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也是一个倔老头,范冬花的话没说上两句,老头子就沉不住气了:“辉子是我孙子,我亲他,但他淘气淘得没个样儿,尽出一些出格的事儿,你不管能行吗?你这当妈的就看不见你儿子的缺点吗?你这样会害了我孙子…”

“我会害你的孙子,那你养他好了,吃喝洗涮你全包吧…”

“我养?我年轻十岁怎么也不会用你!我这么大年龄了,还得整日看你的脸色行事,我活着也是残喘着为吃一口饭…”

“那你不能够年轻,乘早啊,干脆…别吭声…”

“什么话嘛,整个一个不讲理…”

“就这话,爱听不听…”范冬花毫不示弱地说着,在隔壁把衣盆脸盆弄得乒乓响。后来又拉开门说:“你觉着你活得窝囊,你找你儿子。”

每次嘴仗的结果都以老头子在气势上少说两句而告终,也就是说老头子甘愿服输才能平息每次的战争。

蔚父蔚子祥在外工作,因有可观的收入,蔚母范冬花可以整年不下地,呆在家里缝洗拆补,抚养着四个孩子。

蔚槐是唯一的一个男孩,也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蔚槐下面有三个妹妹,分别是蔚彩,蔚霞,蔚环。蔚彩在上中学,蔚霞上小学,而年龄最小的蔚环在小学里上幼儿园。

对这桩婚事怨声载道的是蔚母范冬花。

她向来不喜欢江惠如,认为她红颜祸水,象江母林叶儿一样是淫狐转世,美得不吉祥,男人跟她结婚就象林叶儿一样没有好下场子,这不,还没嫁出去童轩就去世了,他不想让蔚槐做第二个童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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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来不喜欢江惠如,认为她红颜祸水,象江母林叶儿一样是淫狐转世,美得不吉祥,男人跟她结婚就象林叶儿一样没有好下场子,这不,还没嫁出去童轩就去世了,他不想让蔚槐做第二个童轩。

蔚槐却偏偏憋着劲儿倔着脾气和她对抗着,儿大不由娘,经蔚槐死缠懒打软泡硬磨,她只好妥协让步把洁净宽绰的三间正房让出做了蔚槐的新房,剩下的四间正房蔚母和三个女儿住了,五间西房做厨房,堆放东西。

蔚母的另一个怨气满腹的事是蔚槐的婚事竟如此简陋,人活一世,就这么轰轰烈烈的一次盛大迎娶婚嫁还被江母林叶儿否决,心里实不是滋味,总觉着他们之间更有什么丑陋的秘密,遮遮掩掩瞒着她。

她心里的怨气由一怨变成二怨。

新婚那天,大门口的“喜”字,新房的“喜”字,墙上的“喜”字,到处都贴着大红“喜”字,似乎哪里都流泻着喜盈盈的喜色。但惠如阴郁的心始终高兴不起来。相反,是一阵如坐针毡般的惶乱与恐惧、不安,她不知自己将面对的又是怎样的一个境地。

拜完天地,敬完喜酒,惠如就被一整天冷落着,她只有在忐忑不安中静坐到天黑。外面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几位老者正天南地北的聊着一些奇闻怪画。

天擦黑,蔚父进来小坐片刻,寒暄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后来,蔚环——蔚槐最小的妹妹也随即进来了,她怯怯地站在惠如的身边,用一双好奇的目光看着她,很久她才小心地说:“嫂子,你真漂亮啊!象画儿上的人,我能摸摸你吗?”

惠如好笑地说:“行啊!你想摸就摸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能亲你一下吗?来呀!”

江惠如叫着她,蔚环嘻嘻地笑了,上去摸着江惠如的脸说:“嫂子,你的皮肤真好啊,那么白那么细。你长得那么漂亮,我感觉我在作梦。”说着说着她又好奇地转过身问江惠如:“嫂子,你的头发为什么弯曲着打着卷儿,是不是漂亮姑娘的头发就打卷儿,我看了一本什么童话小人书,封皮上的小姑娘就是卷着头发,好漂亮啊!”

她这样说着时,把小脸朝江惠如凑过来,惠如亲了她一下说:“你几岁啦?好可爱啊!”蔚环却害羞起来,用小手蒙上双眼说:“我六岁了,妈妈经常骂我累熬,骂我讨厌鬼,还骂我小东西,只吃闲饭的呢!我肯定哪里不可爱了,要不,妈妈会骂我吗?爸爸——我知道我爸爸不可爱的,他经常不回家,妈妈骂他呢!”她还想说什么,就被蔚彩,蔚霞唤走了,蔚彩进来时粗声呵气地骂:“你这个小赤佬,不知道还能躲在这里,好寻你呢!唤了几声都不应,死啦!”

