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帆告诉她:“不,你别去看我,你等着我来找你。”

沈一帆和她这样约定:

他回去国外后,在痊愈之前,不会和她联系。

如果他不给她消息,就是他还活着。

她别去找他,也别问他的消息。

等他好成一个健康结实的大帅哥,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回来找她的。

郑颖终于忍不住,眼泪珠子一颗连着一颗地从红眼圈里滚出来,滚得满脸都是,把好看的一张面孔哭得湿漉漉可怜兮兮。

她摇头:“没有这样的道理!我是谁啊?我不是你女朋友吗?我怎么就不能打听一下你的消息?怎么就不能去找你呢?”

沈一帆也红了眼眶。

他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在呼吸急促到快要晕厥的边缘,挣扎着,只说了两个字:“求你!”

郑颖在他红透的眼睛里,在他急促的呼吸中,忽然明白了他的一番用意。

如果,她跟着他去了,或者中途去看他了,而他那颗心源万一不合适万一移植后出现了排异的话,她或许将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与其是这样的结果,他宁愿她不去看他,不要联系他。时间能淡化一切悲伤。所以不如让她在漫漫等待中变得情寡心淡下去。及至很久后,再听到他的消息时,即便是他死了,她也不再至于是悲痛万分的。

郑颖抹干了眼泪,笑了。

她抚着沈一帆的胸口帮他顺气,轻轻地笑着说:“我懂你怎么想的了。可是你真的小瞧我的执着也小瞧我对你的心意了。有生之年,我能遇到一个像你这么好看又这么有钱的人的机会,估计就这么一次,我才不会轻易放弃呢!”她吸吸鼻子,把和眼泪通着气儿的鼻涕吸回去卡在鼻腔里,鼻音重重地说,“好,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对!就都依着你,你不来找我,我就不问你的消息!我只乖乖的等着你!”

沈一帆走了。离开前,他找了余友谊,私下里说了好一会的话。

郑颖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当他们把遮挡秘谈的房门打开后,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了一种坦然和笃定。

仿佛他们分享过了彼此心底的秘密一样。

郑颖忽然觉得特别特别想去喝醋。

沈一帆临上飞机前,给了郑颖一个文件袋。他告诉她:“里面是我写给你的信,有我想对你说的话。遇到难事儿的时候,就打开一封看。什么都别怕,什么都不必怕,我一直陪着你!”

郑颖看着飞机划过长空呼啸而去。她把那个文件袋紧紧按在胸口。

沈一帆走后,郑颖很认真地对余友谊提出了一个建议。

“友谊哥,我们能不能,先不拍《思难收》的电影?”

余友谊什么都没问,直接说:“能。”

郑颖差点哭了:“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就答应我了?”

余友谊“呵”的一声笑:“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不就是想等你哥好了,等他回来之后在他眼皮子底下拍吗。”

郑颖狠狠抱住余友谊:“友谊哥,你真的比我亲爹都懂我!”

余友谊手忙脚乱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掰扯下去。

“我看你跟沈一帆没学着什么好玩意,越来越恶心腻歪人倒是真的!”

后续的日子,郑颖忙得不可开交。她愿意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忙。忙碌总使人来不及思念。

余友谊给她接下了人气最高的一档综艺节目。她凭着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逗逼,在节目中收获了无数粉丝,她成为该节目当之无愧的颜值担当和笑点担当。她在节目里左右逢源玲珑应对的高情商,让她化解了无数尴尬,她的妙语如珠让很多人对她有了新的认识。有人很快重提她居然是985院校毕业的这件事——之前她被黑的时候有人带节奏说她的文凭是睡出来的、买出来的;现在大家却万众一心地说,谁再说郑颖的文凭不是她自己通过高考考出来的,我就去和ta撕逼!

