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点了几盏油灯,萧靖坚持要亲手给她包扎,宋悠无法,可就在萧靖上好药,又在她的手腕上绕上了绑带之后,萧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正当酷暑,宋悠前前后后折腾的不轻,早就出过一身的汗,如此这般绑着手腕,她根本无法沐浴。

不过,这种事也仅仅困扰了萧靖片刻,几个呼吸之后,他当即意识到了自己的职责所在,小儿是他的妻,他自是要全方位的护着她才对。

萧靖理直气壮,仿佛这是一件寻常事,“小儿,你不便洗漱沐浴,今晚我帮你可好?”

宋悠怔然地看着他,以为自己不仅眼花,也开始幻听了。

这本是个男尊的世界,萧靖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下身段伺候一个女子。

她坐在锦杌上,一脸错愕的看着他,愣了片刻发察觉萧靖他是认真的,“....不,不行!你出去!让肖嬷嬷过来便是。”

宋悠一手抓着自己的衣襟,很是防备的看着萧靖,这无疑让萧靖很受打击,他和她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小儿却依旧防他至厮。

他还不及一个老嬷嬷?

一想到在凌云峰上看到一切美艳光景,萧靖鼻头一热,热血毫无预兆的涌了下来,今日在书房的那番纾解的效果似乎也没了.....

宋悠小脸紧绷,她都不敢看着萧靖了,这人是怎么回事啊?!

“你.....你走吧!”宋悠开始逐客,一脸生无可恋。

萧靖蹙了蹙眉,想到小儿今日委实受罪了,此刻状态亦是不佳,刚才说话时候的嗓音也带着淡淡的沙哑,萧靖自知她累的不轻,不像他自己,此刻还正当兴奋的时候。

考虑小儿的身子骨,萧靖只好起身,对她交代了一句,“从明日开始,我会吩咐两名婢女过来伺候你起居,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不得反抗!”

宋悠点头,水眸有一下没一下的眨了眨,身子已经熬到了极限。

肖嬷嬷是她的心腹,知道有关她的一切,宋悠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而且她自己眼下委实没什么自理能力了,可在肖嬷嬷给她擦拭身子时,被那雪肌上的朵朵红痕吓了一跳,“姑....姑娘!您这是...?!”

宋悠的脑袋搭在了浴桶上,眼看着就要睡着,嘴里低喃道:“嬷嬷,无碍的,这都不是头一次了。”

肖嬷嬷,“.......”

此事定是王爷做的,肖嬷嬷心思百转,起初时谁又能料到王爷就是姑娘要寻的人呢?

怎么想都感觉姑娘这是主动入了虎口......

***

天色还未大亮,英国公府近日皆是人人自危,国公夫人成了杀人罪犯,还亲手害过府上的嫡长女,这几桩事足以将平静的英国公府激起一阵巨浪。

而作为府上的长公子,宋淮远的身份无疑是最为尴尬的了。

老太爷每日有早起练剑的习惯,他一推开房门就见宋淮远衣着整齐的跪在了屋檐下。

他神色庄重,除却有些肃重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其他情绪。

老太爷道:“起来吧。”

宋淮远并未起身,而是给老太爷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抬头道:“祖父,有母如此,孙儿已无颜面继续待在宋家,孙儿感激宋家多年养育栽培之恩,孙儿此番虽搬出国公府,然,孙儿向您老人家发誓,孙儿这辈子定忠于宋家!”

老太爷知道宋淮远的为人,此人足够心狠手辣,这次汤氏的案子,他在背地里也提供了不少证据。

好在他是个明事理的,否则.....老太爷眯了眯眼,一番思量之后,应了一声,“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挡着你了,宋家的大门一直替你敞开着,几时想回来了,你便回来。”

宋淮远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多谢祖父。”

宋家嫡支没有嫡亲的骨血了,即便是宋严重新娶续弦,也不知几时能添男嗣。

老太爷也有他自己的思量,遂特意命人送了宋淮远出府,还多番照拂着。

总归是宋家养大的孩子,将来保不成能派上用场。

宋淮远也算是个有自知之明的,汤氏死罪一判,他便自行离开了。

这也是老太爷为何还打算继续栽培他的缘故,宋悠即将出阁,娘家不能没有一个可以让他依仗的兄长。

***

盛暑热气难消,唯有晨起时才能感觉好受些。

此时,天际才将将呈现一片蟹壳青,承德帝穿着常服在御花园闲走,朝廷官员家中的大小适宜皆逃不过他的眼睛,当勘宗司的人汇报过汤氏的案子之后,承德帝思绪百转。

女子攀附男子的权势与地位而活,她们或是谄媚或是讨好,但真心的又有几人,说不定最顺从温柔的那一个才是最为毒辣的蛇蝎。

就在这时,芍药花丛中闪过一个人影,承德帝喝了一声,“谁人?给朕站出来!”

