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无心绝情如他,竟也有如此的时候。

苏青无语,他隐隐地似乎知道,谢敬安,这不可一世之人,活不了多久了。

后来的事情,峰回路转,苏青的心慢慢地平静,他就如一个淡然旁观的行人,望着那些生生死死,跌宕起伏。

一直到这封信的来到,身为旁观者,苏青落泪,却已非昔日的纠结难受,泪落之时,整个人也释然。

苏老夫人近来十分为难。

张家的姑娘貌美无双,周家的姑娘贤淑温和,方家的姑娘家室极好,李家的姑娘…总之,百花齐放,真真各有各的好处,让人挑花了眼。

苏老夫人觉得这个好,那个也好,哪个也放不下…昔日里心想,只要苏青愿意,随便拉一个丫头来娶了,也是好的,如今他的确放口愿意了,她却为了难,手中一叠十多个品貌兼好的女子详细书单,苏老夫人为难的寝食不安。

只好拉苏青来看,不料他也无意见,只说都好,然而这可是人生大事,定要选个极好的才行,儿子是第一次成亲,务必要弄得隆隆重重,大办一场,这儿媳妇,自然也要百里挑一,马虎不得。

于是苏老夫人重新抖擞精神,进行筛选。苏老先生劝也不听,老先生也乐得只去操办外头之事,会见亲戚友人之时,笑的格外开怀,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苏青依旧去医馆,诊病,回家。不似二老一般喜出望外。

一日,苏青出外诊病,行到半路,却见个人缩在边上,抱着头脸,一动不动。苏青本不在意,马车经过之时,却听得那人微微一声呻吟,苏青皱眉,却听出此人是患病之声,即刻叫人停下马车。

苏青下车,回到路边,叫了两声,那人不见答应,苏青无法,只得伸手去拉他,将人拉起来,才见竟是个半大的女孩儿,双目紧闭,脸上通红,昏迷不醒,显然是个发病之兆。

这女孩儿身子甚轻,苏青身边也没有丫鬟婆子,想了想,治病如救火,便将女孩儿抱了起来,送到马车上,细细地诊了诊她的脉象,却是因外感风寒拖延而成的寒病,苏青略一斟酌,就想好了方子,怎奈身边并无带着医药,只好催促马车急行。

车行半路,这女孩儿呻吟一声,浑身打起颤来,苏青便将车内的一床毯子包了她,又将个暖炉塞到她怀里去,细细照料,那女孩儿半昏半醒,睁开眼看了他一会,问道:“你是谁?”苏青说道:“我是大夫。”女孩儿答应一声,说道:“我要死了,是不是?”苏青说道:“放心,我会救你。”女孩儿定定望了他一会,忽然流泪,说道:“他们趁我病的半死,拿了我的东西,都跑了,还羞辱我…等我找到了表哥,定要把他们都捉拿起来,狠狠打死。”

苏青略皱眉,说道:“你且先好好歇着。”那女孩儿说道:“你不会半路扔下我么?”苏青说道:“医者父母心。”女孩儿到底不放心,看了苏青片刻,就挪过来,伸手揪了他的袖子,说道:“你别扔下我。”苏青点点头,却见她握着自己的手腕,才睡了过去。

苏青将人带回医馆,即刻开方子,命人熬药。又叫丫鬟去喂那女孩儿喝药,一夜过后,苏青再去看,却见那女孩儿已经恢复几分精神,见他来到,很是高兴,嚷着叫道:“大夫,你去哪里了?”就从床上要下地,苏青急忙拦阻,那女孩儿就坐在床边上,伸手拉住苏青的袖子,说道:“我叫你别扔下我,你怎地竟扔了我跑了?”苏青一笑,说道:“我去开方子,且你是女娃儿,男女授受不亲,自然不便总是同你呆在一起的。”女孩儿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横竖别管那么多了。大夫,你的医术真是高明,先前一路上,我曾请了几个大夫来,谁知道药喝了不少,病却越来越重。”

苏青沉吟,说道:“说来古怪,你这病原不是大病,只是因为一味拖延,其中又好像用药不当,才弄得凶险起来。”

