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还没吃,连忙问:“真的?”

“真的啊。”小七歪着脑袋看着卫青,“仲卿爷爷,我回来的时候,我大伯娘还,还问我猪肉好不好吃呢。”

卫青夹一块放入口中,心下大安,“还好,还好。”

童言无忌。

这话从谢琅口中说出来,刘彻会掂量掂量。谢小七一个未满六岁的童子这样讲,刘彻脸上露出不快,“搬去城里住吧。”

“城里没这么大地方。院里养鸡养鸭养猪养牛,外面种菜种麦。”谢琅指着北面的山,“还有各种野味。”

刘彻又想到他家还有一只猴一只虎和一只狼。

“你家那三只能活多少年?”刘彻问。

谢琅险些没反应过来,“猴哥?”

刘彻点头。

谢琅:“以前听人说十四五年。但是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十四五年?活这么久么。”刘彻道。

谢琅点头,“怎么了?”

“没事,吾就随口问问。”刘彻夹一块猪排骨放入口中,咽下去才说,“还是有点腥。”

谢琅:“因为猪太小。到秋刚刚好。”

“秋天啊。”刘彻不由得想到蝗灾,叹了一口气,“秋天该很好的。”

你若尚在场,一点也不好。

谢琅搁心里说一句,就开口道,“尽人事听天命吧。陛下愁也没用。”

“是的,陛下,吃菜吧。”卫青用竹夹子为他夹一块龙虾肉,就对谢琅说,“回头给我两只。”

谢琅笑道:“好。”

申时三刻,两人回去的时候,卫青的马背上多出两个柳条编的篮子。

村里人都以为是猪肉,包括谢建业在内,还问谢琅,“王公子不是说不要?”

“人家出钱养的猪。他客气,我不能不懂事。”谢琅笑道,“都听小七说了?猪肉的味道不错。”

饭毕,谢琅、卫青和刘彻在客厅里喝茶,小七跑出去找小孩玩,片刻又跑回来。谢琅问他怎么了,小孩很生气的说谁见到他谁拉着他问猪肉好不好吃,他不要出去玩了。

谢琅料到这一点,劝小七别生气,就让他出去跟村里人说,猪肉最好吃,别再问他了。

众人一听谢琅这样说,就猜到是小七说的,顿时不好意思,一脸的尴尬。

谢琅见状,故意问,“不信?”

谢伯文忙说:“没有。我是在想我家那头猪喂到过年能卖多少钱。”

“卖不了几个钱。”谢琅此话一出,众人变脸,“真的。猪肉一直不甚好吃,你们说好吃人家也不信。除非你们杀一头猪,或者找我买几斤肉,用酱炖入味,送给酒肆的人尝尝。买不?”说完看众人一眼。

“一点猪肉你还要钱?”

谢琅循声看去,小七的大伯母,不禁皱眉,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两家,“我大伯找我买,我肯定不要。你,三十文一斤我都不卖。”

“我还不买了呢。”

谢琅:“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怎么了?又不是你的地方。”

谢琅指着身后,“看清楚,这是谁的地方。”

小七的大伯母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他家青砖大瓦房,而她此时就站在谢琅家门口,脸色顿时大变,扭头就走。

谢琅嗤一声,就转向其他人,“你们呢?”

“三十文一斤太贵。”前里正谢建康开口。

谢琅笑道:“你们买肯定是五文一斤。不过是猪背上的肉。猪腿给我大伯一个,给王公子两个,我家还留一个,不能卖。”

“那给我割五斤。”前里正谢建康道。

谢琅以为听错了,“五斤?”

“对!两斤留着吃,三斤送去城里。”谢建康家有四头猪,最近正愁着是拉去城里卖,还是杀了亲戚朋友分着吃。谢琅这么一说,谢建康果断决定卖,“那个猪肉怎么做?”

谢琅:“我告诉你。”当着众人的面把做法说一遍,就叫前里正谢建康回家拿秤。

谢建康把秤拿过来,除了小七的两个伯母,养猪的人家都从谢琅这里割几斤肉回去,一半做了吃,一半送去城里。

猪身上的肉卖完,谢琅就把下水炖了给他家那三只吃。

翌日,村民去城里推销自家的猪肉,谢琅赶着驴车去城里买猪肉。

谢琅回来的时候,谢建业正在路口跟旁人聊天,见他板车上有一扇猪肉,便以为他家没肉了。没等谢琅拴好驴就说,“我家还有不少肉,我去给你割一块?”

