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薛洵和薛涟都没说话。

夫人道:“况且洵儿根基不稳,老爷若解甲归田,凭你一己之力能护得了这诺大的家业吗?”

薛涟看了薛洵一眼,略微蹙眉,道:“咱们家有园林,有田地,有盐业,有铺子,如果不去涉足官场,兴许过得更自在些,母亲何必给二哥那么大的压力?”

夫人盯了他半晌,道:“倘若只顾自在,不顾身上的责任,那与猪狗有何不同?等着被人宰割吗?不考功名,不往上爬,便是白丁一个,见了官吏要叫老爷,要磕头参拜,你们跪得下去吗?”

薛涟张了张嘴:“难道做官了就不用跪吗?普天之下不用跪人的只有君父而已。”

夫人冷笑:“不知敬畏的东西,满嘴胡言乱语,你怎敢拿皇上出来议论?跪皇上是天经地义,跪他人却是你无能而已。”

又道:“好了,你们如今长大了,各自成家,有妻有子,是不大爱听人管教了。反正家里有孟萝操持,外头有老三打理,都做得不错,我不该指手画脚的。等老爷卸任以后,我们就回南京老宅去,这个家你们分也好,守也罢,全与我们无关了。”

薛涟见她动怒,抿了抿嘴不再顶撞。

薛洵道:“三弟不是那个意思,母亲息怒。”默了一会儿,心中略有叹息,道:“儿子在一日,便不会让这个家散了,母亲放宽心。”

夫人看着他道:“但愿如此。”

***

因着元宵节,从初八到十八,灯市如昼,开了夜禁,大街小巷,男男女女,通宵以乐。

这日掌灯过后,薛府众人聚到门前看放烟火,欢姐儿受了些风寒,未絮在房中喂她喝过药,又哄她早早睡下了。

赶到门前,薛涟准备的烟花已经开始点放,远远的,看见大家都在,佑祈和含悠围着夫人嬉笑拍手,薛淳和孟萝低头谈话,薛涟一手抱着蔓蔓,一手搂着轻蘅,丫鬟婆子们簇拥一旁,门前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烟火,有丈高的五层盒子花,有葡萄架,有珍珠帘,有八仙捧寿,有五鬼闹判,挤挤挨挨,争先恐后冲上夜空,迸出漫天星斗,洒下一树花火。五颜六色的烟雾好似晚霞一般,街上的人都跑来观赏,好不热闹。

未絮看见薛洵从月桃怀里接过冬哥儿,吻了吻那孩子肉乎乎的小脸,月桃抿嘴一笑,依偎在他身旁,也忍不住亲了亲孩子。

多么扎眼的一双璧人,多么圆满的一幕。

未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用力地看着自己的手,握成拳,又摊开,手上空无一物,有什么好看呢?

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如此佳节,还是看灯吧。

她带着丫鬟从角门出去,走入繁华的灯市,瞬间淹没在稠密的人烟里。

街上熙熙攘攘,鼓吹弹唱,各处有戏猴的,耍杂的,跳罗汉的,引来路人团簇围看,欢呼雀跃。画舫中丝竹管弦,女乐名妓,公子清客,歌舞笙箫。

未絮穿行于街巷之间,两旁铺子开得热闹,贩卖各种胭脂水粉,耳坠珠花,还有印章、泥货、面具、傀儡。

她站在摊铺前,拿起一个判官面具,定定地出神。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看这么久,又不买,是没带钱吗?”

她倏地回头,看见了薛洵。

他递钱给老板,撇她道:“出门也不打声招呼,你几时才能叫人省心?”

未絮垂眸望着自己的脚尖,默了一会儿,问:“我的丫鬟呢?”

“已经打发回去了。”

她“哦”了一声,低头默默地走着,薛洵挨在身旁,说:“你的品位真令人担忧,这么丑的面具,也值得驻足观赏那么久吗?”

未絮皱眉,举到他面前,说:“没觉得和你长得很像吗?尤其戴着官帽,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薛洵将那面具盖在她头顶,迈开步子就往前走。

未絮跟上去,抓住他的手,问:“生气了吗?”

