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靖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林黛玉,以一种葛优躺的姿势窝在了沙发上,直勾勾的看着程白那一堵书墙:“狗比方不让,抢我生意,此仇不共戴天!”
程白无言。
边斜却突然意识到一点不大对的地方:“奇怪,甄复国哪儿来的老婆啊?他之前不说自己人渣,连老婆都被他搞得净身出户了吗?现在他老婆竟然冒出来,愿意倾家荡产为他打官司……”
他看向程白,十分不解。
程白想到点什么,只笑笑,但没回答。
*
临近下班时候,愤怒的费靖去参加他那好像永远参加不完的聚会,声称今夜要跟方不让在牌桌上决一死战,不把这逼人头打成狗头自己明天就没脸来律所。
程白和边斜目送他离去。
人消失不见之后,边某人惋惜了一句:“明天怕是见不到费主任了。”
“你对他们的实力好像很清楚?”
边斜的话,让程白想起昨晚的骰子。
“额,就是冥冥中的预感罢了。”边斜回眸看她,隐约察觉出她话里的试探来,于是也想起昨晚的骰子,又纠结起来,犹豫了一下开口问,“说起来,我昨晚也跟程律摇了骰子,程律还记得吗?”
记得摇骰子,就有很大概率记得别的……
比如那个戏弄的吻。
比如问他喜不喜欢。
比如答应等找个她记得一天告诉她答案。
然而,程白是个无比敏锐的人。
这一点意图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唇边挂了几分哂笑,她笑眯眯地道:“我一个连昨晚发生了什么都得靠‘猜’才能知道的人,怎么可能还记得什么摇骰子呢?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记得吧。”
不值得……
边斜差点被这一句话噎得吐血,也明明白白地听出话里这个“猜”字是讽刺他呢。
谁让他嘴贱呢。
这下好,她都说自己不记得了,他好像也不好这么直接地告诉对方……
太突兀啊。
就算觉得她八成是装的,逗自己玩儿,可话是真的不好说了。
难得晴朗的天气,边斜心里却下起了一场忧郁的大雨。
他从这场大雨里得到了一个教训——
人啊,得意的时候千万不要作。
一作就死。
“程律要回去了吗?”
一转头看见程白在收拾东西,他没忍住问了一句。
程白“嗯”了一声:“车还没开回来,准备去取。”
边斜便道:“那我捎你一程吧,这个点怕都不好打车,一会儿徐杰那边来车接我。”
不好打车是真的。
程白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就答应了下来。
到点边斜的助理徐杰就开车过来了,两人都上了车,先去昨晚酒吧附近的停车场,看程白顺利取了车,才相互道了别,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开上了路。
徐杰开车载着边斜,在前面;
程白开车就自己一个,在后面。
要过红绿灯才能转弯,所以双方一开始看对方的车跟自己一个方向,都没太放在心上。
但在接连过了五个红绿灯之后,两头都纳闷了。
徐杰看了后视镜一眼,忍不住问了一句:“边神,程律跟我们一个方向吗?”
边斜也盯着后视镜半天了,下意识就摇了摇头。
他道:“应该是这一段同路罢了,程律住在外滩附近的。”
徐杰于是“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又往前开了十多分钟,方向还是完全一致。
后头的程白也觉得纳闷了。
但她想想还真不知道边斜到底住在哪里,也就没往深了想。直到前面淮海中路转入思南路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前面边斜的车先转了进去。
一种奇怪的想法,忽然就冒了出来。
程白没吭声,就开车跟在后面。
很快就是熟悉的街道。
梧桐树上已经光秃秃了。
算得上安静的路旁就伫立着一排别墅,更往里就是几条早年的老弄堂。
边斜的车在前面停下,他从车上下来。
然后一转头,看见了后面程白的车。
程白将车停在了外面露天的停车位上,也下了车,抬头就对上边斜那疑惑的目光。
他显然很惊讶:“程律怎么会来这里?”
程白抬头看了一眼那一栋栋精致的小洋楼,眉梢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住在这里?”
边斜全无防备:“是啊,程律也来这里,是?”
程白还不确定,暂时没说什么,只道:“有点事。”
也许是要找什么人吧。
她没有明说,自己也不好猜测。
边斜便手指了一个方向,是那条在这个时间点还没完全暗下去的窄巷,道:“我走这边。”
程白微微一笑:“好巧,同个方向。”
边斜脸上再次露出惊讶的神情来,但因为知道程白大致住在哪片住宅区,所以完全没往正确的方向上想,反倒是觉得自己跟她缘分真的很深。
而且既然都到这里了……
那一会儿要不要顺便请程白到自己家里坐坐?毕竟人家都到了自己家门口,要不请进来喝杯茶,实在显得主人家太不礼貌。
可要真请了……
会不会显得自己居心不良?
某人的内心陷入了天人交战。
程白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原来住在这里啊,听说之前某个邻居好像挺事儿?”
这话茬儿不能提。
一提边斜就有一肚子的怨气。
那小纸条的事情他都还没忘记呢。
程白一问,他就没忍住:“贼事儿!程律你是不知道,这邻居简直折磨人。就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道,一到晚上就黑漆漆的,我怕别人晚上经过看不清,就给开着灯。结果人在我门上卡了张纸条,叫我大晚上别搞这些晃着人睡觉。我能怎么办?我只好给换了红外感应灯。你以为这就好了?没有。又一次我买了把尤克里里,想要陶冶一下情操。这回更过分了,一大早,天都还没亮,门铃响了!出去一看,半个人影都没有,就一张纸条,要求我别弹琴扰民!我弹个‘漫天都是小星星’我碍着谁了我。这人简直不是事儿逼能形容的,一点也不宽容……”
程白静静地看着他。
边斜槽着槽着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忽然反应过来:“咳,那什么,程律你要找的人不会也住在这里吧?”