承德帝本就疑心重,汤氏的案子更是让承德帝一时间对后宫避而远之。

不多时,汪泗命了小太监从芍药从中捉了一个身着宫装的嬷嬷过来,一看她身上穿扮便知是辛者库的人。

当嬷嬷被人揪到承德帝跟前时,承德帝瞧出了一丝眼熟,“辛者库的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擅闯御花园!”

嬷嬷年纪看着不大,至多不过才三十出头的样子,但因常年在辛者库辛劳,让她比同龄的女子老了数倍。

嬷嬷跪在承德帝脚下,颤颤巍巍不敢作答。

汪泗喝道:“皇上问话,你还不快如实回禀!”

嬷嬷这才道:“回,回皇上,老奴......老奴路经此处,遂.....遂来瞧瞧。”

一个辛者库的嬷嬷,她来御花园瞧什么?

这时,小太监从芍药从搜出了一些祭祀所用之物,待呈上之后,承德帝大发雷霆,他最是忌讳鬼神之说,若是世上当真存在鬼神,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来人!给朕彻查,看着贱婢究竟是谁的人,又是祭祀谁!”承德帝吩咐道。

嬷嬷吓瘫了,再不敢有所隐瞒,如实道:“皇上!皇上啊!老奴....老奴是皇后....是废皇后身边伺候的人,您还记得老奴么?”

嬷嬷此言一出,承德帝终于想起了这种熟悉感来自哪里,他对此妇映象深刻的原因之一,是当初指认卫氏惑乱宫廷,残害皇家子嗣的人里面,便有她。

承德帝眯了眯眼,“说吧,你在祭祀谁?!不交代就砍立决!”

反正横竖都是死,嬷嬷为了宫外的族亲,只能按着骁王爷此前的吩咐,一字一句道:“老奴问心有愧,想给废皇后祈福,以消罪孽。老奴该死啊,当初委实不该被万贵妃所要挟,更不该污蔑了老奴的主子!求皇上赐死吧,老奴这些年日.日忏悔,殚精竭虑,只盼有朝一日能减轻罪孽!”

嬷嬷这番话一出,承德帝陷入了漫长的思量之中。

卫氏是他的原配妻子,陪着他从一介皇子身份一路走到了帝王之位,这期间也是受过苦的。

承德帝憎恨卫氏的歹毒是真的,但.....旧时夫妻情谊也是真的。

汪泗意识到了事态严重,“来人,将此妇押入勘宗司,任谁不得靠近半步!”

这个时候,定会有人想着杀人灭口。

嬷嬷被带走之后,承德帝随后就召见了古飞燕,让她去一趟骁王府试探一二。

倘若当年确实有人陷害了卫氏,那么萧靖也是受害者之一。

不过,承德帝从来都不是只信一面之词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萧靖:说好的大婚将至呢?走什么剧情?本王一心只想谈恋爱。

辰王:.....

导演:按着剧本,肯定是天天恋爱,不过有损气血,王爷多保重。

宋悠:想做点事业,怎么辣么难?!我肯定是拿错了剧本。

-------

PS:早上起不来....只有三千字的短小君奉上,下午给大家再补一章,红包老规矩,赠文在晚上9点的那章里面^_^。

☆、大婚将至(中)

古飞燕来到骁王府已经是辰时之后,府上已经用过早膳, 因着酷暑之故, 梅老等人在庭院中的参天枯树下纳凉, 一众人正在吃着冰镇的西瓜。

古飞燕常年一身红妆,她被小厮领入庭院后, 裴冷本能使然,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突然就从石杌上起身,端着一大块西瓜凑了上去,“古侍卫,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吃片西瓜消消暑。”

花莲, “......”

