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单桐有些不耐烦地说:“上班呢。”眼睛在他和唐译之间溜来滑去,“反正你们也没事,帮我带一下晓晓怎么样?”

陈上一脸的不情愿,慢吞吞地说:“你干嘛去啊?”

“哎哟,你得了我的PSP,帮我带一下晓晓怎么了?我这有事呢。”她带儿子出来吃下午茶,信步走到旁边的商场,这一逛便一发不可收拾。带着小孩逛街犹如穿着衣服洗澡一样不痛快,本想鸣金收兵,哪知天遂人愿,叫她碰见陈上和唐译二人。

陈上咳嗽了两声就是不点头,他好不容易出来约一次会,可不想替她当免费的保姆。哪知唐译一口答应下来,“行,没问题,你忙你的,我们帮你看着他。”说着摸了摸晓晓的头,冲他友善一笑。她一见到晓晓就想起小时候的唐赐,白白嫩嫩的皮肤,大大黑黑的眼睛,心里很是喜欢。

陈单桐闻言大喜,忙说:“晓晓,快叫姐姐,妈妈等会儿来接你。”晓晓对母亲丢下他一个人的行为并不反抗,叫了一声姐姐,乖乖地窝在唐译的脚边,模样乖巧柔顺。这声姐姐叫的唐译心花怒放,“这孩子真听话。”她在公车上给小孩让座,向来是被称呼为“阿姨”的。

陈单桐对闷闷不乐的某人说:“阿上,东西我放这儿了,回头来拿。”

陈上看着她无可奈何地说:“你早点回来。万一晓晓哭着要妈妈,我们怎么办?”

“哄一下就好了。晓晓,要听小叔叔的话,知不知道?”晓晓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一下头,她便急匆匆走了。

陈上把晓晓抱在两人中间坐好,刮了刮他的鼻子问:“你妈妈忙什么呢?”

晓晓稚声稚气地回答:“买东西。”

他气得跟唐译抱怨说:“你说有这么当妈的吗?把儿子塞给别人,自己跑去逛街!”唐译正用勺子喂晓晓吃蛋糕,反问道:“你是别人吗?”陈上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小孩子感觉十分敏锐,知道小叔叔今天不待见他,立马投向大姐姐的怀抱,摇着唐译的手臂说:“姐姐,我渴。”小孩子不能喝咖啡,唐译出去给他买酸奶。

陈上嫌他流口水,嫌他碍眼,嫌他麻烦,最重要的是嫌他赖在唐译怀里不动,掐着他的小脸逗他说:“你妈妈不要你了,扔下你一个人走了。”

晓晓极力争辩:“不会的,妈妈买东西!”

“小叔叔也不要你,看你怎么办。”

晓晓红着眼睛喊:“姐姐…”

“姐姐刚刚走了。”

“噢噢噢,晓晓没人要喽!”

晓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叔叔坏…”

陈上吓一跳,不知道小孩子这么开不起玩笑,说哭就哭,手忙脚乱地说:“好好好,小叔叔坏,你先别哭行不行…”他见周围的人全都不满地看着自己,只觉头大如斗,恐吓道:“你再哭,你再哭,我就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走!”

晓晓哭得更起劲了。

唐译听到哭声,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抱着晓晓连声哄他,待听清楚原委,抓着晓晓的手去打陈上,“小叔叔坏,打他,打他!”总算哄得他破涕为笑。陈上苦着一张脸说:“我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可怜哇!”他打电话给堂姐,问她怎么还不回来,又说他要走了。

陈单桐在电话那头听唐译的汇报,知道她有个弟弟,对带小孩很有经验,越发放心,叮嘱了晓晓几句话,对陈上说:“你要回家啊?那把晓晓也带回去吧。你妈上次还跟我说要来看晓晓呢。”她一天到晚在家带小孩,实在是有些腻烦,难得碰上机会开个小差,哪肯轻易放过。

陈上咬牙切齿说:“陈单桐,这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

“你个没良心的,将来有你求我的时候呢!”

