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花。”

江晁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冲宋司歌打一个响指。

“Hi,my girl,good night.”

一段过去

即使是恋爱,宋司歌和江晁的关系也未见得和以前有什么差别,宋司歌业务课重要起来,她要报名参加转过年来的全国比赛,老师盯得紧,自己也不敢放松,而江晁在医院也很少得闲,所以恋爱相处也仍然只是偶尔见面,吃饭,游玩,互相取笑,当然,即使互相取笑也淌出甜蜜来。

情人节那天宋司歌收到好大一束红玫瑰,江晁说必须俗一下,纪念他们认识两周年。宋司歌想起来两年前他俩被一个卖玫瑰花的女孩子拦住要让江晁送她花的乌龙事情,吃吃地笑。江晁自然也记着,说,我们再去那条路上找找,看看那姑娘还卖不卖花。宋司歌说找到了你要说什么,江晁说我送她两个牌匾,一个是学雷锋标兵,一个是优秀红娘。

大束的玫瑰放在车后座,两个人牵着手去吃饭,五星级酒店推出的情人节套餐,买单的时候宋司歌看见丁慧慧挽着邵司晨的手臂从外面进来,两个人手里拿着一张海报,低头小声讨论。邵司晨觉得有束目光似乎在自己背后盯着他,似乎好像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形,他转头寻觅,却猝不及防看到江晁站在大厅一侧,手里拿着一支花,心下一沉,果然又看到宋司歌。

江晁见宋司歌面上表情复杂,很敏感地转头,邵司晨伴着丁慧慧正看向他们俩,江晁脸上露出笑容,先把手里的花递给宋司歌,说,餐厅给的,情人节特供,然后才扯扯宋司歌,说,过去打声招呼吧。

“哥,你们也来看电影?”

邵司晨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倒是丁慧慧接话道:“是啊,司晨说这里的甜点好吃,陪我来的。”

“嗯,是不错。”

“怎么,你们已经吃完了?”

“是,不耽误你们了,哥,我们先走了。”

两个女人结束对话,两个男人客套地点点头,一个是愤怒,一个也是愤怒。

上得车来,宋司歌果然有些沉默,邵司晨也迟迟不发动车子,宋司歌缓半晌才发现车子还在原地,诧异地回头刚要发问,江晁却使劲拍了下方向盘。

“发完呆了?”

“什么意思?”

“我倒不稀罕非得在邵司晨面前博存在感,但是你自始至终没提到一句我们的关系,这么个大活人,不太好吧?”

宋司明白江晁的意思,但是他误解了。

“我哥曾给我汇了几万块钱,被我退回去,那以后,我们再没有任何往来,今天也是那之后第一次见面,我确实挺感慨的,至于没介绍你,我想你也未必需要,你不喜欢他,他不喜欢你,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我的感情你几乎都知道,我也没什么隐瞒你的,这么个人曾经对我很好,我不会忘记,如果就此说我对不住你,确实我也否认不了什么。”

江晁保持沉默,半天道:“你为什么不能说些软话呢?”

宋司歌白他一眼,说:“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口味,我并不知道啊。”

江晁摸摸头,觉得自己的确有些敏感了,不介绍就不介绍呗,他才不要跟着宋司歌叫邵司晨哥哥呢,打个哈哈道:“偶尔吃醋撒娇也挺有意思嘛。”

宋司歌一路不说话,江晁也再未多言,直到车到门前,宋司歌转身要下车时,突然被江晁搂到怀里,被结结实实偷去一个吻。宋司歌脑子轰然大作,却是一点儿都挣不脱,江晁却笑得又得意又痞痞的。

第一次争吵就以这样的方式和解,躺在床上的宋司歌捧着脸,仔细评估江晁,很好的爱人,风趣幽默,肯花心思,出手大方,知错就改,缺点嘛…谁又没有缺点呢?

与邵司晨相遇几乎就是一个插曲,没有冲淡两人的关系,反而向进一步深入,医院的同事渐渐知道江晁的新恋情,江晁免不了被取笑给病人看病结果勾搭上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江晁讲给宋司歌听,宋司歌也笑,说没准儿是我故意吊了个浑身刷着黄金的大傻子。两个人互相取乐,又自我吹捧,江晁搂着宋司歌的肩膀说你想不想在毕业时候一手拿毕业证一手拿结婚证。

进入大四,宋司歌忙着准备毕业论文,也忙着准备毕业汇报演出排练,顾不上江晁的时候,江晁便很正儿八经地要了海报自己去买票看演出,据说是要提升自己的高雅音乐修养。坐下来没多久江晁就开始后悔,好不容易熬到中场休息,刚起身准备溜走,就听到旁边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转身看,不免愣在那里。

一直到两个人对坐在剧院的咖啡店里,江晁还是有些犯晕,成果怎么就回来了呢,她不是在国外结婚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三个月了。”

“怎么没回医院?”