这女孩儿想了想,就恨恨说道:“我知道了,定然是跟着我的那些个人,见我病了,他们就起了歪心,想我死了,他们就可一走了之…那些大夫必然跟他们串通了的。”苏青悚然而惊,说道:“不至于如此罢?”心头却也想:一个大夫判断失误,难道另一个也会如此?这不过是小小风寒,总不会连这个都治不好的罢,虽然如此,他到底是个温润君子,因此竟不愿附和那女孩儿所说。

那女孩儿见苏青不认,她便转了转眼珠,问道:“大夫,你叫什么?”苏青说道:“姓苏,单名一个青字。”女孩儿笑道:“好啊,我便叫你青哥哥,如何?”苏青一怔,女孩儿说道:“我叫小菀,你就这么叫我好了。”

苏青见她时而天真烂漫,时而略见凶狠,就问道:“你家住何处?为何会昏在路边?”小菀说道:“我家在京城,本是出来寻亲的,却不料被那些恶奴害了,幸好被你所救。”苏青说道:“你去寻什么亲?”

小菀迟疑片刻,说道:“想必是走岔了路…如今我也不知怎么去了。”苏青便说道:“既如此,等你好了,便回京城去罢。”小菀说道:“我孤身一人,怎么走?”苏青说道:“我叫人送你回去罢了。”小菀就不语。

小菀一直在医馆内住了三日,也跟众人都厮混熟了。医馆内的人也渐知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且喜她并不胡闹,显得十分乖巧,因此众人也颇喜欢她。

苏青也时不时来替她诊断,第二日上,小菀说道:“青哥哥,为何我晚间没看到你?”苏青便说道:“我自回家去,你当然是见不到我的。”小菀说道:“你家住在哪里?”苏青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小菀说道:“你是我救命恩人,我打听一下,以后好报答你呀。”苏青笑着摇头。

不料,晚间苏青欲回府之时,小菀却忽地跑出来,拦着他,说道:“青哥哥,在这里住的有些闷,你带我去你家看看,好么?”苏青自是不许的,小菀百般纠缠,当街之际,众多人看着,苏青无法,只好说道:“你且休胡闹,我便答应。”小菀急忙点头,冲他一笑,便说道:“我是最乖的。”苏青又笑着摇头。

苏青带小菀回府,小菀果然乖乖的,进了门,苏青本打算叫仆人将小菀自带回后院,不料迎面碰见苏老夫人,喜滋滋地上前来,说道:“青儿,过来看看这付家的小姐,我瞧着是极不错的。”忽地一怔,望着旁边小菀,问道:“这是?”

苏青正不知如何介绍,小菀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又面带笑容,说道:“您便是老夫人么?青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叫小菀,京城人士,夫人只叫我菀儿便是。”

老夫人略微一惊,却见她样子乖巧,举止大方,说话伶俐,一怔之下,便点头,又看苏青一眼,才说道:“啊…快往里面…”

小菀笑面如花,便跟着老夫人进去,苏青默默跟在后面,听她甜言蜜语的,同自己娘亲说的很是投契,还惹得娘亲屡屡发笑,不由地暗暗惊奇。

当晚上,苏老夫人便留小菀在府内用餐歇息,一直到了晚间,小菀自去客房歇息,苏青来看,小菀说道:“苏青哥哥,我没给你惹事罢?”苏青看着她明亮双眼,勉强点头。

小菀又说道:“我看夫人忙着给青哥哥择亲呢。”苏青便不言语。小菀说道:“我帮夫人看了一些…”苏青抬头看她。

小菀哼了声,便说道:“那些个庸脂俗粉,哪里配的上青哥哥。”苏青咳嗽一声,便说道:“小菀,你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改日,我便找个人,送你回京罢?”

小菀一听,略沉默片刻,便说道:“苏青哥哥,你厌我了?”苏青一怔,说道:“哪里?”小菀说道:“为何你总避着我?”苏青说道:“男女有别,自是要守礼些好。”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先赶紧发这“上”啦~~

苏青的写好了后,估计就是东炎,嗯嗯,么么大家,宝宝的事情,也会写滴~╭(╯3╰)╮

番外之苏青篇(下)

小菀在苏府住到第三天,苏夫人手上一大叠未来儿媳的名单详细只剩下薄薄几张。苏夫人便对苏老爷念,说道:“先前怎地没看出?那张家的姑娘虽然貌美,但面带轻浮,周家的姑娘贤淑,可是生的太胖了,方家的姑娘家室极好,然而据说身子弱,吃了好些药,难道要我们将来伺候病人么?…想来想去,都不成。”苏老爷便说道:“那究竟选定了谁?”苏夫人说道:“约了媒人明儿再见,儿子好容易动了意,总要挑个最出色的才好…起码,不能输给那个。”