蔚环懦懦地看了姐姐一眼,又看看惠如,象是有点不舍的样子。蔚彩就摆正了她的头说:“看什么看!没有见过个人啊?啥事都不懂!”

江惠如不由皱起了眉头。天完全黑了下来,蔚槐喝得醉醺醺的,一脸灰败地摇晃着、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他的眼睛红红的,用一种温柔的眼睛看着惠如口齿不清地,含含糊糊地说:“惠子,可能有麻烦了,说什么…你也得忍耐十天,委风点儿,我…我会想办法…带你走!”他把五个手指头立在她的面前,齐刷刷地晃了晃,“就十…天啊!”说完一头栽倒在沙发上,睡了。

惠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她不敢想,往日蔚母那张挖掘机似的眼睛令她想想就生畏、或者说心有余悸。她想扶他上床去,无奈怎么抬也使不上劲,又怕动了胎气,只好带着一天的疲乏自己和衣睡了。

一宿无话。但敏感的她总觉得蔚家哪里有说不出的不对劲儿,但她想也想不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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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无话。但敏感的她总觉得蔚家哪里有说不出的不对劲儿,但她想也想不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想到蔚母那张并不友善的脸,惠如默默地谨小慎微地呆了二天,忐忑不安中迎来了第三天。清晨,惠如才洗涮完毕,蔚母蔚父就相继起床了。

蔚母走出来,看着准备做早点的惠如,用她那惯常挖东西似的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冷冷地打量着惠如,然后又不屑地剜了她一眼,不徐不急,阴阴阳阳话中含话地说了话:

“惠如,你用不着那么勤快嘛!那个新媳妇才过门就干活啊?你自个儿心里坦然就行。咱们家也没有瞒人骗人的传统,要不,也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你闲着吧,好好养好身体,明年给蔚槐生个儿子就是大功一件,何必急于动手呢!让左邻右舍看见了,知情的嘛,知晓我们家的为人说我们家是好人家,不知晓我们家底细的人呢,还以为我们家虐待新媳妇呢!”

说完用眼睛的余光斜斜地瞟着她的肚子,似在怀疑和揣测。那眼光带着更深的隐秘象窥探到她灵魂深处的什么似的充满了鄙夷。

惠如悚然而惊,煞白着脸不知该怎么说,正在她愣怔的当儿,蔚母又缓缓地穷追试探下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是我们中国的老话。我们家的家教都是规规矩矩做事,做人是不会担惊受怕的,哪些骗人害人的狐狸精可是想着法儿勾人呢!你说呢?”如果前面的一句是旁敲侧鼓窥探着奚落她,后面这句话就含有挑衅、嘲讽甚至诋毁的意味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正在惠如尴尬无地自容之时,蔚槐出来了,他伸伸懒腰向蔚母扯着闲话说:“妈啊,想不到你今日也起得这么早。有什么家务事,让惠如和你一起做,该向你学习学习了,你也该带个徒弟了!”

“学习?徒弟?我有什么好学的?”她倔倔地说着,用责备的眼光看着儿子。然后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埋怨,“我可不象你们年青人,整个一个葫芦谜,今天才要看电影,明日就亲嘴儿,后天就上床,不到一个月就结婚,比闪电还快!说怎样就怎样;若不,要死要活抹脖子,刚结婚不到两天就生娃娃,什么样的糟事都做出来,就差挖祖坟了…”

蔚槐听母亲这样旁敲侧鼓说他,嘿嘿地笑了,他说:“妈啊,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干么提着我的小辫子不放?现在结婚,是我结婚,也不是你结婚,你操的那门心思干啥?再说,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你给我找个不如意的老婆,我会整天和她闹架,一天最少两次呢,直到把她撵走…”

蔚母范冬花却看着江惠如又说:“我现在不是不管你的事了吗?你们现在结婚了,明日生孩子也行。家里,有一个要死要活抹脖子的人,我已经够受,再要一个抹脖子的,不是要我的命么?”