至此,两人世界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破坏殆尽,不仅如此,陈上还被动来动去的晓晓折腾的浑身酸痛。他打电话叫来付叔,让他先把晓晓抱去车里。唐译推开门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搓着手说:“外面真冷。”寒冷的空气仿佛能深入五脏六腑,屋檐上、树上、地上留有部分残雪,对面的街道车如流水马如龙。

陈上慢腾腾跟在后面,走到一半突然蹲下来。唐译见他半天没动静,不由得走回来,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碰到哪儿了?伤还没好就不要出来嘛,真是的。”

陈上伸出手掌,掌心放了一个拳头大的雪团。原来他刚才在干这个,唐译挑眉说:“无聊。付叔在等你呢,还不快走。”

陈上笑嘻嘻把雪团塞给她,“送给你,本来想用一个更浪漫的方式,结果被他们母子折腾的差点忘了。”

唐译半信半疑看着他。陈上打开车门,回头对她做了个怪表情,“我走了,晚上给你电话。”他抱起晓晓,在他屁股上重重打了一下,“都怪你!”打的晓晓奋起反抗,伸手去抓他的脸。

唐译握着雪团转来转去,发现白色的晶体一角微微露出一点银光。她捏碎雪团,一根施华洛世奇的手链静静躺在掌心,晶莹剔透的水晶和着零碎的冰雪在冬日的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真漂亮!”有路过的人忍不住称赞道。

她把手链戴上,双手握住脸,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前,笑得十分羞涩。

第46章

一整个寒假唐译都是在炼狱般的考研培训班里度过的,春节也不例外。过年那几天,学校把留校的学生组织起来,大家一起吃年夜饭、表演节目、看春节联欢晚会,倒也热闹。除夕夜校领导陪着教育部的领导来慰问大家,每个人发了两百块钱的压岁钱。唐译拿着红包,有种天降横财的感觉。她打电话给陈上,以又惊又喜的口吻说了这事,感叹还是社会主义好!

次日陈上溜出来见她,给她作了个揖算是拜年,笑嘻嘻伸手问她要压岁钱。唐译又气又笑,“你还缺人给你压岁钱?”他厚着脸皮说:“你哪能一样呢。”唐译被他缠不过,把昨晚得的压岁钱给了他一张。他接在手里弹了弹,发出新钞独有的脆响,然后收进钱包的夹层里,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唐译见了叹为观止,揪着他的脸说:“你知道世上最厚的是什么吗?就是你的脸皮啊!”

他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年前我跟我爸说想进公司做事,他老人家也没反对,只是挑眉说‘既然长大了,知道要自己赚钱,可不能再向小孩子一样问人要压岁钱’。害得我把姑姑、舅舅、大伯那些人给我的红包全退回去了。人人过了一个年荷包都涨了,只有我越过越穷。”

唐译有些惊讶,“真的假的?”

“当然是十足真金啦!”

唐译见他不像说笑的样子,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才大二吗?这实习的也太早了点儿吧?”

陈上笑说:“不是学校的实习,是我自己想进公司学习。不算早啦,谢得从高中就开始接触公司里的事务了。”

他想多学一点东西,这自然是一件好事。唐译看着脸上尚有还未消退的疤痕某人心里感叹:怪不得人家都说不打不成器,果然有些道理。”

一过完春假,陈上便以实习生的身份去公司报到。他父亲说既然实习就要有实习的样子,把他车钥匙和银行卡全没收了。邱助理领着他来到行政部,把他交给一个老员工冲姐,介绍的时候说是来实习的,并没有透露其他情况。

冲姐一看就知道是职业女性,三十几岁,头发挽成一个发髻梳在脑后,穿着一身得体的藏青色套装,肤色很白,苍白的那种,显得眼角的细纹和法令纹越发明显。她见陈上衣着普通,一脸稚气未脱,一看就是家境贫寒、出来兼职的穷大学生,看起来又很好欺负的样子,于是恣意地使唤他。

陈上刚把一大车内部刊物搬上来,累得直喘气,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冲姐拿着一大叠的资料递给他,“小陈啊,把这个拿去复印一下。这些要一份,这些要两份,这几张要缩印在一张上。快去快回,我赶着要。”