面对追捧和拥戴,郑颖一点都不敢张狂。她知道民众是多么善变,今天能载舟,明天也能覆舟。道理都是他们去讲的,结果才是她自己承受的。好的结果是,坏的结果更是。

不过她最近倒是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她越红就越想念沈一帆。

她想人世间最大的孤独与可怜,可能就是盛世繁华的景象,只能自己一个人去赏。

孤独寂寞的时候,一个坏消息向她砸来。

她租住的公寓大楼,租期到了,业主不打算再继续对外租,她得重新找住的地方了。

她数了数自己这阵子赚的钱,算计着买房子的可能性。结果是,还了高利贷之后,她连个毛坯厕所都买不起。

只好去找别的公寓继续租。这种事以她现时现刻的地位,早就不需要自己操心了——为了符合她现在的身份名气,余友谊光各种助理就给她配了仨。所以她完全犯不上为了这事有所苦恼。

可她还是忍不住有一点点抑郁。她想起了她原来的家。她们家本来有套很大的房子,但早前为了抵债卖掉了。要是那个家还在,她哪用得着红成这样了还得像个没窝的老鼠一样,东跑西颠的找屋檐避风躲雨过日子。

郁郁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她去找余友谊,告诉她自己得换租别的公寓了。

余友谊很淡定地说了声:“知道了。”过了一会,他忽然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地话,“你哥留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郑颖摇摇头。

她舍不得看。一共就三封信,看一封少一封。不看的话,在那里放着,钓着她的念想,总还是心理有个寄托。

余友谊看着她,说:“该看就看吧,留着那玩意能干啥?等着下崽儿啊?大信封还能下出小信封来怎么的?”

说完他就站窗边去抽烟了,一点都没把他旗下头牌得着急换房子这回事当回事。

白天的时候郑颖忙忙叨叨的,也没来得及把自己当回事。等晚上回家收拾东西时,她忽然就想起余友谊说的关于信的事了。

什么东西不想着还好,一想就容易收不住闸。就像手上破条口子,不知道的时候没感觉,一旦看到了就越来越觉得疼,疼得简直像连在心动脉上,动一动就要流血过多死掉了一样。

想到那几封信,郑颖坐不住了。

她几经犹豫地把那三封信拿了出来。

仔细一看,她才发现,信封上居然还有标号。

她拿出标号为“①”的那封,撕开了信封。

展开信笺纸的时候,她的手几乎在抖。沈一帆的字迹无声地撞进她的眼睛里,撞得她满目通红。

她读着他写给她的话,仿佛他正坐在她身边,手掌就落在她脸颊上,一边摩挲,一边把这些话娓娓道来地说给她听。

“不知道这是我们分开的第几天,很想我吧?我也很想你。我从还没有和你分开的时候,在写这封信的时候,设想着我已经离开你身边了,就已经想你想得眼角发酸了。但是别难过。我最怕你难过。如果能让你不难过,我愿意吃掉所有的苦头,包括去承受换一颗心的风险。

你弟弟耀祖告诉我,你们原来有个很好很好的房子,但是被卖掉了,为了快速套现,当时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了房产中介。这阵子我让吴宇到那家房产中介问过了,你们那套房子,辗转着已经被卖了三手。所幸的是我联系上了最后那位买家,又所幸的是他只是炒房,并不是自住,所以我能很快很轻松地就跟他达成了购买协议。

现在那套房子在我名下了。我知道你自立、要强,但千万别拿你自己的家跟我客气。当你看过这封信之后,就住回去吧。我已经叫吴宇把房子打扫得很干净,备齐了家具。也按你弟弟的描述,尽量地把你的房间还原成原来的样子。

住回去吧,在那里等着我。那里是家,你在家里,等我回来。”

郑颖看完这封信,哭得稀里哗啦的。

她擤着鼻子想,怪不得余友谊没把给她找房子当回事。那天沈一帆临走前肯定跟他嘀咕过这事。

她把信封倒啊倒,不意外地,倒出了一把钥匙来。

郑颖没矫情,第二天就找搬家公司把东西搬回了曾经的家里。她现在巴不得和沈一帆有各种潜在的牵连。这种被他金屋藏娇包养的感觉,她其实求之不得呢,这会给她带来无尽的心安与欣慰。就好像他的人虽不在她身边,但他的心与精神是和她绑在一起的。

开门进屋的那一刻,郑颖足足怔了五分钟。

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一帆在信里对她说,尽量按照郑耀祖的描述把她的房间还原成了原来的样子。

可是何止是她的房间,她整个家都几乎和原来一个样子——和她提着箱子离开时那天一个样子。如果非说有什么分别,那就是一桌一椅一摆一设反而比那时更新了。

一个人是要把她多么放在心上,才会默默为她费这样大的一番心思呢?

郑颖揉揉发热的眼睛,仰着头深深吸气。一遇上沈一帆,她就变成个大哭包了。

住回曾经的家后,郑颖打电话给乡下的父母,问他们是否要搬回来一起住。

父母给她的回答是,不要。他们回答时很不耐烦,她从话筒里听到有人在喊:郑老贼,该你出牌了,赶紧的,别耍花腔耽误我胡牌!