惠如的神情难堪、沮丧、羞辱到了极点。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眼泪要流出来似的难受,她背转了身。她感觉有一场风暴正在蔚家上空酝酿着,而且不可抑制地要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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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你这是说哪里了?”蔚槐看着母亲说着说着又扯上江惠如,急得直叫,恐怕大字不识几个的母亲又说出令江惠如尴尬的事儿来,或者其它别人不知晓,隐藏很久,但一说出又令人们感觉惊天动地令人恐惧的事儿来。

“怎么啦?我说啥啦?看到你的那个样儿我就想生气!你娶了媳妇忘了妈啦?你不记得你是吃着谁的奶水长大的啦?现在你翅膀硬了,能飞了,用不着你妈了,就忘恩了?忘本了?良心都背在背上,不说人话了?”象七八十岁的老得稀里糊涂的老太太,她尖刻又良苦用心地说,“蔚槐啊,妈是个活了五六十岁的人,大字不识一笸箩,也不知什么大道理,但是妈就知道你是我的儿子,有什么难开口的事儿可以直说,说错话别人会计较,儿子计较似乎权利不够!你看你,才结婚两天,就胳膊往外拐,护着别人,和你那不死的老子一个样。我现在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你们势众,我拗不过你们父子,反正自古红颜祸水这句话不假,英雄爱美才送命…”蔚母虽然没啥文化,但她那张嘴不张口则已,一张口就象滔滔不绝。“言多必失。”蔚母那张嘴你不打岔,她能坐在哪儿说上好半天,说到兴头上收拢都困难。

“妈!妈!你那么大年龄了,能不能少说两句?我也是…我跟你实在没有办法,好好的事,到了你嘴上,经你一说,都变味了。”蔚槐无奈地对着母亲说了两声,就拉着惠子向新房走去。

“别看你妈老了,可你妈心不糊涂,吃得小米比你们喝得凉水都多,谁想蒙我骗我,还嫩得呢!你们撺掇起来糊弄我,欺负我,咱们谁怕谁呀?那个老混蛋,那个老不死的…你们怎么就信他的鬼话…”她埋怨着唠叨着。

蔚槐听母亲又这样把父亲今日一个“老不死的”,明日一个“老不正经的”,后日一个“不要脸的”,就不满地说:“妈,你能不能不骂骂咧咧啊!多少年了,就我爸爸养活着我们全家,可你整日骂得就是我爸。我爸现在就住几天,你能不能让他高高兴兴住上几天,让他心里好受点,舒服点?”蔚槐说着和江惠如进新房了。

进房后,蔚槐就站在窗前的日光里,用一双灰色的眼睛看着外面,而江惠如却一下坐在沙发里,叹口气。蔚槐见她肚子里有气,没做声。

这时,在外面玩耍的蔚环看到他俩进屋了,就磨磨蹭蹭溜了进来。

“嫂子,嫂子,我给你几粒糖吃吧!”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糖,看江惠如没有要的意思,却硬把糖塞到她的手里。

“嫂子,你好漂亮,我再摸摸你,行吗?”她一脸童心地说。

“你摸我,行啊,小淘气!但我能不能亲你一口呢?”江惠如既可笑又可爱地看着这个孩子,学着她歪个小脑袋,还一脸好奇的样儿。

蔚槐在一边看着她俩这样,嘿嘿地笑了:“你们两个,真是一对好玩艺儿,怪有趣的。惠如,你什么时候学会这小娃娃们玩的一手了?”

蔚环看看大哥,却是一脸的神秘,悄声对着江惠如说:“嫂子,这是咱们俩的秘密,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哟!”

蔚槐却说:“这么个丫丫故意捣蛋,去去去,到外面玩去吧!”说着,他把蔚环硬往外面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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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槐却说:“这么个丫丫故意捣蛋,去去去,到外面玩去吧!”说着,他把蔚环硬往外面撵。

江惠如看他那样,就打劝他道:“蔚环这孩子,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你干么要这样?”

蔚环朝着蔚槐做了一个鬼脸,说:“哥哥啊,你撵我,我就不告诉你什么秘密,,你就干着急吧!喵!喵喵!”蔚彩学了两声猫叫,调皮地退了出去。

江惠如从到蔚家的第一天起就感觉蔚家哪里不对劲儿,但到底在哪一点,她也说不来,一些事她确确实实被蒙在鼓里,但她从蔚母那含沙射影的话中,她闻出一种深深埋藏着的火药味。

她想,或许蔚母就是那个脾性,说说她,宽宽心,或许蔚母的脾气会改过来,这样,对她好,对蔚母好,对蔚家的每一份子的人来说,何不是一件好事,大家好才是真正的好。

那日,江惠如起得晚了点,就听到蔚母在院中扯着嗓子咋咋叫着骂蔚环,边骂还气股股地摔打着什么,什么白吃饭的,累人的药罐子,这么大清早就出来喝凉水,还喝那么多,你就不怕喝死你?

