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苑在哪儿?我第一次听说府里有这么个院子。”安静秋对夜府各处都熟悉的很,唯独流云苑---不熟。

贺泉呵呵笑了,他指着流云阁里一处雕栏画栋的精致房子,说:“喏,就是那间!”

“啊!原来还是在流云阁啊…”她的心里又燃起了小火花,原来夜以墨说的流云苑和他一墙之隔,还在一个院子里。

“是啊,你看你刚才急的,把二少爷的好意全误会了!要知道,当年大少爷也没有把修家小姐接进府里住!你来了,还住在主人房,那可是夜家上上下下的新鲜事。”

安静秋吐了吐小舌头,感觉心里舒服了好多。

夜家的饭菜一如以往的好吃。贺泉被她强迫按坐在椅子上,非要听他说一些旧事。

夜家的历史,可以写一本厚厚的传记,岂是他这个没有什么文化的管家能够说清的呢?提起往事,避不开安夜两家的恩怨情仇,他是知情的人,有很多事情不敢乱讲,怕犯了祖宗的忌讳。

“安小姐,别难为我了,我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一来,我觉得高兴不少,看着你和二少爷形影不离的情景,又想起了你在夜家呆的那半年。唉…想想时光也真是无情,一转眼,你们都大了,而我,也老喽!”

半年。夜府的时光。

一生中最值得留恋的好日子。

有风,有梧桐,有大朵大朵的花,还有荦荦的草地,蓝蓝的天空…

最重要的是有代替阳光来爱她的以默…

安静秋吞下了一个皮薄馅大的馄饨,渐渐垂下了眼帘…

她曾是一个自闭儿…

第八十八章 自闭症(2054字)

她的自闭症是后天的,7岁时噩梦般的碎裂记忆伴随着她成长,成年。长得越大,她的症状就越发的明显,贵族女校里,她整日不说一句话,上课时连老师的提问都不回答。因为同学们嫉妒她的容貌,没有人主动亲近她,所以她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情的关爱,她只有姆妈,她害怕所有的异性,包括男老师,走近她的身体,她都会抱着头颤抖。

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15岁的生日宴。她莆一亮相,便倾城绝艳,震惊全场。见到夜家两兄弟,是她8年里,主动和异性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时候她还堪不破禽兽安家诚的阴谋。

只记得慌乱中给了以默一巴掌,她若受惊的小兔子奔进了花园…

安家诚诡笑着适时走出来,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对以默说起了女儿的自闭症。临了,他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要去国外一段时间,害怕佣人们照顾不好静秋,想麻烦他照顾女儿。安家诚说只有梧城的夜府,才有利于女儿病情的康复。

夜家大宅,公认为是最梧城最值得居住的天然氧吧,内里绿树环绕,绿草如茵,花花草草,碧水沧澜,古意十足,置身于此,心旷神怡,有多少烦心的事,都可以消弭于无形…

以默当时想拒绝,可碍于情面,又联想到了安静秋空灵美丽的眼睛,怜惜之心顿起,鬼使神差之下竟违背兄长的意愿答应了。

接下来,他做通了夜寒轩的工作,从安家接回了15岁的少女,安静秋。

从她澄澈干净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个女孩对生的渴望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她不该自闭,也不该活在恐怖之中,她需要阳光,需要花草树木,蓝天白云,当然,他也想遵从自己心里的想法,他--希望她最终也会需要他。

夜以默。

初来乍到,安静秋头几天根本是足不出户。她兴趣狭窄,行为刻板,对环境要求极为严格,不容许有丝毫改变,有一个佣人清扫房间挪动了姆妈买给她的布娃娃,她居然把自己关在门里,哭泣了一整夜。

以默很头疼,请来了国内的自闭症权威大夫为她切诊看病。大夫却说:“她已经成年,要想根治痊愈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终生干预治疗,特殊教育训练来改善。”

以默很失望,但是却不打断放弃。

他知道她仅仅是因为母亲猝然离世导致的自闭,不是先天的自闭儿童,用合适的心理疗法估计会比医生说的方法好上许多倍。

为此,他辞去了大学里很多社团的职务工作,精简了学业,留出尽可能多的时间,陪伴安静秋。

她的冷暖,以默牵挂在心;她脸上的阴晴变化,以默体会在心;她身体的不适,以默担忧于心。近百天形影不离的照顾,以默不知道什么叫疲倦,只知道什么叫卸不下的责任;他从没有在晚上12点钟之前睡过觉,因为每天晚上他都要在她的房间里给她念大量的诗歌名著,他发现她拥有超常的记忆力,普希金的诗,仅仅念过去一遍,她便能够玩着手中的布娃娃,喃喃的背诵。