“没有。”

他们十指相扣,在人群里看灯。

未絮强迫自己暂时忘掉一些不开心的事,打开话题,说:“我想给欢姐儿买一方砚台,可是没有眼力,不识货,你帮我挑选好不好?”

他道:“大哥那里就有不少好砚,明日我带欢姐儿去要便是。”又说:“欢姐儿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你觉得是请先生来教,还是让大哥代劳好呢?”

未絮笑了:“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前两日轻蘅来我房里,讲到欢姐儿,她说,她想做欢姐儿的蒙师。”

“她?”薛洵嗤笑:“她能教什么?你答应了?”

“没有。”未絮道:“其实要论才情,轻蘅和大哥不相上下,但论性情,他们二人是各有千秋,也各有不足。”

薛洵闻言挑眉:“怎么讲?”

她道:“只看他们的喜好,大哥偏爱王维,陶渊明,苏东坡,轻蘅偏爱嵇康,李白,辛弃疾,一个恬淡闲逸,一个张扬不羁,若说品性,都是好的,但人生在世,却不能只靠情操过活,还得有烟火气才行。”

薛洵饶有兴致:“愿闻其详。”

“大哥生性淡泊,不问俗世,不理红尘,幸亏他生在这富贵之门,否则一身仙气,只能去当和尚或者道士了。轻蘅愤世嫉俗,轻时傲世,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慧极必伤,也绝非为人处世之道。心里的傲骨可以留在心里,外面却需得圆滑一些,毕竟欢姐儿将来出嫁,要面对公婆,面对丈夫,面对整个陌生的家族,若不会与人相处,就只能自己痛苦了。”

薛洵思忖片刻:“这话你跟赵轻蘅讲过吗?”

“没有,她一向不大瞧得上世俗的为人。”

“那她怎么还和你要好?”

未絮瞪他一眼:“我也一向不认为在高山上不食烟火比在世俗里勾肩搭背高贵。”

薛洵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道:“一张利嘴,我看赵轻蘅也说不过你。”

未絮轻轻推了推他:“干什么呀…”

薛洵凝神看她半晌,道:“不过你弄错了一件事,大哥并非生性淡泊,他只是身子不好,不得不淡泊而已。”又道:“讲了这么许多,你好像当我不存在,我是举人出身,你忘了是不是?”

未絮笑:“二爷若有时间教孩子,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又问:“那你呢?”

“我?我能教她什么?”

“你教她怎么哄人啊,”薛洵弯腰贴近耳边:“尤其撒娇使性,讨夫婿欢心,你很有一套的,不是吗?”

未絮没说话,拉着他走到灯架后头,避开人群,在亮澄澄的光下仰头望着他,深深地望着他。

“二爷…”她唤着,双手缠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他的唇。

薛洵想也没想,低头回应,含住她探进来的小舌头,不轻不重地舔舐,吮吸,有力的胳膊紧扣着她的腰,几乎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周围喧闹的声音仿佛都听不到了。

许久之后,喘着气,她把脸埋入他怀中,喃喃道:“我不想回去了。”

半晌,他答:“别说傻话了。”

她何尝不知是傻话呢。

使劲儿在他胸前蹭了蹭,叹一口气:“那我们晚些时候再回去,好不好?”

他说好。

这么美的烟火,这么美的灯市,就他们两个人,多待一刻,是一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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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种类参考《金瓶梅》等。