苏老爷便知道她说的是姚月娘。心想:“若论起容貌,这姚月娘已经是最出色的了,若要找个容貌上盖过去的,却不太可能…”然而却不好对夫人说,只任由得她去罢了。总归比她先前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大病小病缠身的好…看如今,面带红光,精神饱满,简直人也年青几岁。

第三日上,苏夫人要出外到北极紫微大帝的庙里进香许愿,小菀便求着同去,苏夫人从来只苏青一个独子,如今得了小菀,小菀又是个极可爱讨人喜欢的性子,苏夫人看来,就宛如多了个贴心女儿一般,因此喜气洋洋地便一同去了。

在大帝跟前上了香,苏夫人同小菀一同返回,小菀说道:“伯母方才许了什么愿?”谢夫人说道:“自然是让紫微大帝快些给个合适的儿媳妇,我也好早些抱上孙子。”小菀笑道:“我听说紫微大帝很是灵验,定然会许的。”谢夫人挽了小菀的手,说道:“好孩子,说的真好。”小菀说道:“苏青哥哥是好人,定要找个举世无双的媳妇儿才是。”

这话更对谢夫人的心意,便说道:“好孩子,你也这么想,我也是,定要找个极好的…”又看着小菀,说道:“真是老天安排,竟把你这孩子送到我身边来,不然的话,这几日我的心事也没人知道的…我听闻青儿要安排人送你回京城,心里难过的紧。”

小菀说道:“是苏青哥哥救了我,伯母伯父对我都好…这苏府上下,除了那只小狗儿一见我就咬,其他都是极好的,比我在家里都好的多,我恨不得住着不走呢。”两个说说笑笑,刚到苏府门口,就见里面小厮跑出,说道:“夫人您回来了,少爷接了一封信,如今正收拾东西,说要去西北州呢。”

谢夫人同小菀一听,都惊得非常,两个赶紧地进门,便向着苏青的卧房而去,到了苏青门外,却冲出一只黑狗儿,毛茸茸地,便冲着小菀儿大叫,很是凶恶。谢夫人斥道:“虎头,一边去!”又急忙对小菀说道:“平日它不是这样的。”小菀笑着说道:“我也不知,它好似特别讨厌我。”

正说话,里面苏青听了虎头叫声,便出来,见是小菀跟谢夫人,便说道:“母亲你回来了。”小菀扶着谢夫人向前进屋,谢夫人看看桌子上两个包袱,一惊之下,问道:“你是要去哪?”苏青说道:“母亲,我有急事,要去西北州。”谢夫人大惊,且怒,说道:“我正替你选媳妇,你忽然要这样走?想也别想!”苏青说道:“母亲,是人命关天之事,我定要去一趟。”

谢夫人说道:“你又有何事?少瞒着我…你定是要趁机避开家里,是不是?”说着大哭,小菀急忙安慰。苏青说道:“母亲,你听我说,实在是个昔日朋友得了重病,我要过去看她。母亲,我答应你,我自西北州回来,便一定成亲。”

谢夫人兀自在哭,小菀看看苏青,略想了想,就安抚谢夫人,说道:“伯母,苏青哥哥从来不会说谎骗人的,伯母你别急。”小菀便掏出帕子,替谢夫人擦泪,谢夫人听她劝,才慢慢停了泪,小菀便拉拉苏青袖子,苏青会意,急忙说道:“母亲,这是真的,我怎么会叫二老为我担心?实在是故人病了,我见她一面,就回来,无论你叫我娶谁,我都会成亲的。”

当日下午,苏青便出发向西北州而去,同行的还有小菀。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让谢夫人命苏青定要带上她。苏青无法,只得从了。

两个走了半路,小菀说道:“苏青哥哥,你那个故人定是你极要紧的人罢,这样不远千里的赶去。”苏青不语,只是微微摇头叹息。小菀说道:“苏青哥哥,你别担心,你自出门开始,脸色一直不好。”