他喜欢听她在夜色阑珊,暮色四合的时候,眼神悠远的念出《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他更喜欢治疗有了效果的安静秋,眼底盛满了欣悦动人的光芒,娓娓动听的朗诵《致凯恩》。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

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想,

有如纯洁之美的天仙。

在那无望的忧愁的折磨中,

在那喧闹的浮华生活的困扰中,

我的耳边长久地响著你温柔的声音,

我还在睡梦中见到你可爱的倩影。

许多年过去了,暴风骤雨般的微笑

驱散了往日的梦想,

於是我忘却了你温柔的声音,

还有你那天仙似的的倩影。

在穷乡僻壤,在囚禁的阴暗生活中,

我的日子就那样静静地消逝,

没有倾心的人,没有诗的灵感,

没有眼泪,没有生命,也没有爱情。

如今心灵已开始苏醒,

这时在我面前又重新出现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

有如纯洁之美的天仙。

我的心在狂喜中跳跃,

心中的一切又重新苏醒,

有了倾心的人,有了诗的灵感,

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她的目光比水晶还要明亮,她的嗓音比夜莺还要动听,他情不自禁的握住她仍旧害怕闪躲的小手,迎上她空灵寂静的眼睛。

“我有了你,小秋。就有了生命,有了眼泪,更有了爱情…”

对着一个仅仅15岁的大孩子,他坦然的说爱,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担当。

可他不能够控制自己,他第一眼见到便倾心爱上的女孩,他----不想错过…

安静秋愣愣的回望着他,感觉心湖干涸枯竭的地方开始涌进大片温暖泉水。她沙哑着声音,带着颤抖,喃喃喊他。

“以-----默?”

犹如天籁之音回荡在天地之间,他激动极了,从未有过的狂喜掠过心间,他小心的试探着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柔柔的,把她纤柔的小身体包裹在他健硕的身体里…

加一点力度,再一点点…

他俯下身体,第一次亲吻上她玫瑰花瓣似的嘴唇…

第八十九章 不会离开他(2058字)

含有青草香气的清甜之吻,浅尝辄止,以默怕吓坏了她,自己亦是第一次碰触异性,不免有些紧张。他用黑发的额头顶着她的,磁性悦耳的嗓音,柔柔的问:“吓到你了?”

安静秋傻傻的看着他,忽然间泪盈于睫。

他吓坏了,赶紧松开怀抱,和她保持一点距离,焦急的解释:“小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是太喜欢你了,小秋,你别怕,以后我不会亲你了,真的…”

害怕她再次发狂发病,他向后退去,尽量声调平稳的劝说她不要激动伤心…

安静秋的眼睛里滚下泪来。

她放开了抓着布娃娃的手,任它滚落在地上,神色忧郁又似欣悦的的盯着以默迷人的脸庞,字句说道:“以---默、、我、、、喜欢、、、、你。”

以默轰一下被她的话击倒!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要知道,让一个常年自闭的病人说出喜欢谁的言语,简直比登上珠穆朗玛还要难上数倍…

他居然做到了。

仅仅一百多天,他居然做到了。他的付出打动了她,让她跳出封闭的禁锢,喜欢上了一个叫做夜以默的男子…

欣喜,狂喜,忘乎所以!

他从嗓子里嗷了一声,幸福的冲过去,一把抱起了身形小巧瘦弱的安静秋,抱着她在半空中旋转…

“小秋…小秋…我爱你…喜欢你…我喜欢小秋!!!”

自我封闭了八年的安静秋,第一次羞红了脸庞,咯咯笑出了声…

仿佛阳光洒满大地,万物复苏,从这一天开始,她在他的怀抱里重获新生。

贺泉重重的叹了口气…无限感慨的说道:“二少爷,他是个好孩子啊!你也是,安小姐,你也是个心眼好的孩子。我还记得当年,你在花园里养兔子,被大黄咬死了,你不舍得扔,亲手挖了了坑把它埋了,时不时的还要去哭上一会,祭奠死去的兔子…”

安静秋也回忆起了往事,不禁莞尔的笑了。

“那可是我养了两个月的大肥兔,准备留给以默做纪念的…”

贺泉的目光流转,也陷在了往事里。

他回忆说:“前段时间若不是二少爷提起膳房丢丸子的事,我还不知道是你捣的鬼呢!那个时候,我和厨娘,猜了一大圈的下人和工人,愣是没敢把这件事往你身上安啊!多么娇气,多么漂亮的小姑娘,虽然比刚来时活泼了不少,可偷丸子的事,你怎么可能去做…”

安静秋手下的筷子恰好夹在色泽焦黄的丸子上,闻听泉叔调侃,不由得臊红了脸…

她嘿的笑了声,“心情好了,可能就会饿吧。泉叔,你就别说我的糗事了,说说以默,他怎么会忽然和你提起我的呢?”

