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搁下笔:“名单下次还能写一样的么?”

我道:“位置和排版一模一样?”

他曼声应了个是,便将我辛辛苦苦写了许久的名单搁在铁盆里烧了,连个让我说句等等,我再背背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一来,还是有众多嫌疑备选。好在我们时间还多,可以一一排查。你往后可多长长心,省得挡了谁的路亦或者得罪了谁,人家要你小命自个却还稀里糊涂的。”

第二十章

芍药山庄是医药世家,最不缺的便是医书。我虽然没有正经学过,但也自主看过不少本医书。午后闲着没事,便再去借阅了几本前世未能看完的,坐在中庭树荫下看。

我毕竟是个女子,不能总随着陛下一块。只是我以为他会带上季云卿,殊不知等我手上的书看了小半本,季云卿却施施然从里屋走出来,径直绕过我,逮住了狗子同它玩了起来。

他俩玩得旁若无人,我有点插入不进他们世界,遂又埋头看书。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无意间抬头,见门口杵着一人,眉头深锁,背影颓败。

厉思明又是迟疑了好一阵,才步入院中,瞧也没瞧季云卿这正牌的天师,咣得一声跪在了我地面前。

我被惊得眼皮一跳,好容易才忍下跳起来的冲动,默默了下位置,压低嗓子道:“不必如此,站起来好好说话罢。”

厉思明许是连着未能好眠,一双眼都熬得通红,面容灰白,不愿起身:“天师想必早知我族们情况了罢。”

这问题问着轻描淡写,答起来却格外伤神。他们芍药山庄正是不愿给人知道才瞒着,甘愿放弃一条人命。我若说都知道了,会不会埋下陛下说的那种隐患?——让他们觉得我随时会威胁到司程的仕途。可我道不知道,那岂不是很打脸?

遂而含糊着,将球抛了回去:“不知阁下说的是哪方面?”

厉思明既然来这,心中定当做了抉择,沉默片刻之后,答道:“我家小儿厉轩前日突逢劫难,遭人掳劫,生死未明。”

那头玩着的季云卿忽而侧目瞅了我一眼。

我心底同时也是警铃大作,联想到了一些事。季云卿警醒过我:“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便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我曾以为那便像是神话故事里头,施展个什么术法,然后损去自身的元气来救人云云。

厉思明人再好,也不是我自家的人,他从一开口便是先走的试探。因为他压根不

知道我知道了多少,天师再玄,也终归是人类,未接触过自然是不信的。

那么此后,若我帮他分毫不差地找着了厉轩。那他们便会反过来,觉着我如此“神通”很是不妙了。人的疑心不在全盘掌握之后,而是虚虚实实了解一半,妄自揣测。

难道,我若救了厉轩,便要付出被芍药山庄疑神疑鬼的代价,继而直接埋下我日后身死的隐患?

命理之事环环相扣,谁知道哪一小步踏错了便会万劫不复呢?

思维在脑中不过一瞬,我已然调整过来:“阁下是何用意,明说便是。”

“敢问天师,我小儿如今可否尚在人世?若是,则人在何处?”

我仔细想了想,才闭上眼缓缓问他:“生辰八字可带来了?厉轩公子那日出门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亦或者后来寻到了什么遗留之物都可以给我。追踪之法,愈多相关之物,成功之几率越高。”

厉思明一听,满脸沉重稍褪:“您道追踪之法?”

我佯装不明:“怎么?不是你说要寻厉轩小公子么?不用追踪之法,用什么?”

他又朝我拜了两拜,吓得我赶忙移到一边:“天师说得是,我这便叫人将东西都准备上来。”一拂袖,站起来走了。我接着看书。

陛下并未出芍药山庄,厉思明私自来找我的事很快便在芍药山庄闹出不大不小的动静,过一阵子将东西送来的时候,厉景、司凝雪与司程前后都到了,陛下也随在人群之中。

我不懂装神棍的套路,将东西摆置在桌上,怕人觉得太随意,神情高深莫测地整理一下桌上的东西,来回换顺序。

季云卿一手托抱着狗子走到我跟前,望桌上看一眼:“你这当真是要施法?我怎么看不明白呢?”

