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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卿脸上神色僵了僵。

道人似无所觉地对他热情道:“要不要我教你筛药材,闻一闻就会挑的那一种?”

百无聊赖的关卿一听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就板着张小脸点了点头。

这可把道人乐坏了,耐心而细致地教他筛了一下午的药材。

从那天后道人便时不时教关卿一些东西,有时是粗浅的药理,有时是一些玄乎其玄的命理,关卿学得很快,仿佛这些知识天生就印刻在了他脑子里,此时不过是拿出来温习一遍而已。

道人的脾气总是温柔和软,关卿看不见他的样貌,但是听他声音觉得他不像个道士,而应该是个在私塾里教书的文雅先生,连有时候的迟钝迂腐都如出一辙。即便关卿偶尔控制不住的发脾气,他也只是在旁无奈地笑着。

关卿从不愿意说话,到简单的“嗯”“唔”“好”,终于有一天他帮着道人裁符纸突然问:“你是不是想收我做徒弟?”

道人一惊,一笔朱砂险些飞出符纸外,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想的,但是你要是不乐意…”

“我乐意。”关卿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当即放下剪刀,跪在地上朝道人磕了三个响头,清脆地叫了声“师父”。

“哎,好好好。”道人激动地话都说不全了,直道好,手忙脚乱地将关卿扶了起来,高兴道,“以后我就有徒弟啦。”

道人十分高兴,晚上一口气蒸了一笼黄面馒头,撑得关卿半夜没睡着。

道人收了他做徒弟,自然要问他姓名,也将自己的道号告诉了他——知春,听着像个姑娘家的名字,但他的语气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关卿很纳闷他为什么之前从不问自己姓名。

道人用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告诉他:“我辈中人,姓名与八字皆是命之所系,非至亲至交者绝不能告知。你如今是我徒弟,自此后你我师徒相依为命,我必当倾己所能,教你护你。”

关卿哦了一声,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可是一如之前那般,他半个字也无法说出。

道人看着他,发出声怜悯的叹息,便道:“既然你无大名,我便赠你一命,你姓关,便叫关卿如何?”

关卿愣了很久,大雾茫茫般的前尘因果在此刻向他揭开一角,这一角足以让他洞悉一些被时间掩盖的真相。他的眼中忽然泛起一阵酸热,唬得知春道人惊慌失措道:“你若不喜欢,为、为师再给你另择一个便是,你别哭啊。”

“没有,”关卿眨去眼角的泪花,露出上山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我很喜欢。”

他笑起来当真好看得很,连他的师父都看得一愣一愣,过了很久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我徒不凡,非池中物。”

关卿并没有听见他的师父那声饱含着浓浓忧虑的叹息声,只在想那个男人很久没有来山上了。

他这么一想,男人当夜便来了,关卿来不及高兴,却听他说:“我这次来是和你告别的,小瞎子。”

他嘴里还嚼着烟草,口齿不清,一派吊儿郎当的痞子相。

关卿掌心里的符纸捏成皱巴巴的一团,他冷冷地笑了笑:“走就走,还特意来知会一声?”

“哎呀,别那么无情嘛?”男人趴在他对面,头枕着胳膊笑着看他,“我们好歹也有过命交情,你好歹装一装舍不得我嘛。”

关卿心说,我舍不得你,非常非常的舍不得…

“哎,没良心的小瞎子。”男人在他脑门上崩了一下,觉得不顺手,还是熟稔地摸到后颈揉了一揉。

小孩儿的后颈养出了嫩肉,揉起来细腻光滑,手感很好。

没揉两下,一束冷冽的锋芒直刺他面门而来,他一声惊呼,折腰仰面一闪!

险险避开。

“下次再乱摸,剁了你的爪子。”

关卿的声音冷漠不足,恼羞成怒倒是十成十。

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肤白如玉的双颊浮着层淡淡的红晕,心弦又被蓦然一勾,勾得他猝不及防。

他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而是默默陪着关卿裁了一晚上符纸。

等关卿醒来,空气里只留下淡淡的烟草味。

知春道人蹲在院子里浇花,一抬头看见自己的小徒弟扶着门框,双眼无神地看着院门的方向,呆了呆,说了句废话:“他走啦。”

“我知道。”关卿淡淡地说。

知春道人摇摇头,继续浇他的话:“乱世啊,人命如草芥。”

是啊,乱世啊,关卿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幕,他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个荒唐可笑的命运。

从此以后,关卿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了。

等他道术小成时他有事无事便开始算卦,这座山被一层看不见的禁制所笼罩,什么妖魔鬼怪都没有。看不见鬼怪,他做的最多的便是算卦。

他算了很多卦,男人颠沛坎坷的命运在他指尖惊心动魄地起伏。

他入了伍,当了兵,九死一生打了胜仗,立了功升了军衔,命中…还有了姻缘。

算到他的姻缘时,关卿的心咯噔一声,像一碗凉水洒满了他的心头。虽然算不出他的姻缘是何人,但关卿知道以男人现在的身家,自然不缺良配佳偶。

那一夜关卿把他屋里的东西砸了七七八八,砸完后没地方睡觉,呆呆在门槛坐了半夜,困得不行,只好又转身慢腾腾地摸索着开始收拾屋子,一直收拾到了天亮没收整完。

他师父一大早看见他一片狼藉的房间,哎呀哎呀叫了半天,但愣是没动手帮他。

关卿从此以后发脾气,只撕纸,不砸东西。

山中日月过得无声无息,关卿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得道飞升,身不在人间,喧嚣世间离他遥远得恍如隔世。

