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跃地跑到他身后的女孩瞬间冻结了脸上的笑意。“你要去见谁?”
察觉到她声线里的紧张和不安,周梓笙温柔地一笑。“傻瓜。去见我哥哥。”
医生办公室里,周梓枂难得地没有出去鬼混。拧着眉看着面前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小破杂志,他仔细辨认着封面上的墨镜女子。钱宝宝咋跟一外国人搞一块儿去了?!
忽然响起两声敲门声。他诧异地抬头。门开了。一张久违的脸出现在门后,正冲着他微笑。
眼里闪出几抹激动的微光,随即迅速冷淡下来,他沉下脸哼了一声,嘴里讽刺道:“原来你还活着啊。”
“对不起。” 周梓笙抱歉地笑着走进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哥。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周梓枂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本病历盖住桌面上的那本杂志,假装翻看起来。“我管你走不走。我还要工作,没空接待一个两年来音讯全无的人。”
“哥。我要订婚了。” 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的语气,完全没有准新郎该有的喜悦。
周梓枂翻病历的手停住——就算他不是心理医生,也能听得出他话里的异常。“是清家的那个丫头?”
周梓笙不带表情地点了点头。“我不想搞得太隆重,所以只会简单地请一些亲戚朋友。”
长兄为父。他自然是要出席的。周梓枂啪地合上病历,冷冷地看着他。“两年前你跟她去英国的原因我不想追究,但是你不爱她就不要娶她。你耗她两年没关系,别耗她一辈子。”
“我自有分寸。” 周梓笙淡淡地答,眼里有些空洞。
周梓枂看着眼前那张跟他有几分相似的面庞,忽然觉得陌生,像从来不认识一般。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把心事藏起来不告诉他,独自做着一些决定。只记得是他认识纪然以后的事了。尽管如此,在心理学家的眼里,今天一切行为的因,来自昨天;今天一切行为的果,形成明天。所以事情一旦有开始,就可以预测以后。只希望,事情不要像他预测的那样。“清家不是那么容易玩弄的。你要是想吞清家的财产,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周梓笙微微勾了勾嘴角。“任何人都会有弱点。清家老头也是。”
闻言周梓枂只觉得自己的眉头越拧越紧,越拧越紧,紧得简直可以挤出血水来。他重重地一拍桌子,把两年来的积怨都咆哮出来。“你占了她家的财产又能怎样?!纪然早就已经不需要你了!她结婚了!嫁给旗家的太子爷了!” 推开病历,他拿起那本八卦杂志猛力摔到他面前。“你醒醒吧!我早就告诉过你她不是我们这种人能靠近的!你何必把自己全部赔进去!”
杂志上戴着墨镜的娇小女人正挽着一个金发的外国男子,唇边挂着一丝浅笑。周梓笙一动不动地静静看着那本杂志,半晌后缓缓伸出手去摸那抹笑。她还是老样子啊,骗人的时候,总是那么笑。“哥。她是在玩呢。等她玩够了,就会回到我身边了。你知道她是喜欢我的。”
周梓枂气结。无论他平时在病人面前如何能言善道,在弟弟面前他就只是一个关心则乱、无计可施的可怜老哥。如果单靠嘴皮子就能说服他放弃娶清筱,那他当初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对纪然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乃至造成今天的局面。“你就不怕我告诉清家老头你是要诈他家的财产?”
