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见见她就知道了。”

  这话的意思是……

  我在李怼怼的房间里面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铃铃已经从一个小女孩真正的长成了一个大人,而且头上还生了华发,脸上也已经有了风霜的皱纹,拥有一半人类血统的她,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像别的非人类那样青春永驻。

  会被时间杀死,大概是人类最劣质的基因。

  “阿姐?”铃铃见到我,脱口而出这两字,却唤得我有一丝的恍惚。她上前打量我,随即笑了,“原来你是长这样的。”

  “你也不记得我的模样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忘掉的呢?”

  江铃笑了笑:“你一走,就忘掉了,当时觉得奇怪,为什么才分开没有多久的人,一转眼,面目就变得模糊,名字也不在记得,回忆里,事情历历在目,但唯有你的面孔变成了模糊的烟雾。现在老吸血鬼告诉我,你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我才大概明了。”

  她说:“时间不想让我们记住你。”

  我一愣,转头望向旁边的李怼怼:“你也……是吗?”

  李怼怼点了头。

  所有的事情都记得,唯独记不得我的名字和模样。

  那李怼怼……在过去这么长的时间里,如果还带着喜欢的话,这记忆的空缺,对他……岂不是太折磨了吗……

  辗转反侧时会努力的去回忆我吗,午夜梦回时,会有失落的时候吗,没有面孔,没有名字,会不会觉得,自己只是大梦一场……

  “不过,都过去了。”李怼怼轻描淡写的说着,还是维持着他的高傲。

  但我却心尖有些灼热的发疼。

  我好心疼你啊,李怼怼。

 

 

第85章 正文完

  和已近百年身的铃铃聊天感觉非常的奇妙。

  对我来说不过几天前的事情, 对他们来说已是上个世纪的古老记忆。

  我很好奇在我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或许也是时间不太希望我记清楚那个年代的事情, 所以现在我回忆起来, 过去铃铃的面孔已经模糊,但我还清楚的记得铃铃说要杀了她爹时,那带着噬骨深仇的情绪, 仿佛恨不能将其抽筋剥皮。

  而现在,当铃铃再提起当年时, 不过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林子书杀了他,后来我也渐渐将那些事放下了。”

  时间或许不想让人记得的事情, 会有很多, 但有时候, 不得不感谢“遗忘”, 让大家变成了对自己和这个世界都更友善的人。

  我和铃铃坐在沙发上聊天, 李怼怼他不怎么爱闲聊,但也没有离开。

  他拎了个椅子过来,翘腿坐在旁边。平时嘴贱得让人心烦的黑狗今天也很懂事, 出奇的乖, 它跳到李怼怼腿上,将身体一蜷,就老实闭眼歇着了,任由李怼怼时不时懒懒的摸一下它的毛, 宛如一条小狗。

  有一瞬间的恍惚,时间好像发生了偏差。

  今天仿佛不是2018年的某一天,而是在上个世纪, 那山坳别墅里的一个午后。

  在铃铃她的家里,我,李怼怼,铃铃还有那只被救回来的小黑狗,聚在餐桌边闲聊。

  原来,回到过去并不是真的要时间回到过去。

  但现在也到底不是过去了,铃铃与我闲聊两小时,她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了,离开前,她让李怼怼将法器戒指拿出来,李怼怼对铃铃没有防备,他将戒指递给她。

  铃铃接过戒指后,在戒托的地方轻轻一敲,一根金针从戒托里面刺了出来。李怼怼眉毛一挑:“你这个机关设计,是想让我去扎别人还是扎自己?”

  显然,铃铃之前并没有跟他说过这戒指里面还藏了一根针的事。

  “这针只能用一次,我本来以为这辈子你可能都用不到,但你找到了阿姐,那就用一用吧。”铃铃向我伸出手,她手上已经长了老人斑,皮肤已经皱得如枯木一般,“阿姐,手。”

  我依言伸出了手,在她一句:“不疼。”之后,她就用戒托上的金针扎了我一下。

  确实不疼。但我的指头还是出了血,而金针很快就将我的那滴血吸了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李怼怼皱着眉头,有些不开心了。

  铃铃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金针缩回戒托之中,很快就没了踪迹,而被金针吸进去的血,却像枝丫生长一样,在戒指之中长出了鲜红的脉络,红色的血丝如藤蔓一般缠绕了整个戒指一圈。

  “她的血会永远被储存在你的法器里。”铃铃将戒指递给李怼怼,“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人类的躯体注定消亡,而法器里,她这滴血,能陪你走过之后没有她的岁月。”

  我一愣,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礼物。

  李怼怼也怔在当场,他没有将戒指接过。

  这血仿佛是刻在戒指上的一句话,这句话一直在提醒着李怼怼,我短暂的生命,终将离他而去。

  或许,从我遇见他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倒计时的开始,一天一天,过一天,少一天。

  “我的手要抬不动了,法器你不要了吗?”