陈上没说什么,一声“好”答的响亮干脆。

等他抱着一堆的资料满头大汗跑回来,座位上没看见冲姐,却在茶水间找到了正跟几个女同事喝茶聊天的她,笑声通过虚掩的木门传出来,哪有半点着急要的样子。陈上敲了敲门把资料递给她。她看都没看说:“行了,放我桌上吧。”

陈上刚出来做事,一开始并不知道人家是故意刁难他,很痛快的把资料送回她的办公桌,这才拿着杯子去接水。好不容易坐下来喝口水,冲姐回来见他没事干,指着外面说:“茶水间湿的满地都是水,你去收拾一下。”

也不知道谁把水桶打翻了,泼的满地都是茶水。陈上拿着拖把站在茶水间,打电话给唐译,感叹自己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冲姐过来检查他的工作,见他在打电话,大声训斥:“收拾了这么久也没把地弄干净,你到底是来做事还是来玩的?”

陈上把拖把往地上一扔,忍着气说:“冲姐,我不太会拖地,要不还是叫保洁阿姨来吧,省的越帮越忙。”

冲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去后跟同事抱怨说:“现在的小孩啊,可真金贵,这个也不会,那个也不会,教他们还黑着一张脸不乐意。难道他们以为,出来做事是来享福来着?”

有人便说:“嗨,独生子女嘛,在家都是小皇帝。”

她发出一声冷笑,说:“在家是小皇帝,出了社会可就要看人眼色讨饭了。我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回家后,陈母问他工作怎么样,陈上怕母亲知道后不让他继续做事,只说挺好的,其他的一概不提。他既然下定决心要赚钱养活自己和唐译,自然是做好了吃苦耐劳的心理准备。

因为陈上表现的不是很驯服,时不时不软不硬地顶撞几句,冲姐因此变本加厉的以折腾他为乐。虽然都是一些琐碎的杂事,却足够他忙得顾不上吃午饭。唐译在电话里听到他的惨况,特地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来给他送饭。两人坐在安全出口处的楼梯上。陈上抱着保温盒大口大口的吞咽饭菜,饿的几乎食不知味。

唐译看了很是心疼,“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以后只要我没课,就给你送饭。哪有这么欺负人的,饭也不让吃。”

他含含糊糊说:“嗨,我听另外几个实习生说,新人都差不多,多多少少都要受老员工的压榨,哪儿都一样。他们说,好多公司都拿新人当廉价劳动力使,三个月实习期一过,根本就不签劳动合同,直接撵人。将来我要是接掌了公司,第一个就是规范公司的用人制度。”

唐译掏出餐巾纸擦了擦他脸上满头的大汗,“你又不是新人,何苦受这份罪?”陈上自己倒很不以为意,“我要是不吃点苦,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事!”说着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光是一个小小的部门,就有三大派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我今年下半年也要实习,哎,很快就要面对这些事情了。”说着她叹了口气。

陈上把饭吃得一干二净,抹了抹嘴巴就跑,“我做事去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冲她用力挥了挥手。

唐译看着他这样忙得跟陀螺似的样子,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爱恋和踏实。

第47章

很快又到了元宵节。这几日天气难得的好,阳光毫不吝啬地泼洒下来,没有风,天空因为刚刚下过雪的缘故,干净的没有一点渣滓,气候也回暖了不少,不似前段时间阴风怒吼、湿冷入骨那般令人难受。有一次唐译在路上走着,偶然抬头,看见光秃秃的柳树上冒出一些嫩绿的小点儿,这才惊觉春天来了。她的心好像也跟着复苏了。

一天晚上她接到夏文倩的电话,听她说要来看自己,非常惊喜。两人自从高中毕业后,虽然偶尔会联系,却没有再见过面。

快开学了,夏文倩回北京,为了来看唐译,特意绕道上临转车。唐译去汽车站接她,看着扎着马尾、裹在围巾大衣里的好友笑说:“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个样子。”

