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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卿揣着个噗咚噗咚跳的小心脏,忙不迭跑了过去。

萧七将他的脖子一勾,鼻尖对着鼻尖,眼中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关小卿,看新闻要看仔细着点。当时那个工人把他老婆的尸体不是藏在床底,而是塞进了床垫里哦~”

关卿一声惨叫,屁滚尿流地想从床上跳开,结果被萧七死死摁住,还将毛巾硬塞到他怀里:“鬼叫什么!几年前的新闻了,干尸都烧成灰了。别跑,给我擦头发!”

关卿抵死不从,抓着毛巾重重抽在他头上:“你放开我!放开我!你别想骗老子,干尸烧成灰,又不代表她的鬼魂也一同走了!你自己和她抱团取暖去吧,我要去车里睡!”

“关小卿!”萧七被他拍得直吸气,费尽周折压制他的手脚,“你冷静点,我逗你玩呢!”

“啪”关卿继续惨叫,又一巴掌甩他的胳膊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关小卿!”萧七怒吼,“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关卿静止住了,和萧七面对面,各自喘着气,过了一会他不愠不火地说:“我也逗一逗你玩嘛~”

萧七克制住将他当场艹翻的冲动,抓起毛巾重新塞进他手里:“给我擦头发。”

关卿面无表情地看看毛巾,又看看萧七。

萧七的态度很强硬与固执。

关卿妥协了,他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如果他不向这个男人的幼稚举动妥协,后果可能超出了他的想象…

萧七的发质短而硬,粗粗的很扎手。

关卿用毛巾裹着他凌乱地发梢慢慢搓着。

萧七弓着强健有力的肩胛,在兜里掏出一根烟,搓搓烟蒂,塞进嘴里嚼了一嚼,惬意地舒出口气。

关卿“咦”道:“我每次看到你咬着烟都不抽,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萧七愣了一下,从嘴里拿出烟,看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

“啊?”

萧七重新叼起烟:“吸烟有害健康,为免得肺癌,我就衔个味。”

关卿茫然,还有这种说法?

萧七衔着烟,像头懒洋洋的狮子任由关卿把他的头搓成了个鸡窝。

关卿搓着搓着,莫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可他偏又想不起来一星半点他和萧七的过去,手上动作顿了顿:“喂。”

萧七闭眼嚼着他的烟,快活似神仙:“别叫喂,叫老公。”

关卿:“…”

关卿一声不吭抓着毛巾,噼里啪啦往他结实的腱子肉上抽:“老公?嗯?”

萧七被他抽得一哆嗦,烟掉了下来,反身猛地一扑,抓小鸡仔似的把关卿拧在了手心里,吼道:“你这个泼妇!”

关卿也吼了回去:“你这个直男癌!”

萧七额头冒着细汗,低头看看,一语双关:“我要是直的,它能直的起来吗?”

关卿神色狰狞:“把你家萧大七挪开!要不然我和它同归于尽!”

萧七:“…”

萧七翻了个身松开关卿,大喇喇地仰面躺在床上:“关小卿,你真得一点都不记得过去的事了吗?”

关卿被他压得浑身腿脚发麻,索性也躺着不动,郁闷地说:“是啊,我爸说我当时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瞳孔都扩散了。命都能留下就不错了,至于失忆吗,”他满不在乎地说,“有利也有弊,比方说什么分手了还要死缠烂打的前男友忘记也好。”

“你爸?”萧七诧异地支起胳膊看他,“还有,关小卿!这么明显的冷嘲热讽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关卿小小地朝上翻了个白眼:“说到我爸,他和我妈当时急得头发白了一半。他两对你一直都挺抱歉的,认为你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萧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你没事就好。”

单人床不大,关卿胳膊稍一动就能捅到他:“你给我说说当年我们两的事呗?”

萧七枕着自己的双臂,望着天花板,神色有一瞬间的迷茫,过了很久他说:“当年,是你追的我。唉,追得呀,满校皆知。我看你追得实在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一时心软就同意和你在一起了。”

关卿:“???”

