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务必需要找个机会,给那些官兵一些教训。

姬慎景面无表情的耍无赖,“姑娘,外面的人还没走远,我迟些再走。”

“你!”倪裳语塞了。

但也无济于事。

罢了,看在姬慎景身世如此悲惨的份上,她就不与他计较了。

就这样,男人又强行在闺房里待了片刻,才起身起来,“姑娘,我走了。”

倪裳撇开脸,不去看他。

每次听见他喊出“姑娘”二字,倪裳的脊梁骨立刻凉飕飕的。

姬慎景终于走了,倪裳吐了口浊气。

次日一早,倪裳醒来准备穿衣下榻时,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的小衣不见了!

而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就脱了放在床榻上了。

昨夜唯有姬慎景来过她的屋子,还上过她的床。

倪裳气的赤着足,站在脚踏板上跺脚,“无耻!”

门外,康嬷嬷急了,“姑娘,您怎的了?!”

霓裳简直不敢想象,姬慎景拿她小衣作甚,酝酿了一下情绪,倪裳对着外间道:“我无事。”

真真是丧心病狂的圣僧!

**

都督府。

府门外守备森严,即便昨夜太子的人很想闯入都督府搜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经半宿医治,小和尚快要虚脱了,一走出屋子就朝着姬慎景哭诉,“师叔,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拿出了师门所有绝学,耗尽我一身精力,总算是救了那人一条命,但能不能苏醒,还得看日子。”

姬慎景点头,淡漠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屋内的人是他昨夜从皇家天牢救出来的族人,他这人仿佛天性薄凉,但又担了数年圣僧的头衔,究竟是善?还是无情?他自己也分不清。

姬慎景点头,淡淡应下,“嗯。”

小和尚,“……”没有其他表示?

他昨夜如此卖力,一顿好吃的都没有?!

小和尚两眼巴巴的望着姬慎景,“师叔,今日可去“食不忘”?”

姬慎景抬手摸了摸胸口,怀里藏着见不得光的小衣……她发现了么?

罢了,今日还是不要去招惹她。

姬慎景:“不去。”

小和尚,“……!!”-_-||,这日子真是没盼头了。

红缨从廊下大步走来,他脸上带着伤,细一看是指甲划痕,将一只包裹递给了姬慎景,埋怨道:“主子,属下估摸着,那倪家大姑娘八成得了失心疯,睡着了也能挠人!”

众人,“……”破案了,原来红缨这一脸红痕,是姑娘家挠的,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赏心悦目呢。

姬慎景查看包裹之前,红缨又絮絮叨叨,“倪大姑娘脑子也不太好,睡觉也自言自语。她竟说,若是得不到主子,她就亲手毁了主子。”

众人一僵,“……”

怎么?

倪家大姑娘看上了他们家主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为爱痴狂了?

姬慎景一个冷冽的眼神射了过来,红缨继续道:“倪大姑娘梦里还说,就算是她得不到的人,咱们的倪姑娘也别想得到!”

姬慎景拧眉,“……”他觉得倪芊芊着实怪异,但一时间并无头绪。与其说这女子是疯了,他倒是觉得她估计知道些什么。

再一细看包裹中的旧物,是冀州的料子,理应是包裹刚出生孩子所用的布料。

冀州……

估计倪裳的身世需从冀州查起。

**

今日早朝,皇帝对昨夜有人劫狱一事只字未提。

他坐在龙椅上瞄了几眼几个儿子。

只觉太子愈发的猥琐消瘦,怎么看都没有储君的气度。

老二老四几人也不如他的意。

倒是姬慎景长出头发了,皇帝怎么看都觉得眉清目秀。

头发长了,离着还俗还远么?

“众卿对冀州叛乱一事如何看?”皇帝问道。

冀州地处偏北,由冀侯--旁氏家主辅政,但数年来从未消停过,此番冀州动乱虽明面上与庞家无关,但实际上,八成又是庞家的手笔。土皇帝当久了,野心愈发膨胀。

文武百官正交头接耳。

姬慎景抱拳,磁性的嗓音在大殿下内响起,“父皇,儿臣愿前往冀州镇压。”

他的话素来不多,说一不二。

换言之,眼中朝中也着实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但皇帝舍不得!

老大走了,谁来帮他应对庄墨韩那头老狐狸?!

他一人留在皇宫可承受不来!

皇帝沉着脸,退朝后,将姬慎景单独叫到御书房,发自肺腑,直言道:“老大,你走了,让朕如何自处?”

姬慎景,“……儿臣心意已决,父皇尽快下旨。”

皇帝,“……”

当日,皇帝只好不情不愿的下旨,命姬慎景前去冀州。

**

“食不忘”尚未打烊之际,姬慎景掐着时间赶上了一顿饭。

他明显察觉到了倪裳眼神中的怒气。

男人很自觉,自己干了亏心事,他也不去主动招惹她。不过,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总不可能将小衣再还给她。

即便他舍得还,她也不敢收了。

“叫你们家姑娘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他觉得以倪裳的脾气,估计不会过来,于是又对你蔷薇道了句,“这次当真是事关她的身世。”

蔷薇笑嘻嘻的,面对好看的男子,她当真没有一点抵抗力,“大殿下,您的长子今日没一块过来?”