“如果你希望替我收尸的话。” 周梓笙站起身,走到门口。“哥。我走了。” 两年不见,她的手段高明了许多,连旗家的少东都能骗到手。不过旗家前一阵子资产缩水,目前略逊于清家的家势,看来要把她抓回来应该不难。
天色微亮的时候,一辆奔驰停在怡海嘉园出口的不远处。摁下车窗,里面的人伸出手抖了抖烟灰,目光牢牢地锁住出口。
深深吸进一口烟,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袅袅地在空气中升腾。他瞥了一眼,忽地伸手去抓。烟圈随风散去了形状,轻巧地滑过他的指缝,消失不见了。
抓不住么?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往椅背上一靠,目光远眺。A座顶层。她就住在那里。只要他现在下车、上楼、摁下门铃,就可以见着她了,见着过去七百多个日日夜夜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念着想着的她了。离开之后才发现,原来思念,也能沉重得让人窒息。
看着那层楼,他握紧手心,微微地笑起来。第一次遇见,是在梓枂的诊疗室里。那时她被催了眠,安安静静地躺在睡椅上,一袭黑色的长裙衬得她的肌肤愈发白皙,如同一颗搁在黑缎子上的白珍珠,光华耀人。
他站在门口,只能看见她的侧脸,隐约觉得年纪应该是不大的。哥哥的病患里,有很多是青春期的问题儿童,所以当时她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瞥见他要拿的东西就放在办公桌上,他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拿起东西转身要走,他无意地瞄了一眼桌上的病历。谁都不曾想到那时的惊鸿一瞥,竟会在日后衍生出如此多的纠缠。
那份病历是空白的。只有姓名年纪。纪然。16岁。
纪然?恰巧也是十六岁?!他难以置信地僵在当场。开学已经一个月了,他也几乎快要把那事儿给忘了。
那时正值新生报到前夕,他是学生会主席,负责部分新生接待工作。拿着他们系的新生资料回了宿舍,洗完澡出来便发现小小的宿舍里已经人满为患了。恶狼似的一堆男人正扑在那叠资料上猛翻,嘴里不停念着这个长得不错、那个也长得不错…
他只是笑笑,任由他们去闹。每年都是这样。新生还没来之前,那些长得漂亮的称头的几乎就已经被恶狼们尽数掌握,之后再有预谋地各个击破。毕竟狼多肉少的时代,早下手为强那是真理中的真理。
“啊!这个就是传说中今年咱学校的状元啊!”
“我看看!我看看!…哟!咋长得像未成年的?”
“人家十六岁。本来就未成年。我听说她数学是考的满分。太牛掰了!”
…
沉默片刻之后,那张带着照片的资料被扔到了一旁。多数男人不喜欢女人过于强势,而金融学对数学有很高的要求,以后建立各种经济模型都需要用到数学知识,所以大家好奇归好奇,最后是将那个状元淘汰出局。
他只是笑笑,走过去捡起那张纸放好。照片上的女孩长得很清秀,齐肩的短发,眸子里透着一丝笑意。那眼神,和以前念高中的时候他的班级曾有过的一个天才少年完全不同。那少年十四岁就跳级来和他们一起念高三,深得老师和家长的喜爱。但是同学却不喜欢他,甚至排挤他。因为他得到一切都太容易了,容易得让人眼红,加上他性格孤僻,不懂人情世故,更是树敌不少。最后在环境的压力下,他崩溃自杀了。
那个时候,哥哥说过天才若能存活下来,通常只分两种。一种是适合待在研究室里,一人独干型。另一种则正好相反。看她的眼神,应该是属于后一种吧。他笑着收起资料,对那个即将成为他学妹的女孩产生了几分好感。
九月一日。新生报到日的第一天。烈日炎炎。他坐在接待处的大阳伞下,一边替新生办理手续,办好一个划掉一个的名字,一边不由自主地在人群里搜寻着女孩的踪迹。守了一天。她没有来。报到日有两天,可能是第二天来吧。第二天他又守了一天,连饭都没有去吃,就一直守着。结果第二天她还是没来。
他猜测可能是没有钱读书吧。以前也碰到过优秀的贫困生接到录取通知书也没法来报到的情况。所以学校按照资料上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过去,不想放过这么一颗好苗子。结果竟然是电话早已经取消了。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了踪影,怎么都联络不到。
因此当他看到那份病历时,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女孩竟然就和他活在同一个城市,而且还是他哥哥的病人。他鬼使神差地走近她,在睡椅边坐了下来。凝神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他笑。没错。就是她。只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为什么病历是空的呢?
没有任何征兆,她忽然就睁开了眼,吓了他一跳。直觉地站起身,他有些尴尬地想要解释其实他不是在偷看。她却蹭地一下坐起来,冷冷地防范着他。“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周医生呢?” 扭头看了房间一圈,发现没有别人,她立刻以极高分贝和极富穿透力的嗓音抓狂地大叫。“周梓枂!你在哪儿!赶快给我进来!”