谢琅摇了摇头,“不用。我家有。这是给猴哥它们买的。”随后就把价格告诉他。

谢建业这才明白,他昨天为何要卖猪肉。

人吃没阉割的猪肉觉得腥,金猴、白虎和小狼反而更喜欢有些腥味的肉。卖贵的买贱的,谢建业不禁感慨,“还是你脑袋灵活。”

“多用用都灵活。”谢琅笑笑,打开门把板车推进去,就把两个大陶瓮拿出来。一扇猪肉一分为二放入陶瓮里炖。

至于他家的三个猪腿,谢琅把蹄髈剔出来,又留一点肥瘦相间的肉留着包包子和饺子,剩下的全扔陶瓮里炖给金猴、白虎和黑狼吃。

两个陶瓮在院子里炖,哪怕谢琅家的院墙很高,香气也随风飘到外面。

谢广见大门没关,进来就忍不住说:“三郎叔,照你这样喂下去,赶明儿虎子能把它家小老虎弄来叫你养。”

“不会的。”谢琅道。

谢广好奇,“你怎么这么肯定?”

“虎子是公虎。小老虎跟着母老虎,不用它养。”谢琅说着,指着金猴和黑狼,“它俩也是公的。”

谢广惊讶道,“都是公的?”

“我家除了母鸡,蚊子都是公的。”

谢广张嘴想问,你怎么知道的。话到嘴边意识到他夸张,不禁笑道,“猴哥呢?”

“猴哥是个吃货,不喜欢母猴子。”谢琅指着黑狼,“回头给它找只母狗。”

“母,母狗?”谢广不敢置信,“给狼配狗?”

谢琅点头,“听说狼和狗五百年前是一家。小狼应该不会介意。”

“……它也不敢介意。”谢广道,“你一气之下把它仨赶出家门,猴哥和虎子能打死它。”

谢琅想象一下金猴和白虎轮番揍黑狼的“盛况”,不禁笑喷,“对!”指着陶瓮,“要不要我给你捞一块?”

“不要。”谢广摇了摇头,“我们家今天吃鱼。”

谢琅顺嘴问:“你爹在城里买的?”

“不是。我叔在北边沟里捞的。”谢广说着,忽然想到谢琅最近都没往那边去,“三郎叔吃不吃?回头做好给你盛一碗。”

谢琅摇了摇头,“小七想吃肉。”说着,突然发现不对,“这都晌午了,小七跑哪儿去了?”

“对哦。他和我一起出来的。我都来好一会儿了,他怎么还没回来?”谢广回想一下,“是不是在你大哥家跟小马和小壮玩?”

“有可能。”谢琅转向南边就喊,“谢小七,回家吃饭了。”

“三爷,三爷,快来打坏人。”

谢琅脸色微变,“这是小七?”

“就是小七。我去看看。”谢广说着就往外跑。

谢琅跟上去,到门口停顿一下,“虎子,小狼,过来。”

循着声音到屋后,谢琅笑了。

书包扔在地上,小孩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瞪着眼睛看他对面的女人。女人满脸焦急,见谢琅和谢广过来,转身就跑。

谢琅刚才还不能确定,因为谢三郎很少往村东头去,跟那边的人不熟,以致于谢琅有他的记忆,村东头的人也认不全,也就不敢认嫁到养蚕里三年就改嫁的女子。

可女子的态度让谢琅确定他就是小七的母亲。

谢琅抱起小七,夺走他手里的石头,指着女子问,“不认识?”

小孩摇了摇头,“三爷,她说她是我娘。可是,可是,我说我不认识她,想问问三爷,她不准我问。三爷,她是不是你说的骗子啊?”

“你不认识她,为何不喊我?”谢琅不答反问。

小七:“我叫小马喊你去了啊。”

“小马?”谢琅往四周看,“小马呢?”

“我来啦。小七!”

谢琅扭头看到谢小马拎着一个大刀,身后跟着谢大郎和孙芳以及孙芳的儿子孙小壮正往这边跑,“你,你叫他去喊你大伯和伯娘?”

“我没有啊。”小七眨了眨眼,“小马,我叫你喊我三爷。你怎么把你爹喊来啦?”

谢小马脚下一顿,谢大郎伸手夺走他手里的大刀,就问,“出什么事了?”

“那个——”谢琅扭头一看,愣住,“她,她怎么摔倒了?”

谢广道:“你和小七说话的时候,我叫她停下她不听。我叫猴哥上,猴哥就把她拍在地上了。”看看小七,又看了看谢琅,不是很确定地问,“不能拍?”