第四十二章

永乐二十二年,对薛家来说,不是一个好的年份。

山西那边来了书信,薛父病势缠绵,愈渐沉重,夫人忧心极盛,让薛涟放下手头的事情,立即赶往山西看视。

家里的孩子也不大好,断断续续受了凉,或咳嗽,或烧热,虽不是什么大症,到底让人不安。夫人担心去年许的醮愿没有还,冲撞了神明,于是决定带全家上下到玄妙观打醮还愿。

三月初三,真武大帝与黄帝诞辰,又逢王母蟠桃会,正是修斋建醮的好日子,薛府各房带着丫鬟婆子们浩浩荡荡地出门了。

薛涟不在,薛洵前日已往衙门告假,随家眷一同出行,薛淳虽身子不好,但此番做道场是为父亲祈福,他自然也一起去。如此一来家里只剩下几个孩子,和看房打杂的奴仆,主人不在,管事的媳妇也去了大半,他们便像脱缰的野马,偷懒的偷懒,吃酒的吃酒,耍乐的耍乐,各自消遣自在。

玄妙观内,繁复的法事正在进行。未絮听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乐响,看着真人手执牙笏,身披五彩大氅,口中振振有词地念着什么,她忽然没来由心下一跳,想起初入薛府的那天夜里,姐姐惊惧难眠,薛洵说要请十二众道士来府里做法,结果没等来道士,姐姐就撒手去了。

再看看薛洵,他还是和当年一样,站在挤挤杂杂的人群里,面目清冷,拒人千里。

但如今的未絮明白了,他并非天生薄凉,只是有些事情他不喜欢,但又不想袒露厌恶,所以选择漠然处之。就像姐姐入殓的时候,众人都在留意他的反应,都想看他的悲伤,于是他偏板着一张脸,不表演给他们看。

那时的二爷,已经把少年意气藏得那么深了。

晌午,众人在观中吃斋,夫人见月桃神色略有恍惚,把她叫到跟前询问,她不好意思地说,从未跟冬哥儿分开那么久,心中挂念,很不习惯。

夫人笑道:“头一回做娘,都是如此,等你以后再生几个,就会嫌他们烦了。”

话落周围笑起来,月桃满脸涨红,咬唇看了看薛洵,耳根子也迅速烧烫了。

未絮只当听不到,挽着轻蘅的手往另一处去。

与此同时,薛宅里,午膳过后,服侍欢姐儿的奶娘和丫鬟歪在床边打瞌睡,四下静悄悄的,窗外天色阴凉,将雨未雨,欢姐儿躺在床上玩了会儿穆桂英的泥人,实在无聊,想到今日姨娘不在,便跳下床,穿上小鞋子,跑到偏院去看冬哥儿弟弟。

闲散的午后,没人留意这个小人儿溜了出去。

穿过两重门,走过穿堂,忽然瞧见一个丫鬟行色匆匆地从偏院出来,手里挎着大大的攒盒,低头前行。

欢姐儿觉得眼熟,不由得跟上去,那丫鬟十分警觉,很快发现了她,当下站住,脸上紧绷的表情变幻莫测,见只她一人,咧嘴笑道:“原来是欢姐儿。”

“你认得我呀?”

“当然认得,”那人极快地打量一番,哄道:“我是厨房的丫鬟,厨娘们今日做了很多云片糕,都藏起来了,你想吃吗,我带你去偷吃好不好?”

欢姐儿自然不稀罕什么云片糕,但她喜欢“偷吃”这件事,听上去可好玩了,于是满心欢喜地跟了上去。

那人走僻径,熟练地避开所有人,欢姐儿觉得神秘,愈发高兴了。

来到厨房的角门,这里是每日送菜出入的地方,此刻正停着一辆车,车夫跳下马,看一眼,惊道:“怎么还有一个!”

那丫鬟将攒盒放入箩筐,欢姐儿看着陌生的车夫有些害怕,转头要跑。

刚跑两步,被人一把抓住,她正要大叫,那丫鬟用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将她迷晕过去。

阴沉沉的天,好似要塌了。

冬哥儿的奶娘和丫鬟至今未醒,她们的午膳被下了药,那药量足可以令人昏睡一整日。

负责送饭的绫儿跪在地上几乎要把头磕破了。

“不是奴婢…是佩枝,她让我把送饭的活儿交给她,她想找哥儿的奶娘说情,让她回院里伺候,奴婢只是收了一个镯子而已,并不知道她在饭菜里动手脚啊…”

厅上没人说话,站着的,跪着的,乌压压一片,除了求饶的绫儿和哭泣的月桃,没有人说话。

夫人先前晕过一次,这会儿闭着双眼瘫坐在椅子上,颤抖地按住了额头。

掌灯过后,夏潇院灯火通明,时间一点一点熬过,酉时,戌时,亥时,子时,整整一夜过去,天微亮的时候,终于,薛洵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厅上众人涌入院中,见佩枝和一个老妇被五花大绑,披头散发地跪在那里。

月桃扑上去嘶喊:“贱婢!你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快说!”

