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道:“没有。”

刘臻冷笑了一声:“没有。”

“好,那证据就确认到这里,主要的争议已经很明确,财产分割方面主要集中在损害赔偿上,抚养权方面涉及到的子女是方还。如果你们都没有新的证据提交,我们就暂定在7天之后上午9点30分开庭,涉及**,双方都申请不公开审理。时间上你们有不方便的吗?”

很多律师忙,开庭时间会冲突。

法院也不是不近人情,可以大家商量着定。

陶文道看了看他们两方。

两边都没有意见。

从法院出来后,刘臻便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程白:“你要知道,方不让和殷晓媛结婚时候就约定过各玩各的,你去抓她和mars在一起还扣个婚内出轨的帽子,实在没有意思。”

程白不动声色:“那您提交的证据里为什么有我当事人‘出轨’的证据呢?”

刘臻眸底精光一闪。

程白淡淡地笑:“如果您的当事人准备在庭上承认有‘各玩各’的约定,那收集我当事人‘出轨’的证据有什么意义?都是千年的狐狸,咱们就别玩聊斋了吧。”

刘臻打量着她,在揣摩她这个人。

他们这种做家事的,很难在法庭上遇到程白。

本来她和朱守庆交手过很多次,胜得还不少,对朱守庆可以说是很了解了。可谁知道,方不让竟然还请了程白。

而她对程白了解太少。

这段时间倒是托圈内的律师朋友们打听了一下,可毕竟耳听为虚,实在很那预料她会出什么招。

刘臻考虑着,一笑,却并不对程白先前的话作回应,反而道:“是你当事人劣迹斑斑在先。”

程白平静:“法律可不管先后。”

尽管还未上庭,可刘臻已经能嗅到这一位程par的攻击性了。

她毕竟是一位很独立的女性,其实很能欣赏程白身上的那种强大。

只可惜她们是对手。

而且她也有一点很不明白:“我只听说程律很早以前和方不让很不对盘,眼下却肯抛弃旧日仇恨给对方打官司了。你本来是女性,却要给方不让这种男人打官司,实在让人有些诧异。换了别人我都不至于这么惊讶。果然,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吗?”

程白不喜欢听这话:“金钱的力量的确很强大,我也不否认自己一开始接这官司是觉得钱不少。不过我要真特别喜欢钱,现在恐怕轮不到你来接殷女士的官司。”

刘臻竟没生气:“这倒是。”

程白没兴趣跟她聊下去了:“您是女权,自然不大看得惯方不让,但我会克制自己的偏见。我这人,既不是女权主义,也不为男权站台。”

刘臻“哦”了一声:“是吗?”

程白唇边难得多了一分讽刺:“我吧,特喜欢跟人聊‘人’权。”

说完,她冲刘臻礼貌地笑了笑,点头告辞。

开庭的日子转眼就到。

在听说会不公开审理的时候,边斜便忍不住有些失望,对没有机会围观这一场盛大的八卦,表达了无限的遗憾。

这几天程白倒有很多时候都睡在别墅里。

但开庭的前一天又回了隔壁。

第二天一大早边斜就敲了程白的门过来找她。

清晨8点,程白早已经起了。

他上楼来,便看见程白埋头在一张不大的纸片上写了什么,又将纸片折了起来,轻轻塞进了客厅里那一只“树洞”里。

“《皇帝长了驴耳朵》里说,一个理发匠给皇帝理发时知道了皇帝长了一双驴耳朵,但他之前的理发匠都因为泄露这个秘密被皇帝杀了,理发匠不想死,便努力地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里,可忍得十分辛苦,于是跑到山上对着一棵树的大树洞说出了这个秘密,缓解了压抑,也保住了性命”

边斜其实第一次到她家里来时就注意到了这树洞。

这东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只是他不问。

此刻从程白身后走过来,便把她抱住,亲昵地凑到了她耳边:“《花样年华》里,周先生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苏丽珍,说,从前的人要是心里有了秘密,不想别人知道,就会跑到山上找一棵树,在树上挖个洞,然后把秘密全说进去,再用泥巴封起来,那秘密就永远留在那棵树里,没人知道。然后他就对吴哥窟的‘树洞’说了他的秘密。”

程白转过头来。

边斜便十分自然地顺势亲了她嘴唇一下,眨着眼看她:“我们程律也有个树洞,我好想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秘密……”

他脑袋就搁在她颈窝。

程白被他蹭得有些发痒,笑起来:“你都知道是秘密了,我怎么能告诉你?起来别闹了,我要上庭了。”

她推了边斜一把。

边斜便撇了撇嘴放开手。

程白已经穿了件黑色的丝质衬衫在里面,想了想朱守庆的叮嘱,最终还是在外头套了件白西服,没有挑颜色太重太显攻击性的衣服。

边斜却忽然想起有一回她身上只披了件长款西装外套,露出两条笔直的腿,站在床边点烟的模样。

有些事,食髓知味后难免上瘾。

他就站在后面看她戴耳坠,然后笑:“我送你去吧,正好今天也要去工作室。”

程白颇有些讶异地一挑眉:“拿到驾照啦?”