长子……

姬慎景浓郁的眉倏然一蹙,这种事他从不屑解释,可蔷薇是倪裳的贴身婢女,姬慎景罕见的解释,“他不是我的长子。”

蔷薇递了一个“我理解”的眼神过去。

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的多,像姬慎景这样俊美无双,身份尊贵的男子,有个私生子,她认为可以接受,谁让他长的这样好看呢。

姬慎景,“……”

倪裳很快就过来了,但没给姬慎景好脸色。

不过,姬慎景明知自己理亏,他也不恼,直言道:“姑娘,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命人替你拿到。”

他递了一块料子给倪裳,又说,“这种布料产自冀州,正好我近日就要启程前往冀州,姑娘不如与我一道前往。”

倪裳想也没想,“不必了,我自己能去。”

姬慎景料到她会这样说,“那一带流匪诸多,若无我相护,以姑娘的容貌,必定会被掳了当压寨夫人。”

倪裳,“……”这是人说的话么?不对!这是圣僧该说的话么?!

倪裳,“圣僧谬赞了!”

姬慎景耿直道:“我说的是实话。”

倪裳,“……”

第41章

亭台下煮了清茶, 袅袅水雾腾起,氤氲在了橘色落日余光之中。

一灯大师跪在檀木案几前,他嗅到了姬慎景身上的菜香。

大约能笃定, 姬慎景不久之前是刚从“食不忘”酒楼归来,又见姬慎景已数日不曾剃发, 寸许长的短发令得他比此前更是丰神俊朗。

一灯大师长叹了气,“无.欲啊, 你有何事要与为师说?”

姬慎景亲手给二人倒了茶, 他高挺的鼻梁溢出薄薄一层细汗,不知是热的, 还是在紧张?

“师父,我要还俗。”男人坚定道。

一灯大师了然,“为何?”

他找不出还有谁比姬慎景更适合当和尚的人了,否则也不会给他取法号为“无欲”。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姬慎景时,他才五岁, 虽是个孩子,却能豪不动弹打坐一日。

仿佛天生出家修行的料。

姬慎景垂眸, 看着杯盏中一浮一沉的雨前龙井, “我犯.戒了。”

一灯大师噎住。

他知道姬慎景惦记上了一位姑娘,怎么?除了惦记之外, 他还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什么戒?”一灯大师颤抖着的心肝,面上淡定的问了句。

姬慎景也是面不改色,师徒二人神情一致的肃重,“色.戒。”

一灯大师自诩是个见过世面的高僧, 先帝在世那会,他还曾是国师。

他同样不是迂腐的和尚,他的心包容天下苍生,当然也能容得下自己的徒弟,即便……他破戒了。

但饶是极力说服自己,一灯大师还是忍不住心痛。

待他百年之后,总得有人继承衣钵,小和尚秉性风流,眼下虽是还小,但长大后只会变本加厉,姬慎景一旦还俗,他就更加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然而,痛定思痛之后,一灯大师仍旧是那个容纳百川的高僧,“也好,为师给你引了二十年的路,这今后也该你自己走了,可你的病……”

一灯大师欲言又止。

姬慎景道:“师父,徒儿心中一直有佛。”只要有佛,他就能找到救赎。

一灯大师心情复杂,表面却宽慰说,“嗯,为师相信你能克制一切心魔。”色.戒都犯了,心中哪来的佛?

红缨这时从廊下走来,刚要靠近姬慎景,却又止了步。

一灯大师知道,这对主仆二人又要说悄悄话,他半点不留下来惹人嫌,遂起身,“无.欲啊,为师突然想起还有一事要做。”

姬慎景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起身目送他离开。

红缨哪里会明白两位高僧之间的默契,见一灯大师离开,他凑上前,道:“主子,倪姑娘今日拿着那块布料外出打探了,还购置了冀州的地理志。”

姬慎景浓眉一蹙,眼中浮现不悦,“……”

她就这么不信任他。

他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那块布料独独产自冀州。

他总不能将她诓骗到冀州去。

红缨瞧出自家主子不高兴了,他也猜出了什么,倪姑娘虽然没直接拒绝与主子同行,但也不曾同意,她还跑去四处打探冀州的消息,分明就是不信任主子啊!

“主子,倪姑娘眼下就在外面,您要见么?”红缨试探性的问。

就见姬慎景的表情有了一丝丝微妙至极的变化,但一闪而逝。

“让她进来吧。”

姬慎景并未直接去堂屋见倪裳,而是晾了她半晌。

等到姬慎景从书房出来,倪裳已经在堂屋等了良久。

一看见姬慎景,倪裳的态度比此前好太多了,还冲着他莞尔一笑,虽然笑意不达眼底,但她好歹对自己笑了。

姬慎景,“……”

呵~

她又想来利用他了,故此,小衣之仇也不记了。

虽然喜欢被她需要,但倪裳敷衍的次数多了,姬慎景心中开始不悦了。

他可能想要的,不仅仅是被她所需要。

倪裳经一日调查,已经能笃定那块布料产自冀州,并且从京城前去冀州,会路经一片山林,那一带流匪时常出没,确实很危险。

她要想安然抵达冀州,最好的法子就是和姬慎景同行。

所以,她又登门了。

虽然心里还记着小衣的事,可有求于人,不得不“和颜悦色”。

倪裳忽闪着大眼,笑着说,“突然造访,不知有没有叨扰到殿下?”

