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一见沈渡来了,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沈先生来了啊。”
沈渡轻轻点头:“容夫人。”
“青瓷正好在楼上呢,要不你去楼上找她?”二婶语气亲昵,撮合之意再明显不过:“今晚就留在我们家吃饭?”
“行了,书玲,别瞎忙活了。”老爷子摆手,神色淡淡:“沈渡已经是榕丫头的男朋友了。”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直接把二婶的思绪炸到了天边。
她张着嘴,喃喃:“榕榕的男朋友?”又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二人,“这怎么可能……”
女婿突然就变成侄女婿了。
此时容青瓷正被她爸催着下楼,满脸不耐烦地甩手抱怨:“沈渡来了就来了啊,关我屁事。”
然后就看见几个人在客厅里对峙,气氛尴尬。
她上前,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自家老妈一阵质问:“沈渡是榕榕男朋友这件事,你知道吗?”
容青瓷看着面色不太好的老妈,好像要将她活吞。
她妈从前就觉得自家女儿做什么都比不过容榕,长相不如她,性格也不如她讨喜,就连经商天赋都不如她,她现在这个集团副总的位置,如果不是容榕任性去学了艺术,未必能轮得到她容青瓷。
现在连抢男人都没抢得过妹妹。
放在豪门狗血剧里,她就是标准女配。
容青瓷想着必须要扳回一局,此时也顾不得对不住谁,捂着脸,不可思议的退后了几步,下巴打颤:“沈渡你混蛋!”
沈渡:“……”
“沈渡你这个王八蛋,我两个孙女你居然都不放过!”老爷子脑门灵光,瞬间理清这复杂的三角恋,气得直接把拐杖甩到一边,挥着拳头就朝着沈渡打了过去。
容榕当然知道她姐姐想干什么。
无非就是报复。
可以,搞她男人,等着。
姐妹之情破裂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她忽然冲上前,挡在沈渡面前,神色凄哀:“如果不是那天你给我下药!我怎么会阴差阳错的跟沈先生在一起!”
沈渡的眼皮子猛烈的跳动了两下,喉头卡血,憋着口气差点没当场休克。
老爷子悲痛欲绝:“孽缘啊!”
半个小时以后,晚餐时间,沈渡被奉为座上宾,额头上贴着医用绷带,面无表情的享受着整个容家的夹菜服务。
徐北也来得晚,到容宅的时候大戏已经结束了,不过听阿姨复述,光是语言描述就有够精彩的。
他憋着笑,这顿饭吃的很痛苦。
沈渡凉凉的扫了他一眼。
徐北也顿时收敛笑容,扶了扶眼镜,出声安慰:“沈总,没流过血的男人都不是真男人。”
沈渡淡声:“你不用跟我强调你不是男人。”
“……”
容青瓷和容榕背对着墙壁反省。
容青瓷翻白眼:“你他妈电视剧看多了,下药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你看你男朋友被你害的。”
容榕撇嘴:“你先起头的。”
老爷子怒斥:“说什么小话!站着给我好好反省!”
第83章 糖醋排骨
被教训了的姐妹俩闭紧嘴, 不再说悄悄话。
老爷子摇头叹息了半晌,才转头看向沈渡。
不知怎么眼神下意识就往他脑门上的绷带跑, 心虚的捂嘴咳了两声:“沈渡啊, 多吃点菜。”
然后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他碗里。
这是容榕喜欢吃的菜,她口味稍重, 为了配合她的习惯,厨房烧的也偏川浙地带。
糖醋味很浓, 甜醋醇厚, 光是用嘴巴吸抿表层的酱汁就能尝到酸甜干香的口感。
而最喜欢吃这道菜的人今天却没资格品尝, 老实站在墙角自我反省。
沈渡刚将排骨喂进嘴里, 就察觉到了一抹强烈的目光。
他朝源头处望过去,小姑娘侧着脸, 正巴巴地望着他, 筷子上的排骨。
似乎也是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她连忙扁嘴,眉头耷拉下来, 一副要哭的样子。
沈渡扯了扯嘴角, 没搭理她。
容榕泄气般的对手指。
“沈渡啊。”一旁默默吃饭的二婶终于开口, 满腹疑问的再次确定:“你真的在跟榕榕谈朋友吗?”