“我去应聘了一家外资医院,待遇不错,也没那么累。”

“挺好的?”

“挺好。”

江晁想问你为什么回来却开不了口,他在成果面前就是这样,大概因为一直仰慕一直追随,所以变得特别卑微特别踌躇。

“听说你还在那里,怎么样,该提副主任医师了吧?”

“哪有,我不是没读博士吗,也没有重要的论文发表,轮不到。”

“你还那样,对什么都看不上,少爷作风。”

“不行我也去外资医院,省得这些劳什子。”

“你以为外资医院就没有这些?你一没有国内的职称,二没有出国的经历,外资医院也势力,不过这些对你来说也无所谓,大不了回去继承家业。”

江晁脸上的笑淡下去,谁都可以这么说,唯有成果不可以,他当初为什么留到医院,不就是为了能和她比肩而立比翼齐飞。

成果注意到江晁的脸色,抿口咖啡不再说话。

尴尬的沉默后江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回来了?”

成果咬咬唇,昂起头又低下头,说道:“想家想得厉害就回来了。”

“那你先生呢?”

“分了。”

江晁手里的汤匙跟杯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半天才艰难地问道。

“为什么?”

“性格不合。”

当晚江晁开车坚持送成果回家,成果说她也开了车,但是江晁还是坚持跟车到她住的公寓,路线依然熟悉,成果没有搬家,江晁自然对以前在这里度过的那些时光记忆深刻。成果下车,江晁也跟着下车。

“就到这里吧,不邀请你上去坐了,改天再见。”成果伸出手,江晁握住。

纤瘦细长的手指,这手,是三年后的重新碰触,两个人似乎都微不可察地哆嗦一下,江晁知道自己那下是真的,不知道成果那一下是不是被自己带动的。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

“好的。”

看着成果开着车进小区,江晁才离开,可是开了一段路又靠路边停下。他承认自己的心很乱,他和成果分开三年多,第一年他等她,,第二年他忘记了她,遇到宋司歌,第三年他确信她在自己心里已远去,确定自己喜欢上宋司歌,想过安定下来,想过婚姻,可是成果却回来了。

江晁又开车到常去的酒吧,一个人要杯酒,酒保伺候完别人,看他一眼。

“有心事?”

江晁摇头,酒保笑。

“不是因为你那小女朋友吧?”

江晁瞪眼,酒保又笑。

“我在这里每天见多了,你们不说,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她回来了。”

“谁…前女友?”酒保算是见证过他和成果分手后醉生梦死的日子。

“那你现在怎么办?旧梦重温?那你可要慎重考虑,小姑娘人不错,可别害人哦。”

江晁转着杯子,说到问题核心了,他如此心绪不平,难道是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几乎是又立刻否定,他们怎么可能重新开始呢?

“她很好,我现在也很好,没必要。”

“那还喝什么酒,事情想清楚了就回家,我可不发愁酒卖不出去。”

江晁喝光杯子里的酒,冲老板挥挥手,回家。成果回来就回来了,他们各自都有生活,是她说的不用等,他也的确放开了,就这样。

再一天和宋司歌一起吃饭,宋司歌说大家都开始找工作了,江晁问需要帮忙吗,宋司歌摇头。

“老师已经推荐了,大剧院也招募学生呢,我已经接到笔试的通知。”

“有戏吗?”

“不知道,不过上次演出《茶花女》时,歌唱家老师挺好的,还特意打电话问我投简历没有。”

江晁看到宋司歌喜滋滋的表情,知道这事情多半有戏,也为她高兴,伸手敲敲她的头,道:“看来以后我不提高一下修养都不行了。”

“你要是愿意,我们有很多演出可以看,大剧场小剧场都有,年底有又是演出季,你想看音乐会,多的是。”

音乐会三个字听到江晁耳朵里,不由得转了弯,成果又在他脑海里闪了闪。

“没打算继续往上读研究生?”

