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事实上有些偏颇,毕竟乘方当时如日中天,注销是方让的选择,而其他的创始合伙人选择了尊重而已。

但真要这么说,好像也不算错。

程白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便想起英国那边总是下雨的气候,也不知昔日并肩作战的伙伴,现在在英国过得怎么样?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

她是真的不想再往回翻,只对俞承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总而言之,当年的事情我并没有任何的偏见,而你也并未因此失去什么,相反你现在进了红圈所,也混得很好。今天能在庭上见到你,一很欣慰,二要说一声恭喜,三想告诉你,不用客气。”

不用客气……

在俞承这里,当年信心满满地去,却被程白无情刷掉,是一桩解不开的心结。

但听着这一句,竟觉得什么怨气都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程白就是有这种底气,甚至可以说有这种狂妄,竟然敢对自己的对手说什么“不用客气”!

一路堵车回律所,已经快下午一点。

程白才推开自己办公室门,就听见费靖那颇为兴奋的声音“边神你看这个环节怎么样?跨年的现金抽奖是必须的,酒会上海能安排一些的互动的小游戏,比如这个,盲猜!两家律所的人当然也要参加,来点竞争氛围。毕竟咱们所也算是一线大所了。哎,你说要不要在规则里挖点坑,让明天诚所的人一脸懵逼?”

边斜坐他旁边,一脸郁卒。

“明天诚?”

程白先前就听说过律所要搞什么跨年活动,还要跟别的律所一起,据说是天志的传统,但半点都不知道是明天诚。

她把厚厚的公文包放下,讶异至极。

“跨年活动是要跟明天诚一起?”

“对啊。”费靖还不知道方不让曾经挥锄头想挖程白的事情,这时不仅半点警觉都没有,还特别亢奋,“去年我就看方不让那孙子不顺眼了!今年轮到我们设计规则,我搞不死他我!”

“……”

突然并不想参加什么跨年活动了。

程白差点把白眼都翻出来,一转眸就对上了旁边某位大作家堪称“幽怨”的眼神,鸡皮疙瘩顿时往外冒。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边斜抱着抱枕瘫在沙发上,那姿势简直跟早晨时候一模一样,好像根本没动过,只忧郁地叹了一口气,认真地思考了一个问题,“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是一个大活人,而不是那种能揣进兜里的便携小精灵呢?”

“……”

“……”

“……”

费靖、甄复国、詹培恒、肖月,听见他这一句之后,集体有瀑布汗的冲动。

有点志气好不好!

不就是没能跟程白一起去法院吗?你他妈豁出去过个法考咱们分分钟帮你挂证啊!

正路不想还想变小精灵……

什么脑回路!

程白也是真的头回遇到这种脑洞奇葩的,一时无言,但看边斜这一副被黑暗气息笼罩眼见着就要长出蘑菇来的怨气,又觉得实在好笑。

她只问“你们都吃饭了吗?”

费靖立刻道“没呢,等你们回来。”

程白便点了点头“那一起。”

说着端了保温杯喝了口水,便拿了手机准备跟众人一起下去吃个晚点的午饭。但没想到还没出办公室,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谢黎。

她还不到分手就把人电话拉黑的那个地步,顿时一挑眉,跟众人说了一声便出去接电话。

边斜起了个大早,中间又被费靖和甄复国拉着聊了一大通,几乎就没闭过眼,熬到大中午时,已经是一脸恹恹。

但打从程白回来后,他的目光就没从她脸上移开。

程白接电话的神情分明有些不一般。

他这个人什么都不好,就脑洞很大,观察力强,所以直觉很准下意识就觉得,打给程白这电话的,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过了有七八分钟,也不见程白回来。

边斜看了一眼时间,就扔了抱枕站起来往外面走。

费靖诧异“边神你去哪儿?”

他头不回道“找程律去。”

律所里没人,边斜一直走到律所外面,在楼层另一侧僻静的走廊尽头,才看见了程白。

不巧的是,人不止程白一个。

还有个英俊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地注视着她,眼底藏着的那一点伤怀和痛楚,落在女人的眼睛里可能有些不忍,但落在他这个对程白早有企图的男人眼底,那就成了心机渣男!

说是出去接个电话,可这明明是出来见了谢黎!