他吓得连连退后、连连摆手。“你别叫那么大声。我不是坏人。不是坏人!”
房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跟着周梓枂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看清是他之后,他难得对他使用命令的语气。“梓笙你立刻出去!”
…
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他被当成了不折不扣的坏人,顺带毁了她对哥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丁点儿的信任。他后来问了哥哥才知道,原来她母亲砍了她一刀,接着跳楼自杀了。她目击现场,受了很大的刺激,因此不敢轻易信人,对陌生人有很强的戒心。诊疗时她什么都不肯说,那些情况还是送她来医院的一个孕妇告诉他的,只是具体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因此诊疗最后实际上就变成了睡觉。她晚上不敢睡,所以只能白天到诊所里催眠。
现在想来,那就是他沦陷的开始吧。年轻的时候总是怀着些浪漫的情怀,以为能再见到她是老天给的缘分,以为自己撑得住整片天,所以不顾哥哥的劝告一头扎了进去,最后弄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无奈地抖落一地烟灰,他失笑地望着远处。如果可以对她放手、舍得对她放手,那他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两年时间浸银出的,是一个和过去的周梓笙完全不一样的男人。唯有一点相同,那就是他依然相信,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心里跃动的情绪,是永远。
Chapter 37 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新完~本章完~
「不是结束。是开始。」
昨晚旗翌晨煲的冰糖川贝炖雪梨纪然没有倒掉,而是放进冰箱里冻起来。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他如她所料一般没有回家,在璃园待了一整夜。莫名地走到冰箱前,她把那盅糖水端出来全部喝下去了。甜甜凉凉的感觉刺激着喉管,她剧烈地咳嗽了好长一阵子,眼睛都红了。一手擦着眼角逼出的泪,一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她笑。原来这里还有些残留的良心,还会感到歉疚啊。
稍微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她把旗翌晨昨天给她的药放进手袋,出门朝医院方向走去。踏出怡海的那一刻,街道斜对面的一辆奔驰随之启动,缓缓地跟在她身后。远处,一辆黑色本田鬼魅般地发动了引擎,跟她始终保持着足够远却甩不掉的距离。
关上所有车窗,周梓笙的眼神牢牢粘在那抹身影之上,胸中涌起排山倒海的悸动。两年不见,她的头发长了许多,不知道摸起来还会不会和以前一样,那么柔滑。二分之一的侧脸,熟悉的弧线。以前坐在自习教室里,无数次偷瞄过的轮廓,清晰深刻得无法忘记。一个人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就总是这么淡淡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嘴角隐隐勾起一丝笑意,他将车驶近了一些。看着她的脚步,他唇边的笑意更浓。走路的习惯还和以前一样,不喜欢踩到地砖的边缘线,总是踩着中心走。她说踩到边缘会觉得不安全,要掉下去似的。老陪着她一起走,所以后来他也养成了踩地砖中心的习惯。
渐渐地车越开越近,近到只要纪然一侧脸就可以看到车内的他。周梓笙似乎着了魔,完全忘记自己现在还不可以见她,还不到见她的时候,只一心想要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眼看就要开到她的身边,忽然铃声大作的手机让他下意识地一脚踩下刹车,如梦初醒。纪然没有察觉身边有异,只笔直地朝前走着。幽灵般的本田默默超过了奔驰,无声无息地跟在她后头。
周梓笙接起电话。是清筱。“梓笙。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公司。你呢?” 眼神依旧追逐着斜前方的背影。
那头沉默片刻。“我在婚纱店呢。你过来试一下西装吧。”
抬腕看了看表,他点头道:“好。” 既然已经等了她两年,就不在乎多等这一会儿了。
掉转车头去了婚纱店,清筱正好试了一袭白纱出来。周围的侍者皆脱口称赞,唯独周梓笙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并未发表任何意见。原来如清筱这般的绝色之姿,即使穿着圣洁的白纱,竟也无法让他心跳加速呢。
清筱看着他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失望。“梓笙。我好看吗?” 她牵起婚纱下摆走到他眼前。
意识到自己的疏漏,周梓笙勉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看。不过订婚要穿婚纱的么?”