他声音不高不低,我生怕别人听见,低低咳嗽了一声:“自然,芍药山庄地理特殊,阵法摆置自与平素不同。”我当然知道自己漏洞百出,更怕季云卿什么都不顾及,给我捅娄子,当即将他赶走:“师兄离远些吧,我要施法了。”

周遭人群除了季云卿皆自发退散,司程面如土色站在人群中凝着我,不知是忐忑多一些还是恶意多一些。

明哲保身,还是冒险救人?

我甚至不知道如今的纠结算不算得有意义,命运的转折点在哪,谁也说不清楚。

闭上眼,嘴上念念有词,脑中一片空白。

一刻钟之后,我举着黄符的手才放下来,睁开眼的同时,长叹了口气。

厉思明脸色当即便是一白,厉夫人更是水眸一低便开始垂泪,身形摇摇欲坠,给身边的丫鬟搀扶着。

最后是厉景沉着嗓子问:“敢问天师,结果如何?”

“吾等最近另有公务在身,消耗了太多精力,此回施法结果还是力不从心,未能查出厉轩公子所在。”

非是我错觉,门口立着的司凝雪再听到我这句之后,唇角一侧微微上扬的同时,将眸光移开了去——同我前世看到拿些含糊话语糊弄人的神棍的表情一模一样。

厉思明却丝毫不存疑心,反倒惊喜起来:“如此说来,我轩儿尚且还活着?!”

我点点头:“确然活着。”

司程耐不住局势转变之下,对自己的不利,出来道:“天师既道是由于身子疲乏,法力不足导致未能精准寻到轩儿,我们大海捞针寻了两日也并无成效,不若等天师恢复,定能凭寻到轩儿。”

饶是厉景再是宠爱巴结司程,此刻也是被膈应到了。那厉轩好歹是他的孙儿,若是死了,为了大局不寻也就罢了。倘若还活着,又是嫡长子之子,他岂肯放弃。冷着脸开口:“成效甚微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日后让轩儿心寒。再者,吾等薄面,岂敢一而再再而三劳烦天师大人。”

司程脸色骤变,司凝雪方气定神闲道:“大伯稍安勿躁。并非是我等蹬鼻子上脸劳烦天师,实在是能找的地方咱们多少都已经找过了,机会渺茫。即便是要大张旗鼓找到山下去,他一个中了毒的孩子,又要如何下山呢?这山里的药商谁人不知芍药山庄厉轩小公子,若是遇见了不送过来,难道还能废大力气背下上去?人家图什么呢?说到底,是早屈于现实了。如今是天师大人给了我们一份希望,便盼着天师大人好人做到底,小女与芍药山庄感激不尽。”

第二十一章

她如此巧舌如簧,好似我不说出个地点来,便是我害人家绝望心碎一般,将我说得一愣一愣的。厉夫人听着种种叙述,触及了伤心点,嘤嘤哭了起来。

满室之内,人皆着眼将我瞧着,仿佛是在等我开恩道一句愿意帮忙,又仿佛是在冷眼瞧着,道我若是不帮忙,便是个禽兽。

其实我刻意不说地点,一是为了削弱“天师”神通的形象,让他们不至于过于忌惮。二是,他们若还尚处着有求于我的状态之中,便来不及事后回想,对我心生隔阂了。

也是怪我当初嘚瑟时用力过猛,徒给自己招惹麻烦。

正不知如何是好,陛下方才从门口走过来,站到了我身侧,将我往身后挡了挡。

眸光一一扫过在场之人,最终落在司凝雪脸上:“敢问司小姐,若是咱们好人做到底了,朝廷公派的任务未能完成,这个责任,谁来担?是你,还是芍药山庄?”