“嗨,反正还是丑小鸭。你倒是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啊,怪不得陈上死活要回来呢。”夏文倩打趣道。她给人的印象文静、内向,不爱说话,然而见到唐译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路叽叽喳喳跟她讲路上看到的笑话:车里挤,大伙儿情绪都不怎么好。一男一女发生了摩擦,吵得很厉害,售票员一直在旁边劝架。女的骂“你有病啊?”男的很快接上一句,“你有药啊?”旁观的人忍不住笑起来。眼看就要打起来的两人只得化干戈为玉帛,不了了之。

“这就对了。大过年的,吵什么架嘛。”唐译提着她的行李把她带回学校,要请她出去吃饭。

“不要麻烦,我晚上的火车回北京,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对了,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都是自己家做的。”她送给唐译两大罐做好的香肠和干鱼,足有十来斤。唐译有些不好意思,“这叫我吃到什么时候?怪不得你行李这么重。这个,为了减轻你的负担,那我就不客气啦。”她用手夹了一块香肠放进嘴里,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全是瘦肉,好吃!”

夏文倩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糕点、糖块,装点的十分好看,低声说:“元旦的时候范从思,他来找我,送了我一份很贵重的生日礼物,还请我吃饭。这个,你帮我给他吧。”

唐译便说:“你们不都是在北京么,你直接给他不就得了。”

夏文倩顿了顿才说:“我在郊区,离得远。再说,再说,我跟他不大熟,不太好去找他…”

“这有什么啊,大家都是同学。你不要害羞嘛,范从思他人很好的。”唐译很诧异地看着她,对她隐藏至深的心思一无所知。

“哎呀,你帮我给他嘛。他们学校要晚几天才开学,他应该还没走。”

“这你都知道?那你还不自己给他——”她见好友一脸为难的神情,忙点头说:“好好好,我给他,这总行了吧?你急什么啊,真是的。”她拿起玻璃罐看了几眼,“都什么吃的啊?看的我口水都流出来了。要不,我拿干鱼跟他换,你看成不?”

夏文倩一把将玻璃罐抱在怀里,跺脚喊了一声:“唐译!”唐译做了个鬼脸,“那尝一块总可以吧?”

“不行!”她嘟着嘴一口拒绝。

“开玩笑的,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唐译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知道你重色轻友——哼,反正我不计较。”

范从思收到唐译转交的玻璃罐,并不知道是夏文倩亲手做的,只当是她买的,礼尚往来而已。当时陈上、赵明颜、还有另外几个人都在,他把盖子扭开,倒在一个碟子里请大家吃。陈上吃了一块,挑眉说:“这糕又酥又软,甜而不腻,透着一股子的桂花香,哪家买的?”赵明颜也说好吃,又说装糕点的玻璃罐好看。范从思便把吃剩的连同玻璃罐送给了她。

元宵节的晚上,陈氏一族在“君悦”大饭店吃团圆饭。陈上因为约了唐译放烟火,露了个面就要走。他堂姐陈单桐拉住他笑说:“大过节的,大家都在,你又要去哪里疯?”

“出气透透气嘛。”

“你又在我跟前撒谎!车钥匙都拿上了,是跟女朋友约会吧?”

陈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嘘——,小声点。”

“你都被打的半死了,还以为大家不知道?”陈单桐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指着身后一笑,转身走了。陈母走过来瞧了一眼穿的密密实实的他,心知他要出去,不悦地说:“二爷爷好久没见你了,还不快来。”二爷爷是陈上爷爷的亲兄弟,七八十岁了,陈上爷爷奶奶都不在了,家里这些人里算他辈分最大。

陈上只得过去作了个揖,笑嘻嘻叫了一声“二爷爷”。二爷爷年纪大了,耳聋眼花,心里倒不糊涂,盯着他看了好半天,问:“是阿上啊?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娶媳妇了吗?”陈上姑姑在老人家耳边大声说:“阿上还在读书呢,您老人家又忘了。”

二爷爷眯着眼想了一下,说:“不是跟蔡家订亲了吗?”他见一屋子的人都不做声,问:“怎么了?出什么岔子了?”

