇椅上那个固执倔犟的瘦弱身影。心里的疼痛久久不息,他思考得越多,反而越加地疼痛。

或者说,更多的是惶恐和害怕。

他不想…

得到了一个妹妹,又失去了弟弟。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许年恩忽然轻声地:“雅奈姐姐走了,是不是。”他的声音淡淡的,和平常对着许年锦说话那甜甜的样子截然不同,没有丝毫感情。

许年锦静默无声地点点头。

然后又想起年恩看不到,又低低地应了一声。

“哥哥你不爱她吗?”他又问。

许年锦愣了愣,才答:“当然…是喜欢的。”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让她走呢?喜欢的话,不是应该用尽一切办法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才是吗?”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从摇椅上起身,瘦弱修长的身子固执地挺得直直的,眸子清亮,在黑夜里如同天上的星芒。

“喜欢…但是我没有办法再去爱一个伤害了我的妹妹和弟弟的人。”他面容严肃,郑重地回答许年恩,“再让她留在我的身边,我没有办法去面对我的妹妹和弟弟。”

他会永远爱她。

她会一直在他的心里。

但是,他没有办法让她继续在自己的身边。在他的心里,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那个东西叫做亲情,叫做责任。对弟弟和妹妹的亲情和责任。

“她没有伤害我!她是在帮助我。”声音里忽然有了强烈的感情,“她在帮我…帮我把我爱的人留在我的身边!可是你赶走了她——”他狠狠地瞪住许年锦,“你要把她从我的身边夺走,是不是,你要把我爱的人从我的身边夺走,是不是!”

“年恩!”许年锦心疼地低喊,心底那种恐惧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然后漫延到四肢百骸,“她是你姐姐!”

“她不是!”许年恩固执地。“她不是我姐姐!她是季小攸,她只是季小攸!我的姐姐早在十年前就死了——我用一个月饼,害死了她!”眼前又出现了失事的车子在翻滚的河水里孤独无力的样子,他的身子忽然害怕得颤抖起来。

“姐姐已经死了…”

“都是因为我…我想要吃月饼…”

“我用一个月饼,害死了我亲爱的姐姐…”

他忽然哭起来,泪水在绝美倾城的面容上静静地流淌着,晶莹的泪水之下,那白皙的面容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和凄然的绝望。

“哥哥…我们这么幸福地生活着,可是姐姐…连尸骨都没能好好安葬…”

“年恩!”许年锦又气恼有心疼,“你到底还要欺骗自己多久!姐姐她没有死,她好好地活着!她就是季小攸,季小攸就是你的姐姐,我的妹妹,许年惜,温煦,季小攸!她们都是同一个人!”

许年恩忽然安静下来。

美丽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许年锦,又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穿过了他的身子,看向了遥远的地方。

许年锦不安地看着他,小心地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

如果年恩因为这件事情,抑郁症又复发,甚至更严重,那怎么办?

可是…

他必须要将事实昭告于天下,要帮助年惜,只有让大家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知道许年恩是她的亲弟弟,知道温绰飞是她的亲舅舅,才能洗脱她狐狸精的罪名啊!

许年恩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得许年锦以为他陷入了可怕的自我世界中。

“或许…这是命运呢。”年恩忽然轻轻地笑了。

“什么?”

“哥哥,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宿命呢,我会爱上她,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宿命呢?”他的目光渐渐放空,好像回忆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很久之前的美好回忆。

回忆里,有蓝色的海,有白色的沙滩,有温柔咸湿的海风,轻轻地抚在他的脸庞上。他的身边,有她美好明亮的笑容,一双漂亮的眼睛如天上的月牙弯弯。

“年恩,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自己的妹妹,你会选择怎么做呢?”

“我没有妹妹。”

“那姐姐呢?”

“假如我爱上我的姐姐的话…”他低声喃喃,慢慢升起的夜雾中,他的眼神清澈而明亮,透明却妖娆,寂寞且忧伤,“我会…”

“我会好好抓住,我会好好爱她,保护她。”

是宿命吧…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他会爱上她,而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他应该爱的人,不是他所能爱得起的人。

许年锦心中剧痛,上前狠狠地抱住了他。

“年恩,不要这样子!你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我们三个人,会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一定。

永远。

幸福。

许年锦:我的妹妹许年惜

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之间的缝隙,在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芒。尹树蓦地睁开眼睛。

看到怀里的人儿还在香甜的睡梦中,忍不住嘴角扬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如果以后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她这样的睡容,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他小心地把手臂从她的脑袋下移出来,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打开小房间的门出去。

还是早上六点钟,离上班时间还有一段距离。

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干净,看到镜子里自己干净光滑的下巴,忽然想起昨晚她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的感觉,胸口一暖。

小攸在睡梦中惊醒过来,腾地坐起了身子。

完了!

她居然在这里睡觉!她应该回VW去修改乔可洛的戏服才对的!天——

都怪那个家伙的怀抱太温柔了,害她不知不觉之间就睡着了!

起身翻出电话——

没有温绰飞的短信,也没有未接电话。

才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

咦——

这个小房间的装潢倒是没有变呢,和两年前她住在这里的时候一样。对了,尹树去哪里了?

推开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