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要婢子帮您问问罗公子么?”侍女的作用就体现在这时候,罗凡不是说一直跟着沈宴么,那总能提供些沈宴的过往经历来听听吧?

但是刘泠沉默。

她在回想她跟陆铭山说的话,她也在回想她和沈宴相识的一幕幕。

她慢慢道,“叫罗凡来一趟吧。”

罗凡作为锦衣卫,他是不能随意出入长乐郡主这边的。好几次的顶撞郡主,都是靠着刘泠的心不在焉给混了过去。他想见郡主,当然可以,但得郡主同时愿意见他。

在对刘泠感情几经反复后,罗凡现在对刘泠大约抱着好感。经过沈大人的惩处,他都不怎么敢往郡主身边凑了。

谁知道,他不过去了,刘泠反过来常叫他过去。刘泠的理由简单又强大:沈宴手下的那些锦衣卫,她只能叫出罗凡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因为罗凡总往她跟前跑。

平时被郡主指挥做点事无妨,但最近,沈大人和郡主之间气压这么低,罗凡一听郡主又小他,脸就变苦了。

因为每次回来,沈大人都会用更重的活来罚他。

罗凡无奈,沈大人你如果不想我过去,你就跟郡主明说啊,你又不说,郡主她不知道啊!

再一次被刘泠叫去,罗凡路上跟来唤他的灵璧姑娘道,“郡主又打听沈大人今天的行踪么?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沈大人每天的行踪很单调,根本没什么值得说的啊。”

“哼!”

“姑娘你哼我干什么?”

“哼!”

“”

罗凡见到郡主时,刘泠在窗前站着发呆。罗凡发现郡主很喜欢站在窗前出神,她目光盯着院中空地,不管是哪里的屋子,不管是怎样的布局,她都在看着院子。

罗凡几次随着她的眼神往窗外瞥一眼:一个暂居一两天的院子,有什么值得看的?

但他身为锦衣卫的直觉,每次又忍不住盯着郡主看的地方研究:那里有什么在吸引她,她的眼神空洞又执着,还藏着无以诉说的难过,情绪韧成一条钢线,像被什么所牵引。

若非院中实则寻常景物,罗凡真要怀疑她打算上个吊跳个楼玩玩。

在罗凡思绪纷乱的时候,刘泠已经回过了神。侍女们等着刘泠从罗凡口中刺探沈宴,但是刘泠说,“告诉我沈大人接下来几天的行程,我要见他。”

侍女想:唔,也许郡主觉得外人的话说不清,打算自己跟沈大人谈,这样更好。

可是刘泠再次让她们意外,“我要给沈大人送礼物,我要跟他和好,我必须得能见到他。”

咦?郡主你不问那什么未婚妻的问题了么?

罗凡很敏感,感觉到郡主侍女的奇怪态度,再加上郡主又在为难他,便苦笑答,“郡主,泄露沈大人的踪迹你这样,沈大人会杀了我的。”

“你不说,我会杀了你。”

“”

“乖,”刘泠察觉到她的形象太暴力,怕罗凡被她吓退,便勉强柔和了语气,“你的沈大人从此由我照顾,你该感谢我才对。”

“郡主你真的要沈大人啊?”

“我看着像是开玩笑的么?”刘泠哼,“如果我搞定沈宴,说不定就能在这段路上,跟沈大人过一个愉快的七夕佳节。”

“你不会。”罗凡说得肯定。

“嗯?”刘泠眉头轻轻一跳,冷厉的眼神放在了罗凡身上,气势逼人,大有罗凡如果给不出一个理由、她绝对不放过这个少年的架势。

少年的笑在脸上大大咧开,促狭道,“因为按照沈大人的计划,在七夕前,我们早就到邺京了。”

刘泠愣了一下,心里默算时间。不错,如果按照现在的速度,等过七夕时,他们大概都回到邺京十天左右了。

刘泠心里主意更定:回到邺京后,沈宴会比现在更没时间。而在那里,没有沈宴的默许,就算是郡主,刘泠也不可能天天找人谈心。她再不搞定他,可能就错过他了。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未婚妻这事,但同时,她也想,她要沈宴。

也许她天性并不敏感,所以才没有意识到母亲的脆弱,把母亲一个人丢在那里。总是从五岁起,刘泠成了一个想得很多的人。

她在脑海中,不停乱想。未婚妻这个词,让她痛恨又难过。

可是她对自己说,我要沈宴。

沈宴对她说,你不知道,我会保护你。

她想她确实不知道,她还有很多不知道。她那么不了解他,他又不跟她说

停!