“这…不太好说。”贺泉想起了那一夜,夜以墨摔倒在窗前,唠家常似的提起安静秋时眼睛里闪现的宠溺之情,虽然他人老眼花,可他分明是看的清清楚楚,二少爷对安小姐有情。

可二少爷的态度,却令他也感到不理解。

是因为残疾了,还是别的陈年旧账没有算清呢?他知道二少爷在刻意的保护安小姐但是嘴上死撑着不承认他也知道,二少爷嘴硬但是心却是软的…让安小姐住在流云苑便是最好的证明。

对于年轻人的情事,他不敢多加议论。尤其是自己的主子,和安家当年确实发生过惊悚惨烈的纠葛,他因此变成残废,诈死远走他乡,一呆便是十年,若不是大少爷走的突然,恐怕穷尽此生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再看不到二少爷了…

想到此处,他又感慨的叹起气来。他看着安静秋,哀肯的说:““安小姐,老夫只求你,好好的待少爷,看在他为你付出这么多年的份上,求你守在他的身边!他已经残废了,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心里是苦的,他对你不好,报复你,伤害你,我相信都非他的本意,我恳求你,不要轻易的离开他,他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强大…”

安静秋愣住了。眼前这个为夜家服务了几代人的忠实仆人,着实让她感到了震动。泉叔苍老的面容,让她想起了姆妈,她也是一位让她依恋敬重的人,没有姆妈,也就没有现在安然活着的安静秋…

她轻轻放下筷子,像是承诺又像是发誓,郑重说道:“我不会离开以默。泉叔,只要他不赶我走,只要他还需要我,我就会留在他的身边…”

贺泉看着她眼底隐隐的泪光,心一酸,老泪也禁不住落了下来。

“唉…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老天爷硬要惩罚你们!唉…”长长的叹息声,听的安静秋满怀恻然。

吃罢饭,她让泉叔先回去休息了。她绕着园子里的青石小路,趁着夜色里似曾相识的景致,独自走回流云阁…

月华如水,树影婆娑,不知名的花儿开在园子的四处,夜晚了,风轻轻的吹着,带来阵阵沁鼻的香气,深深吸气,让清新的花香纳进肺腑,吐纳之间,浊气立消,让人顿感心旷神怡,心情放松之至。

这种味道只有在梦里才有迹可循,令她失落的是,做梦也由不得她,十年了,她最想梦见的人和园子里清甜的花香,次次和她错身而过,醒时空留无尽的遗憾和怅惘…

“咕咕…咕咕…”一旁的林子里响起夜鸟的叫声,似乎在提醒着她,赶快归家。

她跺了跺脚,吓跑了林中的小鸟。前方静谧幽深的院子无形中向她伸出了手,以默在等她吗?

安静秋拉起衣领,掂着手中精致的饭煲,加快了脚步。

第九十章 受人之托(2117字)

接连几天,她都由老李接送上下班,夜以墨则坐家里的另一辆车往返于公司。

夜清川那厮果然消停了许多,再没有打来电话向夜以墨要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静秋在夜府的生活也渐渐步入了正常。正常指的是,她和夜以墨分房而居,分房吃饭,当然,上厕所也是分开的。

流云苑比想象中要精致得多,不论是内部的装修,还是古色古香的女性家什,后来配置的布艺窗帘,舒适华贵的贵妃榻,都令流云苑里充满了女性的柔美气息。

要说屋子里缺少了什么,便是一般同龄的女性都喜爱的水晶相框。安静秋从不拍照,她没有。

贺泉带着家仆在寒墨轩为她专门举行了一场见面会,他要求夜家全体仆佣称呼安静秋为安小姐,把她以主人待之,尽心尽力的服侍。只要是安静秋吩咐的事,无不以少爷的意思照办。

安静秋被严肃的阵势整的头昏,等人群散去后,她问贺泉。

“以默,他不知道吧。”

夜以墨最反感的莫过于以势压人,他对待府里的仆佣,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曾喝斥体罚过,遇到冥顽不恭之人,顶多当面指出错处,以温言劝诫,使其端正态度。