于是她亲爹就把电话给挂了,挂得斩钉截铁。郑颖咬牙切齿地想他们现在一定还没察觉他们的女儿已经成为了巨星,等他们转回头明白过来想追星的时候她一定会六亲不认地高傲起来不给他们好脸色的!

郑颖在网上继续连载她的小说。

写到她的男主人公离女主人公而去,读者心碎一大片。

很快她的小说写完了,是个开放结局,男主人公去治病了,走前对女主人公说,别找我,也别联系我,等我好了,我回来娶你。

这结局居然赚了好大一票眼泪。

读者们垒着层层高楼地追问:作者大大,男主角到底治好了没有?求你一定告诉我!我还盼着他们开车呢!!!

郑颖没有回复她们。现实生活还没有告诉她这个答案,她于是也没法子告诉这些可爱的小天使们答案。

不久后,有人顺着她留在文案上的联系方式给她发邮件。不只一个人。

他们居然说,对这部小说很感兴趣,非常想把它影视化。

郑颖看着这些邮件有点懵逼。

得到这么多肯定,她很兴奋。可是这是属于她和沈一帆的故事,她舍不得把它交给别人去加工演绎。

她很纠结,第二天跑去公司,带着一身鬼鬼祟祟的气质冲去问余友谊的主意。

“友谊哥,悄悄说啊,其实我呢,最近在晋江连载了一部小说……”

她还没介绍完自己的地下工作,余友谊就打断了她:“我知道。”

郑颖带着一脸巨星的懵逼:“……你怎么知道的?!”

余友谊一脸平静地吸着烟,好像一个知道全宇宙犄角旮旯所有八卦的先知似的:“你哥告诉我的。”

郑颖脸上巨星的懵逼更懵逼了:“……他怎么知道的?!”

余友谊吐了口烟,幽幽说:“他早先为了捧你想找篇合适的民国IP去了晋江,之后就顺便养成了没事就在晋江上看看小说的好习惯。”

郑颖:“……!!!”

郑颖在懵逼中觉得自己裂成了一块块。

余友谊安慰她:“不用一脸想死的作死样子,你哥之所以去看小说呢,他说只要遇到合适你演的,就全买下来以后挨个拍。

郑颖听得眼底热乎乎的。

余友谊看着她,呵了一声:“所以前情可以越过,直接说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郑颖整理了一下情绪,稍稍淡定后,倾诉心头纠结:“有好几个人来问我买小说版权,说想拿去拍电影……”

余友谊吞云吐雾地问:“你自己怎么看这事儿?”

郑颖想一想,说:“我其实是想看到它展现在大银幕上的,可我又怕版权所卖非人,万一给我拍砸了,我真的会提着菜刀去拼命的!所以友谊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余友谊眯着眼诡异地笑:“你回家去看看你哥给你写的信,他跟个大仙儿似的,早料到这些了!你回去看看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第六九章 正文的大结局

郑颖像个火箭炮一样冲回家中。

看信之前,她特意虔诚地洗了手,挑了条最雪白的毛巾擦干水珠。

她从抽屉里往外拿文件袋的时候,都不太能确定自己到底是手在抖,还是心在抖。

亦或是整个灵魂都在不由自主地发颤。

她抖抖索索地把编号为②的信从文件袋里拿出来。

闭眼,深呼吸。睁眼,撕开信封。

展开浅绿色的信笺纸,清新的带着生机的气息扑面而来。黑色的劲秀的字静静显现在纸面上,等待她的检阅。那些笔笔用心的墨黑字迹,像他什么都知道的黝黑的眼珠,深沉地凝望着她。字里行间都是他的气息,。

思念一下子如潮水般漫上来,没顶地湮掉了她。她觉得自己沉在凉凉的水底,寂寞孤独冷却了她的肌肤,爱意与思恋却让她的一颗心炽热如火。

在冰与火之间,她一个字一个字去读手里的信。舍不得读快一点点,就怕读完了,此后便又少掉他一次以信代人的陪伴。

“我的小姑娘:

我看到了,你在晋江上写了我们的故事。你的笔名一看就是你,因为那名字的另外一半是我。

你写的故事很好看,真的。我总能被你的文字牵引得忘掉自己就是故事中的主人公化身,于是和那些读者们一起很焦急地想知道故事的结局。

等恍然大悟了才发现,企图从故事中知道结局的我,才是那故事的真正结局。

我希望我能带给你的故事,一个很好的结局。因为这也意味着我们将会有一个很圆满的结局。不,对我们来说,应该是一个新的开始才对。

我也许就要离开了,不知道那时你的小说已经写到什么程度。但我确定,一定会有人找你来谈版权的。

你也许会很迷茫,我们的故事,你怎么会放心交给别人去做呢?

