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天前,哥哥在紫罗兰大厅宣布了真相,她被接回到许家开始,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好像是只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般,任何人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见,任何人在他面前走过,他的目光都没有一丝的波动。

他每天只是淡淡地笑着,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不与任何人接触。

他只是这么静静地,看不出喜怒哀乐。

小攸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抓住他的手臂。

“年恩,喝点牛奶好不好?你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这样下去会饿坏的…”心疼地抚上他苍白无血色的面容,她努力展现最漂亮的笑容。

然而许年恩依然是没有反应。

他静静地望着白色的姜花,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在风中微微颤抖的花瓣。然后慢慢地,嘴角带上了淡淡的笑意,目光温柔似水。

窗外明媚的阳光,静静穿透半透明的白色雪纺窗帘,照在白色的蝴蝶结上,照在他苍白微凉的手指上,阳光里,那苍白修长的手指仿若是透明的,闪着淡淡柔和的光。

他轻轻俯下身子去,亲吻白色的姜花。

然而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划过苍白的面颊,低落在翠绿欲滴的叶子上。

叶子轻轻颤动。

心翻滚绞痛着,久久不能平息。

小攸哭着,无力地抱住许年恩。

“傻瓜,你为什么要这样!”她低声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要这样,从小的时候开始就不听话,一直这么倔犟!”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为什么要用伤害自己来让我们难过!

“姐姐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如果不喜欢我回来,那么我走好了!如果我走了你就会好,那么我离开好了!”

“就当做…我真的已经死了。”

“我也当做,我的弟弟已经死了,我的弟弟小和——他已经死了!”

她痛哭着,好像多年来的孤独和悲伤,无力和委屈,都在这一刻忽然涌上来,她独自强忍了那么多年的眼泪,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许年恩的身子轻轻地颤抖起来。

垂落在两侧的手,轻轻抚上她乌黑的长发。

他摩挲着她的发。

柔软的,带着淡淡的温度。

他张嘴。

“…”然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大滴大滴地滴落在她的发上。

她的泪水湿了他的白色衬衫。

“开心起来…好不好?我们三个人,以后好好地,开心地,永远生活在一起,好不好…”她哭着抬起头看他,泪水如星芒般闪耀在她的脸颊。

她一直是一个人…

从十年前开始,她就是一个人…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爸爸,却又那么轻易地失去了。

她好怕…

好怕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梦境而已。

然而即使是梦境,她也想要紧紧地抓住,哪怕只是多一分钟也好,她也要抓住,她宁愿在这个美好的梦境里不要醒来。

许年恩怔怔地望着她。

泪水静静地在他的脸颊漫延,他望着她,体内空荡荡的,仿佛那一颗心被掏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的,冷得让他忍不住颤抖着。

意识渐渐苏醒过来。

眼前的这个人…

是他的姐姐呵。

是他一直一直在想念着的姐姐呵,是那个那么疼爱他的姐姐呵。可是…

他怎么就伤害了她呢。

他明明知道,她也那么深刻地想念着他和哥哥,他明明知道,她那么渴望有自己的亲人,他明明知道,她生活在孤独里那么久,已经很累很累。

可是…

他居然瞒着她。

他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想要把她以恋人的身份留在自己的身边,他欺骗了她,让她无端地受了那么多的苦。

她还在他的怀里,低声狠狠地哭着。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绽放一个淡淡的微笑。

“姐姐…”

然后——

脚下一软,他直直地朝后面倒去。

大厅里。

让人窒息的沉默弥漫在大厅上方,肖管家垂首立在一边。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许老爷子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声音里有明显的疲惫,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年恩他…”

肖管家默默地点头。

“对不起,老爷。我没有及时把小少爷的情况告诉您,也是怕您担心。我以为…我以为季小姐…啊不,小姐她离开了,少爷的病情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少爷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起来,反而日益严重起来。

他开始变得不再单纯。

清澈纯白的眼神后面,隐藏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他在众人面前,依然是安静乖巧的模样,实际上却早就从李雅奈的嘴里得知事情的真相,知道他的姐姐还活着,知道爷爷最终会把银日交给他。

因此,他开始监视银日的那些大股东,找到他们的弱点,加以威逼利诱来迫使他们屈服于他,在那两年的时间里,他在银日渗透自己的势力,培养了一大批忠于他的人。

目的就是——他要有无人能及的力量,去保护姐姐,留她在他的身边。

他不要依靠任何人。

他知道,许年锦是不会支持他和季小攸在一起的,因此他需要有足够的力量去与许年锦抗衡——

可是他没有想到,温绰飞的出现,打破了他精心布置的一切。

许年锦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季小攸就是许年惜。

季小攸也知道了。

于是,他的一切努力都化作乌有。

两年来,他在不断的自责和坚定中矛盾着,煎熬着,几乎每一天都是在恶梦中惊醒。他的抑郁症也随之越来越严重,肖管家看在眼里,心痛得无以复加。

然而,他却无法告诉别人。

他是管家,是许年恩的管家。

管家守则的第一条,就是——一切遵从主人的吩咐,决不可泄漏主人的任何消息。他所受到的管家教育,不容他违背主人的遗愿。

然而,他不仅是少爷的管家,还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爷爷啊!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是把少爷当做自己的孙子一样来看待的,从少爷被接回到许家开始,他伺候少爷,看着他小小的年纪却要忍受那么深的痛苦…

他实在不能再放任少爷这样下去!