直到一日,他算出了一个死劫。

不是他,是七爷的。

等他算到时,关卿便知道,晚了。

这一次他没有发脾气,也没有砸东西,而是坐在院子里坐了很久,久到知春道人发现他的异样找了过来。

知春道人看着自己的徒儿,长长叹了口气。

关卿慢慢地说:“他死了。”

知春道人在他身边并肩坐下:“凡人皆有一死。”

关卿哦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知春道人就陪着他的小徒弟坐了一夜。

一夜过后关卿说:“师父,我想下山了。”

知春道人仿佛早就料到他有此一说,没有阻拦,只是问:“你下山做什么?”

关卿想了想:“赚点钱,盖个道观,再赚点钱,到处走走。”

知春道人被他直白朴素的理想噎了一噎,又听关卿问道:“师父,时间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咱们门派的名字。”

知春道人茫然道:“啊?”

门派的名字,他还真没想过…

关卿笑了笑:“叫定坤吧。”

知春道人是个随波逐流的软乎性子:“好呀,好呀,就叫定坤观吧。”

于是师徒两人三言两语将自家门派的名字定下来了。

关卿很久没有和外界交流过了,知春道人忧心忡忡地给他准备了三个包袱的行礼。关卿挨个摸了摸后,无奈地说:“师父,这么多行礼,我带不了。”

知春道人大气地一摆手:“你把小山带上,让它帮你坨行礼!”

小山是他们唯一的家畜,一头一岁半的毛驴。

关卿茫然:“小山每天要给师父磨豆浆啊。”

知春道人小小地为难了下,仍是豪迈道:“明天起师父改喝白粥。”

“好吧…”师父盛情难却,关卿只好勉为其难地将行礼放到小毛驴上。

知春道人眼圈红红地送他到了山门,他看着自己天资过人的小徒弟,欲言又止。

倒是关卿敏锐地发觉了:“师父,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知春道人哽咽了一声:“呜呜呜,徒弟,师父好舍不得你啊。你在外要小心呀,不要被骗子骗到山窝窝里,你长得那么好看。”

“…”关卿一头黑线地说,“师父你该担心的是敢骗我的坏人吧。”

知春道人默了默,抬手摸摸已经和他比肩的徒弟的头:“徒儿,你要记住师父的话,天地轮回皆有其道,不得强求。”

那一瞬间,关卿觉得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皆被他的师父看透了:“师父…”

然而知春道人却没接他的话:“小卿,你的眼睛…”

关卿摸摸自己的眼睛,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不妨事的师父,我习惯了。看不看得见,对我来说,没有特别的不同。”

知春道人长长叹了口气,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该看见时总会看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在外地没时间码字,今天更新个大章,希望你们还依旧爱我QAQ

第65章 墓碑 [VIP]

山下的世界与关卿出来时已大不同, 天灾大旱已近尾声,龟裂的田地里冒出细密的青色, 像一块块膏药软绵绵地趴在千疮百孔的大地之上。

关卿牵着毛驴由南向北缓缓而行,路过无言山川, 走过湍急河流,走到赤黄的天空逐渐散去硝烟, 夜幕不再被如云的乌鸦遮蔽, 他在一个小村庄停下来了。村庄里人口凋敝, 瓦房倒了一大半,新搭茅草屋挂着露水, 像一个个沉默的面孔,无声凝视他。

关卿在村口支了一个摊——摆卦算命, 摊桌上放了几个黯淡的龟甲, 老神在在地拢起袖子靠着树干晒太阳。

前不久的大旱似乎耗尽了头顶上这颗恒星的所有温度, 投下来的阳光温暖而和煦, 晒得关卿昏昏欲睡。

还没彻底睡着, 摊子前响起了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他打了个呵欠直起腰。

是个跛足妇人,头发花白, 眼珠子被厚厚的白翳盖了大半, 费劲地盯了摊子看了半天,又看看关卿, 最终犹豫地坐下:“是算命的吗?”

关卿点点头。

妇人的眼神十分不好,眼神对准关卿半天也没聚焦, 但是她感觉得出来对面是个体面人,和她们这种翻田弄地的乡下人一个天一个地,她绞着衣角半天,问道:“可以帮我算个人的下落吗?”

关卿向她推了一张白纸,又递了支笔:“写个字。”

妇人尴尬地笑了笑:“我,我不识字。”

关卿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淡淡道:“那把八字说出来吧。”

妇人连道好好好,便将所寻之人的八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关卿听罢,嘴角微微一扯,轻描淡写道:“死了。”

妇人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清他的话:“什,什么?”