全场噤声,面面相觑,连抽抽噎噎个没完的厉夫人亦不再作声,像是被这句话给骇住了。

司凝雪被单独点名,面色自然尤其的难看。我猜,她与我一般,未能料到陛下竟会针对性地拆她的台。司凝雪美名在外,哪个男子见着不是礼遇三分的。

“我家谷雨给你们带来的,尚还算是个好消息,信不信自当是由你们,乐不乐意找,也是你们自个的家事。这年头,顺手帮个忙也得肩负起责任了?”

陛下一番话说完之后,也不管其他了,回身将我拉开些,自己慢悠悠收敛起桌面上的东西,像是要彻底撒搜不管。

陛下生得冷清,眸一低,唇抿成一线、不带笑的时候气场强大得惊人,

我怕他是真生气了,忐忑扯了扯他的衣角。

不得不说陛下便是我的解语花儿,终是知道我这么装神弄鬼一通折腾为的是什么。眼见将人性子磨得差不多,便佯装无奈地瞥眼我,放缓了语气,适时给了个甜枣,“即便要帮忙,也得是在任务得以完成的前提下,往后再说罢。”复又似笑非笑,冷冷一嗤,“自家的人丢了,自家人不找,定要别人去寻,着实有趣。”

“…天师教训得是。”许久之后,厉景方出来吱声,朝后道了句,“立刻差人去寻!”当场表态,才一抱手告辞,“天师施法损耗不少,我们便不再打扰天师休息了。消息一事芍药山庄在此谢过天师,往后天师若有所需尽可来与我提,吾等定当竭力相助。”

言罢,一群人浩浩汤汤离开了。

司凝雪同样出来道了歉,道急昏了头,考虑不周。盈盈一福身后,神色之中不显山不漏水地离开了。司程原地发呆似地站了一会,终于显露出犯错过后的惶恐,匆匆追了上去。季云卿在我装神弄鬼施法快结束的时候,就带着狗子走了。

等人都走尽,我长长呼了口气,肩膀都垮了下来。

陛下不知从哪摸到了个扇子,从一开始就拿在手里,这会子人一散,啪地展开了,扇了两扇,瞅我一眼:“这就受不住了?”

我道:“也不是。”

坐下后,身子前倾趴在了桌子边上,“我脑子都要不好使了,像是在自作聪明,最后还是要哥哥帮着收拾残局,还不知道这般装神弄鬼能有个什么结果。”

眸光贴着桌面,直直望向门外的天际,倏忽一暗,在我面前落下个东西。八角的木盒子,雕刻精致,盒面还有篆字,端端正正的“八宝斋”三字。

“这是…”

“杭州进贡的蜜饯,等闲只有宫里能吃到的上品。”

我一听是蜜饯,还是杭州来了,心里哪还存得了半点愁云,早飞上天去了。忙打开,娘嗳,果真是不同寻常。这么漂亮的蜜饯,谁下得去口!个头大小一致不说,还都雕了花形。摆置在盒子里,那分明是供人赏的嘛!

遂又犹豫了,手在半空定了定,歪着头:“哥哥哪里弄来这好东西?”

“自然是买的。”

“这芍药山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背后便是大山,哪里能有这样的东西买?”

“你当专供的东西这样好买?”他乜着眼,“早些天便预定了,今个送来的。”

我无话可说,应场的哦了一声,陛下活得就是精致,出门在外该有的好吃的一点没放过。我捻了一颗在手里,没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愣是舍不得,瞅了又瞅,“这般难得?那定然是很好吃了。”

“也一般。”陛下不走心抚了抚手中收拢的折扇,“不过小女孩爱吃罢了。”

我心底一跳,咬着蜜饯,不敢置信,“哥哥你不爱吃,难道是专程买给我的?”

“不然呢?”陛下曼声应了句,“见效倒是快,刚才还蔫得跟水草似的。”

我除了笑再寻不出其他表情了,当真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蜜饯!