院子里弄得稀里哗啦一阵响。

接着蔚母又说:“你这个不懂事的赔钱货,就晓得整日瞎扎藤,这儿挖一个坑,那儿挖一个洞,把地里弄得坑坑洼洼。有那力气你就闲着吧!却偏要做麻烦人的勾当,挖坑挖得满头大汗,是不是还嫌自个儿吃药吃得少?

蔚环听母亲又这样骂她,就说:“妈,你别那样骂我,我是给你挖金子呢!待我挖出金子,你就不用干活了,做个金人让他干,他不干,我们就用皮鞭抽他。”

蔚母可气又可笑,就冷笑了一声,骂蔚环说:“天底下的金子就等你挖呢!等你挖到金子,我家的房子都让你这个小赤佬挖空了,挖没了…”

“妈妈不要,爸爸还要呢!大哥、大姐和新嫂嫂都会要。”蔚环童声稚气地说。

蔚母说:“你少说吧!整日白日做梦。”

这时的蔚环却犯了大忌,她看母亲这样凶巴巴,就想小小地刺激她一下。她看着母亲说:“妈,你怎么整日凶得很,你看我大哥、我新嫂嫂、我爸爸,一个一个比你对我好,特别是我爸爸,还有新嫂嫂,从来都没有骂过我。新嫂嫂才来,我感觉她和和气气…”

蔚母不客气地挖苦说:“新嫂嫂好?那你就让她养活你吧!”

蔚环虽小,但听出母亲的话童音不对,就噘着嘴说:“就是吗!我觉着就是这样么——谁都比你强。”

蔚母一听自己养得女儿都反对她了,就有点恼怒,再加上平日的不快,于是盛怒之下一个巴掌就朝蔚环打了过去,说:“你这个小赤佬,比别人就是多点反骨!我养了你这么大,你倒会要这样折塌我,你…你这个…混蛋,我白养你了,养你,还不如养个鸡儿鸭子能护主,养你,倒养出仇来了。”说着还踢了蔚环一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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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母一听自己养得女儿都反对她了,就有点恼怒,再加上平日的不快,于是盛怒之下一个巴掌就朝蔚环打了过去,说:“你这个小赤佬,比别人就是多点反骨!我养了你这么大,你倒会要这样折塌我,你…你这个…混蛋,我白养你了,养你,还不如养个鸡儿鸭子能护主,养你,倒养出仇来了。”说着还踢了蔚环一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或许,蔚环觉着挨了打受了屈,或许,蔚环真得被打疼了,蔚环捂着腿在外屋嘤嘤嗡嗡哭起来。

蔚母气哼哼地骂了蔚环又打了蔚环,就撇下蔚环,心绪杂乱地坐在厨房的门槛上择菜。

蔚环却挨了打没有了脸面似的,坐在地上捂着眼睛一个劲地哭。看样子,没有人拉她,她就整天要这样下去。

“你这个讨吃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你有本事就哭上一天,不要起来…”蔚母气哼哼地说。

江惠如看到这儿,觉着自己的心象刺了针似的难受。她知道蔚环的身体不好,整日病病歪歪,她坐在初晨的凉地上,不会再哭出毛病来吧?

于是,江惠如就走了出来,她先和蔚母打着招呼,说:“妈,早啊!”蔚母却说:“早什么早!你看现在几点了?”说着,兀自埋下头择菜,不再理江惠如。

江惠如低下头,悄悄走到蔚环跟前,说:“好妹妹,你别哭啊!你一哭,我们都不知啥滋味,起来,起来吧!”

蔚环边站边哭边说:“呜呜!嫂子,妈妈打我,妈妈打得我腿都不能走了,我要找爸爸!”江惠如看蔚环这样,就哄着她说:“好了,好了,能走就行了,一家人,妈妈就是妈妈…”

蔚环站起来,边跟着江惠如往新房走,边说:“嫂嫂,我要告我爸,让我爸打我妈!”