因为姐妹俩刚刚搞的那一出, 她再叫沈先生已经不合适了。
不到三十的年轻人, 就算居于集团高位,按照年龄来看终究是晚辈。
“是的。”
二婶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又没问出口。
老爷子辈分更高一些, 干脆替她问了出来:“你喜欢榕榕这丫头哪点啊?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 只会给你添麻烦。”
二婶附和点头。
墙角的容榕龇牙,暗自不满。
二叔夹了口肉送进嘴里,语气颇有些无奈:“现在年轻人很随性的,看对眼就是看对眼了,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我早看出来榕榕和沈渡有缘,你们还非不信。”
语气间不免得意。
沈渡低头淡淡笑了,又见老爷子并没有因为榕榕二叔的话就放弃刨根问底,只得答:“哪点都喜欢。”
或许是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露骨,老爷子一时间噎住,表情有些尴尬。
其他人脸上神色也纷纷微妙起来。
站在墙角的容榕嘟着嘴,心里冒着粉红色的小泡泡,揪着手指,身体不安的左右摇摆着。
二婶叹气:“原本以为你和青瓷会更谈得来一些。”
“说什么呢。”二叔低声提醒,眉头微皱:“人都是榕榕的男朋友了,还想着给人瞎凑。”
容青瓷扬声反驳:“别把我扯进去啊,我对沈渡没兴趣。”
这句听着像是顶撞,容青瓷不了解父母苦心,说话也直,从不管自己开口是否会伤到他人。
“你对谁都没兴趣,你干脆这辈子也别结婚好了,当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二婶脸面有些挂不住,摔下筷子对着不远处的容青瓷尖声训斥:“给你介绍了多少人,你一个都看不上。现在好了,沈渡也成了你妹妹的男朋友,你看看你自己有什么是比得过你妹妹的?”
容青瓷脸色一黑,勾着唇角讥讽了笑出了声。
二叔叹声,在桌子下扯了扯她的衣角:“行了,当着客人的面呢,少说两句。”
二婶不耐的甩开手,指着容青瓷转头冲二叔哼笑:“你不是这么想的?你以前不也经常说青瓷做什么都比不过榕榕,如果不是大哥去世得早,榕榕又没心思管理公司,青瓷这个副总的位置早就被榕榕顶替下来了!”
“够了!”
老爷子重重敲着,目光凌厉:“书玲你闭嘴!沈渡和北也还坐在这儿吃饭,你想让他们俩看咱们家的笑话是不是?”
岳书玲缄口,神色微怒。
沈渡下意识的看了眼徐北也,对方只冲他微微摇头。
老爷子沉声转移了话题:“北也,你大哥二哥怎么还没到?”
“市政临时开会,一时半会估计脱不开身,大哥已经打电话说让我们别等。”
“那我们继续吃饭。”
每次在饭桌上,这样言辞激烈的争吵总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容榕垂头盯着自己的拖鞋,不敢看身边的容青瓷。
她们之间总是这样的,时好时坏,一点的火星子就能让刚刚融洽的气氛瞬间点燃。
这顿饭吃到最后,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
沈渡临时接了个电话,去了后院。
老爷子将二叔夫妇叫到了二楼书房。
临上楼时,容榕不安的看了眼他们,二婶没转头看她,倒是二叔深深地望着她,最后轻轻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在父母刚去世那会儿,爷爷曾经跟她说过,以后就把二叔二婶当爸爸妈妈。
她那时尚且年幼,却也知道,爸爸妈妈这两个身份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二叔二婶也不行。
她之前一直跟着母亲生活,有很多小习惯让二叔夫妇看不惯,曾严厉教导过她。
不准埋头吃饭,不准到处乱跑,不准玩弄钢琴节拍器,被训斥的时候不能揪着裙子。
“你不能学你妈妈那套,她是戏子,而你是容家的二小姐。”
这是她听过最多的话。
二叔二婶总免不了对她一顿教训,她逐渐有些畏惧他们,心里隐隐也觉得,或许他们不喜欢她做女儿。
容榕哭着去找爷爷,说自己不要父母了。
她眼睛都哭红了,爷爷叹气,终于放弃让她过继的想法。
从那以后,训斥少了,他们对容榕的关注也少了。
他们原本就极少对容榕露出什么和蔼的表情,如今年岁渐过,关系不远不近,十分尴尬。
容榕觉得自己处境尴尬,只能避免见面。
她端着温水,小心翼翼的走到容青瓷面前,勉强撑起笑容,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她:“喝水吗?”
容青瓷挥开她的手,语气淡淡:“离我远点。”
容榕尴尬地缩回了手,抬起胳膊自己将水喝了个干净。
“青瓷。”徐北也忍不住出声,语气无奈:“你不应该每次都把气撒在小榕子身上。”
容青瓷冷笑:“徐北也,你在帮倒忙你知道吗?”
徐北也也笑了,眸间没什么温度:“小榕子有什么错,你冲着她撒气,事情就能解决吗?”
“你是不是想说我小肚鸡肠?还是想说我自私自利?”容青瓷仰头,唇角勾出自嘲的笑容:“这些我都认,因为我容青瓷就是这样的人,我喜欢了十几年的男人死心塌地的喜欢我妹妹,我爸妈每时每刻都拿着我跟妹妹比,我拼了命的学习,拼了命的工作,却都不如容榕随手画一幅画就被美院录取,也不如她年纪轻轻办画展,成为艺术家,我就是这么小气见不得她比我好怎么了!”