压下去脑海里千万种不同的声音,刘泠要求罗凡,“你随时给我传信,我要见沈宴,一时一刻都等不了。”

“好、好吧。”罗凡无奈点头。

好在他只是一个跑腿的,刘泠真没把他当万能人用。刘泠自有自己对付沈宴的办法。

期间,陆铭山不待沈宴和刘泠再有别的东西,连夜带着岳翎离开。他来时是风光佳公子,走的时候狼狈如逃窜。甚至对于他的离开,沈宴根本不在意,刘泠也没有放在心上。

刘泠一边难过未婚妻,一边想跟沈宴重归于好。

沈宴不见她,但总见她的侍女吧?

“郡主,你可能又失策了。绝食抗议,沈大人听了,就笑了一下。”灵犀灵璧来回话。

刘泠眼睛微亮,“他笑了?什么样的笑?觉得有趣的笑?还是意味不明的笑?是无声地笑,还是笑出了声。他笑得好看么?”停顿下,她从榻上爬下,拿纸笔跟侍女确认,“他笑的时候,笑意有到眼底么?他眼角下那道疤是不是也变得更魅惑了?”

刘泠歪着头想半天,一本正经地跟侍女讨论,脸色冷淡,眼睛却一亮一亮的,跟星星似的。

“他胖了还是瘦了,他除了笑,还有别的动作么?”

“”侍女被郡主的热情给吓呆了,半天才小心问,“郡主你没事吧?”不就是沈大人笑了一声么,至于这样么?

沈大人气场那么强,又长得那么英伦。又怕沈大人给她们释放冷气压,又怕郡主误会她们爱慕沈大人,传话的时候,侍女们根本没怎么敢抬头看啊。

哪里知道沈大人一个笑,在郡主这里意义这么丰富?

刘泠手支腮帮,叹口气,“我是生病了,我得了‘沈宴饥渴症’,他再不抱抱我亲亲我,我觉得人生简直无望,活着好没意思。”

灵犀皱眉,“人生无望?可是郡主你上次传话说你不想活了,也没见沈大人如何啊。”她偷看郡主脸色,“郡主,沈大人好像没那么喜欢你,不然算了吧?”

毕竟沈宴有个未婚妻的事,郡主还没过问!

“你知道什么?”刘泠冷眼瞥她,“沈大人怎么没理我了?他当时不是说‘随她高兴’么?他是有反应的,他在关心我”看侍女们一脸“郡主你真的疯了吧”的表情,刘泠有些烦躁,“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们理解不了我的感情,就不要试图解释!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继续做好了!”

又一天晚上歇息,沈宴往自己住处走去,几个下属跟在他身后汇报事情。

青年眉目冷然,伸手不自觉揉揉眉心。进屋前,他余光看到几个侍女躲闪开的影子。那影子一晃而过,却扫清了沈宴一天的疲惫。

又来了。

他眼中有了暖光。

刘泠又带给他什么惊喜?

那点儿小事,因为刘泠的不专业,已经被沈宴重新导回了他的计划中。过了几天,他就没那么生气了。

但是沈美人从小骄矜到他,他还没主动追过姑娘。

正踟蹰如何跟刘泠和解,刘泠就凑了上来。

她的小动作,全逃不过沈宴的眼睛。

他生了趣味,她能有多少手段?能做到哪个地步?

锦衣卫跟在沈大人身后一起进屋,仍接着外面的事情汇报。沈宴将屋中一扫,就看到了窗上一盆花下面压着的信封。

在属下各异目光中,沈宴走到了窗下,把信抽出来。

他一边听着锦衣卫最近任务的进展情况,一边看着信。

这是一封刘泠写给他的情书?

洋洋洒洒,通篇是对他的仰慕之情。

沈宴翻了翻,嘴角抽动。他不用看完,都能想象到刘泠那个口气。

神色坦然正直,再没下限的话,她也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

写情书对她来说更是小意思。

谁能想象呢,长乐郡主眼高于顶,冷若冰霜,却三番四次地撩拨他。

若不是亲身经历,沈宴也不信。

在锦衣卫眼中,便是不苟言笑的沈大人,看一封信,看得满目柔情?

这真可怕!

刘泠由一日三封信,改成五封、十封,她恨不得坐在沈宴窗下去写情诗给他。

可是没看到效果啊!