“不过我有一还是说一,就你这温吞软绵的气性,想与人争尚差了不少火候。人家两句话便将你噎得还不了嘴了,在外随意折腾无所谓,等往后入了宫,便要记着,宫里的人向来都是扎的暗刀子。你说不过,拼不赢,便要吱声,傻傻站着有什么用呢,谁晓得你委屈?”

我讪讪,“既然都说不过了,还要怎么吱声?”

他抬手戳一下我的额头:“傻。谁让你跟他们说委屈?”

我额上被戳了下,戳得我一下神思通透,心口像是泡着蜜。嘿嘿笑着揉了揉额头,“可今天呛我的是嫂子,我没底气。而且哥哥,你这么甩了人家的面子,日后可如何是好…”

见我面容已然彻底好转了,陛下方站起身,“你倒是想得远。”手上把玩着折扇,“早便道让你不用顾忌这些,我也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在这不要乱跑,不要同陌生人说话、开门。我若是回来晚了,自个记得吃饭。”

我笑着的脸再度一木:“哥哥,我真不是你闺女。”

他极度敷衍地恩了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我的内心经历过憋屈、不甘、叛逆、愤怒、直至最后妥协等等情绪的轮变,专心致志默然吃着蜜饯,其实陛下要将我当什么,我也改变不来,现在这种状况不挺好么?陛下也愈来愈照顾我了,有零花钱有零食的。

唔,我还是个被富养的“女儿”。

正吃到第三颗蜜饯,桌面上装神弄鬼用的白烛倏尔熄了。我咬着蜜饯的动作一顿,由于是白天,没什么太大的感觉,顿了一息之后便又开始巴巴的嚼。

耳边悠悠给人吹了口冷气,声音软绵绵的:“妞儿,你叫我好找。”

“鬼大人?”我自然是不怕的,季云卿跟我说,这鬼大人确实害不了我,顶多就是渗人,因为鬼长得大多不好。但好就好在,我恰好看不见,“您那天早上一大早就不见了,我临时改变的行程,来不及通知你呀。”

“罢了罢了,其实这次我来找你,是有事请你帮忙的。”她明显不如上次般东一句西一句的扯,显得急切,甚至不待我应声,便接着道,“你能不能给我烧点纸钱啊,我手头没有资金,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一愣:“您不是说您前世的事都忘干净了,没名字没生辰八字,就剩了个自己随便取的名字,怎么烧?”我那夜听她说过,做鬼要想混得比人好,一要上头有人,二要手里有“钱”,她是拿公款了,哪里会没“钱”。

“便烧没名字的,不能直接去阴间钱铺里取,我可以跟着你后头捡。哎…虽然少不得便宜些其他的孤魂野鬼。”她的语气听上去很忧虑。

我想我反正没事,纸钱也要不了几个钱,便应了下来。将家里门关上,带着她一路往外走。

“鬼大人这两日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她飘得比我快些,总是在我前后左右绕,急不可耐的样子,却也不好太催我,一面开口:“近来鬼市不太平,你若是在听见了其他鬼的声音,可万莫要答应。”

明明不太恐怖的一句话,我却倏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说呢?是恶鬼吗?”

“恶鬼?恶鬼哪能顶什么用?四方都有土地。小偷小摸鬼打墙迷惑一下人还行,真害人就不成了。”她软绵绵叹息着:“是真龙天子,气数要尽了。”

我起初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是猛地一怵,“你说皇帝?不可能吧!”按着前世的时间来推算,陛下两个月之后方离开我家,真正登基却是十年之后,那皇帝哪会现在就死掉呢?!

她嗔怪道:“我骗你做什么呢?上下都乱成一团了,每年到这个时候,上头都会派人下来。和我们…又不一样了。”

我听不懂:“上头派来的?是神仙?”

“神仙哪能做这样的事?也没谁敢做。”她又扭到我前头去了,遥遥对着我道,“他们只敢派人下来,这样就算出了事,也一干二净。”

“他们派人下来做什么呢?”