她越说越哽咽,说到最后几乎快要坚持不下来,压抑着自己的抽泣声挤出来了字眼。
这些话说完,她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倏然倒在了沙发上,身体随着惯性晃动了几下,双手无力的瘫倒在身子两侧。
容青瓷大口喘着气,平复呼吸。
徐北也颓然,挪开目光,满眼都是自责和无可奈何。
她终于说出口了。
其实旁人谁不知道这真正的缘由,只是容青瓷一直自欺欺人的认为自己藏得极好。
“小榕子,你去后院找沈渡吧。”徐北也开口赶人:“他电话应该早就打完了。”
容榕没有动作:“我去找沈渡,然后你们又在这儿坐上几个小时,继续死循环吗?”
徐北也抬眼,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她走到容青瓷身边,容不得对方有任何的抵抗,伸出手狠狠地抱住了她。
容青瓷用力挣扎:“干什么!”
容榕不说话,只是固执的抱紧她。
“放开我啊!”
容青瓷用力推开她,下意识抬手擦过她的脸颊,最后又惊慌的赶忙收回了手,红着眼吼她:“你走开点行不行!”
“我已经躲了你这么久,你还想我怎么样!”容榕咬唇,抓着她的肩苦笑:“如果你觉得这是我的错,你讨厌我,要么就跟我断绝关系,要么就把我按在地上打一顿,你不要对我时好时坏,让我觉得你还把我当妹妹!”
容青瓷微愣,模糊着眼眶看不清容榕的表情。
容榕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去了容青瓷眼角边的泪水:“如果你想好了,就告诉我答案,继续做姐妹还是断绝关系,我都听你的。”
说罢她站起身来,径直往二楼走去。
容青瓷望着天花板发呆。
半晌,徐北也轻声说了句“对不起”,也跟着离开了客厅。
这句对不起他很早前就说过了,在他出国留学前一天,她哭着拽他的衣角,问他是不是因为容榕才出的国。
他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拉开,只说了句“对不起”。
算来,他的拒绝在那时候就已经很干脆,就算之后他违心否认过自己喜欢容榕,明明谎话说的很没有水平,但她还是自欺欺人的信了。
容青瓷遮住光,刚刚被容榕擦去泪水的地方再次湿润,有些刺痛。
其实容榕和徐北也都没错。
错的是她。
可是她又忍不住感到委屈,因此总不肯承认,卑微的用自尊撑起最后的保护色。
容榕原本只是想跟爷爷打一声招呼,说自己先回家了,等她上楼时,发现爷爷和二叔他们还没说完话。
是爷爷的声音。
“书玲,青瓷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你让她自己做主就好了,别过多干涉她,也不要再拉上榕榕了。”
二婶的声音有些无奈:“爸爸,我干涉青瓷这么多,无非是因为你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榕榕身上,我这个当妈的都不管她,那她岂不是太可怜了?”
“那你也不用对榕榕……”
二婶忽然笑了,抬眼和老爷子对视。
“她是丛榕的女儿,容家因为丛榕遭受了多少人的笑话爸爸你还记得吗?她跳了楼,一了百了,大哥也跟着她去了,留下了榕榕,我对榕榕好,她梦里喊的却是那个扔下她跳楼的女人的名字,青瓷对她好,她抢走了青瓷喜欢的人,现在好不容易我想撮合沈渡和青瓷,结果沈渡又成了榕榕的男朋友,爸爸,我没那个肚量。”
老爷子叹气:“北也和沈渡喜欢榕榕,这是榕榕的错吗?”
二婶轻轻笑了:“不是。”
二叔语气淡淡:“你既然知道不是……”
“那我们青瓷不如榕榕,是青瓷的错吗?”二婶转头看他,语气讥讽:“从小到大,你骂她的次数还少吗?哪一次不是因为她不如榕榕?”
二叔哑口。
二婶徐徐说道:“爸爸,你这么疼榕榕,不也是可怜她从小就没了父母吗?当初你不也是反对榕榕和她妈进我们容家?如果不是她妈死了,你应该看都不会看一眼榕榕吧?”
容榕打在门把上的手越来越松,最后黯然落下。
她默默下了楼,容青瓷和徐北也已不见人影。
容榕一路小跑来到了后花园。
静谧的月色下,沈渡正靠在秋千栏旁,面色沉静,低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
她静悄悄走过去,不声不响的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
沈渡讶然,伸出裤兜里空出的那只手,和她十指紧扣。
温暖的触感从他的掌心处传递过来。
“尽快过来吧。”沈渡语气低沉:“我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