宋司歌摇摇头,道:“我想先出来看看,以后有机会再读。”

“是因为钱吗?如果是的话…”江晁几乎猜到宋司歌的心思。

“也是也不是。”宋司歌打断江晁的话,很坦诚地笑笑,“我现在没那么缺钱,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方向适合我,或者以后没有负担了,而且也想明白了,正好有机会出国进修岂不是更好。”

“看不出来啊,你这计划一竿子就支到国外了?”江晁的脸突然冷下来,话出口也有些刺耳。

宋司歌听出邵司晨话里有话,虽不知他为什么一下子有情绪,但也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就是那么一说,真要想的话,肯定也会和你商量的。”

“那如果我就是不同意呢?”江晁有些烦躁。

宋司歌诧异地盯住他看一会儿,心里千回百转,然后说:“如果你真不同意,我就不去。”

江晁觉得像打棉花上,胸口一腔燥意无处纾解,又不服气地挑衅。

“你挺没事业心的,我就一说,你就这么答应了?万一以后有很好的机会呢?”

宋司歌不看江晁,低着头慢慢地剥着一只虾,缓了半晌才说:“我喜欢我爸爸妈妈的感情方式,他们互相都为对方改变不少,我也不能说我就永远不出去,但是我会选择在我们感情稳定的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那样,无论距离还是空间,都不会成为感情的隐患。”

江晁傻在那里,他有意抬杠,宋司歌却郑重其事地将内心剖白,顿时觉得自己太幼稚,似乎为了掩饰羞愧,无赖地抓住宋司歌的手将刚剥好的虾塞到自己嘴里,然后嘟嘟囔囔说:“我也就是一说,你也就随便一听。”

宋司歌偧着两只手,有些无奈有些了然地看着江晁,却还是郑重其事补了一句。

“感情和事业,我会把感情放在第一位,但是,我也希望另一半也是这样,否则,一个人的拼命努力是怎么都赶不上另一个人的随意消耗的。”

江晁点头,然后抓住宋司歌的手。

“我们目标一致。”

一个意外

江晁再次接到成果的电话时正在上班,成果说上次见面太匆忙,想找个时间一起吃顿饭。江晁拿着电话,想了想,还是找个理由拒绝,成果倒也反应自然,说那就改天吧。隔几日,医院的同事相约吃饭,却在饭桌上遇到成果,江晁也不意外,都是熟人,遇到也正常。

依着他们以前的关系,有人起哄似的把江晁和成果的座位放在一起,江晁有些为难,自从上次大剧院见面后他想得清楚,他和成果就是过去时,除此之外没什么,正想着避嫌,也有人知道江晁现在有女朋友,便想解难,结果想闹事的人不干了,说人家成果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几个大男的有什么别扭的,江晁低头看成果,正对上成果的目光,眸子里似笑非笑,似嘲讽非嘲讽,江晁一时觉得自己小家子气,心一横,坐下来。

成果远道回来,自然成为主角,众人纷纷敬酒,成果的酒量大了不少,几乎来者不拒,江晁捏着酒杯低头蹙眉,成果有些微的酒精过敏,以前几乎不喝酒,难道在美国治好了?可是这过敏他还从没听说过能治好的。

成果喝得热,把头发盘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江晁无意回头,心里一抽,成果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有了小红点,这是典型的酒精过敏症状。江晁怒了,这人是跟自己过不去吧,虽说她这过敏不算严重,不像有些人能引发心脏病,可是这样不加节制地喝也未必有什么好处。果然成果把服务员叫过来,片刻后送上一杯白水,成果从手包里取出一片药片,用水吞服了,江晁一直注视他的举动,想必是抗过敏的药物。

趁着成果出去去洗手间时,江晁追出来拦住她。

“你都过敏了,还喝?”

“已经吃药了。”

“药是用来抵御突发情况的,不是用来给你作践自己当保护伞的。”

成果斜睨着江晁,噗嗤一声笑了。

“你都不愿见我,怎么还管我?”

江晁脸色铁青,一把扯住摇摇晃晃的成果,说:“你少听那些有的没的,你等着,我去取包,送你回家。”

江晁回去打招呼,自然有人开玩笑,江晁也不多说,就此告辞。出得包房的门,看见成果老老实实地靠着墙等在那里,脸上的笑也消失了,满脸落寞,看见江晁过来,立刻又换副笑着的表情。那一瞬,江晁觉得心跟被针扎了似的。

成果在车上很安静,什么话都不说。江晁把她送到公寓,开门进去,几乎什么都没变样,甚至…甚至他当年穿过的拖鞋还摆在那里。江晁别过脸,将成果扶到沙发上,转身去拿了杯子搅一杯蜂蜜水放到她面前。

“把这杯水喝了醒醒酒,我走了。”

成果不理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卧室走,一边冲江晁挥手一边脱掉身上的衣服,她里面只穿了件无袖的高领毛衣,江晁试图扶住她,可是在触手的瞬间发现成果光洁的手臂里侧有几条细细的伤痕,倘不仔细,不会看见。

“这怎么回事?”他几乎是愤怒地问道,他敢肯定这些伤痕以前是没有的,而且以他医生的判断,这伤口曾经有多厉害才会留下疤痕。

成果抹了抹头发,推开江晁,冷着脸说:“关你什么事?你不是要走了吗?怎么还不走?”

