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对!我也听见后排一直有嗡嗡嗡的小声音。”陈峄城笑着接话,“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耳机里的电流噪音呢。”

“怎么有那么多话可说?”薛嵩随便搭了句腔。

韩一一往嘴里填口饭:“还不是说你们班其他女生的坏话?美瞳大得快没眼白、粉厚得脸上一戳一个黑洞…之类,好笑的是,我好奇望过去,几个嚼舌根的自己才浓妆艳抹的,说别人时也不害臊。”

“说的是谁啊?”连陈峄城也被激起了好奇心,感觉印象中没见过她们说的这号人物。

“叫阮萌。名字挺特别,我就记住了,反正是这个音。”

想来整个班漂亮开朗没心没肺容易犯“众怒”的女生也只有阮萌,她自身不是没有责任,可有些人也太过分了点。薛嵩听着摇了摇头嗤之以鼻:“不说雅德谦恭,现在的女生都变成什么样了。”

他心里自然有数,估计其中兴风作浪的又是戚可馨。这戚可馨也实在令人费解,看不顺眼的人,非要去做朋友,做了朋友却又喜欢在背后诋毁朋友,浪费自己这么多精力,也不知图个什么。

陈峄城平时没注意到这些,只愣愣地问:“阮萌化妆了吗?我怎么看不出?”

韩一一笑起来:“我也化妆了,你看得出么?”

“诶?”男生一怔,仔细端详一番,还是摇了摇头。

“非得眼线粗得像麻绳、还弄的蓝色眼影,那种,你们男生才能看得出吧?”

陈峄城笑着承认:“那种倒是看得出。”

“爱美之心人皆有,本来无伤大雅的东西,非传成阴沟里的流言蜚语,所以说你们班有的女生太下作。”说完了,韩一一又抑制不住好奇心,“那阮萌,应该长得挺漂亮吧?”

陈峄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在我们班是最漂亮的了。”

薛嵩接嘴说:“一般吧。”

[八]

阮萌刚推开寝室门就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赶紧把门带上。室友们还没回来。这可奇怪了。刚才吃饭时,戚可馨早早地放下餐盘说趁没人排队去充饭卡,既然没人排队,充个饭卡也不过是两分钟的事,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寝室?

阮萌纳闷着回自己书桌前把围巾手套放下,刚想爬上床去睡会儿午觉,突然发现书桌有点不对劲。

抽屉开了一条缝。

昨晚睡觉前明明记得锁了,早晨出门时也没来得及再去动它。阮萌拉开抽屉,有个专门用来放小挂件的首饰盒没盖严实,这可不太像自己的作风。打开后证明果然不是自己神经过敏,好几件东西都挪了位置,本来挂在镜子前的吊坠被卡进了放耳钉的地方,手表的地方——因为表被戴在阮萌手腕上——本应是空着的,眼下被套上了两个绑头发的发圈。

阮萌将所有东西整理一遍,物归原位,并没有发现遗失了什么。这可真是怪事一桩。

寝室书桌抽屉的锁确实靠不住,随便用个发卡、拨片都能开,可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开了自己抽屉把东西乱翻一气,却又不是小偷?

想来心里有点毛毛的。

要不待会儿再去买个锁?

[九]

日子就这样在流言蜚语和匪夷所思的小离奇事件中转瞬即逝,面临期末考试,它们也暂时没掀起什么大浪。

阮萌忙于大考前的临时抱佛脚,既忘了换锁,也忘了时时关注薛嵩。又过了一个星期,寝室失窃终于成为了事实。周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阮萌发现自己抽屉里的首饰盒不仅又被翻弄过,而且少了一块手表。那块手表是过生日时婶婶送的礼物,挺贵的,妈妈本来平时不让带出门,阮萌觉得漂亮,偷偷拿到学校来只给戚可馨一个人看过,平时藏在校服袖子里,谁知竟真的被贼盯上了。

这天戚可馨社团活动开始之前就先回寝室收拾了东西,想必社团活动一结束她就回寝室拿上行李回家去了。阮萌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一般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手表她也有好几块,其他的几块也不怎么值钱,偏偏这块又贵又是限量,妈妈早猜到她蠢蠢欲动的内心,嘱咐了好几次不准带到学校。这块表丢了,被妈妈发现是迟早的事,到时候阮萌自己也得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女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把自己抽屉、书架、衣橱都翻了个底朝天,每件外套口袋都一一摸过,手表还是不见踪迹。

真的被偷了。

没别的办法,只能去报案了吧?

阮萌心里埋怨自己最初发现抽屉被翻时没提高警惕及时换锁,她长这么大也没报过警,还有点心里发怵,走到校门口想起来给陈峄城发了个短信:“你在哪儿?在学校吗?”

男生很快回过来:“在。什么事?”

“我手表被偷了,现在去报警,你能陪我一下吗?”