江惠如敷衍着她没做声,在门槛上择菜的蔚母听了,却是几股气不打一处来。

在她看来,蔚环所以说出这样的话,都是江惠如挑唆着这样。蔚槐自从娶了江惠如,就敢跟她作对,老头子蔚子祥平日就跟他作对,现在再加上这个小小的蔚环,说出那般令她气恼的话——她却要那个蔚子祥打自己。于是她恼怒地把择菜笸箩往地上重重一摔,就一板一眼地开了话闸。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你们想想,你们靠吃谁靠喝谁过日子呢?整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要和我闹事。打十八岁起,我就嫁到你们蔚家,一个孩子累三年,我整整累了三十几年,好不容易熬盼着你们大了,你们又要这样,我真是命苦啊!想当年,没有住房,你们那个老不死的爷爷,独自住着一个屋子,还嫌你们淘气。我一个女人家,拉扯着你们兄妹四个,在那个团团转着的小屋,放点东西就满满当当,还必须把什么都放进去,柴米油盐酱醋茶,洗衣做饭节省粮,我的甘苦那个知晓了?还有,我累死累活,拉扯着你们,你们的那个父亲,却是那般对我,整年回不了两趟家,说什么工作忙,却是要躲着我,还要回来呕我,每次回来,没有一次不打架,我吃的苦,他哪里体谅呢!”

蔚母说着说着,她的埋怨话就越说越多,而且她叨着叨着就气急起来。

一提到那个蔚父,她的心中又升起一股怨气,“都怪那个老混蛋!过去已经许多年了,还想着法儿折磨我,不让我的眼睛清净点。他年青时,娶了我,梦里还喃叨什么叶儿花儿的,生下你们这么多的累赘,说起来真要气死我。”

“现在,他那个脾性一点也不改,年龄一大把了,还收不回他的狼心狗肺,改不了花花草草的心思,要再弄一个花儿出来,和我进行坚决的斗争,一点也不肯罢休。我这命,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天下竟有这样的事儿,自已折塌我不够,再弄个花枝儿来折辱我,让我里外不是人。”

蔚母说着象发泄什么愤恨不满似的,又恶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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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里的江惠如在窗明几净的屋内看到这一切,但她不明白蔚母这样子做,到底气恼公公蔚子祥哪里不好,听这蔚母这样唠叨公公,觉着蔚母也太那个嘴上没把门,心里不装事,自己的男人竟要这样喧喧囔囔着叨怨,而且对蔚父来说是有失自尊的叨怨,于是,她在屋里就有点呆不住了。

这时,蔚槐听到蔚环在屋里的床边坐着小声啜泣,他翻转身再也无法入睡,于是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惠子,怎么回事?”他打了一个哈欠问。

“你家的破事儿,你妈又骂蔚环又打了蔚环,还骂你父亲。”

江惠如边说边转过身来,用一种疑惑的眼睛看着他,问他:“蔚槐,我没来的时候,你的母亲是不是经常就是这样?”

蔚槐苦笑了一声没作声,他的母亲,他还不了解吗?

于是蔚槐就说:“一家有一本难念的经。我妈就是那张嘴,太烂,也难怪她,从小没有了父母,跟着舅舅沿街乞讨,受尽罪。我舅脾性还可以,我妈可不行。她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那嘴吧天生要强,不让人,什么事有时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那时,有钱人家大多养着狗,看到讨饭的来了,就放出狗,欺侮穷人让狗咬人。有一次,我舅的腿被咬伤了,伤得很厉害,腿都不能走了。我妈就和那财主讲理,谁知,那家财主息事宁人,只说几句哄人的好话。正是夏日炎热的季节,舅舅的腿溃烂的厉害,又没钱可治,眼看腿要保不住了。我妈就上门找那财主家,还告到县衙。那县衙起初看着我妈破衣烂衫,理都不理我妈,可我妈那张嘴不让人,左缠右缠,打死也要和财主家说个道理,要讲个公道;我妈气急了还说,县衙不处理,就上告到上面。后来,县衙有一个什么人物要下来体察什么民情,县衙害怕出丑,就出面调解,向财主家索要了钱财,我舅的腿终于保住了。”

江惠如听到蔚槐这么说,对蔚母范冬花肃然起敬,心想:蔚母真是一个了有起的人呢,在旧社会敢跟财主讲理,实是巾帼英雄之举。

蔚环听哥哥这样说起妈妈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觉着蔚母的形象在她心里高大起来,了不起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看着众人都不说话了,想想母亲打她的那个可怕样子,睁着迷惑不解的眼睛问蔚槐,说:“哥呀,咱妈那么厉害,可是咱们也不是财主,咱妈为啥要整日发脾气,还骂人,可会骂了,还骂脏话…”