陈上窘着脸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陈母忙走过来打圆场,“二叔,这是刚端上来的汤圆,入口即化,您老尝一口。”把这事给岔了过去。

背后陈上姑姑叹气说:“阿上这孩子,真不懂事。好端端一门亲事,就这么毁了,还落得一身的伤。”

陈单桐笑着调侃:“自作自受,还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陈上这孩子滑头是滑头,心地却实诚,出去吃了几年苦,越发有出息了。只怕是被外面什么狐媚魇道的女人教唆坏了。”

陈单桐便说:“您老成天说这个是狐狸精,那个是狐狸精,世上哪有那么多狐狸精。是阿上他自己不愿意,难不成牛不吃水强按头?”她见过一次唐译,对她印象倒不错。

陈母在一旁听的眉头一皱,把陈上叫到跟前教训说:“以前的事过去就算了,以后你要是再敢这么胡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陈上也知道抗婚一事大家背地都拿他当笑话讲,嘻嘻一笑也不分辩,不等母亲说完一溜烟逃了。

第48章

开学后陈上一边上课一边实习,越发忙碌。大家过了一个年返校,全都长胖了,只有他,反倒瘦了一圈,脸颊两侧的肉没有了,一双眼睛显得炯炯有神。他每天睡不到六个小时,精神头却很足,做起事情来风风火火,接打电话干脆利落,很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

这天晚上唐译已经睡下了,忽然接到他的电话。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这都几点了,你才回来?”

“没办法,今天去郊区了,回来路上堵车,又回了一趟公司,这会儿才忙完。你睡啦?”

唐译不满地说:“你那领导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成天把你当骡子使唤,还让不让人活啦?”

“我也想换个部门,我爸不让,反倒数落了我一顿,骂我搞特权。”

唐译知道他父亲这次要狠狠锻炼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心疼地说:“累不累啊?赶紧回去睡吧。”

“我打车回来的,路上睡了一会儿,现在一点儿都不困。你能不能下来一趟?我就在你楼下。”

“下来也没用哇,宿舍门都关了。”她掀开窗帘的一角,从八楼往下看,黑漆漆的一片,除了模糊的树影,什么都看不见。

“你下来嘛!我想见你。”他不依不饶地说。

唐译听着他语气里的抱怨有点好笑,再说好几天没见,确实有些想他。抵不过他的胡搅蛮缠,她披上大衣轻手轻脚打开宿舍门。楼道里很安静,感应灯随着脚步一盏一盏亮起来,大家都睡了。她来到一楼大厅,宿管处的窗口拉上了窗帘,里面一点灯光也无。

她撩开门口垂着的珠帘,发出“叮叮叮——”撞击的声音。背对玻璃门站着的陈上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唐译推了一下门,露出一个一尺来宽的缝隙,门把上有一根长长的铁链锁着。

唐译就着灯光仔细打量他,“好像黑了一点。”白色的日光灯微弱地反射在他身上,周围是无边的黑暗,整个世界仿佛都沉睡了,只有他跟她还恋恋不舍。

陈上见她光脚穿着拖鞋,外套里面是睡衣,大片的肌肤□在冰冷的夜里,右手穿过两扇玻璃门的隙缝摸了摸她的指尖,触手一片冰凉,摘下自己的手套递给她。

“不要了,我这就上去。你也快回去吧,外面冷。”她连连摆手。

陈上笑嘻嘻地说:“快戴上,跟暖炉一样,等会儿热气就散了。”

唐译把沾满他体温的皮手套戴上,晃动十指给他看,翻了翻眼睛说:“这么大!”有点笨拙地勾动手指示意他把脸贴过来,她隔着手套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一下,“好啦,回去吧。”

陈上感觉她像爱抚宠物,不满地抓住她的手,在她手指上咬了一下,这才挥手走了。唐译看着黑色皮手套上两个浅浅的牙印,轻轻骂了一声:“傻气!”深更半夜的,隔着门见个面,不是傻气是什么?