姬慎景置于身后的大掌握了握,但面上不显。

他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呢?

“并未叨扰,姑娘请坐。”姬慎景虚手一指,又道:“姑娘等很久了吧。”

姬慎景客客气气,倪裳亦然,“并没等多久,我也是刚来。”

姬慎景,“……”小骗子!

二人皆落座,红缨端上了热茶后,就目不斜视的退了下去,他总觉得自家主子与倪姑娘像是在谈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倪裳小口抿了口茶。

姬慎景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的粉唇与雪白瓷釉衔接的地方,他眸色一暗,又移开视线,随即也喝了口茶,“姑娘,你想好了要与我同行?”

已经调查了一整日了,当然是想好了,否则又岂会登门都督府?

倪裳浅浅一笑,“大殿下莫不是不太方便?”

她此前并未答应姬慎景的提议,眼下又只能跟他一道前去,所以态度十分温柔贤淑。

只是,这副温柔贤淑又透着疏离,与不真实。

姬慎景胸口闷得慌,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他算是体会到了,明明不喜欢倪裳此刻的态度,可他又无计可施。

“我此番是前去冀州镇反,以防打草惊蛇,会先一步微服前去,若是带上姑娘也不是不可,只是姑娘以什么身份与我同行呢?”

倪裳,“……”这样复杂么?她怎么觉得姬慎景目的不纯?

她如今也是能屈能伸的人了,“大殿下以为,婢女如何?”

姬慎景放下杯盏,目光落在少女脸上,仿佛一脸泰然,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倪姑娘这样的人物,我岂能让你当婢女,不如你我扮做夫妻同行?一路上既可掩人耳目,也能有个照应。”

扮做夫妻?

倪裳,“……”真是看不出来啊,堂堂圣僧还会这一招撩拨人的法子。

可她不是那些倾慕他的女子,“不如兄妹吧,实在不行,父女亦可。”

倪裳故意抨击他。

一个和尚,还非要和她扮夫妻,他这是甚么恶趣味?

表面一派君子,其实就是个浪荡的主儿,就这样想占她便宜!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父女……

姬慎景神情微变,但仍旧形不露于色,他比她年长了九岁,差距是有些大。

最终二人商定,便以兄妹名义同行。

倪裳离开之时,面色不佳。与此同时,姬慎景也同样心情阴郁。

小和尚得知了此事,非常体贴的宽慰了他家为情所困的师叔,“其实……情哥哥、情妹妹,这事在坊间可常见了。”

姬慎景,“……”

男人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胸口堵闷算是瞬间缓解。

**

“一起去了?!倪裳竟然与姬慎景一起去了冀州!”

倪芊芊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拾起一盒胭脂狠狠砸向了铜镜。

冀州有什么人,倪芊芊当然清楚,若是让倪裳找到了她自己的亲身父母,这以后可就是开挂式的走上人生巅峰,那她这个炮灰女配,就真的没戏唱了!

她不能让倪裳成为千娇百宠的女主!

她一定要杀了倪裳!

京城离着冀州山高水远,恰好是时机!

同一时间的东宫,太子给心腹下了绝杀令之后就一个人慢慢踱步到了御花园。

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太子了,必然要充分掌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杀了姬慎景,皇家兄弟几人中,就无人能是他的对手,那么储君的位置必定更加牢固。

正构思着宏图大业,迎面撞见了皇帝的轿撵,太子吓了一跳,“父、父、父皇!”

皇帝坐在轿撵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子。见太子仿佛是见了鬼一样,皇帝当然知道太子一定是背地里干了什么亏心事。

而此事八成是与姬慎景有关系。

老大已经出京,宋家和太子一党必然等不及了。

皇帝面色难看至极,果然越是优秀的人,越是遭人嫉恨。不过皇帝信任老大,换言之,倘若老大是真命天子,必有天佑,魑魅魍魉如何能伤得了他?

皇帝自我心理安慰着。

更何况,探子已经来报,姬慎景这次是带着倪姑娘一块出门的。

啧啧,看来他还是太小看了老大,一声不响直接带着人家去“游山玩水”,行径过于奔放,路子也太野。

不过!

皇帝大力支持。

一瞥见太子,皇帝就心疼东宫每年花在侍妾身上的用度,太子的女人都快赶上他这个当皇帝了,也没见他生出一个孩子!

“太子!大晚上的,你出来做什么?!”皇帝气不打一处来的,不知为何,一看见太子,他脑子里就莫名冒出“占着茅坑不拉屎”几个字。

太子身子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