“这,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对方毕竟是小七的生母。小七现觉得她不怀好意就把她当成坏人。长大了看别人都有娘,想到今天这一幕,一定会自责。偏偏小七又小,谢琅没法解释,干脆说,“猴哥力气大,我担心猴哥一巴掌把她拍死。回头廷尉过来,咱们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小七抬起小手拍拍谢琅的肩膀,“三爷不怕,不怕。我们去找仲卿爷爷和,和孟达爷爷。”

第79章教授武功

谢琅乐了。

笑自己有病,净想些不该想的。

小七是他的孩子,小七跟着他童年足够快乐和幸福,不可能羡慕别人有娘他没有。

“你说得对。三爷忘了。”谢琅冲谢广使个眼色,谢广把小七的书包拎起来。谢琅腾出一只手拿着书包,就转向谢小马,“以后遇到这种事就去找大人,不准再拎着刀自己上。”

“为什么啊?”谢小马仰头问。

谢琅:“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

“那你为什么可以拎大刀?”

谢琅愣了愣,“你说什么?等等,别告诉我,拎刀是跟我学的。”

谢小马连连点头,“奶奶说三叔可厉害了。拎着大刀谁都不敢惹三叔。”

“我,我是大人,你是小孩。我拎刀没人敢惹我。你的刀被人夺来去,人家反过来砍你。”谢琅冲他的手努一下嘴,“你的刀呢?”

“在——”小孩伸出手,两手空空,转身就找,“爹,你拿我刀干什么?”

谢琅:“连你爹什么时候拿走的都不知道,再有下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我——”

谢琅打断他的话,“别我了。不听话我就不让小七跟你玩。我们家小七可是全村最乖的孩子。”

“对,我最乖。”小七下意识附和。

“小七!我刚才是为了帮你!”谢小马不敢置信说,“你怎么可能帮三叔?”

小七眨了眨眼睛,“我最乖啊。”

“小七不是帮我,他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谢琅道。

谢大郎忍不住开口,“三郎,别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回去我揍他一顿就老实了。先说正事。”指着已翻身坐在地上,却没敢起来的女子。

谢琅顺着他的手指看一眼,嗤一声,抱着小七就走。

谢广不禁跟上去,“三郎叔,你——”

“回家!”谢琅打断他的话。

谢广怀疑自己没听清,“她,不管了?”

“是呀。三郎。”孙芳道,“不问问她来干什么?”

谢琅脚下一顿,扭头看向孙芳,“嫂子能问出来?”

“我……”孙芳迟疑一下,连连摇头。

谢琅:“嫂子都问不出来,我肯定也问不出来。又不能让虎子把她吃了,也不能私设刑堂,她就算哭着说她说的是实话,也有可能是瞎编的。那问和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这样放她回去,她下次再来……”

谢琅回头看一眼年轻的女子,“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她兄长来了一次,她来了一次,再来一次我就去报官。廷尉跟我熟,我没证据,廷尉也会把她抓进去关几天。”此话一出,女子打了个寒颤。

谢琅见她抖了一下,不禁轻笑一声,“进了廷尉衙门,廷尉有的是办法让她说实话。”

“真的??”谢大郎忙问。

谢琅:“正事我从不说谎。嫂子,回去跟大伯和伯娘说,平时没事别在屋里,多出来走走,帮我瞅一下。”

“好。我回去就说。”孙芳道,“那咱们走?”

谢琅点头,“回去别打小马,好好跟他讲道理。”

“不用讲,我知道。”谢小马脱口道。

谢琅:“你知道什么?我拎刀是因为王二公子教过我几招。你爹和你二叔一起上,都夺不走我手里的刀。你行吗?”

“我爹和我二叔都打不过你?”比小七大一点的孩子说着话打量一番谢琅,你骗小孩呢。

姚兰花在的时候,谢小马整天被她拘在家里。小孩见到谁都一脸胆怯。谢琅一度认为他得长成个窝囊废,将来比谢大郎还怕媳妇。

没想到姚兰花一走,姚桂芝由着他,孙芳一个后娘不敢管他,这孩子能变成这样。

谢琅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训他。

“谢广,去把我二哥喊过来。”谢琅抱着小七到自家门口,“我今天就让你个熊孩子开开眼。”

谢小马:“我不是熊孩子!我是我爹的儿子。”

“小马。不得对你三叔无礼。”

谢琅放下小七,“大哥,跟他说再多都没用。他还觉得我吹牛。”

谢小马连连点头,对!

谢大郎朝他脑袋上一巴掌。

“爹!”谢小马扭头瞪着他,“打我干什么?”