所以我又想帮你做个决定了。

不要卖给别人。

这是我们之间的故事,如果要拍,答应我,一定由你自己来拍。

我只放心把我们的故事交给你自己来打理,就像我只放心把我自己交给你。

我知道,你之前学习表演的时候,也去学了编导课程。所以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是可以的。如果你对自己实在没有那么多信心,就去请友谊哥做你的监制,让他指导你。

相信我,友谊哥是当代导演中的扫地僧,有他坐镇,你自己来拍,一定行的。

你找他,他要是不答应,你就多磨磨他。这个世界上,无法狠心拒绝你的要求的,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友谊哥。

至于资金问题,不论我以生或死的哪种形态存在在哪里,这永远都不该是能让你感觉到有任何一丝懊恼的问题。如果有,那就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安排好一切。

我已经让吴宇为你成立了专门的基金,这只基金以后只投你的片子。怎么投,投多少,如何运营,会有职业的经理人来打理。但,职业经理人永远都要听你的。

我的小姑娘,大胆地去尝试吧。

或许有朝一日我可以健健康康地归来,到那时让我看到在万丈光芒下,站得高高的你,一飞冲天,无人再可欺。”

郑颖把信合上后,发现自己再一次泪流满面。

沈一帆的信里没有一个字是在说“我爱你”,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在逼迫自己把笔锋克制在隐忍淡漠的语调间,他企图向她不经意地预示,他或者不久于人世。

然而他的克制有多用力,他的爱意就有多汹涌。她从他淡淡的笔锋语调里,看到的是他为自己恨不得搭好此后一生的路。

郑颖把脸埋在双手间。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她的指缝里有水珠汩汩的流下。

真要命。她可能,会为这个人把自己的眼泪流干吧。

第二天,郑颖冲到余友谊面前。她略去所有前言引语,直接说:“友谊哥,开始整吧!”

余友谊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最近学英语呢?”

郑颖怔了怔:“……这你都知道?!”她只是偷偷学了一下下,以备将来有可能去国外找沈一帆之需。但她学得相当“偷偷”了,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才对。

余友谊哼唧了一声:“小兔崽子,知道我多恨英语吗?四级考三回我都是59(按余友谊的年纪四级那会百分制)!以后你再跟我整省略句这套玩意儿我neng死你!整什么,谁整,咋整,把话给我说全!”

郑颖没忍住翻了白眼:“‘整’的具体内容就是,我要自己拍《思难收》,你给我做监制指导我!”

余友谊叼着的烟一下从张开的嘴里掉了出来。他一脸见了鬼的样子:“什么玩意儿?找我给你做监制?哪个王八蛋给你出的主意?是不是蔡豆豆?疯了吧你们!我是个经纪人好吗我谢谢你!”

郑颖也一下张了嘴。她见鬼的数量好像比余友谊见到的更多一样:“这事儿……你没跟我哥达成一致吗?”你们不是什么事都事先互相商量好了彼此心知肚明吗???

余友谊在懵逼中掺和进了凶神恶煞的情感元素,怒着说:“所以这事儿是你哥给你出的主意?”他小声嘀咕,“我草,这小子摆我一道!”

余友谊拒绝给郑颖当监制。原因是他已经脱离导演老本行很多年了,对这摊活感到非常闹心。

郑颖对此表示深刻地不理解。因为她看到了余友谊在《思难收》剧组兴起时导演的那几场戏,那种不见痕迹的深刻功力。他身上那种随拈随有的天生的灵感和才气,不经意间就能甩掉旁人无限的距离。那距离真的是十个窦哥靠一百年后天努力也弥补不来的。而蔡窦已经是同代导演中的佼佼者。

后来是蔡窦给郑颖出了主意,他列了个片单让郑颖看,让她学习单子上每部片子的拍摄手法和用镜头叙事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