“那是因为你调皮了,就需要咱妈骂一骂,骂一次你,你就会少犯错误,日子多了,你就长大了,懂事了,不调皮了,不乱折腾了。”蔚槐这样劝诱着蔚环时,他的嘴角不由溢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而江惠如却忍着笑背转了身。

蔚环看他们那样,就有上当的感觉,她气哼哼地说:“大哥,你骗人!骗人是要割舌头的!”说着,也不哭了,也不顾自己脸上的泪痕斑迹了,撒开腿就跑了出去。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风,蔚环站在门外却低着头不回屋里。蔚槐看她那样,凑近窗前看看她,一半好笑一半担心地说:“这个死丫头,就是这个倔脾气,跟了咱妈,受了气就折腾自己的身体,她的那个病…”他絮叨着说。

而这时的江惠如已心知肚明,返身就出了屋门,对在寒风中靠墙站着,又在墙上用指甲抠着墙皮的蔚环说:“好妹妹,你就不要使性子吧!这么寒的天,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说着就拉着她的小手。

谁知,小丫头却倔强着,理也不理江惠如,躲避着江惠如,还说:“我妈打我,我就这样着,让她打死我好啦!”

“笨丫头,你这是自己折踏你自个儿。你看你刚才多乖,嫂嫂拉你进屋,你就痛痛快快进屋了,屋里多好啊!”

然而,蔚环却躲到另一边,江惠如只好又拉她。小小的蔚环却又说:“我长这么大,妈妈整日就样骂我,从来没有对我好过。妈妈不对,从来也不给我道歉,反正受着妈的气,我…不如死了吧!”说着说着就哭了。

江惠如在屋外又拉又劝说蔚环,在屋里做饭的蔚母看到了,本来心里就酸不溜秋又复杂,看到江惠如出来拉蔚环,蔚母心里的那个无名之火啊,从蔚环身上发到江惠如的身上,霎时,她不可自抑的那股火爆脾气又上来了。

只听她把厨房里的餐具弄得叮当作响,大声嚷嚷着说:“这个家就是我一个坏人,你们都是好人!不一样的好人!你们一个鼻孔里出气,我这多年的心血和曲辱,竟动不了你们的一点良知,你们的心都坏了,臭得不能闻,臭得狗都不吃。我现在才明白,这个老混蛋,这个老杂种,都灌输了你们什么!他在家,你们就都随和着他,好多事都跟我作对.他一直在糊弄我,你们也跟着糊弄我.现在,你们要死要活,合伙再弄一个花枝儿来,把我蒙在鼓里,全听你们这样摆弄我,你们这是…敢情让下一代,再续起他那未得逞的鸳鸯梦呢!——就怎么眼来眉去在我眼前摆…”

她这样说着时,江惠如从她的口中似乎听出了什么,她撇下蔚环,独自一个人进屋去了。

蔚母这样说,蔚槐似乎听到了,再看看江惠如进屋时一脸的不高兴,就从她的眉宇间窥出了什么:“惠子,蔚环怎么没有进来。”蔚槐这样问。

江惠如说:“你妈那个样子,不知谁得罪她了?我听她不知又骂谁,好象全家人都骂上了,所以,我觉着自己还是走开好,所以我就回来了。”江惠如说。

蔚槐叹口气没做声,江惠如看他那样,就又说:“你妈骂人,怎么又骂花枝儿什么的,谁是花枝儿?难道她是骂我吗?我可没得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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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槐听江惠如这样说,却是一惊,又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儿说:“我妈就是那样,整天就那么着想骂人,我们做儿女的,是没有办法,只能由她。”

江惠如却说:“你妈那样,自己的亲人不计较,外人可不行。”

蔚槐不做声。

江惠如却又说:“如果她那样没来由地骂我,我可不习惯,也受不了。我长这么大,我没有挨过我妈几次骂,而且,我妈骂我都是轻轻的,不用心思根本不知她在骂我,我有时幡悟一下才知我妈骂了我。还有,在我记忆里,我妈根本没有打过我。”江惠如说。

蔚槐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来我家,是到了另一个环境,你自己就得想办法适应环境,而不能让环境适应你。当然,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你只要在这儿能够呆够日子,一切就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新的天地…你可要…要忍着点儿。”