佩枝毫无惧色,反倒扭曲地笑起来:“你猜呀。”

薛洵不管佩枝,转而望向老妇:“你是陈三郎的母亲。”

那老妇竟也痛快地笑起来,骂道:“狗官!亏你还记得我那冤死的儿子!你和狗贼柳未岚官商勾结,枉顾人命,我今日也要让你尝尝丧子之痛!”

薛洵额角青筋突涨,背在身后的拳头攥得发白:“说出孩子的下落,我饶你一命。”

陈母面目狰狞,恶毒地笑着:“三郎没了,我还要这条命做什么?至于你的孩子,哈哈,去妓院找吧,那群流寇说了,小姐哥儿长得漂亮,卖到勾栏,女孩做粉头,男孩做小官,夜夜接客,指不定将来能当头牌呢!”

话音未落,薛洵双眼血红,夺过小厮手里的棍子,暴戾狠打那老妇,足足十数棍后,将她打得满脸血污,碎牙遍地,当即昏死过去。

月桃撕心裂肺地尖叫着,欲扑上前,被众人死死拽住。

站在后头的未絮晃了晃,倒在轻蘅肩头,面无血色。

孟萝和薛淳扶着摇摇欲坠的夫人,神情难看到极点。

佩枝却如愿以偿地盯着濒临崩溃的月桃,然后望向薛洵,狞笑道:“二爷息怒,奴婢好害怕呀,奴婢最怕疼了,先前二奶奶赏的那顿板子,现在都还疼着呢!”

夫人发抖的手指向她:“说…你快说!”

佩枝满脸兴奋:“是,奴婢现在就说…那群流寇本就准备分家,一拨人带着哥儿往北,一拨人带着姐儿往南,奴婢记性不好,只能告诉你们其中一个的去向,冬哥儿还是欢姐儿,夫人和二爷选一个吧。”

夫人惊怒:“贱婢!你找死!”

“是啊,我找死啊,好害怕呀,你打死我呀,打死我,你们娇贵的小主子被卖到妓院去,一个也救不回来了,哈哈哈…”

月桃扑到薛洵跟前,抱着他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爷,二爷…”

所有人望着薛洵,死一般的寂静里,等着他开口。

佩枝笑得如痴如醉:“要儿子还是要女儿,快些决定呀,不然他们逃远了,一个也找不回来了,哈哈哈哈…”

未絮终于扛不住,一口甜腥的鲜血呕了出来。

第四十三章

前年秋天,柳未岚被流放贵州以后,陈三郎的父母认定薛洵徇私枉法,袒护亲眷,因而心中不忿,又往杭州去,找臬司衙门喊冤。可惜这个案子正是由省里的人协同审办,条条律律一清二楚,并没有什么疏漏,于是拒不受理,将他们匆匆打发了。

陈父陈母愈发觉得官官相护,欺霸百姓,愤慨之下变卖了家产,留陈母在苏州等候消息,陈父独身北上,断断续续走了几个月,来到北京城,将状子递进了通政司衙门。

恰逢太子谕刑部及都察院官:军民词讼,自下而上陈告,已有定律,今顽民动辄赴京越诉,及逮问,十之五六不实,虽平民终无罪,但道路往返数千里,不耐辛苦而死者多。今后所告非重事,全部发巡按监察御史及按察司理问,无干涉者就遣宁家,有罪者赴京。