萱铃却不肯再说了:“你赶紧走吧。这事我也只是听说的,哪敢知道全部还告诉你呢?不过你想啊,三亿凡尘之中,哪个家族能有皇族的香火旺盛呢?那太庙、天镜宫之中供奉着的若是在仙界不那么强势了,又当如何呢?”

我更懵了:“什么意思?做皇帝的之后便可以成仙?”

“你这榆木疙瘩真是不开窍,那偌大的天镜宫在你眼中便是摆着看的么?那即是人间皇族与仙界的联系所在。皇族死后,做鬼的时候有钱,再有钱也白搭,他总不能一直当个鬼显摆有钱,人家都有钱一辈子了,一投胎还是从头开始,仙界才是签长约的存在。”

“那你说上头派人下来…”

“哎,我也只是听说,你万不要同别人讲。”她声音在远远的地方淡了去,下一秒便响在我的耳边,“好似是仙界第一的容行上神要羽化了,顾看不了下头的事。仙界的大头自有上仙们去争夺,凡界的香饽饽,则是牛鬼蛇神一拥而上,混乱啊…这不,我的公款都派不下来了。”

这么一说又好似能对的上号了,前世凡间的确有过一阵朝政动荡。

我是重生回来的,前世不知,只在稀里糊涂的十年过后,知道平定乱世最后主宰便是我家哥哥,宁笙陛下。可回到如今,眼瞅着时局便要动荡起来,仍是深深忧虑起来。

陛下可是要改我命格的,季云卿又说没有这样的便宜事,得要代价。那万一陛下的命格也变了,因我而出意外,那可怎么得了!

第二十二章

可这话没法对萱铃道,我且忧且虑还是随着她往市集走。

芍药山庄的市集极端简陋,经过四五间茅草屋便到了头,里头大多卖的是些零七八碎的生活用品和草药等等。我一路搜过去,只在一家店主家里买到了些,卷一卷握在手里都够了。

萱铃见况,朝无“鬼”山地去的路上一直在我耳边叹息,什么乱世鬼穷呀,什么千年大劫呀,大家伙一起要完蛋呀。

我起初听着还跟着忧虑,后来便没什么感觉了,掏掏耳朵,真要完蛋,这么念能顶个天用?

寻到了个四周无草的土坑,蹲下身准备给她烧钱,想起来便提点了句:“鬼大人你可准备好,若是给旁的鬼抢去了,就白搭了啊。”

她立马住了嘴,不晓得守在哪里去了,竟也没回我一句。

我勤勤恳恳一张张开始烧,心里有点感慨,幸好重生了,不然前世这么说没就没了,也没人给我烧点纸钱,不知道要做多久的游魂,才能赶着下一次投胎。

手里拢共就那么一卷纸,火星刚往坑外冒一点头,便烧没了。我看着坑里的火星渐暗,最终化作一捧儿灰,无事可做了便昂头往四周探探:“鬼大人,您收到了吗?”

不知不觉走了一段路,时间渐渐过去,竟是近黄昏了。

霞光柔柔倾泻下来,我隐隐约约看到树林中有个荡来荡去的影子,线条空得很,不仔细看便能轻易看漏了去。

“哎呀,你这人,烧纸都不会!这一张张的弄得到处都是,是要累死我啊。”她一面飘,一面嘀嘀咕咕,收集妥当之后,状似挥了挥手,“那你便早点回去吧,天色马上就要暗了,山路不好走。”

我一愣,没想到她要丢我一个人:“那鬼大人你要去哪?隔日再去不行吗?”