关卿好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死了。”

妇人呆呆地在他摊前坐了许久,直到同村干完活回来的一个妇人瞅见了,狐疑地看看关卿,将她从木桩子上扯了起来,拉到一遍:“他婶你在这做啥?”

妇人哆嗦着嘴唇,慌忙擦了擦眼泪:“我,我想算算我家二子,现在在哪,这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唉哟,这小伙子年轻轻的能算出来啥啊!”女人嘴皮子嘚啵得厉害,“一瞧他这容貌,就是富贵人家公子哥出来找乐子的,这种人咱们得罪不起。再说,你家二子从小离家,那时候…”

女人没再往下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关卿听那瞎眼妇人哭得厉害,口吻十分淡漠:“这世道活着未必比死了强。”

妇人愣了一愣,同村的女人不免又多看了关卿一眼,只一眼就被他满脸的冰寒雪冷吓到了,赶紧将妇人往村子里拉:“快走快走,他婶儿,这瞎…公子哥瞧着怪吓人的。”

夜里关卿宿在了村子外的坟地里,靠着小山温暖的身子睡了半宿,子时他睁开眼,带着几分茫然看着漆黑的天空。周围的坟包里隐隐有人哭泣,渐渐,哭得人多了,都是在战乱里枉死无法投胎的冤魂。

关卿深深吸了口气:“吵死了。”

他一声下去,所有哭声戛然而止。徘徊在坟地里的魂魄十分畏惧他,哪怕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味道对鬼魂来说诱人而可口,可是它们的本能却让它们躲得远远的。

上一个妄图附身关卿的女鬼,现在连魂渣都不剩了。

关卿靠着毛驴对夜沉思了半天,突然索然无味起来,他起身从行李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小金猪。临行前知春道人送了他许多盘缠,大部分都是这种金银玉器,突然而至的暴富让关卿足足沉默了许久。

知春道人还担心他路上不够花,又想往行李里塞尊和田玉佛,最终被关卿极力婉拒了。

他的师父真是深不可测呢。

关卿将小金猪留在了白日算卦的妇人枕边,牵着小山循着坑坑洼洼的山路继续向北而行。

路上也曾有不怀好意的人打过他这个漂亮瞎子的主意,不是吓得神志不清,就是将他奉若神明,请为上宾。

关卿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不长,但也渐渐走出了自己的名声,谁都知道道门里出了个俊美不凡的青年才俊,卜卦,堪舆,驱邪,样样在行。

名气大了,麻烦也随之而来。

那是关卿到龙城的第一日,如果他所处的世界没变,那此时的龙城便是日后的燕城,这也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长途跋涉让小山的脾气变得很不好,走十里要歇半天,关卿将最后一招吊苹果对它用了无效后最终黔驴技穷,决定连人带驴在龙城好好歇歇。

他用路上赚的钱租了个小院,院子不大,但是有个磨盘,和在山上知春道人的小院子里的一模一样。于是关卿又买了一些黄豆,打算磨豆浆做明日的早饭,豆渣还可以做下饭菜。

两辈子的生活经验足够让他一个人活得很好,只是偶尔关卿觉得有点寂寞,对于这个世界他始终觉得自己只像一个游荡在边缘的孤魂野鬼,哪怕他已经活了几十年,也许还要活更久…

住下来的当天夜里,就有人拜访了,准确来说不能算人。

一条两三米长的人脸蜈蚣悄无声息地从矮矮的院墙头爬进了关卿屋子里,一双泛着绿光的獠牙对准枕头,快准狠地扎了下去。

噗呲,枕头破了两个洞,绿色的毒液直接将枕头连床腐蚀出了两个碗口大的洞。

噗呲,一簇烛火轻盈地跃起在窗边,关卿端着茶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大半夜不睡,难为你了。”

他话音刚落,蜈蚣陡然暴起,如同一条巨蟒扫垮床柱,扑向关卿。

平地之上倏地立起一道人影,月光将它的身形拉得奇长诡异,手持两柄巨斧,纵身与蜈蚣缠斗在一起。

不过几个回合,蜈蚣不敌对方凶残,明显落于下风。

一缕细长的光束从蜈蚣里悄然溜出,贴着墙角飞向夜空之中。

“想跑?”关卿冷笑,屈指一弹,白光一闪追了过去,空气里浮起一层淡淡的焦糊味。

数条街外的某宅子里一个瞎眼道士一声惨叫,捂住血流不止的双眼在地上左右翻滚,嚎啕不止。

持斧的怪人斩杀蜈蚣之后,便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看不出片刻前的活灵活现。

关卿朝它招招手:“过来。”

怪人温顺地走过去,宛如一只听话的狗儿在关卿膝下蹲好。

月光映入窗棂,照亮屋中,那怪人竟是一片单薄的纸人。

关卿抬起手奖赏般地摸了摸它的头,寻思片刻道:“你到现在还没有名字,我给你起的名好不好?”

纸人仰起苍白的脸,竟能看出几分欣喜之情。

关卿敲敲桌子:“就叫二狗子吧。”

纸人:“…”

这一晚,睡着了的关卿总觉得有人在耳边嘤嘤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