众人,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古飞燕眼神极淡, 只是轻飘飘的斜睨了他一眼,有些嫌弃的意味,“不必, 我是来见骁王殿下的。”

承德帝已经指派了勘宗司的人去查当年卫氏的案子。

要知道, 卫氏若是能平反, 萧靖极有可能会恢复太子身份,毕竟当初之所以被流放, 也是因为卫氏犯事之故,子受母牵。

承德帝重新开始查卫氏的案子,这对萧靖与整个骁王府都是一桩好事。

古飞燕从裴冷身侧走过,对他手中的西瓜看都不曾看一眼, 这女子气度绝佳,而且身手了得,大内侍卫都不是她的对手。

裴冷目送着她走远,只见古飞燕背影挺拔绝傲,这等气度就连他都不及的,不知为何,裴冷只觉脸上一片滚烫,心跳不稳。

古飞燕并没有直接见到萧靖,奇怪的是,阖府上下皆找不出王爷去了哪里。

而且,守门小厮也不曾见王爷出府,好端端的大活人这就不见了?

古飞燕站在书房外,面容沉静的继续等着,仿佛这酷暑天也不曾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

梅老急的团团转,这时,长留终于忍不住了。

毕竟,他每天半夜都会在屋顶乘凉,自是知道王爷他到底去了哪里。

色.令智弱啊,古人果然是从不诳语。

长留一个人悄然无声的去了宋悠的厢房,外面守着两个低垂着脑袋的婢女,这两个婢女也搞不清状况,但王爷的事,她二人自然是半个字也不敢泄露出去,不管王爷是好男色?还是好女色?皆与她们无关。

府上的婢女太知道王爷的手段了,此前倒是有人妄图爬上王爷的床榻,结果当即被毒打一顿,之后就生死不明了,听说是卖去窑子里。

长留不会是说话,更不习惯跟姑娘家相熟,他打算直闯卧房。

婢女叫住了他,“王爷尚未醒来,长留小哥哥,你还是别进去了。”

像长留与裴冷等人的身份自是与寻常的家丁截然不同,婢女见他年纪又轻,只好唤了一声小哥哥。

长留身子一僵,握着长剑的手突然一紧,吓的婢女当即不敢说话了。

小哥哥?

他可不是什么小哥哥!

长留并未顾及婢女,直接上前敲响了门扉。

他敲门的声音不算大,却是很急促,稍过片刻之后,门扉被人从里拉开,开门人的萧靖。

长留站在那里,只见自家王爷胸膛敞开,露出了麦色的修韧肌理,那上面还有几条明显的划痕,看颜色像是最近才留下的。

长留,“......”以他聪慧的脑子猜测,这肯定是宋悠划得,毕竟除却她之外,再也无人能轻易接近自家王爷。

萧靖正处血气方刚,加之正当酷暑,肝火更加旺盛,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披了一件中衣,下面的白色亵裤的带子也是似开非开的。整个人散发着狂野与雄性的气息,像一头刚刚进食的猎豹,但并未吃饱,此刻正当食髓知味,而且心情似乎很不妙。

长留紧绷着脸,小眉头紧蹙,他避开了萧靖的视线,指了指上房的方向。

萧靖走出了屋子,朝里面看了一眼,这才合上了门扉,他站在回廊下,对婢女吩咐道:“好生伺候着,等小儿醒来,立即通知本王!”

“是!奴婢遵命!”婢女齐齐应下,身子颤颤巍巍的,就生怕自家王爷一个不高兴就将她们给灭口了。

这厢,萧靖多看了长留一言,批评道:“今晚不准在上屋顶!”

长留,“......”此处地势最高,又靠着后院的荷花塘,夜风隔着潭水吹过来,当真叫人沁凉无比,长留不太情愿摇了摇头,他拒绝了。

萧靖,“......”

萧靖叹了口气,不想跟一个孩子置气,他随意系上中衣系带,动作潇洒利落,边系腰带边往上房大步走去。

古飞燕没想到,萧靖会以这个样子来见她,此时已经日晒三竿了,农家汉子都干了活回来歇息了,而且萧靖下巴的暗青色胡渣尤为明显,他深幽的眼底布着血丝,看上去好像没睡好。

“王爷。”古飞燕很快就收敛眸中异色,抱拳行礼。

萧靖虚手一请,让古飞燕入屋说话。

这厢,二人先后进入了书房,古飞燕办事惯是效率极高,她不会拐弯抹角,直言道:“王爷,皇上已经下令重新调查当年皇后娘娘的案子,此番是皇上指派我过来,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萧靖落座之后,姿态慵懒的倚靠在雕花檀木的圈椅上,他单臂靠着扶手,右手修长的五指放在唇边嗅了一嗅,那上面存着淡淡的玉簪花的味道,是小儿身上的香气。

一想到小儿睡下之后再无醒来的迹象,萧靖便是一阵自责,他在意她,却是忘却了小儿只是一个弱质女流,经历昨日种种之后,已经够她受得了。可他却还想拉着她重温一下昨日书房内的旖旎.春.事。

萧靖的目光锁定在了桌案上小儿曾经坐过的地方,直至古飞燕唤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萧靖暗自懊恼,他本一心覆在大业上,女.色对他而言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但眼下他脑中却是被小儿侵占,满脑子都想与她做些没羞没躁的事.....