即使会被解雇,即使会被管家公会剥夺管家资格,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少爷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沦下去。

“爷爷…”许年锦担忧地看向许老爷子。

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来…的确是我错了。肖管家,马上联系美国方面,明天一早就把年恩送过去吧。”

“不!”

小攸从楼梯上奔下来:“不能把他送到美国去!”

许老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女:“年恩这个样子已经整整三天了,我们必须采取措施!”

小攸看住爷爷。

他苍老的面容,在她眼里却是那么陌生。

“年恩希望留在我们身边。他需要的是亲人的关怀,而不是那些冷冰冰的精神治疗。”她看向许年锦,希望寻得他的支持,“年恩的病本来就是因为失去亲人而起的,现在知道我还活着,他一定能好起来。”

许年锦也点点头。

他也不能赞同把年恩一个人送到美国去接受治疗。

许老爷子头疼地看着他们:“那你们打算怎么做?总不能让他这样一直不吃不喝下去!外界已经传得纷纷扬扬,说许家的小少爷爱上了自己的姐姐!”

小攸一愣。

心里忽然一片凄凉。

原来在爷爷的心里,重要的不是年恩,而是许家的名声,许家的威望,许家的百年家业。

多么悲哀。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所谓的名声,所谓的家业,妈妈又怎么会被逼得出走,他们三兄妹,又怎么会…

她努力地漾起一个坚定不移的笑。

“把年恩送走也于事无补,留他下来,只有他完好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才是对那些传言的最大打击,不是吗?”

许年锦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然后,和她一起坚定不移地面对爷爷。

他们的目光坚定得好像一堵墙,任何人都推不倒的墙。他们筑起这样坚定的墙,来保护他们所想要保护的人——他们的弟弟,许年恩。

许老爷子的心里忽然狠狠地一颤,头已经不由自主地点了下来。

另一栋富丽堂皇的别墅里。

身穿紫色旗袍的女子,笑容在夜色中妖娆得如染了鲜血的大片罂粟花,散发着危险却迷人的光彩。

她的手里轻轻捏着一个高脚酒杯,被子里有红色的液体,在暗色的灯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轻启朱唇,小小地抿了一口。酒红色的液体顺着咽喉流下一直灼烧到胃里。

“温绰辰…”她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带了一丝阴冷的恨意。“原来那个女人是你的女儿。你夺走了我的幸福,我也绝对不会让你的女儿幸福!想要嫁给我的儿子,想要嫁进景安尹家?”

她冷笑着,将酒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嗬,下辈子都别想!”

《少爷耍无赖》剧组已经停拍一个星期。

女主角的撤换,男主角忽然闭门不出,让整个剧组一时慌了神。网上帖子流传,声称导演在片场发火,声称如果许年恩再不出演,就要撤换男主角,改由同样是以歌手身份出道的男星郭和卓出演。

不少记者潜伏在许家别墅外面,日夜蹲点希望挖到关于许年恩的任何一丝消息。杂志上关于许年恩爱上自己的姐姐,因此得了严重的抑郁症的传言越传越盛。

联系起一系列的事件,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了这个传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许年恩带着他一贯纯白清澈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电视机里他面容平静,带着淡淡的微笑,干净得如同他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衫:“这段日子让大家担心了,往后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好好唱歌,好好演戏,带给大家精彩的作品哦!”

访谈节目的主持人接话问道:“在你消失的这段时间里面,网上流传说你是爱上了自己的姐姐,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所以得了抑郁症,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许年恩轻轻笑了笑,孩子气地朝着镜头吐了吐舌头。

“只是传言罢了。我怎么会爱上自己的姐姐呢?只是因为身子不好,所以在家里休养罢了。大家不要乱猜哦,姐姐会生气的!”他做了个很委屈的表情,“我姐姐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我会遭殃!”

主持人忍不住笑了。

在场的观众也笑了。

电视机前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许年恩还是很可爱啊!清澈的眸子看着你的时候,还是那么让人心疼,白皙的皮肤,水嫩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这样纯白的孩子,怎么可能会陷入不伦恋中呢!

“那接下来有什么工作呢?”主持人收了笑容,又问道。

“当然是要回到剧组了!新的女主角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让我很期待跟她的合作呢!”许年恩朝着观众席上一指,镜头带过去。

电视机里,原本《少爷》剧的女配角林又彤脸上微醺,朝着镜头点了点头。

林又彤要代替乔可洛出演女主角!

这个消息通过电视机,迅速传播到各个角落。

“这家伙还真是捡到大便宜了!”七月啃了一口苹果,“原本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配角,一跃成为女主角,这下子乔可洛可要气疯了吧!”

又彤跟她抱怨过,乔可洛仗着自己“收视率天后”的地位,平时看到她总是没有好脸色,动不动就对她呼呼喝喝的,现在乔可洛沦为配角,却便宜了林又彤!

小攸平静地笑笑并不答话,一心扑在缝纫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