两人视线冲撞在一起,几秒后萧七退让了:“好把,我承认是我先看上的你。总之,费了功夫把你追到手了。不,应该说费了很大功夫。你这个人看着没脑子,心眼比针眼还小,人又傲娇得很,难搞得不行。我给你打了半年的饭和开水,把你们寝室的全都贿赂了一遍,才把你泡到手。泡到手后还不安生,今天这个小学妹送情书,明天那个小学弟请吃饭,我每天都感觉自己头顶一片阴山大草原,草原上无数草泥马奔跑而过。”

关卿漠然地爬起来,被萧七一把扣住脚踝:“我还没说完我们的恋爱史呢。”

关卿愤怒地蹬脚:“你和你的阴山大草原去过吧!我拒绝听这种带有你个人极端偏见的抹黑史!”

萧七说:“好吧,关小卿。我真正想说的是,我挺想你的。”

关卿不动了,他板着脸一言不发地躺了回去。

萧七笑了下,在关卿后颈轻轻捏了捏:“睡吧,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呢。”

他捏得的力度轻重适当,关卿意识随着他的动作沉沉浮浮。床头的线香无声燃烧,香气混合着萧七发梢的洗发水味,形成一种很独特的味道,让关卿觉得熟悉而安心。

咔哒,时针走过零点零一分,关卿弯腰将落地座钟的指针往回拨了一分,才满意地擦去手指上的油渍。

给时钟上好了油,路过一面一人高的落地古镜,走到一张宽大的工作台前。工作台上摆满了各种大小的复杂零件,在烛火的照耀下,它们泛着明暗不一的冷光。他的手指在数以千计的零件中一一划过,最终定格在一块柔软的皮料中。他拾起皮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着烛光端详半天,微微笑了起来。

关卿转身走向隐没在黑暗中的一把椅子,一个人沉默地坐在椅中,对面的镜子仅照出他过分瘦弱的下半身。他将皮料展示给那个人,温柔地说:“喜欢吗?”

那个人沉默不语,关卿蹙起眉头,自言自语:“不喜欢吗?才剥下的新鲜皮肤,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呢。”

安静而黑暗的空间响起极轻微的一声,像钟表里齿轮的转动声,又像骨骼间的摩擦声。

那个人缓缓抬起了头,一双黑得没有任何光泽的眼睛,近在咫尺地看着他。

关卿倏地惊醒了过来,嘴里干得发苦,晚上吃得烧烤,又咸又干。他迷瞪瞪地推了一下旁边的萧七,咕哝着说:“我要喝水。”

萧七发出声闷哼,一杯水从左边递了过来。

关卿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抱着水杯咕咚咕咚一气喝完,将杯子递回给萧七的时候,他全身血液似乎凝固住了。

杯子是从左边递过来的,可是萧七睡在他的右边…

他迟疑而缓慢地抬起头,一双黑得如无机质般物体的眼睛,静静地贴在他脸前看着他。

细长的手指握着杯子,与他指尖相碰。

滑腻的肌肤柔嫩而冰冷,关卿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

“我回来了。”

“呼!”关卿失重般地猛一蹬脚,把萧七从床上一骨碌蹬了起来:“关小卿,怎么了?!”

关卿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喘着气,失去焦点的双眼过了很久才缓缓聚起神:“我…做了个噩梦。”

萧七捶了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些,给关卿倒了一杯水:“什么样的梦?”

关卿眼神恍惚,过了很久摇摇头:“记不清了,我好像梦见了一个人,可他…又好像不是人。”

“是鬼魂吗?”

关卿想也不想地说:“不是。”

萧七给他擦去额头的汗:“它们知道你能看见它们,也能感知它们,就会无孔不入地去接触你。你不要想太多,它们大多数和徐蓉蓉一样,想让你帮忙完成它们的遗愿而已。”

关卿攥紧水杯,想起梦中握着水杯的那几根纤长苍白的手指,慢慢地说:“我感觉,它刚刚…就在这。”

萧七瞳孔一缩,看了一眼床头的线香。

线香只燃烧了一半,轻烟袅袅,没有任何异象。他鹰一样锐利的视线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忽然他霍然起身,从口袋里摸出单片眼镜架在鼻梁上,赤足大步走到了敞开的窗前。

秋天的夜风很凉了,关卿坐在床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鼻翼轻轻扇了扇,在空气里捕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萧七,你有没有闻到一股…”他说不好是那是种什么味道,努力寻找形容词,“一股煤油味?”