清筱摇了摇头,有些歉意。“梓笙。我们…不是订婚。是…结婚。”
“什么?!” 周梓笙诧异地望着她,语气里是十分的火大。“你爸爸指使的?”
清筱为难地点头。“爸爸说既然我们相爱,那就直接结婚,免得将来多生变数。”
周梓笙冷冷地瞪着她。“你同意了?”
清筱咬了咬嘴唇,眼眶止不住地泛红。拉起他的左手,挽起他的袖子露出手臂,她哽咽道:“如果你肯把这个除掉,我就跟我爸说我们只订婚。”
左手臂的内侧,扭曲地爬着几道凸起的伤疤,清晰地组成两个英文字母。JR。周梓笙冷着脸抽回手放下袖子,毫无情绪地回答:“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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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大厅高挂的电视机里,财经新闻主持人正播报着林氏化工破产的消息。纪然站在川流的人群中,平静地看着林国平和他的老婆儿子被媒体和讨债者围堵的画面,脸上不见一星半点的情绪,仿若他们跟自己毫不相干。
半晌。她移动脚步,端着晚餐朝病房走去。陪李念吃完饭,她特意提前一小时回家,等着旗母来找她签离婚协议。不出所料,旗母果然急不可耐地出现在怡海嘉园。
拿起笔,她浅浅笑着签下名字。只要旗翌晨不肯签字,她签等于白签。更何况旗璃离开,正是旗翌晨最脆弱的时候,是她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只要他肯多爱她一分,对她来说就多一分保障。
收起签好的离婚协议书,旗母不走反坐,看起来心情颇佳。“翌晨现在在机场。” 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璃儿的飞机刚起飞。”
纪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旗母脸上十拿九稳的胜利之势让她心里难免有些忐忑,暗想着自己是不是算错了什么。
“你知道他为什么娶你吗?” 一百八十度转弯的话题。
纪然戒备地摇头。“不知。” 天生的赌徒预感告诉她,事情并没有如她所希望的那样发展,而是呈逆转之势。她是个胆大心细的好赌徒,缺的从来都是运气。
“他和璃儿青梅竹马,我们所有人都希望他们俩能结婚。可惜后来璃儿爱上别人,想要和那人结婚。由于破坏了两家的娃娃亲,璃儿感到很歉疚,所以希望能看见翌晨幸福。”
就像溺水之人手中的浮木忽地变为了石块一样,纪然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被拽着在不断地下沉、淹没直至溺毙。旗母虽未点明原因,但真相已经再清楚不过。她之所以能顶着旗太太的头衔走到今天,完全是因为旗翌晨要让旗璃看见他幸福,要让旗璃毫无愧疚、心安理得地走入婚姻殿堂。他们所演出的每一幕甜蜜恩爱,都是要给旗璃看的。而如今她逼走旗璃,那就意味着观众没有了,他们的戏…就该散场了。
“我知道是你对璃儿说了什么,她才会决定离开的。” 旗母冷冷地一笑。“当然我把这点告诉了翌晨。你可以自行选择离开,或者等翌晨回来把你赶走。” 临走之前,旗母补了一句。“就算你不离开,就算翌晨没有赶你,我也会赶你。我希望,你要多为你身边的人着想。” 说这话的时候,旗母眼里透着一股狠劲,让纪然不寒而栗。那是地盘被侵犯时,动物的眼神。一如多年以前,林国平的老婆看着纪阿姨的眼神。只是,旗母比起林国平的老婆来,要有势力得多。如果真的惹毛了她,她手里的钱足够买凶杀她一万次都不止。更何况李念和柳青,都绝对不可以有事。
伴随着关门声,纪然下意识地蜷起双腿把头埋在膝盖处,双手紧紧把自己环住,身体止不住地有些微抖。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以为自己抓住的是希望的微光,却没想到竟是葬送自己的死光。旗翌晨知道是她逼走旗璃,逼得他去面对她要结婚的事实,还有可能让她留在他身边吗?他对她的那一点微薄情分,会不会已经消失殆尽了?没有了他的庇护,她…该怎么办?