苏青说道:“我是大夫,自己知道…无事的。”小菀点点头,说道:“你无事就好了,我是病爬了,上次我病了,那些人就把我扔掉,自己跑了,苏青哥哥,倘若我再病了,你不会扔掉我的罢?”苏青说道:“不会的。”小菀向着他边上靠了靠,苏青一震,想挪开,小菀伸手握了他的手腕,说道:“苏青哥哥,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苏青叹一口气,垂了眸子。小菀便将头靠在苏青肩上,微微地笑。

两个走了两日,车马劳碌,风霜渐重,苏青是头一次出远门,虽然还有两个小厮照顾,然而甘苦自知,他又有心病,走到第三日上,小菀好好地,苏青却已经病倒。

小菀见他脸色都变了,便要大家停下来,苏青浑身滚烫,却不愿耽搁,只叫继续赶路,自己支撑着写了个方子,抓了药,趁着晚间宿在客栈的功夫煎了喝。

如此拖拖拉拉,到了第四日上,在马车上,苏青竟直接昏了过去,小菀大惊,上前抱了他,连叫几声,都不见答应,小菀便催马车急行,想要快些到城镇,让苏青好好地歇着,再叫大夫来看。

马车行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到了一个较小城镇,只一个破烂客栈。小菀抱着苏青,便欲下车,怎奈她人小力微,勉强把苏青拖到马车边,便没了力气,小厮们便急忙来帮忙,小菀本不愿,却无奈何。

小厮们帮手扶着苏青,小菀紧紧抱着他腰间,进了客栈。将苏青放在床上,小菀便叫人去请大夫,小厮便去打听,片刻回来,说道:“菀儿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这店掌柜说此地只有一个大夫,且前日就出外行医去了,至今未归。”

小菀望着苏青昏迷不醒之态,又急又怒,亲自下了楼,去找那掌柜的问。片刻苏青醒来,便问道:“走到哪里了?”小厮说道:“少爷,您病了,在车上昏了过去,如今小菀姑娘正在底下跟掌柜的理论。”

苏青一怔,说道:“理论什么?”小厮说道:“这镇子上没有大夫…”苏青说道:“扶我起来。”小厮扶着苏青,两人出门,却听得楼下,小菀正说道:“我不信,你快去给我找来,找不到大夫,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掌柜说道:“大小姐,此地真是一个大夫,我也没办法的。”小菀说道:“那怎么办,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们抵命!”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说完之后,便伸手捂着脸哭起来。

掌柜说道:“哎哎,大小姐,你哭什么,倒像是我们欺负了你…”小菀越哭,说道:“我不管,去找个大夫来!”正在此刻,楼上苏青叫道:“菀儿,回来。”

小菀一抬头,泪光朦胧里看到苏青,急忙拔腿向着楼上跑去,一路跑到苏青身边,伸出手就将苏青拦腰抱住,说道:“你怎么起来了?”苏青怔了怔,伸手一摸她头,说道:“我没事,我自己便是大夫,又去找什么。未到西北州,我是死不了的。”小菀哭道:“你别骗我,你说不许扔掉我的。”苏青心头一动,又觉得略酸,沉默片刻,便点了点头,说道:“不会的。”

两人进了房,当夜,小菀也不回自己房内,也不睡,只在苏青床边照看着他,苏青半昏半醒之际睁眼,总见她瞪着大眼睛望着自己,苏青想叫她去睡,却浑身无力。朦胧间,只觉小菀将自己抱住,于耳畔说道:“我知道你去西北州要见何人,苏青哥哥,你是个好人,千万别要有事,倘若你有事,我也不管他是否再骂我…”柔软的嘴唇贴了过来,苏青一震,然而因发烧弄得浑身如火烤一般,正觉干涸,这双唇之间,仿佛有甘泉一般,苏青昏昏沉沉之间,略用力吸吮,手上极柔软的触感,苏青用力,却听得耳畔低低一声呻吟,缠绵悱恻。

次日,苏青醒来,却发现自己怀中抱着小菀,两个衣衫不整地,苏青大惊,一时出了一头汗,然而却觉得身子比昨日轻快的多,正在不知所措,小菀醒来,急忙伸手便探他的额头,边问道:“苏青哥哥,你怎样了?”