两人正这么叨叨着,只听蔚母在外面又打上蔚环了,边打边嚷嚷着说:“你这个讨债鬼,你这个受气包,你怎么就不去死!今天,你是看着有人帮你了,你才这样对付我,惹我生气。你这样子,我恨不得剥了你的皮!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哪里亏待你了,你竟要倒搭我一耙,是我养人养出畜生来了,翅膀没硬,还没飞呢,竟要和我作对,和我呕气。”蔚母这样说着,挥着手就打过去。

蔚槐见了,急急地跑了出来,又拉母亲又说:“妈妈,你怎么能这样呢?小妹从小就病病歪歪,你这样,她的病能好吗?”]

蔚母看蔚槐过来拉她,气急不堪的样儿,边挣扎边说:“你滚蛋吧!我管教我那不成器的闺女,也不是管教你!”

蔚环听母亲这样说,小小的年纪竟张口说:“哥,你别拉妈,让她打死我好了,我在家里经常被骂,没有一天能…我死了算了!”

蔚母听蔚环这样顶她嘴,气哼哼的,连那张脸也气得咧歪歪的,她说:“好啊,你这个吃闲饭的,我喂养你还不如喂养一群鸡,鸡还知恩图报,每日下着几根蛋,你是蛋也不下,还要整天吃这药吃那药,把你那混蛋老子给我邮回的钱,都让你吃药了!现在,就为这点事,你竟要死要活的…”

蔚槐看母亲又这样瞎扯着没完没了,心想只有把母亲平息了,蔚环那儿就好办了,于是说:“妈,你也不用和她较真、生气,妹妹就是年龄小,不懂事,再大点,她就不这样倔了。你的女儿,你看着都长这么大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走吧,走吧,回屋吧,小心着凉。”他推着母亲的肩膀说。

谁知,蔚母却左右扭动着要甩掉蔚槐的手,可是蔚槐的手却铁钳似的怎么也挣不脱,蔚母又着急又气愤,又羞又怒,又使劲地挣了几下,然而,蔚槐的那双手却牢牢地捆着她般不能动弹,于是蔚母恼怒起来,把对蔚环的急愤又转移到了蔚槐的身上,她大声喝斥着蔚槐:“你这个混蛋,你也不是个人!你长那么大了,只顾着自个儿,一点也不顾我的感受,跟着你爹一块儿算计我,还要给我安一个花枝儿,折损我,我的命怎么就是这样,上辈子苦了自己,下辈子还是苦了自己…”

蔚槐听母亲又来了,急得团团转,说:“妈!妈!你能不能少说几句,这事还有没有完?你这样,蔚环会发病的!”

谁知蔚母却说:“她犯病?她死了才好!省得这些花花枝枝折损我,跟着你那个混蛋老子,整天就要这样。那个老混蛋,我恨不得宰了他,什么都要以他的性儿来,弄一些…”

蔚槐听母亲这样口不饶人,开口一个花枝儿,闭口一个花枝儿,就不由心里发闷发急,他皱着眉头大叫:“妈!妈!你那么大的年纪了,在这一些事上能不能放松一下自己啊!你…嘴上这么胡骂乱说,你留点…口德好不好?别瞎叨叨着乱撕脸面,你不在意,我们还在意呢!”

蔚母却苛刻地冷笑道:“在意?你们在意?你们在意就不能做这样的事——一个个看似文质彬彬,却要装了一肚子坏水儿。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在你们这儿却是老子邪门,儿子也邪门,你们就那般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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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母却苛刻地冷笑道:“在意?你们在意?你们在意就不能做这样的事——一个个看似文质彬彬,却要装了一肚子坏水儿。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在你们这儿却是老子邪门,儿子也邪门,你们就那般好意思?”

蔚槐听母亲又胡搅蛮缠骂骂咧咧说不清楚,气恼地说:“妈,我再和你说说,你就留点…口德吧!你这样着,我们都在你的舌头底下难做人啊!别乱骂了,啊?”蔚槐看着母亲,近似央求地说。

蔚母可不管别人怎么着,她甚至淡泊了儿子的央求,淡漠了儿子的存在,淡漠了女儿的存在,要把自己的一腔的恼怒与愤恨统统地泼撒出去,而且是针对丈夫蔚子祥。她气势汹汹地说:

“蔚槐啊,你说什么叫口德?你老娘不懂这个,但老娘只知你们那个看似文皱皱,见人一面笑着的老子是个混帐王八蛋!他缺德,缺大德!为一桩事他多年一直折磨我,不理我。现在…你又那样着不听我的话,要死不活的听着他的馊主意,这一下就可他的心了,合他的意了,他不言语了——他这是折磨老娘啊!”