这天陈上把冲姐开会用的资料拿错了,虽然很快换过来,事后还是免不了挨一顿训。冲姐正在那里说他,“丢三落四!这要是公司机密文件,你也拿错了,出了事怎么办?遭受的经济损失你负责得起吗?”恰好被来公司找陈上父亲的陈姑姑碰个正着。

她越听越生气,谁一生下来就会做事?还不是慢慢教,慢慢学。阿上在家霸王似的一个人,在这里给人当孙子,被她说的头都不敢抬一下。她叫来邱助理,远远指着冲姐不满地说:“这是哪个部门的?态度怎么这么不好?”

邱助理是陈上父亲最得力的助手,一向不管公司里的琐事,陈上又没跟他反应过,因此并不知道冲姐为难他的这些事。冲姐见他来了,忙住了嘴,站起来笑问他有什么事。

邱助理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了一眼她,并没说什么。他拍了拍陈上的肩膀,指着外面说有人找他。

陈上背对冲姐悄悄做了个鬼脸,看了下手表,急急忙忙往电梯口跑去。陈姑姑一连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听见,眼看着电梯缓缓合上,她只得摇了摇头,“嗨,这孩子,也不知道眼睛朝哪儿看!”

她乘下一部电梯下楼,眼睛四处找陈上,却看见他和一个年轻女孩站在门口拉拉扯扯。她见那女孩一个劲儿地推搡陈上,把他从台阶上一直推到台阶下,而陈上呢,任由她使性子,一副完全被她捏在手心里揉搓的模样,心里便有几分不高兴,走上前咳了一声喊:“阿上!”

陈上回头见到她,喊了一声姑姑,“你怎么在这儿?”

“我找你爸有点事儿。你这干嘛呢?不好好工作,站在大门口当拦路神。”她正眼也不看唐译一眼。

唐译来给陈上送饭,见是他的姑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对她笑了一笑算是招呼,然后站在一边静静地不说话。

当街拉拉扯扯,举止粗鲁,这般不自重又没礼貌,连人也不叫一声,陈姑姑对她的嫌恶之心不由得又多了几分。

清明节扫墓那天她碰见陈母,对她说起这件事,“阿上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该正正经经交个女朋友,哪能成天由着他这么胡闹呢!不是我说,他那个女朋友也太普通了点儿,家境不用说,关键是品性靠不靠得住都难说。外面什么人没有?你真这么放心?”

陈母叹了一口气说:“我哪管得动他,差点没被他气死。”

“阿上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一时昏了头、迷了眼也是有的,等他多认识一些朋友兴许就好了。”

陈母笑说:“阿上那孩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性子倔着呢。再说,他也大了,我也不能事事都管着他。”

陈姑姑不赞同地啧了一声,“你现在不管,到时候木已成舟,米已成炊,想管都来不及喽!”

陈母口头虽然表现的民主,然而对于陈姑姑说的要介绍一些新朋友给儿子的提议并没有反对。

第49章

陈上调离了行政部,从此跟着邱助理做事,他的特殊身份没有再隐瞒,大白于天下。当冲姐知道他是陈氏的太子爷时,脸上的表情一阵红一阵白,煞是好看,心里兀自想:她对他并没有怎么过分,不过是严厉了点,他要是借机报复,给她小鞋穿,她大不了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她想的虽然如此强硬,然而看到人才招聘市场刚出校门的大学生挤得头破血流的情景,心里的气势不免弱了几分,又想到自己确实故意叫“太子爷”干过端茶递水、抹桌子扫地的工作,更加寝食难安。只要她还想留在陈氏工作,继续受重用,就不得不想个办法把“太子爷”心里的这根刺拔了。

她找到邱助理,言辞隐晦的跟他提了一下,说她跟陈上有点误会,为了以后双方更好的工作,她想请他吃个饭。邱助理明白她这是变相的给“太子爷”道歉的意思。陈上不怎么感兴趣,挑眉说:“邱叔叔,你叫她放心啦,我一向公私分明,不会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上来,可是也不想跟她吃饭。”