莫非,他是一个淫.虫?!

萧靖悠悠一叹,似有苦衷,他对古飞燕道:“先不要打草惊蛇,皇上交给你的任务,你照做就是,不要万不得已,切不可暴露身份。对了,裴冷一直记着你,若是让他认出你来了,你打算怎么做?”

古飞燕薄凉的唇角一抽,那家伙!

既然记着她,又为何盯着女子看?!

古飞燕表情淡淡,“飞燕暂无心思量这些,一切以王爷的大局为重。”

萧靖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之后,就让古飞燕离开了。

***

七月的暑气也无法吹散冷宫的凉意。

承德帝行至冷宫大门外,他看着破解不堪的殿牖,还有岁月流年留下的斑驳痕迹,突然发现十几年一闪而过,眼前一切早就物是人非。

承德帝依稀记得当年卫氏嫁入王府时候的模样,她也曾绝代风华过,但红颜易逝,这世间的诱惑太多,短暂的夫妻合鸣之后,只剩下两看相厌,无限猜忌。

“皇上,要进去么?”汪泗在一侧轻声询问了一句。

要知道,一旦废皇后得以平反,朝廷局势将会有一个巨大的反转。

承德帝点头,汪泗上前推开了门牖,入目是草木丛生的无尽荒芜,再往庭院里面看去,还可见正在晾晒的被褥,是乳.白色的,干净清爽。

十几年的囚禁,卫氏恨也恨过了,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意气用事的卫锦棠!

卫氏知道来人是谁,她并没有直接转身,只是身子一僵,而后继续理着晒在缰绳上的被单,兀自一人叹道:“竟是又幻想了,我这个地方,皇上他岂会来?”

承德帝步子一僵,卫氏出生高贵,又是他的原配妻子,顺理成章当上皇后之后,更是心高气傲,不如万贵妃体贴入微。

她在承德帝面前也不曾示弱服软过。

承德帝是一代帝王,如何会放下身段去哄一介妇人,久而久之,愈是情义冷淡,加之有关卫氏残害皇嗣一事更是触了承德帝的逆鳞,这才导致了后来的卫家覆灭与幽禁冷宫。

卫氏的身段消瘦,十几载未见故人,承德帝突然觉得卫氏并没有那么讨人厌了。

片刻怔然之后,承德帝清了嗓子喊了一声,“锦棠。”

这声音沙哑,虽然已经苍老了,但卫氏依旧听出了谁的声音。

她身子微滞,似乎很惊讶,但也只是侧过了半张脸,看着承德帝已然老去的脸,卫氏仿佛半晌没有认出人来,好片刻之后才哑声道:“原来是皇上,臣妾这里晦气,皇上还是走吧。”

她面容清冷,像是看破千万红尘之后的觉悟,对承德帝的到来非但没有丝毫的欣喜,也没有哭诉埋怨半句,她一身夏日白衫,舒雅清淡到了骨子里,像秋日山巅的小菊,又像是雨后沉寂的夏荷,让人一见,只觉内心不由自主的平静了下来。

承德帝微怔,话语塞在了嗓子口,突然无从说起。

数年夫妻,卫氏太了解承德帝的为人了,他不就是喜欢与世无争的女子么?

那好,她便呈现给他看。

卫氏朝着承德帝盈盈一福,“妾身污秽之身,皇上若是不离开,那妾身就先行回避了。”

她面容清淡,优雅转身离开。

却就在迈入屋子的那一瞬,脸上的舒雅瞬间被阴狠与愤恨所取代。

那些欠了她的人......她将一个个报复到底!

承德帝欲言又止,在满是葳蕤草木的庭院中站了片刻,这才离开了。

回去之后,承德帝反复思量,终于道:“汪泗,你说朕当年是不是真的错了?”

汪泗犹豫了稍许,这才道:“皇上,勘宗司已经开始彻查,若想知道答案,大约用不着多久了。”

承德帝深吸了一口气,眼前浮现了卫氏清瘦窈窕的身影,还有她那张寡淡淑雅的脸,看惯了粉脂美人,倒也觉得卫氏极其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