边斜“啊”了一声:“说到做到。”

程白于是笑起来:“你可别把我送错地方了。”

最终还真是由边斜开了车送她去。

破天荒头一遭。

天知道今天有多少媒体等在法院门口蹲消息,大多来时候开的都是几万十几万的公家用车,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前面一辆贼贵的跑车开过来,还开得不咋样,但从车上下来个程白,差点没把人眼睛给看红。

方不让来得稍晚几分钟。

也是一辆豪车,还加长。

这是个从来不自己开车的主儿,虽然是来开庭,可手上什么正经东西都没拿,揣着手就从车上下来,身边呼啦啦地跟着一票人。

朱守庆,宋京,苏妙,杨凡……

这时候边斜正跟程白告别,远远就看见了他。

他笑了一下。

方不让脚步一顿,于是想起了自己微博被取消关注的事情来,也似有似无地扯了扯嘴角。

边斜开车走了。

一大堆媒体凑了上来。

程白和方不让都没搭理,直接往里进。

进法庭之前,程白停下了脚步,忽然问方不让:“姓名?”

方不让正拆着刚从兜里摸出来的廉价棒棒糖,闻言看了她一眼,反应了片刻,然后想到了业内小有名气的“程白三连”,笑了,答道:“方不让。”

程白挑眉:“撒谎吗?”

方不让把糖纸放回兜里,糖叼进嘴里:“不撒谎,我只是比较注重‘说话的艺术’。”

毕竟,同一句话,说法不同,就能有不同的理解。

撒谎就没意思了。

程白没再问了。

方不让觉得有意思:“不问性取向?”

程白重新往前走:“对你来说这问题没有意义。”

方不让不紧不慢地迈步跟在她后面:“据说你给人打官司,尤其是诉讼,都要问三个问题。所以,跟我签了代理协议这么久,直到这时候,你才算是认真地想接我的官司吗?”

程白道:“毕竟才想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我。”

方不让看她:“为什么?”

程白转眸望了他一眼,目光里却已是几分了然的审视:“因为你找的其他任何律师,都可能无法理解你,除了我。”

方不让一下就笑了起来。

那种觉得有意思的笑,藏着点什么的笑。

程白却只道:“所以,现在你是我的当事人了,等上了庭,不管我说出什么,我都希望你能谨记这一点,不要乱讲话,不要拆我台。”

有意思的话。

方不让注视着她的目光瞬间变得锋锐了起来,像是能刺破人的外壳直达更深处。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自打得知她结婚时就想问的问题:“程白,有我这个前车之鉴在,你还要冲动结婚,脑子真的没毛病吗?”

程白淡淡道:“冲动和冲动之间也有段位差别。”

方不让抵着那颗糖的舌尖陡地一顿。

程白只冲他一笑,看着很善良:“方par一个不小心,冲动结婚,几年之后离婚,很有可能为了保住股权举债千万,成为亿万负翁;而我,一个不小心,冲动结婚,如果几年之后离婚,差不多能少奋斗小半辈子呢。”

方不让:“……”

何必提起这话茬儿砸自己的痛脚。

第142章致命一击

两位大佬相互较起劲儿来了,后面跟着的其他人相互望了一眼,都聪明地闭了嘴,并不说话。

没一会儿,殷晓媛那边也到了。

不同于方不让、程白他们对媒体的不理不睬,刘臻带着殷晓媛在法院门口停留了十多分钟,接受了一下堵在法院门口的记者的采访。

——即便是不公开审理,只要想透露,就没什么消息不能透露。

程白他们都冷眼看着,却并不置喙什么。

很快双方走过程序便直接上庭。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民事庭老法官,陶文道终于在审理此案的最后阶段,同时见到了双方当事人,在审判席上坐下来之后,便不由得向他们打量了打量。

殷晓媛今天穿得很素净,雪白的连衣裙很容易给人一种纤弱的感觉,妆容也是淡妆轻抹,口红选的色号也浅,乍一看上去气色不是太好,好想有些苍白。

可程白还不懂这里的套路吗?

国内虽然没有陪审团制度,可主审法官也是人,是人就有感情,就有弱点,如果能挣得一点法官的同情,何乐而不为呢?

相比起来,方不让就要任性很多了。

往常穿什么,今天就穿什么。

出发之前朱守庆一再跟他说,让他把他今天戴着的那块三百多万的表先摘下来,西服也最好换一身中规中矩点的,不要显得太强势、太有攻击性,叫人一看就留下那种在外彩旗飘飘的风流有钱人的形象。

可方不让看他一眼,都懒得回他一句。

西装不换,表也不摘。

就这么来参加庭审了。

正经法官没几个喜欢他的,陶文道作风更是老派,看他一脸岿然不动地坐在那儿都觉得不顺眼,眉头便不经意地皱了皱。

家事官司审理难。

有钱人的家事官司审理起来更难。

所以在向双方宣读完权利,问过他们要不要申请回避之后,陶文道看了看男女双方,多问了一句:“以前调解的时候,双方当事人都不在,今天开庭难得双方都到齐,要不要考虑坐下来尝试调解?”