程白这个人渣……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而且还是顿标准的回锅肉。

边斜两手揣兜里,站在这头走廊边上看了五秒,直接就走了过去,也没管谢黎正在跟程白说些什么,便道“程律,大家等你过去吃饭呢。”

谢黎顿时一愣。

程白微微蹙着眉,回头看了边斜一眼,有些意外,但只道“没事,你们先去,我这里还有点私事。”

私事?

边斜这才看了谢黎一眼。

谢黎只觉得这位平白出现在程白身边的“大作家”简直就是个搅事精,而且男人跟女人之间那点事儿有点感情经历的都清楚,拿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人对程儿有企图!

他干脆都不避讳了,想把话说完,直接对程白道“程儿,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所以你能不能考虑——”

程白站在谢黎面前,边斜就站在他后面。

这时候,一只手就从后面伸出来,扯了扯她的袖子,没等谢黎把话说完,就听见身后莫名有些委屈的声音“可程律,我有点饿……”

再不吃饭就他妈想吃人了。

程白再一次转过头来,就对上了边斜那一双真诚到了极点的眼睛,一副可怜样,牵着她袖角的手指根根修长,也不放开。

她哪里看不出这货是装上了?

但想了想,还是对谢黎道“抱歉,他们都在等我呢,时间不合适,该是改天再谈。”

谢黎的面色顿时不大好看。

他一阵眼刀飞向边斜。

但边斜浑然无所觉的模样,只跟着程白往回走,但脚步偏偏落后许多,等程白重新进了律所,他人还在外面。

谢黎是真没想到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玩这种争宠的把戏,觉得这人让人很无语“程白历任男友里就没你这一款的,跟我争有意思吗?”

“争?”

行,人都说“争”了自己也不能说不是。

多不给面子呀。

边斜长身而立,站在与谢黎相隔几步远的地方,先前对着程白时的纯良早没了影儿,只闲闲地嘲讽“天底下最难吃到的是回头草,想追回她来,做梦来得快点喽。”

谢黎冷笑,无比笃定“程白是我的。”

边斜眉梢微微地一挑,走廊上光线略显昏暗,照落眸底,只斜睨谢黎一眼,便有几分戾气滋长。

一声轻嗤。

偏生笑得好看。

“没关系,你可以跟我抢试试。”

第53章第053章你边

什么叫“程白历任男友里就没你这一款的”?

边斜跟程白他们去餐厅的一路上都在心里槽。

没有过他这一款的才对了,这恰好证明程白先前遇到的那几款都不对,不然以她这种性情早就定下来了。

周异那边的事情有了个了断之后,他行事其实少了很多顾忌。说句实话,对谢黎不爽归不爽,但真没怎么将对方看在眼底。

边斜不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他的目的性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

“刚才我进去了你没进去,是留在外面跟谢黎说了什么吗?”到了楼下某一家挺高档的西餐厅,才坐下来点了一份红酒牛舌,程白就忽然想起来,这么问了他一句。

边斜现在早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了,只斜了她一眼“我就是困了饿了走得慢了点,又跟这人不熟,能说什么?难道在程律心中我是什么危险分子吗?”

程白当时在心里面想事儿,真的是走进了律所之后才意识到边斜没跟上,待回头去看时才瞧见对方慢吞吞地走过来。

她看了看边斜,多少有些狐疑。

但想想其实也是,别说边斜跟谢黎不熟,就算是熟,真说了点什么,她好像也没什么可介意的。

桌上大家按着各自的喜好点了些吃的。

接着费靖、甄复国几位今天没能去旁听的人就问起今天证据交换阶段的情况。

程白一一地说了。

甄复国也不大听得懂太专业的名词术语,就听出程白对今天证据交换的情况非常满意了,目前的局势对自己还是有利的。

但他真不关心这些。

听到最后就问了一句“那对方跟咱们和解吗?”

“对方愿意和解啊。”

程白说完就看见甄复国露出了一脸惊喜的表情,然后就淡定地补了一刀。

“但我拒绝了。”

“拒、拒绝了?!!”甄复国吃了头大鲸,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为、为什么要拒绝啊?”

程白觉得甄复国对和解的态度真的有点热过头了,她平静的目光从对方那张明显没搞明白情况的脸上掠过,只不慌不忙道“还没到最好的时候,不着急。”

你不急我急啊!

奈何签了个全权代理!