程白脚步停住。
背后那面老墙上爬满了干枯的爬山虎,像是一棵冬日的大树。
她就恰恰站在这前面。
手指间扣着钥匙,她平淡地往头顶上养着乌龟的花房指了指,漫不经心道:“我要找的人不住这里。”
边斜陡然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程白面无表情道:“但我住在这里。”
第72章第072章新的开始
“……”
“……”
“……”
四目相对,彼此无言。
那种小红帽做了错事又恰好被狼外婆逮住的感觉。
“但我住在这里”六个字,在边老狗的心中盘旋了一圈两圈三圈。
顶着程白那看似淡静的目光,他忽然就拍了一下手:“哎呀,是我记错了。我边斜一个穷写书的,一贫如洗、两袖清风、家徒四壁,怎么可能住得起这种地段这么漂亮的一整栋洋楼呢?其实我是来找周异的,是他住在这里。”
程白“哦”了一声:“说起来我也有几天没看见他了,没想到居然是邻居。干脆我打个电话,都到这里了,不如你跟我一起,登门拜访一下吧。”
话说着就要拿电话。
边斜顿时吓得去拉程白的手,不让她打电话,赔了笑,心里骂了自己一万句,道:“别别别,程律别呀!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程白捏着手机,似笑非笑:“敢叫我猜?”
边斜战战兢兢:“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程白继续微笑:“事儿逼邻居,一点都不宽容?”
边斜怂如奶狗,立刻否认:“瞎扯!这纯粹是不负责任的瞎扯!”
程白点了点头,又“啧”了一声:“说起来我也有个邻居,大晚上墙灯亮如白昼,又是鬼哭狼嚎又是弹琴的,写了好几次小纸条他还挺有意见,心里半点数都没有。我记得边大作家好像帮我弄过一份邻居投诉模板?”
边斜头上开始冒冷汗:“是、是有这么回事。”
程白便道:“可我这人实在有点忙,平时除了写点辩护意见啊起诉书答辩状之类的东西,也不会写别的了,没什么文采。听说大作家你才华横溢,提笔成文,要不你帮我写一份吧?”
某位“大作家”忽然想死。
程白挑眉:“啊,是我忘了来着,大作家一字千金贵得很……”
边斜立刻否认,求生欲爆强:“不不不不!绝对没有!便宜!写书这圈子里就属我的字最贱,不值钱不值钱!程律想要多少我写多少!”
还算识相。
程白这才把自己那一缕落在颊边的发轻轻别在了耳后,冲边斜灿烂地一笑:“那就等你明天把投诉书写好了。对了,你既然特意研究过这种事,想必对投诉的流程也很熟悉,写好之后顺便帮我送去居委会好了。没问题吧?”
边斜咬牙切齿,笑比哭难看:“没,绝对没问题。”
程白满意了,轻轻松松地拎着钥匙,跟他挥了挥手:“行,那我等你好消息了。”
说完便朝那头走去,往左边一转。
寂静的旧巷里,边斜听见了老式钥匙开门的声音,很快又关上了。
直到这时候他才有一种做梦终于醒了的感觉——
真的。
居然是真的!
他隔壁那栋老房子竟然是程白的住所,而他这段时间以来吐槽的那个“事儿逼邻居”就是程白!
完了。
凉得透透的。
以及,程白这意思,难道真的要他写一封投诉信投诉他自己吗?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自己家的。
边斜傻不愣登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抱住自己的脑袋就嚎了一声。
然而才嚎到一半,他就忽然想起什么来,连忙跑去检查门窗有没有关好。
隔壁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
检查完了才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毫无预兆地骂了一声:“周异这牲口,敢情在这儿等着呢!”
边斜是一下回忆起了昨晚他给周异打电话,问程白家住在哪里,毕竟他上回送过程白回家。
结果那头一句“不知道”就挂了电话。
他还当他是真的不知道,闹了半天正是因为知道了才不告诉他!
手机翻出来,简直愤怒到了极点。
边斜啪啪打字就发出去一串。
边某人:出来!
边某人:出来!!!
边某人:姓周的你他妈出来!!!
边某人:你有种不告诉我程白住在哪里你他妈有种出来啊!
周异那头看到消息,就回过来一个字,“狗”,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带,足可见口气之轻蔑。
边斜一口恶气梗在喉咙里,啪啪啪啪,手指按动的速度飞快,三五秒就打出又一连串的文字来。
手指再点,发送。
可万万没想到,发出之后竟然多了个红色的回旋箭头,紧接着是微信的自动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
到底谁是狗啊!
姓周的居然把他拉黑了,人干事?
盯着自己手机屏幕上那一长串发送失败的消息,边斜迷茫了大半天,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忽然落到这“众叛亲离”的局面:“果然还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都怪我太优秀?”
想不出答案,干脆不想了。
他躺下来,脑海里各种念头乱转,一会儿思考自己要怎么才能补救跟程白之间的关系,一会儿琢磨那投诉信到底要怎么写才能展现自己的实力。
这么一躺,天就黑了。
直到墙上挂着的钟到了晚上八点,敲得“叮咚”一声响,他整个人才意识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一下弹簧似的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卧槽,我跟程白成邻居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啊!
就这么闻到了春天的气息?
丧了一个多钟头,后知后觉意识到关键的边某人,忽然就觉得身轻如燕,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他自己坐客厅里笑了半天,然后便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二楼走廊的尽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