朱守庆当即道:“我方当事人这里是想争取到一个相对公平的财产分配方案,而除了财产之外,有关于子女的抚养权,是我当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步的。如果原告方愿意在抚养权方面让步,我们还是愿意调解的。”

坐在对面的刘臻挑了唇角笑。

她今天也穿了一身干练的西装配上黑色的西裤,嘴唇涂了大红,越发显得强势,正好能衬出她当事人的弱势与无助,只道:“抚养权方面让步?倒不是我们没有调解的诚意,如果被告愿意放弃自己的全部财产,我当事人是可以考虑放弃抚养权的。”

让方不让放弃全部财产?

知道那是个多大的数吗!

也真是敢开口!

朱守庆觉得,是个人都开不了这口,殷晓媛一方其实没有任何的调解意向;程白却觉得有些微妙,一般法官在法庭上这么问,有调解意向的会直接表达,没有调解意向的自然不会多跟对方废话,可刘臻偏偏说了这么一段“废话”。

她审视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对面殷晓媛的身上。

这位现在还是方太太的女人,微微垂着头,神情平静,在听见刘臻这番话之后,只抬起头来注视着方不让。

程白于是回头看方不让。

这位身陷离婚纠纷的大par也正抬头盯着对面的殷晓媛,唇线微凛,面色竟是有些发冷。

仔细想想,殷晓媛说她跟他男友是真爱,为了要跟小男友结婚,才一定要和方不让离婚。

那他们将来多半会有小孩儿。

一个方还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未必是那么愉快的事情。

但她却要争夺抚养权。

很多时候,一个人做出要抢夺一件东西的样子,也许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件东西,还可能是要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来获取另一件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殷晓媛真正的诉求是钱,是孩子,又或者两者都需要,不好揣度。

但对程白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只需要知道方不让真正的诉求在哪里就好了:第一是孩子,第二是钱。

调解的努力不成,接下来继续庭审。

双方各自做了开庭的陈诉,表明自己的诉求,然后就直接围绕几个主要争议点开始了交锋。

头一个便是同居。

苏妙后来虽然乖乖跟了方不让,站到了他们这边,可殷晓媛一方搜集的证据也不是摆设。

一旦能证实同居,在这一案中,损害赔偿不是个小数。

刘臻道:“苏妙和被告方不让的不正当关系保持了4个月,而且其中大部分时间还居住在一起,既有小区进出纪录作证,也有他们两个人一些不正当关系的照片为证,甚至被告还公然带着苏妙出席过律所的正式活动。我方认为,这足以证明被告不仅仅是出轨苏妙,更与其构成了同居关系。”

这一部分是由朱守庆来负责的。

毕竟苏妙倒戈了,这方面他们早有准备。

朱守庆拿出了当初方不让与苏妙签订的“包养协议”和一份苏妙提供的自己的房屋租赁合同:“同居关系的认定主要有两个要价,第一,男女双方要以共同生活为目的;第二,共同居住在一起的时间达到3个月。请先看这份协议,我们都知道这种协议并不完全具备法律意义上的效力,但当它作为证据提交的时候,我们不能否认协议的真实性。从第三条可以看出,双方主观上,尤其是我当事人在主观上,并不存在与女方共同生活的意愿。再看这份房屋租赁合同,苏妙虽然的确与我当事人保持过一段时间的不正当关系,可她除了在我当事人的一处住所里‘过夜’之外,还有另一处位于普陀区的住处。既然都没有真正地住在一起,怎么能称得上是‘同居’?”

他一边说着,一边没忍住用手指敲了敲那份合同,颇带几分气势地看着刘臻:“我认为对方律师也许需要好好地分辨一下‘同居’和‘姘居’的区别。前者是为了共同生活而长期居住在一起,后者是因为性关系而暂时同住。我当事人和苏妙,顶多算是姘居,要构成‘同居’实在牵强。”

这一番话从法理上讲,自然是挑不出什么错处,可要从情理上讲,多少会让道德观念比较普遍、正常的人感觉到恶心。

从没见过把不正当性关系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陶文道没打断他,但听的过程中一直在皱眉。

这就是方不让在这一案中的天然劣势了。

因为所有的行为都是存在的,即便能在性质上进行分辩,行为本身也很难让人产生好感。

刘臻一方即使达不到给方不让、苏妙定性为“同居”的目的,也能通过对这一点的庭辩而让他们自曝其短,让法官对方不让生出恶感,可以说怎么也不亏。

果然,程白不动声色地去打量刘臻,刘臻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和意外的神色,甚至还对着才反驳了她的朱守庆笑了一笑,然后道:“审判长,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对方当事人。”

陶文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