刘泠自言自语,“我太矜持了么,没让沈大人看出我的浓浓爱意?”

“”又被偷偷摸摸叫来听郡主追夫计划的罗凡要给郡主跪了:您还矜持?!那世上还有不矜持的人么?!

如果喜欢沈大人的那些姑娘们都像长乐郡主这样战斗力可怕,沈宴肯定招架不住啊。

刘泠灵感一闪,“要不唱曲子去表爱意?”

罗凡被她的奇思妙想吓得小脸煞白,“不不不!沈大人一定会杀了我的!”

“为什么要杀你?”刘泠奇怪。

“大概因为我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刘泠一笑,“我就知道沈宴会喜欢我的。”

“郡主你是不是误会了?”罗凡惊,“您冷静!千万不要冲动!”

想象郡主受他启发,抱着一张琴,去沈大人窗下唱情歌,勾搭沈大人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象!

罗凡费劲口舌,才说服郡主这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刘泠已是满脸不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沈宴给绑到我床上,让我给睡了?”她一眨眼,若有所思,“啊,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罗凡现在很是痛苦,他终于发现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受郡主胁迫,帮郡主来出主意。现在骑虎难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大人被郡主往死里坑

罗凡咬咬牙,“沈大人平常不见郡主,总有不平常的时候吧”

“你指的是洗澡时间?他防着我,没用。”

原来郡主已经尝试过了啊。

罗凡心里默想,听刘泠突然一拍桌子,“他吃饭不见我,睡觉不见我,那还有如厕时间吧?他不可能成了仙不如厕吧?”

“”罗凡的脸憋的紫红,又想给郡主跪了。他支支吾吾,小声道,“那、那个不光是沈大人,还有我们一帮大男人”

他说的不好意思,实际是想表达郡主你这样堵人,让我们也很不好意思啊。

刘泠偏头一想,漠着脸,“我追我的男人,你们如何,随你们的便。”

看罗凡大汗淋头,她眯眼,“你要阻止我?”

“不敢。”

所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在如厕的地方,有个美丽的郡主等着跟沈宴约会!

刘泠何等强悍的心脏。

吃饭堵不到人,睡觉堵不到人,就是你也不方便,但大家都知道我在等你,你会不来?

这是在快到邺京的路上,各种不方便,在野外方便,男人哪有那么讲究?

刘泠就能大刺刺站在小棚外,忍着难闻的气味,抱着给沈宴准备的礼物,等沈宴来见她。

她堵住了男人如厕的路,大家一看郡主的模样,美人如画,哪里好意思绕过她去后面的小棚方便?

不说大热天的味道不好闻,被美人听到不该听的声音,那脸也丢尽了啊。

郡主的侍女们红着脸远远躲开,这一刻好像装作不认识郡主。

而沈宴刚在凉棚下入座,喝一口茶,就被苦着脸的锦衣卫来告状。

大家的眼神很明确——“沈大人你能管管你家那个疯子么”。

沈宴口中那口茶甚是无味,难以下咽。

他青着脸,到底是出去,打算把刘泠拉走,不要妨碍别人。

刘泠顶着大太阳也甚为不舒服,额上沾着细汗,但她一想到沈宴肯定会来找她,她又觉得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也许他有未婚妻。

她要沈宴能说服她。

她要他跟她主动说清楚。

而在此之前,她要克制自己对他的怀疑和厌恶。她想沈宴是这样一个感情洁癖的人,他连她跟陆铭山的事都不想掺和,他怎么可能自己乱来?

她相信他不会玩她。

一方是带着恶意的感情,一方是保持信任的理智。它们一直在拔河。

好在刘泠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背负着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活下去。

她的感情是负面的,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如何而她现在,就靠着拔河后的力气,等着沈宴。

沈宴终于向她走来了。

快到邺京了,为了方便行事,他已经不穿常服,换上了官服。

飞鱼服与他冷冽沉着的气质相贴,他向她走来,姿势拔如剑,步调很大。她一一扫过他的肩、腰、长腿,看够了,目光才落到他脸上。

她是如此眷恋他,以致被沈宴拖走,都完全没反应过来。

沈宴拉着刘泠一阵疾走,他沉思着该怎么教育她。他拉她转到了没人看的柳树后,回过身。嘴才张开,就僵了。

因为在他回身时,刘泠靠在树上,特别自然地抬手,摸上他的脸,“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