遂通政司驳回诉状,不许越级上诉。

陈母收到书信,万念俱灰,锥心的丧子之痛使她疯狂,纵然不计生死,也要复仇。

佩枝的恨意与她不谋而合。

一个绝望的女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更何况两个。

只有送菜的车夫被瞒在鼓里,他以为自己只需将车子拉出城,与人接头,然后就可以回家等着分赎金了。他不知道,那两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根本不为求财。

所谓的流寇,只是陈母从牙婆处认识的拐子,他们常年来往于两京及江浙等地,诱取良人、略卖孩童,如欢姐儿那般年岁的女娃,卖去扬州,养做瘦马,是最常做的生意。

他们并不知道这是薛家的一双儿女,后来知道的时候同伙已被抓捕,其他人怕惹祸上身,便当即将那烫手山芋般的孩子偷偷扔在一条运粮的漕船上,自顾逃了。

这混乱的一切,佩枝大概都能猜测得到。她为自己的杰作感到无比亢奋,看啊,看看这群达官贵人,平日里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公子娇娘们,此刻恨着她,却拿她没有办法,满心的希冀皆在她一念之间,多么令人痛快啊!

唯一扫兴的是,洵二爷对那个戳心的选择并未纠结太久,他只默然看了她一会儿,双眸深不见底,不知在想什么,但真的只有一会儿,他开口问她:“冬哥儿在哪里?”

最精彩的一幕出现了,佩枝将在场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痛苦,震惊,失望,庆幸…精彩纷呈,她简直要拍手叫好,放声大笑。

“好二爷,往胥口找吧,他们要在那里搭船去钱塘呢!”

薛洵也不问虚实,只吩咐管家:“把她二人送去衙门,好生看着,别叫她们死了。”

“是。”

说着话,疾步出门,带一行人赶往胥口,另有几路人马也分散出去,东西南北,水旱两路,片刻不停地寻找孩子。

此时留在夏潇院的众人却被钉在原地,好似一个巨浪拍打过来,尚未喘息,又被另一个更大的浪潮淹没了。

夫人张了张嘴,说:“别担心,欢姐儿肯定也能找回来的。”

轻蘅瞬间明白过来,几乎要冷笑。

有那么一刻她很想问夫人一句话,可她没有开口,她知道在场所有人都一样,心中各有取舍,所以不能细问,不能细想,想深了便会遍体生凉,不寒而栗。

佩枝太毒了,真的太毒了。

沉默中,月桃渐渐停止抽泣,拿帕子掐掉眼泪,转头望向未絮。

不得不承认,她当真开始恨她了。这场祸事归根结底与她脱不了干系,若非她兄长弄死陈三郎,若非她当初杖打佩枝,哪里会遭到今日的报复?倘若冬哥儿丢了,那都是这位二奶奶害的,她是罪魁祸首…

月桃深吸一口气,想到薛洵现在去找他们的儿子,心绪稍微平复,然后她又有些怜悯起未絮来。

正想上前安慰两句,这时轻蘅却扶着未絮转身回房,什么话也没说。

一夜未眠的众人疲倦又焦急地守在夏潇院等待消息。

***

不知几时,大夫来了,问诊过后,道二奶奶情志内伤,心悸呕血,需得在阴郄血下针,再配药调养,三两日便可大好。

轻蘅立即命人拿方子去抓药。

未絮先是定定地望着帐上悬挂的香包发愣,接着缩起身子,翻来滚去挣扎,口中不断抽噎:“我活不了了,我活不了了…”

轻蘅手忙脚乱将她捉住,眼眶泛红,道:“什么就活不了了,这么多人找一个孩子,总会找到的!你别讲丧气话!”

虽说如此,但轻蘅心里清楚,无论欢姐儿找不找得回来,当薛洵几乎毫不犹豫选择冬哥儿的一刻,未絮就被抛进深渊了。

“他骗我,他骗我…都是假的…他是骗子…”未絮喘不过气,埋在轻蘅怀里胡言乱语,大滴落泪:“你打他,叫他回来,找欢姐儿…我的欢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