苏青面红心惊,问道:“小菀,你怎地会睡在此?”小菀若无其事,说道:“昨晚上我累了,便在这里歇了,苏青哥哥你不会怪我罢?”苏青喉头一动,说道:“可是…可是我们…”小菀说道:“什么?”苏青看她恍如无事的样,目光在她略见凌乱的衣上扫了眼…小菀笑道:“定然是我睡觉不老实,弄乱了衣裳了。”

她跳下床,说道:“你没事了就好了…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做,这里的人很笨…”苏青叫道:“小菀…”小菀回头笑笑,说道:“我出去啦。”

车又行了三日,苏青病好,也终究到了地方。进了西北州城门,马车直向着将军府而去,到了门首下车,守将进去通报,自有将军府的下人来迎了。

小菀说道:“青哥哥,我不进去了罢,就在此等你。”苏青说道:“为何?”小菀面有难色,刚要说话,忽地见里面有人大步而出,小菀一惊,闪身便躲在苏青身后,苏青回头一看,却见出门之人,正是敬安!

再度相见,不知是何滋味,苏青站着不动,敬安走上几步,说道:“你来了。”面上笑的欢喜,伸手,便握住苏青的手。苏青低头望着他有力的手,顿了顿,问道:“她怎样了?”敬安说道:“你来的好巧,眼睛都好了。”便要带着苏青入内,苏青一停,回头看,敬安也跟着一看,忽地目光一变,说道:“小菀,你怎地在此?”

苏青大惊,小菀叫道:“苏青哥哥!”上前紧紧地拉住苏青的袖子,将头低下,不敢看敬安。苏青怔道:“你们认得?”敬安也呆了,问道:“苏大夫,你…”又喝道:“小菀出来!”小菀抱住苏青胳膊,磨蹭着不肯出来,敬安伸手拉住她胳膊,便想将人拽出,小菀说道:“好疼!”苏青急忙说道:“侯爷且慢,有话慢说。”敬安望了苏青一眼,缓缓放手。

将人迎进府内,坐定之后,问起端详,敬安才知道过往之事。说道:“原来是如此,还是她胡闹所致。”

苏青问道:“她是…”敬安望向小菀,说道:“你还瞒着苏大夫?”小菀一直站在苏青身后,见敬安问,便才嘟着嘴,委委屈屈地说道:“我不是故意要瞒着苏青哥哥的,只因我知道敬安哥哥不回京了,我心里想念,便想偷偷地来看看,没想到走到半路病了…嗯,那些人就不怀好意,把我扔了,幸好被苏青哥哥救了…我知道苏青哥哥要来见你…我就跟着一起来了,嗯…就是如此啦。”

苏青一脸愕然,敬安说道:“这是我大伯家的孩子,苏大夫不知罢?她向来在家里被娇惯惯了的,一路定然给苏大夫惹了不少麻烦,苏大夫你只管同我说,我替你教训她。”

小菀吓得又抓住苏青手臂,说道:“我没有…”可怜地看向苏青,苏青对上她双眸,一笑,摇了摇头。

片刻,月娥也出来,四人相见,各怀感叹,苏青望着她,说道:“眼睛真个好了?”月娥说道:“好了,你是为此来的?”苏青说道:“我一时不放心,故而过来看看。”

敬安在她身边,说道:“有我照顾着,有何不放心的?”苏青不语,苏青身边的小菀却哼了声,又被敬安狠狠地瞪了一眼。

四人坐了会,苏青说道:“侯爷,我有些话要单独对…夫人说。”敬安本不愿,听他说一声“夫人”,他便乐得答应,说道:“有何不妥?”就又看了月娥一眼,月娥只当没见。

小菀说道:“苏青哥哥,我…”敬安哼了声,说道:“你擅自跑出来,让家里头着急,我还没说你呢,给我仔细站着!”小菀哭丧着脸,却一动也不敢动。

当下,苏青便同月娥一起进屋去了,敬安虽然一时慷慨,见两人去了,仍觉得心里不舒服,便瞪小菀,小菀说道:“敬安哥哥,你做什么瞪我?”

敬安说道:“你还敢说?”小菀说道:“我好歹也是想见你…跟嫂子,才来看的呀,差点死在路上,你也不安慰我么?”敬安听她嘴甜,面上稍微缓和,说道:“我看你倒是挺快活的,一口一个苏青哥哥。”小菀闻言,笑道:“他是个大好人…敬安哥哥,我知道先前你曾欺负过他,真是不羞。”

敬安知道她在紫云县住了些日子,恐怕真是打听了不少昔日之事,便咳嗽一声,又故作威严,说道:“如今怎地?我差人送你回京罢了。”小菀闻言,惶恐说道:“我不回,我要跟他回紫云。”敬安听了这话,略觉奇怪,便看向小菀,说道:“你说什么?”