“出什么事了?”谢二郎连忙跑过来。

谢琅没跟他废话,指着比他慢一步的谢广,“你仨一起上。”

“三个?”谢小马惊呼。

谢琅点头,“一起跟我打。有多大劲使多大劲。”

“究竟出什么事了?”谢二郎一动未动。

谢大郎把事情大概说一遍,就转向谢琅,“他非说咱俩加在一起都打不过——”

“不是你俩,还有我。”谢广连忙说。

谢大郎点头,“对,咱们仨。”

“三郎,你……”谢二郎不知该怎么说,“小马还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谢琅:“没有。顺便让我家小七看看他三爷有多厉害。以后再遇到坏人,别跟坏人废话,直接喊我,我收拾她。”

谢二郎看向谢广,又看了看谢大郎,面露迟疑。

“大哥,你想将来去牢里看小马吗?”谢琅抬手指着他手里的大刀。

谢大郎一想还没十岁大的孩子就敢拎刀,长大了敢拎斧头,抬手把刀给孙芳,撸起袖子,“二郎,谢广,上!”

三人同时扑上来。

谢琅一闪身,一个过肩摔把谢大郎放倒在地。

谢二郎下意识躲闪,谢琅伸出脚把他别倒。

谢广慌忙伸手,谢琅胳膊一抬,把谢广拽到自己身边,谢广楞了一下,再反应过来,已躺在谢二郎和谢大郎身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孙芳和几个孩子只觉得眼前一花,揉揉眼试图看清楚,就看到三人比她还蒙,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倒下的。

谢琅后退两步,转向谢小马,“这下该相信了吧。”

谢小马连连点头,“信,信!三叔真厉害。三叔,我能不能跟你学?”

“三叔,我,我,还有我。”孙小壮不甘其后。

孙芳连忙拽一下他的胳膊,瞪他一眼,你别跟着掺和。

“我为什么不能学?娘。”孙小壮疑惑不解。

谢琅笑笑,“小七,想学吗?”

“想,好想,好想。”学会了,他就不用拿石头对付坏人了。

谢琅双手叉腰,沉吟片刻,“那三爷明天就教你。”

“三叔,还有我!”谢小马连忙提醒。

谢琅转向孙芳,“辰时把他们送过来,跟我学半个时辰再回家吃饭去学堂。”

“小壮也能跟你学?”孙芳小心翼翼的问。

学武很枯燥。小七是个乖孩子,谢琅也担心他撑不下去。有几个孩子相互比较,小七不敢偷懒,还能促发他的积极性。

谢琅为了小七,也不会说不行。再说了,谢小马和孙小壮成长起来,他日小七遇到事,他们也能帮一把。

“可以。别说他,谢广想学我也教。”

谢广一个鲤鱼跳起来,“真的?”

谢琅点头:“不过我听仲卿说,学武得多吃肉。因为学的时候把骨头拉开,骨头和骨头中间空了,吃肉才能补回来。”

“羊肉?”谢二郎忙问。

谢琅笑道,“鱼肉鸡肉或者瘦猪肉。”

“不用羊肉就好。我回头就去河里抓鱼,叫小牛也跟你一块学。”谢二郎道。

谢琅点了点头,“可以。帮我抓两条,给小七煮鱼汤喝。”

“三爷,我饿啦。”小孩说出来,肚子里咕噜一声。

谢琅笑出声来,“帮我烧火,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小孩拽着书包撞开大门。

谢琅跟进去,等那三只进来,叫猴哥去房顶看着,他就关上门,叫小七烧火炖肘子,他剁肉馅。至于小七的娘,被谢琅无视个彻底,反而比谢琅打她一顿还难受。

女人又在地上坐好一会儿,看到谢琅家炊烟升起,才确定谢琅没同她说笑。说不跟她废话就不跟她废话,只能起来拍拍衣裳上的尘土往村外走。然而,她却不知道,在她走后,谢琅吃过饭,就让谢广去告诉小七的两个伯母,小七的娘又来抢人了。

小七的大伯母先前刚被谢琅堵了一顿,没敢过来,就让小七的二伯母过来,问问谢琅想怎么办。

谢琅特意把小七叫到身边,对钱小花说,“咱们村的人,你弟媳应该都认识。”

“是前弟媳。”钱小花道。

谢琅点头,“我说错了。叫你娘找个人去那女人娘家,或者婆家打听一下出什么事了。”

“三郎叔是不是知道什么?”钱小花好奇地问。

谢琅:“小七的舅父上次过来说他妹妹身子笨重。她倘若真有了自己的孩子,忙着照看自家孩子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来找小七啊。”

推己及人,钱小花仔细想想,“是这个理。三郎叔怀疑她不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