“我得去鬼市买点东西,等上面的人一来,这鬼市里的物价就该涨了…”说着说着,声音便远得听不清了,模模糊糊还是知道她在说话,只是分辨不出内容了。

我被她这么一闹,整个人还是云里雾里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原地拨了拨火,又撒了些土盖上,脚步快了几分下山去。

可真别说,折回去的路上,我确然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在隔着我一丈余距离的石堆上,便有两个鬼咔哧咔哧不知在嚼些什么,还有在地面爬动的,带着枯枝树叶,沙沙的响。

听得见看不着,我更加紧张,等天全暗下来的时候才走到山庄门口。我原以为至少集市里会有些人,殊不知到了那才发觉黑灯瞎火,所有人都收摊回家了。

天空那头最后的霞光满满收敛,我这才有点怕了,若是自家附近还好些,毕竟熟悉。可这是在外头的山地,万一遇见个什么坏人,亦或者看不清路走错了…

我攥着两只手,埋头猛走,心跳都渐快。

走过市集没多久,便瞧见的前头的树林小道中挑着一盏白纱灯,橘黄而软弱的光也足够叫我欢喜起来。有灯便有人啊。

随后又揪心,万一是坏人可怎么办?

想着,谨慎起见我还是往树荫下靠了靠,打算绕开走。可走近了才发觉,那灯原是静止不动的,被人丢在树丛边挂着,像是废弃了。

我有点诧异,那灯看上去分明是簇新的,而且天刚黑不久,没理由有人会将灯丢在这自己摸黑走啊。

正奇怪,山道那头便响起了阵阵马蹄,我匆忙跑到旁边的草丛里蹲下,那一骑却准确无误地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我愕了愕,抬头对上一双星眸。

树林中幽暗的灯光漫过来,他敛眸凝着我,面容肃然,难得的带了丝居高临下的清冷,又有点像是踩着祥云来救我的盖世英雄,在我的视野之内自带灼目的光环。季云卿单薄的手拉住马缰,身姿挺拔而漂亮,另一只递给了我,言简意赅:“上马。”

我好不容易在他面前切换到遇到羞涩初恋小女孩的状态,且又想起陛下说得一丈,矜持道:“男女授受不亲,共乘一骑不像话呀。”他接下来一句话却彻底击溃了那些扭捏的情绪。

“厉轩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芍药山庄前院照例没几个人,寥寥几个守卫,看我们一眼便放了行。我不知道是怎么进的屋,只听得到山庄里头,哭声震天,让人心里发紧。

我前脚刚到,内屋的门帘儿一掀,让出个人来。陛下神情与寻常无异,看到一脸失措的我,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八成不是真的。”

我揣在喉咙口的心脏往回一跳:“当真?哥哥可看清了?”

“从山道上拖下来的时候我便撞见了,并不是全尸,几件浸了血的碎衣裳,和些碎肉、头发鞋子等等的,说是给山里的老虎给叼到了洞里,找到的时候就剩了这些。”

“这怎么可能?”前几天找不着,一说人活着,立马就找到尸体了,还不是全的,唬谁呢!

陛下倒了盏茶,推到我面前,“所以说,八成不是真的。”

这会子我手脚都脱力得慌,从一开始听到消息,就在害怕,怕是我自己多管闲事改了别人的命,结果反倒将人给害死了。闷头灌了杯凉茶:“芍药山庄那头的人怎么说?”

“自然怪罪不到你头上。人都看过了,说血还是新鲜的,孩子怕是今个傍晚的时候才‘死’,只怪他们自个动作太慢了,哪里能牵怪天师。”

我说不出话来,又灌了几口凉茶:“她应对倒是极快。”一顿,方知话说出去没有回头的,我竟当陛下的面冷斥了他家往后的未婚妻,不由从眼角偷偷瞥了眼他。

陛下神情却无半点不自然,同样不悦抿着唇:“他们这番苦心遮掩,那司程怕是除了将人丢下不管以外,还干了点旁的上不得台面的事。”

第二十三章

“何以见得?”

“若仅是抛下他不管,若厉轩从此身死,他背上个害死人的骂名前程尽毁无话可说。若厉轩仍是活着被找回来,司程顶多折损些面子,过后了,都是一家人不至于会继续拆台,也便没人会再提。同人道歉,将人唬好了便是,毕竟他们从小来往还是有些感情的。他非要布这么个‘假死’,定然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