小菀脸上微微发红,说道:“我要跟他回去啦…”声音颇小,敬安是何许人,怎会看不出她是何居心?顿时说道:“莫非你对苏青…”小菀红着脸不语。

敬安细细想想,说道:“不成不成,你休胡闹,你家里的人不会同意。”小菀急着说道:“我爹又不想叫我去攀龙附凤,只愿我平安嫁了了事,如今有个最好的人在,又何必另外找人?”

敬安听了她这番话,噗嗤一下笑出来,说道:“你害不害臊!你才多大!”小菀脸红红地,却说道:“再过两月便十四了,早好嫁了。”敬安头大,说道:“你这丫头真疯了!”

当下敬安便写书信回去,告知所有。至于苏青跟月娥说了什么,敬安后来便问,月娥只不说,却面红红地,仿佛有喜色。敬安很是苦恼,又拉不下面子来去问苏青。

苏青同小菀在西北住了半月,临去之时,月娥定要相送到城外,敬安只好陪同。小菀一心要跟苏青去,敬安也没拦挡。

小菀同苏青回到紫云后,苏家二老见苏青回来,大喜过望,便又要张罗婚事。这回,苏青却上了心,连挑了几个没看中的,再加上小菀在一边捣乱,又拖了三两日,竟没成的。

不久,京城谢府的人便赶到,奉命带小菀回去,苏府的人大惊,这才知道原来小菀竟然是京城内名门谢府之人。

小菀临行前日,便去见苏青,苏青说道:“这番回去,不要再四处乱跑,再病了,怕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小菀说道:“我只病那一次,好遇上苏青哥哥,日后是再不会的。”苏青不言。小菀说道:“苏青哥哥,我有个不情之请。”

苏青说道:“什么?”

小菀凑近他身边,苏青察觉她身上馨香,一时想到病的昏睡那晚,不由地心神恍惚…小菀说道:“苏青哥哥,我这一次回去,多则一月,少则十多天,定是要回来的…在此之前,苏青哥哥不要成亲好么?”苏青身子一震,问道:“为何?”

小菀说道:“因为我已经替苏青哥哥选了最适合的媳妇儿…一个月后,便将她带回,倘若一个月不回,苏青哥哥便另外娶亲…我方才也这样对伯母说了,她也答应了。苏青哥哥,你说行么?”

苏青想了想,说道:“好。”小菀低头,在苏青面上轻轻亲了亲,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好人。”

时光如水,转瞬即逝。眨眼间,一月时间将到,苏夫人说道:“那小菀说已经替我相中了可心的儿媳,不知是什么样儿,也不知能不能回来,我这心,七上八下的。”苏老先生便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勿要着急。”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倘若缘法不到,再着急,也是白搭。

当晚,苏青睡到半夜,忽地听外面虎头一阵激烈叫声,苏青起身之时,听到外面门响,有人推门进来,苏青下地,便看到有个人跑到床边,张手将他抱住,说道:“青哥哥,我回来啦!”

苏青一怔,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便涩涩问道:“你是谁?”

那人笑着,说道:“真个不认得?我是小菀…”黑暗中,有什么压过来,吻住他的嘴唇,甜甜地滑滑地,似曾相识,极其美妙,苏青一时喘不动气。

苏青将她推开,说道:“你…真个回来了?那…那…”

小菀又在苏青脸上一亲,说道:“那什么?”苏青低声,说道:“你不是说要带媳妇回来给我?”小菀听了,黑暗中便又亲上他的嘴唇,苏青几乎窒息,小菀才离开,又在他耳畔,低低说道:“我是青哥哥的媳妇儿…除了我,你还要找谁?”