邱助理笑说:“徐冲这个人,性格有些高傲,工作能力却是有目共睹。你初来乍到,想要在公司真正立足,最需要的就是像她这样的中层管理人员的支持。她既然要请你吃饭,你何不就送她个顺水人情?也好安她的心。”

陈上恍然大悟,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跟冲姐出去吃了一次下午茶,两人冰释前嫌,冲姐顺带表示了一下对他的欣赏和支持。陈上晚上回来得意洋洋跟唐译说,他这几个月的苦没有白吃,轻轻松松收伏了一员干将。

唐译笑道:“那是因为人家觉得你是一支潜力股,把宝都押在你身上。人家才叫厉害呢,能屈能伸,往死里得罪了你,最后硬是扭转乾坤,化敌为友。”她不由得感叹,“哇,厉害!不愧是在职场里混过多年的,以后我得学着点。”

“潜力股?我明明就是一只绩优股嘛!”陈上不满地说,点着她的鼻子的动作十分亲昵。

唐译伸出双手在他脸上揉搓了几下,做了个怪表情,在他脸上吹气,“吹牛!”

陈上一把抓住她,手指放在她腰间轻轻挠她痒痒,笑问道:“怎么,我不是绩优股吗?”

唐译一边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你再挠,你再挠,我可生气了啊…”

这天,二爷爷过生日,陈家一门老小都到了。老人家的寿宴没什么好玩的,无非就是人多热闹。老人家自有亲孙子、亲孙女承欢膝下,共享天伦之乐,没陈上什么事。他露了个脸要走,结果被陈姑姑一把拉住,“二爷爷年纪这么大了,还能过几个生日?你也不留下来吃碗面再走!”

“无聊嘛。这么多人,有一大半都不认识,留下来有什么意思。”

“不认识,说说话不就认识了,这还用人教?”她把两个女孩子介绍给陈上,“这是郝欣,这是郝蕾,郝伯伯的两位千金。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又指着陈上说:“不许走,回头我还找你有事呢。”

过了会儿,有人出来叫吃寿面。陈上顶不爱吃这些黏糊糊的东西,干脆走了出来。郝欣、郝蕾被父母硬拉着来给长辈拜寿,也觉得无聊,活泼一点的郝蕾提议说:“这儿不是有网球场嘛,我们再找个人来打网球,省的傻站着。”

陈上去把他堂哥陈辰叫了过来。陈家两兄弟和郝家两姐妹便在球场上摆开了阵势,厮杀起来。结果两个大男人被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杀的片甲不留,在众多宾客面前丢尽了脸面。陈辰笑着称赞她们俩“真人不露相”。陈上呢,风度就没这么好了。他把球拍一扔,挑衅地说:“有本事,下回咱们再来。”

郝欣、郝蕾异口同声地说:“来就来,谁怕谁!”

谢得也来了,一堆人围在他身边转。他见陈上输了球臭着一张脸站在那儿不理人,想要过去取笑几句,结果短短几百米的一段路,接二连三有人钻出来跟他说话、寒暄、打招呼。他只得算了。

陈上自从换了部门,工作相对轻松一些,至少不用再干打杂的事儿了。唐译也就不再给他送饭。他因为工作经常晚归,住学校不方便,因此两人见面的时间反倒少了。

这天陈上接到郝蕾的电话,咯咯笑着问他要不要去打网球。陈上当场捋起袖子说:“行,你给我等着。”他打电话叫来陈辰,一行四人约在一个私人俱乐部见面。这场球一直打了两个多小时,男方为了扳回一局,一点情面都没留。最终女方力气上差了一截,输了给他们。

几人打的大汗淋漓,大呼痛快,洗完澡出来天已经黑了,约着一块去吃饭。两姐妹都长得好,尤其是剧烈运动后脸上自然涌现的红晕,更显得青春无敌。郝欣文静一点,郝蕾十分活泼,性子大大咧咧的,拍着陈上的肩膀喊他“哥们儿”。她性子这般直爽,很对陈上的脾胃。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十点才散,四人喝了许多的酒。两姐妹下了战书,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陈上竖起一根尾指表示不屑,醉醺醺地说:“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