甄复国真是只能干瞪眼了。他自觉是那种特别没有安全感的人,虽然觉得这幅画是自己捡了个漏,拿到了手里就不愿意再拿出去,可对方要是愿意和解的话,那些钱可不都是白饶的吗?

唉。

但中间具体的情况又不能多说,再说程白一定会考虑一下自己律师费的情况,既然这么说,那应该是真的有点把握。

所以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了。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案件的情况,话题在律所、跨年、文玩这几个之上来回地跳。

说来程白先前都没发现——

甄复国跟费靖之间竟然已经很熟了,饭桌上就聊起一些古玩的收藏价值来,还聊了点行业里一些关于赝品的秘辛。

“所以说啊,老祖宗的造假手法有时候还是很独到的,毕竟咱们国家历史文化悠久,这种东西也都是吃饭的家伙,代代相传。更不用说现代科技发展之后,造假这门技术都跟着与时俱进了。就一些摆在那些高端古玩店里的赝品,甭说你肉眼看不出来,就是放到高精尖的仪器下面,不掌握门道,你也看不出真假。”

甄复国一说起这个简直门儿清。

“我都是被打过好多回的眼才练出来的。所以你们说说,那些几十几百千把块就想在我店里捡漏的,买了东西之后一扭头去法院告我,这还有天理、有王法吗?摆明了你这价就不可能买到真货啊!”

……

说来说去又吐槽上了。

看来甄复国对这件事真是相当地怨念。

费靖就搓着他那一串鸡血石的珠子,劝他“你啊,消消气,消消气,下回干脆把那些标签给他们贴清楚了,反正你店里店外两桩生意,也不靠外面的小生意吃饭。”

甄复国这才跟他干了一杯,不再抱怨。

俩年纪相仿的人换了个话题,说着说着费靖就想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古玩市场,加上最近有朋友家添丁,干脆开口请甄复国去帮自己掌个眼,买件有价值的礼物去。

程白听着这俩人一通瞎侃,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吃完结账离开餐厅的时候,她就把费靖叫住了“文玩古董圈子没点眼力见儿真玩不转,费主任你……”

“放心。”费靖也是人精了,他自觉看人还是很有一套的,半点也不担心,只道,“我真就是要给朋友买件东西,他要拉我到他店里去买东西那我肯定不买。再说了,就算这是个骗子,他骗人也得掂量掂量不是?你接了他的案子,我是你律所的老板,怎么骗也不至于敢骗到我头上。我警觉着呢,你赶紧回去忙。”

费靖心里这么清楚,程白就放心了不少。

她目送着这体型没差多少的俩人去了。

但不知为什么,那种说不出的古怪之感并没有消减下去。

詹培恒从法院回来之后一直都挺沉默的,饭桌上也没说太多话,直到这时候才道“甄复国这案子疑点颇多,你们律所这位主任,还是该小心一些的。”

程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但看詹培恒的状态,又多少有些担忧“詹律你,没事?”

“没什么。”

詹培恒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眼镜,笑了一笑。

“就是今天在庭上立场对调,心里有些复杂罢了。”

以前他是索还文物的那一方,如今却是拒绝返还文物的那一方,而且越是处在这个立场,才越觉得压抑。

并不是觉得自己站的立场不对。

律师从来是一种有天然立场的职业。

他只是觉得,如果是自己处在俞承的角度,会处理得更好。这桩官司,至少能让程白的赢面不那么大。

文物返还领域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专门律师,所以真正专业的人也不多。

詹培恒是不敢想象,以后都是一些半吊子去打这种跨国的文物返还官司。

一不小心就会输掉。

但也许它们本该是能赢的。

他叹了口气,只道“现在就等意大利那边的证据,也没什么事儿,我有点累了,今天就先回去。有什么进展,程儿你再给我打电话。”

“好。”

程白也觉得詹培恒可能需要休息一下,所以平静地跟詹培恒告了别,看他离开了大厦,这才带着边斜和肖月返回了律所。

她进自己办公室刚泡了壶茶,边斜就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探脑袋进来“我能进来睡觉吗?”

“……”

程白忽然就在想,自己这间高大上的办公室是在什么时候沦为了边斜的午睡室的?

而且这人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她坐在沙发上瞅了对方半天,才道“进来。”

然后边斜就晃悠进来,熟门熟路地打开了程白办公桌下面的角柜,抱出了她那团也不知现在到底姓程还是姓边的绒毯,满足地瘫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躺尸一样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