想到以后的事,颤抖竟渐渐地止了。她抬头微笑,眼神空洞。纵有千般的不甘,离开也只不过是,让一切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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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凌晨三点左右,旗翌晨驱车回到怡海。望着家里点亮的橘色灯光,他知道那傻丫头在等他。——现在想起来,丫头从来没有不等他过,无论多晚。
在酒吧待到现在,却是怎么喝都喝不醉。每喝一杯,头脑反而比之前更加清醒一分。记得旗璃跟他说她爱上文昊的那天,他难受地跑到酒吧醉得一塌糊涂,还是waiter把他送回家的。可是今天看着旗璃走进安检口,胸口处却是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在散开和消失。飞机轰鸣着起飞的那一刻,他的心竟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像是经年的囚鸟终于得到了飞出牢笼的机会,有一种很平静的雀跃。
他已理不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旗璃的感情不再是油然而生,而是变成了一种桎梏。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一脚踩下油门,将车飙进了地下车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丫头走进他的生活以后。
想见她。想见那个满口谎话没心没肺的鬼丫头。想抱着她告诉她他可以放下旗璃了。——或许,早就已经放下了。想狠狠地吻她,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跟她说他可以去喜欢她去爱她了。所以他笑着推开门,等她笑魇如花地迎上来问他吃饭了没饿不饿嗔怪他怎么喝那么多酒会伤身体。
可是房间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客厅的茶几上,有一个东西亮得耀眼。走过去一看。是他给她的结婚钻戒。戒指下压着的,是他的黑卡,还有一张字条,娟秀的笔迹。
他胸口募地一紧,几乎是狂奔到她房间。床上的胖兔子没了踪影,只剩下了趴趴熊。不死心地冲到衣柜前,猛地拉开,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关上柜门,嘴角咧开一丝浅笑。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和对方短短说了几句便挂了。丫头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离开,所以妈今天应该是找过她了。只不过,他好不容易弄清自己的感情,怎么可能就这么便宜地放过她呢?她以为她还有可能逃得掉么?!
冷笑着踱出她的房间,他到客厅拿起那张字条,看看那丫头都给他留了什么临别话语。
「本来想把戒指一起带走的,可是我戴着有些大,下次送给适合的女人吧。本来想把黑卡一起带走的,可是只要我用它刷卡,你就可以找得到我,我怕被你追杀。所以我只带走了名牌衣服鞋子包包和珠宝。反正你拿着没用,就送给我吧。
我们的合约提前终止了,可是酬劳照付。记得吧。你知道我的帐号,麻烦把剩下的钱直接汇到里面。谢谢。
或许旗璃始终都会离开,但是却是我使得她提前离开的。对不起。她是喜欢你的,所以,去追她回来吧。你是个不坏的人,希望你能和她过得幸福。
最后。谢谢。终于可以不用再对你说谎,我觉得很轻松。特意给你留了最后一晚的灯,当做是谢礼。
PS:如果找到骨髓,还请短信告诉我一声。放心。我不会再来骚扰你的。^_^」
让他去追旗璃回来?希望他们过得幸福?旗翌晨心头酸得窒息。丫头绝不是大度之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表示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她只把他当成提款机,一旦不需要了,就毫不可惜地离开,连句再见都不肯当面对他讲,只留张字条就把他打发了。究竟妈给了她多少好处,可以让她消失得如此迅速?