“到底怎么回事?”江晁强硬道,她曾经那么怕疼,怎么会这样。

“跟你没关,我说了。”成果挑衅似地回头一步,使劲把江晁推到门口。

江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发狠,大手大脚绑住成果,把她摁到沙发上,撕扯中,成果的毛衣下摆卷起来,江晁眼见一条约一尺的伤疤从她的肋下斜着划过。

时间像是被突然冻结,成果挣扎起来见江晁盯着自己的腰部看,低头看到卷曲的毛衣,脸立刻白了,双手按住毛衣,然后突然跳起来跑到卧室,撞上门,无论江晁怎么敲都不开。

半夜成果打开卧室门,江晁早已经离开,桌上留下一张便条,希望她保重。成果拿着纸条,一边看一边随手点支烟吸一口,就那寥寥几行字,看了一会儿笑了几声,扔到一边,把香烟吸完摁灭在烟灰缸里,成果突然发狠地摔出去,看着烟灰缸在地毯上滚了几滚,愣怔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手机,找到江晁的号码,仔仔细细地写了一段话,发了出去。

宋司歌通过了大剧院的笔试,等着面试,江晁说去吃饭庆祝,宋司歌笑,说这才哪儿到哪儿,等面试完吧,再说最近她怕影响最佳状态,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江晁哭笑不得,把车子停在路边,两个人索性聊天。

“江晁,明天晚上我有排练,恐怕不好出来,所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对不起啊。”宋司歌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递到江晁的面前。

江晁有些失望,明天他本是要带着宋司歌一起参加朋友给他办的生日趴,不过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看着宋司歌歉疚的表情,江晁撒一个小小的谎安慰她。

“嗨,也没什么,都二十八了,有什么可过的,正好明天我也值班。”

宋司歌仿佛松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小女孩式的撒娇说:“周末给你庆祝好不好?”

江晁摸摸下巴,说:“我要吃你做的饭。”

宋司歌眨眨眼,道:“就这么简单?我以为只有米其林餐厅才能表示对你出世的隆重祝贺呢。”

江晁听出来宋司歌在揶揄他,他向来大手大脚花销惯了,又挑剔,宋司歌偶尔会打趣他的消费习惯。

“吃惯山珍海味,也可以偶尔忆苦思甜。”

果然,宋司歌嗔怒地立起眉毛表示自己的不满,表情生动,看得江晁心里欢喜,满腔柔情蜜意,道:“送我什么礼物啊?”

宋司歌红着脸按住袋子,故作无畏地说:“不告诉你,礼物虽然是提前送的,但也要明天拆。”

江晁心情好,点头表示一定信守诺言在自己明天晚上出生时辰打开看。

第二天晚上下班后江晁开车前往聚会的地方,正逢一个大学同学出国回来,大家也趁此聚会一下。

陆陆续续地来人,江晁坐在椅子抽烟上看男男女女张罗,这些人大部分都没有结婚,每年无论谁过生日,都会聚一次,但是他越来越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大概是人生走到另一个阶段了。由此想到宋司歌,不由得嘴角弯了弯,他的确是想把宋司歌毕业了就拐去结婚的,只是宋司歌每次听他这样说都笑而不答,他多少有些傲气,不想死乞白赖地求,不过,今天这样的气氛让他觉得求也没什么,求婚也是件挺牛掰的事情。

门口喧哗,又有人来,江晁听见有人大呼小叫,也转头看过去,却见成果和众人边打招呼边走进来,对上他的目光,温婉一笑。

一起陪着成果来的同学把江晁扯到一边,小声说他遇到成果,不小心透露了晚上的事情,成果很大方地表示一起来,他也没办法,江晁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无所谓。

整个晚上成果都很节制优雅,只喝饮料,等大家闹腾地打台球扑克玩儿的时候才走到江晁面前,递上一个缎带扎的袋子,说,生日快乐。

江晁无意接受礼物,成果却迟迟不收回去,两人相持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江晁认输,接过来,虽然是纸袋装的,但是能摸得出来是什么,打开,果然没猜错,是一款腕表,他曾经很喜欢买手表。江晁脸上不动,把盒子重新装回袋子。

“这个太贵了。”

“美元也没多少钱,我也是临时拿的,你别介意。”

“我挣的是人民币。”江晁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