三日后,苏府大喜。京城谢家谢菀嫁与苏府苏小大夫,紫云县人人争夸,因最初是苏青将谢小菀捡回家的,因此百姓们都道是苏小大夫素来的仁心佛手,才叫天降之姻缘,凑成这万里的佳偶。

又有那走街串巷,说戏的艺人,便将此事编了一曲戏文,时时传诵,最末几句,说道:“不是姻缘莫较量,姻缘来时不须慌,只待春风送芳信,管教琴瑟谐兰房。”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苏青好了~~大家还满意么?敬安抢了个人去,他谢家再给个人出来,哈哈…

不过好像大家都不记得了,这小菀先前文里是出来过一次的,孩子总要长大的:)

么么,接下来就写东炎罢,我因见看番外的人不多,因此就有些怠慢了,么么,(╯3╰)争取早些写完哈,爬走~~~

番外之东炎篇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相见欢》 李煜

一场火后,面目全非。东炎记得,那日自己见了叫静瑗的女子,问了一句话,恍惚里她回答了,他却听不真切,再想要问,她已走了。

后来,敬安要去西北,家中一片慌乱,他百般挽留留不住,敬安终也走了,堂堂谢府,只剩他茕茕一人,昔日的母慈子孝,昔日的兄弟友爱,统统不见,形单影只,苍凉彻骨。

东炎一直想不通,为何母亲竟会那么狠心。他自小虽然懂事稳重,不似敬安一般荒唐不羁,但自忖,敬安其实也差不到哪里去,东炎虽然不说,然而他自知,自己这个弟弟,实在聪明非凡,甚至东炎曾暗暗嫉妒,所以当初老侯爷将爵位传了敬安,东炎虽然觉得意外,却仍接受了的。

…何况一母同胞,虎毒尚且不食子。

忽一日,大理寺转了一宗命案来。东炎一看便上了心,原来,此案乃是一个妇人要害自己亲生儿子。东炎触动心事,细细将那案卷看了,便命人将那犯案妇人传上堂来。

那妇人当堂归了,囚衣褴褛,命她抬头,东炎望着那张难掩丽色的脸,心头微痛。

东炎便道:“你这妇人,丈夫去了,便应老实守寡,教养孩儿,怎地竟私通外人,更想谋害亲子?你竟蛇蝎心肠如此!”

面前,似是母亲,又绝不是。然而东炎心头疑问却无人解答,那一场火后,同敬安问了涉案人等。明白其中端倪,兄弟两个心头皆沉甸甸的,东炎想,或许敬安之所以离开京城,也正是因兄弟两个,无法再度装作若无其事般的碰面罢。

谁愿承认,母亲竟是那种人。

东炎知道母亲在此之外,尚想害敬安。因此他不说,免得敬安伤心。但是他一边瞒着,心里头却仍忐忑不已,敬安不是笨人,或许,有朝一日…

敬安选择离开,大概,也是一种解脱方式。

面前那犯妇,在刑部受了若干刑,只死死扛着,听东炎问,便说道:“小妇人怎会如此?大人明鉴,实在是那小畜生因老子死了,他便无法无天,时常忤逆,闹得不像话,小妇人骂他几句,他就想不开,喝了药…其实跟小妇人并无干系。”

东炎喝道:“住口,你之邻人,卖猪肉的鲁大已经交代,是你托他去买了砒霜,是你亲口同他说,因你儿子察觉你跟鲁大私通之事,意图揭发,你便先下手为强,想要杀人灭口!”

那女子实在奸猾,便说道:“大人,那鲁大向来垂涎小妇人美色,故而时常来撩拨,小妇人不从,他就编排出这样言语来污蔑…请大人明察,还小妇人一个清白。”

东炎见她明明受了刑,却仍然嘴刁,心想怪道刑部也束手无策,他便说道:“你休要嘴硬,本官劝你还是招了,免受皮肉之苦,你同鲁大之事,不仅仅是鲁大一面之词,你之左邻右舍,也各都有目睹,另外,你家中的丫鬟,也都有作证,证实你跟鲁大之间,私通时间甚长。”

这女子听了,便变了脸色,却仍说道:“落井下手,也是有的。”东炎怒道:“住口,人道是,虎毒不食子,你竟然为了奸夫,意图谋害亲子,这样的可恶之人,留你作甚,今日既然进了大理寺,就叫你一尝这大理寺的手段。”

这妇人听了,便变了脸色,东炎说道:“你说是不说?”妇人仓皇说道:“请大人明察。”东炎说道:“拉下去,动刑。”即刻有差人上前,将妇人拉了下去。

妇人被拉下去之后,东炎便命人传那大难不死之少年。片刻,那少年到堂,面色发白,身材瘦弱,跪在地上,喉咙里哑哑地,有些说不出话。

东炎知道他是被砒霜毒的哑了,一阵心痛,不由地便想到了敬安。便问道:“你且莫要着急,你会写字么?”少年点头。

东炎说道:“给他纸笔!”