萧七背对着他站在窗户前,没有反应。

关卿愣了一下,揉揉鼻尖,纳闷地小声说:“我鼻子坏掉了?”

“你鼻子没坏,”萧七侧身朝他招招手,“关小卿你过来。”

关卿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过去了,头伸出窗外看看:“什么都没有啊。”

萧七一头黑线钳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脑袋从窗户拉回来:“看玻璃。”

关卿“啊”的一声抬起头,脸刷地白了。

玻璃上印着两个细长的掌印,像一个人站在窗外,缓慢地,轻柔地将玻璃推开。

同时,萧七在窗户下方的毛毯上又发现了两个极为不易察觉的脚印。它们和玻璃上的掌印一样,都细长得近乎扭曲,不属于男人也不属于女人,更不是小孩。

关卿发出声惊恐欲绝的惨叫:“干干,干尸啊!是干尸啊!!!”

“卧槽!哥们,大半夜了,还不消停?别干了行不行啊!”隔壁房间发出声愤怒的咆哮,“搞基了不起啊?!”

关卿倏地闭上嘴。

萧七不满道:“我根本就没干你好吧,你做出这副心虚的样子做什么?”

关卿凶狠道:“…收好你家萧大七再说话!”

萧七将窗户关上:“这是正常男人应有的反应,关小卿你应该高兴才是,你后半辈子的性/福…唔!”

关卿抓着枕头狠狠砸向萧七恬不知耻的嘴脸。

萧七一把接住枕头,顺手夹在胳膊下,走到床头捻一把香灰,又回到窗户前,仔细地用香灰一点点抹去指印:“这事不简单,点了山香,那东西居然还能潜进来揩你的油,不是一般的妖魔。你刚刚说自己闻到了煤油味?”

“嗯。”

“不是干尸,你闻个哪个干尸有煤油味的吗?有煤油的干尸都化成飞灰了。”萧七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后,关上窗户,拉起窗帘,将枕头和自己一同扔回床上,疲惫地取下单片眼镜放到一旁:“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定坤观。”

关卿愣了一下:“定坤观?”

萧七打了个呵欠,这个男人身上的气质很矛盾,戴上眼镜就是斯文尔雅的败类,摘下眼镜就是凶狠跋扈的…败类,总之都是败类。

他眼都不睁地抬手按下关卿的头:“你老公很帅,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看。现在,”他将关卿往身边箍了箍,“睡觉!”

关卿觉得自己应该睡不着的,可被萧七这么一箍,他的睡意似乎也传染到了自己身上。没一会,便发出香甜均匀的呼吸声。

萧七睁开眼,看着漆黑的房间。他抬起没有搂着关卿的那只手,捻过山香的指头浮现出淡淡的焦黑痕迹。他搓了搓指尖,烧焦的皮肤不到片刻又恢复成完好无损的状态。

关卿翻了个身,自然而然地将脸埋进萧七的胸膛,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后露出个美滋滋的笑容,沉沉睡去。

萧七无声地笑了下,捏捏他的后颈,重新闭上了眼。

虽然睡不睡,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经历过半夜惊魂,关卿几乎是被萧七从床上扯起来的。梦游一样被萧七押着穿衣服,再梦游一样被萧七押去洗漱,在弯腰洗脸的时候,冷水泼到脸上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个激灵。定睛看去,洗漱台上的镜面完整无缺,只是打扫卫生的人员擦得马马虎虎,镜面有些脏兮兮的。

自己家中的镜子,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关小卿,我问你第三遍,你早上是浪费漫长的时间去吃酒店难吃又昂贵的自助早餐,还是去街头买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加一碗豆花,我们早点赶回定坤观?”

关卿立即问:“自助你出钱吗?”

萧七冷漠地说:“我刚才‘不小心’摸过你的兜,兜里只有三块钱硬币。不论是吃自助还是吃包子,你都无力支付。”

关卿放心了,大手一挥:“既然如此,那就吃自助!”