冷哼一声,他黑着脸将字条小心地叠好放进钱包。搅乱了他的生活和感情,她竟敢妄想可以潇洒地拍拍屁股就走人?!她当他这里是旅馆啊?!他都还没有追究她把他当成傻子一样算计在手心,她倒打起包袱一声不吭地偷偷溜了。
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他转身朝她房间走去。等把她抓回来以后,她就知道什么叫做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了。
房间的空气残留着她的味道,浅浅淡淡却有一种微熏之感。躺到床上,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他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她独有的气息,脸上不自觉地漾起一个浅浅自嘲的笑容。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做出如此狗血的动作,看来他是真的栽了,栽到那个小丫头片子手上了。
她就像是恶魔杯中的美酒,他只是偷偷地尝了一小口,以为会没事。结果不曾料到那美酒竟是毒酒,剧毒入侵到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最后变得无药可救了。想到今天妈告诉他是她弄走旗璃的,他本以为自己会暴怒,结果却没有。他不仅气不起来,反而觉得如果她不使手段,那才叫奇怪。而且,她的目的成功达到了。他终于肯去承认和面对,曾经的沧海桑田不过只是一场过眼云烟。风吹烟散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已不在原地了。所谓的坚持和永远,不过是自己对自己画地为牢的结果。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少了一个活人抱枕,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怎么躺怎么别扭。习惯性地抱向旁边,习惯性地以为会抱到她软软的身体,结果却是摸了个空。他无奈地叹口气,继续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把她当成泄欲的工具,顶多算是个特别的有意思的床伴。可是所有自欺欺人的想法在今天全然崩溃。送走旗璃之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见她,只是被自己出乎意料的反应震住,因此选择去酒吧缓缓。
没想到,酒精不仅浇不灭他心里的情愫,反而让其越烧越旺,产生一种灼痛的清晰感。所以他飙车回家想告诉她,他愿意和她玩以心换心的游戏。却不曾料到,当他在酒吧里一杯接着一杯灌酒的时候,她正在家里收拾东西留字条准备离开。
她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是不是真的没有半分不舍?她认为从此以后不再见他也无所谓吗?他对她来说,难道真的什么都不是?想着想着,心里不禁就怒海滔天。死丫头!还没见过这么薄情寡性的!以为自己是无情无义的典范,却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
烦躁地坐起身,他恼怒地瞪着地上的趴趴熊。把这个破玩意儿剩下干嘛?以为他用得着吗?都说了送给她了!为什么不带走!暗自捏紧拳头在心里赌咒发誓。如果不把她抓回来认错,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脑子里却不适时地闪过毕非烟曾经戏谑他的一句话,让他此刻的焦躁不安以N的N次方呈几何级数膨胀。「旗哥。你以为你真的会把女人么?你知道吗?向来都是马子把你,而你因为货源充足,从不曾在女人身上花过心思。要是哪一天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我看你要怎么办。」…
Chapter 38 光与暗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新完~
「你与我的距离。」
柳青几天前得到某位神秘人士的帮助,成功脱离了在妍皇之娇迎来送往的日子。来悦酒店内部将她的过去完全洗白,给她外在示人的头衔是曾在来悦酒店任公关部经理。
关于那位神秘人士,柳青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是她恩客中的哪一位,只知道其颇有来头,能令妍皇之娇爽快地放人,屁都不敢多放一个。不仅如此,他还送了一套公寓给她,并承诺可以提供她工作机会。如果不想工作的话,则可以提供她开店的启动资金。“要不咱开一家花店吧?自己做老板,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你说好不?”
端着酒杯站在柳青的新公寓窗户前,纪然安静地望着天上的月亮。看来看去,还是旗翌晨家的月亮大些。再往下看。她失望地撇撇嘴。旗翌晨家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全貌呢,这里却只能看个街角。
本来折腾了一天,她该是有些累的,可是躺到床上,头脑却异常清醒,所以就跑出来喝酒。手袋里的安眠药还剩下一点,不过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动过了。刚刚拿出来想吃上几粒,可是药丸放在手心却是怎么都不想咽下去,心里如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被忽然告知从今以后只能吃咸菜泡面一样难受。
享受过他抱着她睡得安稳的每一晚,她多不想再回到从前只能依赖药物勉强入睡的时候。只可惜,人生由不得她喜不喜欢。无论多么不甘,时间的车轮依旧肆意地碾在她的生命之上,轰隆隆地笔直前进,直到她粉身碎骨为止。
“如果你不想开店想上班的话也没问题。他说愿意帮我的朋友介绍工作。有他的关系,再加上你的能力,相信你一定会钱程似锦的。” 柳青见她半晌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和她一起开店。不过,以她的能力待在一家花店,想来也确实是屈就了。
纪然微讶地转过脸,有些疑惑地望着她。那人对柳青好倒是顺理成章,可是特意提出对她的朋友好,那就显得有些奇怪了。“他真的这么说?”