这次短信发过去,半晌也没有回音。阮萌失落地暗忖自己是不是太麻烦人家了,周五下午男生们多半会一起打球,哪有闲情来搭理自己。这么想着,刚准备转身离开,眼角余光就瞥见有人远远地朝自己挥着手跑了过来。

近了才认出不是陈峄城,而是薛嵩。

阮萌心里纳闷,见他好像的确招呼的是自己,这次可不是自作多情。

薛嵩跑到跟前才开口解释道:“陈峄城和他们去校外打桌球了,临走前跟我拿错了手机。”

阮萌垂眼看了看他手里的iphone,没错,型号颜色和陈峄城都一模一样,而且他们男生都不用手机壳,也难怪会拿错。

诶?这么说来,那第一条短信也是薛嵩回的?

男生没在这上面多留时间给她联想,扬了扬手,就近招下一辆出租:“我知道最近的派出所在哪儿,我带你去。”

[十]

妈妈暂时没发现手表丢失,双休日风平浪静,阮萌还沉浸在周五下午和薛嵩一起去报案时的气氛中——不过倒也不是什么甜蜜的暧昧气氛。阮萌还没进派出所就吓得腿发软,幸好薛嵩在出租车上已经问清了来龙去脉,整个做笔录的过程他都陪同着,不时提醒阮萌提纲挈领。

要是没有他,阮萌可能连话都说不利索。

薛嵩倒不会让人感激太久,刚走出派出所,就开始说女生不爱听的话:“我说,你怎么能把六万多的手表带到学校来放抽屉里?你的大脑到底是什么构成啊?那几个警察都快被你惊呆了好吗?”

“谁知道会被偷啊,我只是带来给戚可馨看一眼,打算等周末再带回去的。”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意义什么的…那你吃饭睡觉有什么意义?我们女孩子间想要秀一秀喜欢的东西需要什么意义?珍贵的东西放在家里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那拥有了又有什么意义?”

“啧啧。”男生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说白了不就是虚荣心作祟么?阮萌你…”

没等他说完,阮萌就抬手捂起了自己的耳朵:“不要听!你怎么跟我妈一个腔调!”

薛嵩硬掰开她的手:“那是因为你妈说的对!”

这丫头犯了这么大错,竟然还是轻飘飘的态度,以为卖萌发嗲就能蒙混过关,要不是看在她是女生,薛嵩真想揍她。

警察说金额八百元以上就能立案,一听到手表价值六万多,惊得眼镜都掉了下来。原本以为只是无关紧要的寝室偷窃,因为金额重大,办公室里所有同事都围了过来,歪打正着地提高了他们的重视程度,虽然这金额还有待检验核实,但看来手表被追回可能性比较大了。

当事人却依旧浑浑噩噩,直到周一才领悟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阮萌照例赖在床上睡懒觉,寝室门被打开时她听见了声响,还以为是哪个室友忘了东西回来拿,可迷迷糊糊间,她居然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吓得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来。

动作幅度太大,引来了所有目光。

是前几天的那几位警察叔叔,身边还站着宿管老师,老师正瞪着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还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睡懒觉。

阮萌讪笑着赶紧披着外套从床上爬下来,无比狗腿地带领警察叔叔勘测现场。

折腾一番之后一行人走了,女生睡意全无,这才清醒过来,简单洗漱后跑下楼,才看见宿舍区与教学区之间停了两辆警车外加一辆面包车。

这么大阵容?

看来学校旁边那派出所平时很闲嘛。

待她进了教室,这事件早已在整个年级传得满城风雨,几乎人人都知道,高一四班有个土豪把六万多的手表带来学校被偷了。警察找上门,这在一般人的学生生涯中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场面。

就连四班平时看不惯阮萌的那些女生,此时也不计前嫌,统统凑到如阮萌座位周围来询问细节,仿佛人人都是福尔摩斯。过了一会儿,班导师进了教室,脸色非常阴郁,把班里的喧嚣声强行压制下去之后,她扬了扬手,把阮萌召唤到走廊。

“阮萌啊,是你手表丢了对吧?

女生大气不敢出,点点头。

“你怎么没先来告诉我?直接就去报警了呢?”

“我…我没想到…一发现东西被偷了就直接想到报警了。”

“你是一个人去报警的吗?还是家长陪你去的?”

“我一个人…不不不,也不是一个人。是薛嵩陪我去的。我还没告诉家长,那天从学校放学,我俩就直接去派出所了。”

班导师见她也并非出于恶意造成这种局面,便懒得再与她废话,把她赶回了教室。

要说阮萌不知轻重倒情有可原,怎么连薛嵩也头脑发热?

班导师往教室里薛嵩的位置望了一眼,叹了口气——不过到底都还是孩子啊。

[十一]

陈峄城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八卦的机会,事实上,他对薛嵩周五陪阮萌去报案却没有通知自己同行已经相当的不满了,不过——“你要是告诉我,我可能会劝阻你们吧?”

“为什么?”