旁边主簿拿了纸笔上前,给少年铺在地上,少年懵懂看向东炎,东炎望着他,说道:“因你不能回话,故而本官问什么,你便写在纸上,听到了么?”

少年这才明了,便点头。

东炎便问道:“此乃大理寺大堂,律法如铁,绝无缓和余地,亦不容玩弄!因此,本官来问你的话,你定要实话实说,若是隐瞒,于你于别人,都没什么好处。你知道么?”

少年便点了点头。东炎才说道:“你母同屠户鲁大私通之事,可是真?”

少年听了,眼中顿时便涌出泪来。东炎说道:“你只写:是,亦或者:否。”

少年提起笔来,手颤个不休,过了片刻,才在纸上写了个“是”。

东炎看他如此情态,触动心事,也觉得心底难受非常。想了想,说道:“你母欲以砒霜毒死你,可是真?”

少年听了这个,急忙摇头。东炎说道:“你想清楚,那屠夫鲁大,已经招认了,你若是要替你母掩饰,也是无用。”

少年想了想,便提笔,在纸上慢慢写了一行字。

东炎看不清,差人上前取了,毕恭毕敬递给东炎,东炎低头一看,身子抖了抖,却见上面写道:母亲若是动怒,必然是为人子有不对之处,大人若是要用刑,请勿为难我母亲。

东炎望着那身子微抖的少年,胸口闷着一口气,难以说明。

大理寺的刑罚,用了两个,那妇人便抵抗不住,只招认了。

差人上报,东炎点头,便命再度拉上堂来,那少年见了,嘴里嘶哑叫着,便扑过去相扶,那妇人挣扎着,便骂道:“你这孽障,都是为了你,叫为娘吃这么多苦!”只因上了刑,手脚无力,不然的话,怕要动手。

东炎看的眼热,厉声喝道:“把那妇人押了上来!”

东炎问道:“如今,你便将你所做之事,细细招供。”妇人跪在地上,满面血污,说道:“大人生的如此斯文君子,竟是个真阎罗…小妇人认命,便同你招了罢。”

东炎盯着她,问道:“你认了你下手要毒死你亲生儿子?”

这妇人说道:“那老鬼去时,我才双十年不到,那鲁大便勾搭我,我耐不住,同那鲁大一场露水鸳鸯,自作的好好的…也免得了青春清苦,起初,这孽畜还小,坏不得我的事,后来他渐渐大了,也晓事了…又有几个多嘴的邻人看出些端倪来,就向这小畜生说了,这小畜生便上了心,不许那鲁大上家里来,小妇人是个食髓知味的,哪里肯罢休…三番两次的好事被他怀了,自视他为眼中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这妇人说着,那少年便在旁边泪流不休,东炎听罢了,问道:“一个是你亲生子,一个却是外人,你下得了手?”

妇人说道:“大人却不懂了,我嫁给那死鬼之时,那死鬼已经行将就木,我勉强伺候两年,他果然死了,却留下这个孽障…若没他,我早也就改嫁了,何至于此?还弄得自己也带累其中…他便是前世的孽障,如今来讨债来的!”说到这里,复又高声。

东炎见她不思悔过,反而越发泼贱,大怒,说道:“好个贱人,到如今尚不知悔改,叫她画押,拉下去,关入死牢!”当下,主簿便拿了状纸,前去叫那妇女画了押,自有女差将人押了下去。那妇人将出大堂之时,少年却又扑上去,百般阻挠,那妇人却只是喃喃骂个不休,全无丝毫亲情可言。

东炎看的心凉。

是夜,东炎便去了那大理寺死牢之中,差人见他到,自不敢怠慢,问明来意,便带他去见那女子。

那女子正躺在角落,奄奄一息,听外面有人说道:“大人前来,还不见礼!”她便睁眼,看是白日审问的官儿,便问道:“大人有何事?”

东炎略一挥手,狱卒便退了,东炎上前一步,看了看那妇人,说道:“本官尚有一事不解,想相问你。”

妇人说道:“大人请讲。”东炎说道:“本官始终不明,为何你竟能对亲生儿子下得手去,今日你受刑,你儿子尚替你求情,你于心何忍。”

犯妇人便说道:“大人,这便是孽缘罢了。又有何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