“是啊。” 柳青同样不解。“我的朋友不就只有你么?虽然他都是在对我好,不过我总感觉他是冲着你来的。”
纪然失笑。“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他听起来是个老头么?我到现在还没招惹过老头呢。”
“是呀是呀。你就光招惹年轻帅哥了,还国内国外通吃呢。” 柳青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话说回来。一声不吭地就从旗家溜掉,不是你的风格啊。”
纪然抿了口酒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被他撵走。” 看了诧异的柳青一眼,她笑。“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已经有太多的人离开我了,所以这次我要先走,连赶走我的机会都不给他。”
柳青忽地有些感伤。“你们俩明明之前还挺好的,没想到只一晚上的时间就崩了。你知道吗?我多想有一个好男人可以照顾你一辈子,以后到了下面我也好和李嫣交待。本来我还挺看好那个旗家小子的。唉!” 叹口气,她仍旧不死心地追问。“你们真的结束了?一点希望都没了?”
纪然微笑着点头,胸口有些涩。“结束了。他会去追回他爱的人。而我会继续做我该做的事。如果我跟他之间还有希望,那就叫做奇迹。”
“你怎么知道?说不定他喜欢你多一些呢?”
“我走错的那一步棋,就是因为错误地估计了他对旗璃的感情。”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纪然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试想一下。一件你盼了二十年都不可得的宝物,忽然之间有了得到的可能,你会不去追吗?”
柳青沉默不语,心里微酸。如果是在四年前,如果她还是那个冷漠无心的纪然,那么今天她根本就不会受伤。那个人不该,不该改变了她却又把她丢下。已经裂了缝的心,要如何保护自己呢?“你今后怎么打算?”
“看李念的病情而定。他如果能好起来,出院以后就该上学前班了。那些奢侈品能退的就退,不能退的就还拿到当铺去当掉。筹出的钱一部分存起来做李念的学费,另一部分我打算买套房子,再继续把书念完。你呢?” 纪然窝进沙发,顺手将兔子抱进怀里。
“我打算在这附近开家花店。” 柳青笑笑。“曾经以为那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坐在阳光下,干净地笑看花开花谢。”
纪然遥望着窗外,表情宁静。柳青和她是同一种女人,在阳光下必须戴着伪善的面具才能生存的女人。在夜阑人静的深夜,她们会像现在这样或者点燃一支烟或者倒上一杯酒,安静地沉淀自己真实的情绪,丝毫不会觉得困倦。她们,就是这样适合生活在暗处的生物。“为什么不离开呢?只要你愿意离开,你爸爸是绝对找不到你的。”
“我没办法看着他去死。无论他欠下多少赌债,我都要帮他还。谁叫他是我爸呢?” 柳青吐出一个烟圈,无奈地摇了摇头。“很累很累的时候,总想着如果他下一次再来跪着求我,问我要钱,我就杀了他再自杀,可是到最后都下不去手。我果然…还是很怕死呢。”
纪然微微地笑起来。“谁不怕死呢?只不过有的时候,绝望的恐惧会大过于死亡的恐惧。到了那个时候,就不会怕了。” 李念的病情每况愈下,旗翌晨、Justin和骨髓库那里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她已经不得不开始做最坏的打算。至少,在她死之前,纪阿姨和悠悠的仇,她一定要报,哪怕是玉石俱焚。
…
柳青红着眼,无言。身边的烟头散了一地。纪然平静地坐着,遥望窗外,直至天空泛起鱼肚白。曾经,黎明对她来说意味着希望。“我去医院看李念。你回房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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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病房的门,纪然看见了一张意外的脸。那张脸看起来有些倦,似乎整夜未睡,此刻正冷冷地瞪着她。下意识地想娇笑着混过去,可是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她脸上的肌肉就忘记了该怎么动作,只僵硬地吐出几个字。“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