她气愤愤地怒嚷怒斥着,“在这个家,我给你们打理这,打理那,洗洗刷刷,缝缝补补,柴米油盐粮醋茶,哪些事不得我操心,可你们…你们是贵人,要脸,要那张人皮。你老娘大字不识一个,受了你们的糊弄,还不允许说一下?蔚槐啊,你越是妈妈妈的叫我,我越是心里难受,你们以后别叫!以后,你也别寻死寻活着,我还不上你们的当了!过去的一切,我已经…现在,老娘心里郁闷啊!”

蔚槐的那张脸在蔚母发泄般的责骂声中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他气急地大喊:“妈!妈啊!你怎么能这样讲话呢?我们才结婚你就这样闹哄哄地扰人。我是你的儿子,多少年了,向来没有说过你什么,知道你心里也有难受的地方。今日,我那样说你,也是气急你那样子,我说得话有点过头了,可你骂来闹去的,什么恶毒你骂什么,这样下去,这还叫家吗?你只图自己嘴巴痛快,只图自己心上解气,别人听了,出去捕风捉影给我们说闲话,你还让我活不活啊?”

蔚母冷冷然漠漠然地说:“哼!活不活!谁知道你们活不活?你们那么大的人了,难道活不活的事还要问我不成?我都快成你们全家的全职保姆了!”

“你们只知道自己,有谁知道我心里好活不好活啊?你们关心过我吗?你们——你们知道什么啊?”蔚母一脸蛮横而倔强。

“你怎么就是这…”蔚槐似在压抑心中奔涌而出的火焰,她强拉过母亲,连拉带抱的把母亲弄到西边的西厢房去了。

蔚母在西厢房骂骂咧咧几句就不做声了。

蔚槐看母亲的情绪稳定下来,就出去拉蔚环,蔚环还是不情愿的样子。蔚槐看小妹还是不开窍,就变了脸色嗔怒道:“你这个不懂事的,惹得祸还小啊?你这样,把全家人都弄得不开心,你还要怎样才满意!”

蔚环嘴里发出沉闷而又不乐意的呼哧声,说:“不嘛!不嘛!我就不…”蔚槐看小妹这样倔强,就把小妹抱起来硬生生地扛回屋。

蔚霞正在起床,看到蔚槐扛进又扭又闹的蔚环,就说:“哥啊,你怎么脸皮那么厚?一大清早就往我们屋里跑,你这是干什么样?”

蔚槐把蔚环放在床上,喘口气说:“我愿意跑么?都怪这个不要命的,一大清早就和妈较劲,真是气得我没说,直到妈把咱们都骂个够,她还是那样倔强,我…我恨不得打她几个耳光子,害得你婶子都受了窝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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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槐把蔚环放在床上,喘口气说:“我愿意跑么?都怪这个不要命的,一大清早就和妈较劲,真是气得我没说,直到妈把咱们都骂个够,她还是那样倔强,我…我恨不得打她几个耳光子,害得你婶子都受了窝囊气。”

蔚霞听了,却大惊小怪地说蔚环:“你这个催命鬼,昨夜梦到鬼了,还是中了邪了,大清早就和咱妈吵。妈那个样子,你也是不是不知道,干么犯糊涂,自个儿找不乐意?小妹,我可真佩服你,咱左邻右舍都知道咱妈那样,你偏要跟她较真,那不是自讨苦吃吗?在妈哪里,越较真的人越没有真,越讲道理的人越讲不清。她那人啊,除了她的一腔所愿,就是那么一肚子的瞎热情,她心里有芥蒂的人和事,说什么也解不开她的心结。”

蔚环被哥哥摞在床上,兀自嘤嘤凄凄地哭了。

她的哭声把正在睡着的蔚彩给吵醒了,蔚彩转个身,没好气地说:“吵死了!一大清早就又哭又叫的,连个安稳觉也睡不上,再哭,我们都不理你了…”

蔚环听大姐这样说自己,就说:“那你就不要理我了,你们都不要理我,如意了咱妈的心愿,反正在你们的心里,我是老小,老受你们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