“这还用说?阮萌的手表是在寝室被偷的,又不是在公交车、马路上被偷的,那十有八九是我们同年级的学生,而且还是女生。直接报案被抓了那前途可就完了,虽然不会判刑,但很可能会被学校开除呢。”

薛嵩笑了笑:“那倒不至于。阮萌是个心肠很软的人,等她冲动过去了,人被逮住,她也不会苦苦相逼。她作为失主都让了步,学校又怎么会随便开除学生呢?”

“阮萌是冲动没错,可你怎么没拦着她?你看现在闹成这样…”

“为什么要拦着她?”男生还是不紧不慢地笑,“不报警的话,你说怎么办?告诉老师?校方都是息事宁人的,不仅不会帮着把手表找回来,很可能还会把责任一股脑推给阮萌,让她觉得没保管好自己的财物就是自己的错。凭什么全部责任都要阮萌来承担,小偷却能逍遥法外?都快成年的人了,她也总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点代价。”

陈峄城听他的话似乎有弦外之音,不禁追问:“…难道你知道小偷是谁?”

“小偷么…不知道。”

薛嵩手中的水笔转了两圈没有落向桌面。

“只能说有点怀疑那个人吧。”

第五章

[一]

像每个班必备的“老师的爱徒”一样,戚可馨永不逾矩的楷模形象深入人心,她那正气凛然的脸庞虽然不漂亮,但却具有令人无法抗拒的说服力,再加上那种看似温和的执着与看似柔弱的意志,为她洗脱了同龄人的幼稚和浮躁。

幸运女神喜欢她,给她不差的成绩,给她做班干部通常难以兼得的威信与人缘,给她女同学的喜爱与男同学的恋慕,把她雕琢成一个有魅力的少女精英,人人都对她微笑。

直到,她被发现是个品行不端的小偷。

警察不过是和班主任一起找阮萌寝室同学谈话了解了一下情况,看似什么也没做。但仅仅是他们的出现就已经给学生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普通中学生有几个在此之前有机会接触到警察呢?

戚可馨就是在这种心理压力下主动招供的。

女生还在办公室哭哭啼啼,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年级。

当事人所在的四班,此刻更是像炸开的热锅。不管这个事件中的当事人有多么处境难堪,对围观者而言不过是一场好戏,说教室里洋溢着节日般的狂欢气氛也不为过。

“真是有点精彩啊,她和阮萌可是闺密。”

“什么?”

因为周围太嘈杂,薛嵩没有听清陈峄城说的话。

“我说她和阮萌还是闺密!”陈峄城一边重复,一边走到他身边去。

“因为是闺密所以才方便偷啊。”

薛嵩的逻辑让人无法反驳,陈峄城决定不和他顺着这个思路讨论下去。

“难道你就不对‘戚可馨偷东西’感到意外么?”

“太正常了。”

陈峄城想起来了,薛嵩不喜欢戚可馨。就在不久前,他还曾形容戚可馨“就算不利己也要损人,小聪明一点都不用在正途上”。当时陈峄城听了止不住笑,不看长相的还以为戚可馨甩过他十回八回。虽然没有利益之争,薛嵩对她的反感根本不加掩饰,早上他说心中有小偷嫌疑人,似乎指的正是戚可馨。

“你可不要为了阮萌公开和戚可馨对立。”陈峄城提醒他。

“说得好像我不讨厌阮萌似的。”薛嵩眼睛都没抬。

陈峄城不管他,继续说道:“小心阮萌变成女生们的众矢之的。”

“说得好像她一直都不是众矢之的似的。”

陈峄城有点头晕,现在他急需一个氧气充足的地方,他很想回到那些八卦不经大脑的女孩子中间去打探消息,但是被一脸兴奋朝这边走来的纪律委员堵住了去路。

“我的三观完全坏掉了。”

“怎么呢?”

“你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吗?”

很好,不用自己出马,纪律委员带来了“前线”的消息。陈峄城特别期待平时一个劲诅咒阮萌的那些人现在是怎么掉转马头去诅咒戚可馨的。但是现实总是这么令人失望。

“她们说,阮萌居然对自己闺密下手,真是太过分了。”

“啊?什么?”陈峄城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不过这终于使薛嵩的注意力从“植物细胞的质壁分离”中回到了现实,他抬起头惊讶地挑起了眉毛:“有新意。”

直到戚可馨被发现是个品行不端的小偷,幸运女神也没有从她身边离开。

她循规蹈矩,没有出众之处,不对别人构成威胁,适合当任何人的盟友。她拥有的也不少,但通常总不容易让人注意到,不像阮萌,那么张扬、那么尖锐、那么喜形于色,她很懂得讨巧。

她成功地获得了老师的同情和原谅,走出办公室,擦去了脸上的眼泪。

眼泪留在脸上只能唤起异性的同情心,何况同班的异性大部分还处于不解风情的年龄。微红的眼圈就足以让人看见自己的悔过心。

至于悔的是犯错还是犯错被抓,不必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