  铃铃开口,李怼怼才缓缓抬了手,将戒指接过,但没有第一时间戴上自己的手指。

  “我走啦,折腾着来,费了太多力气,阿姐,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你多保重了。”铃铃站起身来,颤巍巍的往门口走去。

  李怼怼将戒指一握,揣进兜里,回头看我:“你先回去休息会儿,我把她送走。”

  我点点头,看着李怼怼搀了铃铃胳膊一把。想起第一次见铃铃时,她还是个被家长勒令不要跳窗户的少女,一时间我觉得有点好笑,但笑笑之后,又觉得有点感慨。

  适时,黑狗蹲在地上,用后腿爪子挠了挠耳朵:

  “苏小信,你个人回去多锻炼哈身体,多活两天,不要比老子死在前头。”(你自己回去多锻炼下身体,多活两天,别死在我前面。)

  也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大家知道我要和李怼怼在一起,连一直寿命比我都要短得多得多的猫,都要开始忧心我的寿命长短……

  而且,难得的,黑狗用一种讨打的话语说出这句话来,我竟然一点也提不起打它的兴致。

  “你也好好多活两天吧。”这话说得丧气,好像我和黑狗已经七老八十就奔着死亡去了一样。

  我甩了甩脑袋,离开了李怼怼此时显得有些丧气的房间。

  我往楼上走着,心里还在没有边际的琢磨,我现在虽然没和李怼怼说明,但态度上应该也是挑明了?那我以后要不要直接搬去一楼,然后……就不用交房租了。

  “苏小信。”

  我脚刚踏上三楼的楼梯,却见楼梯口堵着一个人,是许久不见的时空旅行者——万事难老爷爷。

  我微微后退了一步。

  虽然这个精瘦的老头从来没对我做过什么,并且还给我带来过“不敢置信的爱”的礼物,但我莫名的有点怕他,因为……就算不确定他对我有没有敌意,但至少不友善,是确定的,就像他现在的眼神……

  他盯着我,有些蔑视,有些不屑,还有更多的不耐烦与厌恶。

  “有……有什么事吗?”

  “有人要见你。”

  “啊?”我有些懵,随即脑中一个黑影一转,我恍悟,“是……”

  “对。”他不耐烦的打断我,“就是你不敢置信的爱。过来。”

  说完,他转头就往他房间里面走。我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

  我想,再怎么说,这也是李怼怼的居民楼,万事难也是李怼怼的租客。住了这么多年,他们彼此之间应该是有基本的信任的吧。

  应该不会杀我。

  而且……我有些话,也必须要和不敢置信的爱说清楚。

  万事难的房间很阴暗,屋里到处堆满了杂物,最多的就是钟表,古旧的,现代的,还有看起来时代感已经超过了现在的各种钟表盘与计时器。上面显示的时间各不相同,但唯一相同的是,钟表与计时器上的时、分、秒都在滴滴答答的走着,发出微弱的声音,这些声音汇聚在了一起,把时间变成了可见可听的洪流,倾注而去,又归于无形。

  “他……在哪儿?”我在屋中环视一圈,并没见到“不敢置信的爱”。

  万事难走到一个古老的座钟前,座钟比我人还搞出一个头,下面的钟摆寻常的晃着,而上面的时针分针却在不停的跳动,一会儿顺时针飞快的转了一圈,一会儿又逆时针跳回去两个,时不时还倒着转个三四圈,停顿片刻又飞快的旋转到停不下来。

  这……仿佛是个坏得有些疯狂的机器。

  万事难将座钟小柜门打开,在一直匀速摇晃的钟摆下,左一下,右一下,每一次晃动,钟摆背后的图画就改变一次。

  有时是青青草地,有时是蓝天白云,有时又是一片漆黑。

  “这是……?”我探头进去打量,正转了个脑袋想问万事难,但后背被他一推:“进去吧你,人在里面。”

  我一个踉跄,在钟摆晃到左边之时,我直接摔进了钟摆摇晃的缝隙之中。

  一脚踩进去就踩了一个空,但却又不是完全踩空。

  我脚下宛如陷入了棉花糖一般柔软的地面,整个人都沉在里面,用不上力,也爬不出去。我挣扎着适应了一会儿,终于将自己从棉花糖里面拔了出来。

  我抬头望向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我往身后望,试图找到被推进来的那个钟摆。但没想到看见的却是一个裹着黑袍的身影。

  这个身影我知道——不敢置信的爱先生!

  “哎!你真的在!”

  以前都是他出现在我的世界,这一次我好像闯进了他的世界。

  我快步走到他身后,想唤他,但又不知道该叫什么,于是只有开门见山的对着他的背影说:

  “你好啊!这次你想见我,正好我也想见你,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这个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重要到我不想让他有一点点的不开心,所以……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边,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说你是我不敢置信的爱,但我还是想借今天这个机会告诉你,我可能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了。对不起!”

  我厚着脸皮,带着无比尴尬的情绪说完了这一段话,恨不能鞠个90度的躬给他道歉。但我没想到在我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通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