如今,贺泉把家里的大权交给她,以女主人的身份待之,若是夜以墨知道了,肯定要生气责备老管家的。她虽然有着管理家事的经验,可这是夜府,光整理院子的佣人就不下20位,更勿论那些高级一点的仆佣了。安家身份地位显赫,也不过10几名家仆,根本不能和夜家相提并论。

贺泉胸有成竹的打消她的顾虑,说:“安小姐,别怪老父鲁莽,把你拉进这趟浑水,我实在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你是豪门大户出来的小姐,也当过家,自然清楚这理家的难处。夜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人,杂务繁多,开销巨大,我年纪老迈,精力不济,顾前顾不了后,常常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你有所不知,这几年时间里,府里被下人们白白被浪费私占的金额已经高达400多万了,尤其是上个月,账面竟亏了整整30万,30万去哪儿了?进了谁的腰包,我连想都不敢去想。主子养着他们,难道是让仆人们反咬一口麽?长此以往,只能是纵容某些人的龌龊心思,变本加厉的从夜家捞油水。纵使夜家家底深厚,可也经不住这般糟蹋不是…唉。我现在老了,不中用了,很多事看着是有心无力啊…”

贺泉叹口气,接着说:“安小姐,现在你来了,一切都好办了。少爷那边我去说,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持家管教那些个小人,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二少爷的厉害!别以为少爷残疾了,就可以由着他们翻天!”

安静秋无奈的接受了这个额外的工作。籍着这个由头,她声称为了取得尚方宝剑,亲自去了一趟流云阁。

贺泉不知是如何劝说夜以墨同意的,总之,她进去的时候,他的神色间并无什么愠怒的意思。

“以默…你的病完全好了吧…”这些天,他都推病没去永夜上班,在家也闭门谢客。安静秋反而是按时上下班,回去后呆在流云苑,互不相见。同一个院子,一墙之隔的两间屋,只知其人不闻其声,加上心心念念他的病,那段时间她几乎要急疯了,恨不能冲进那间屋子,指着他的鼻子问他是不是铁石心肠!

每晚她都站在她的窗口痴痴地望着流云阁内柔和的灯光,亮起、熄灭、又亮起。她晓得他是睡不着起来处理苏伟和送来的公事文件,他不肯她下班后捎回来,非要麻烦苏伟和开车再跑一趟,为的就是不见她。

他的用意那么明显,让她想忽视掉都不行。

夜以墨坐在轮椅上,手里一沓文件随意放在膝上,背后是随风轻曳的窗纱,整个人笼在暮色四合的窗格下面,看起来亦真亦幻,迷魅惑人…

听到声音,他的手指动了动,抬眼看到安静秋一身浅紫色的衣裙,俏俏的立在门边,眸色不由得深了几分…

“我的病好没好,你难道不清楚?”他的话让她瞬间便涨红了脸…

安静秋眼睛闪躲着,手指揪着衣摆上的流苏,看着让她绮思肖想了无数个夜晚的大床,嗫嚅着说:“我…怎么知道嘛!你又不准我…来…照顾你…”

夜以墨似是忍不住想笑,可碍于之前保持的淡泊疏离的形象,只能用略微挑高的唇角,表达了对她张口大白话的鄙视。

“我倒是常常梦见有个女人半夜不睡觉,偷偷溜进来,摸东摸西,不肯罢休!”

“呀!啊…哈哈…以默你和我做的梦差不多,我也梦到相同的事了!真的。咦…连房间的摆设都和流云阁一模一样…真是奇怪了。”

夜以墨见过说话不着道的,可如此这般不要面皮的女人,还是第一次碰到。

“不知你梦中的人是谁?”他存心让她出丑。

安静秋一愣,没想到他真的刨根问底让她下不来台。缓了一缓,她才脸不红心不跳的认真回答:“我----也不认识…”

夜以墨拉长音哦了一声…

“就当她是个可恶的小毛贼吧!下次被我在梦里抓到,定不饶她!”他的神色颇为狠厉,但是眼角眉梢却有遮掩不住的笑意。

“小---毛贼…好啊!…以默----还是你有创意…”安静秋凭白扣了个小毛贼的帽子,又不能辩白,顿时细白粉嫩的脸皮青一块白一块的,煞是精彩!

夜以墨正了正神色,握拳压在唇上轻轻咳了几声,看着她问:“说吧,来这儿还有什么事?”

她想了想,才正色说道:“既然泉叔已经说通你把园子交给我,我必定帮你管好。我来是要你的一句话,看你肯不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