萧七嘴角抽抽:我真是太了解你了。

吃完难吃又昂贵的自助,两人马不停蹄地往N市赶。

上车后一个小时零三分,关卿终于忍不住说:“真难吃。”

萧七说:“不付钱的人闭嘴。”

关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他,“嘤”地一声捂住心口:“睡过了果然就不值钱了,现在话都不让人家说了!以后怕不是连吃饭都不让上桌了,床不给睡…”

萧七被他说得浮想联翩,状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他的嘴唇:“不上桌,你蹲在桌下也蛮有情趣的…”

关卿:“???”

卧槽,这个畜生,不给吃饭还让他在桌下给他做体力劳动???

回去的时间总比来时要快,关卿发表了一通对萧七污秽思想的严厉谴责,扫荡完车内仅剩的零食的,抱着靠枕舒服补了一觉,一睁眼就到了个似曾相识的牌坊下。

要不是牌坊太过醒目,关卿差点没认出这是他第一次出警到的纳音观主葬礼举行的地方。

同样的牌坊,同样的迷宫,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的缘故,关卿感受到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萧七轻车熟路地走在迷宫里,像是看出他的困惑:“你那天来的时候,这附近方圆十里聚集了不知道多少鬼怪妖魔,就等着纳音一死,分一杯羹。”

关卿想起纳音观主葬礼上的“二口男”,有些懵逼:“你们定坤观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会让它们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葬礼上啊?”

萧七沉默了一秒,说:“这相当于纳音和它们定下的契约,纳音生前驱使过它们。虽然纳音给予了相应的报酬,但是有些是无法补偿的。它们畏惧纳音,也痛恨他,只等他一死就将他分尸吞吃下肚。也有说法,纳音已经接近半仙,他的遗体具有不同寻常的功效,尤其是对魂魄来说。”

“唐僧肉呀!”

萧七耸耸肩:“可以这么说吧。”

正说着,两人出了迷宫。

关卿怔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他的面前不是丧幡飘扬的宽阔场地,而是一座其貌不扬的道观,规模尚可,只是石门墙瓦处处透露出岁月磨砺出的沧桑痕迹。尤其石门上方的牌匾——定坤观,布满了风吹雨打后的裂痕,看上去随时会嗝屁碎成两半,砸人头上。

关卿认真端详了下:“你们定坤观那么有钱,就不想着换块牌匾???现在高空坠物是判刑的哦,亲。”

萧七抬头看看说:“我早和纳音那老东西说过,换块新门牌。要不然每年年底道门大会,在同行面前丢人。结果那老东西说,要换,可以。但是他必须要换成一米宽两米长,千足金不掺假的纯金招牌,镀金得都不行。”他顿了顿,“然后费用大家均摊,哦,均摊人数里不包含他。”

关卿和他面面相觑,萧七说:“他要是活着,一定能和你做对一毛不拔的知心好姐妹。”

关卿:“…”

宫观门口有株扶桑树,扶桑花开得红红火火,给这个古老破旧的宫观点缀出一分灿烂生机。

他两说话间,尺八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提着个畚箕从树后转了出来,见了他们稍稍愣了一下,但也没露出多少惊讶之色,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幕,平淡自如地唤道:“关卿哥哥,你来了。”

萧七搭着关卿的肩膀,面色不善:“尺八,你把纳音的遗物都清理干净了吗?”

尺八皱皱眉:“早就清点完毕,收整起来了。怎么了?”

萧七眼中迸出精光,连镜片都无法遮挡住他强悍逼人的视线:“那为什么昨晚那东西跑出来,找到关卿门上了?”

关卿留意到他仅仅说出了“那东西”三个字,尺八却是立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立即厉声说:“不可能!”

“那东西”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有特别的定义。

尺八握紧扫帚:“在先生去世之前,他就将所有开神之物给封印了,除了…”

他看了一眼关卿,截断了剩下的话。

“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和我一起去看。”尺八黑黝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关卿,“但是定坤观除了客人,只允许观中人进入。”

关卿尴尬地指指自己:“呃,我不能算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