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安县主本就面色苍白,如今被这么一吓,更是毫无血色。她来不及害羞,忙蹙了蹙眉:“姜大哥你…”顿时瞳孔放大,声音带着哭腔,“你流血了…”

一听夷安县主没事,姜裕这才双眼一阖,放心的晕了过去。

夷安县主愣愣的站在一旁,看向同样呆愣三个哥哥,哭嚷道:“快叫大夫。”

就连一向淡定的明华长公主也变了脸色,对自家儿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姜公子抬到客房休息?”

姜柏尧瞧着自家儿子后脑勺全是血,触目惊心的,又见霍氏三兄弟将人抬了起来,这才跟了上去。明华长公主上前一步,精致的面容满是认真,道:“这亲事,本宫答应了。卫国公放心,本宫府上有最好的大夫,姜公子一定会没事的。”

姜柏尧一听这话,不知该喜该是该忧,只沉着脸朝着明华长公主拱了拱手,道:“多谢长公主抬爱,臣先去看看裕儿。”

明华长公主也是娘亲,自然明白姜柏尧此刻的心情。她这几日认认真真考虑过,这姜裕能力虽然不足,可性子好,品性端正,最重要的是女儿喜欢。她算是勉勉强强答应了。而方才,姜裕如此迅速护着她的女儿,这番行为不可能是经过筹划思考的,完全是属于本能,足见他对女儿的重视。

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姜裕醒时,发觉后脑勺疼得厉害,一时龇了龇牙“嘶”了一声。他一睁开眼睛,看着榻边齐刷刷三张七八分相的俊脸,顿觉诡异,下意识攥了攥胸前的被褥,眼睛陡然睁大,神色慌张的朝着里头挪了挪。

霍三公子疑惑的伸手在姜裕的面前晃了晃:“傻了?”

姜裕恢复了意识,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之后才回想起来,赶忙问道:“郡主如何了?”

霍二公子顺手抱臂,微微挑眉:“唔…没傻。”

姜裕对着这三张极相似的脸,有些头晕,但是今儿他上门来求娶人家妹妹,这仨都是他的小舅子,他只能奉承的份儿,绝对不能得罪。

姜柏尧这才走到榻边,看着自家儿子无碍,脑子也没出什么大问题,一个大男人,几乎喜极而泣。他道:“你放心,郡主毫发无损。倒是你,后脑勺破了一窟窿,流了很多血,不过总得倒是无碍。”

姜裕起身下榻,十八九岁的大男人,身子骨硬朗,被那么结实的屏风砸到脑袋,这会儿也没觉得不妥。他刚穿好鞋,夷安县主便进来了。

夷安县主瞧着姜裕醒了,水汪汪的眼眸中,泪水也直打转,这架势,几乎快要哭出来了,而且眼眶红红的,显然先前已经哭过了。

姜裕看着心都疼了。

经过这一茬,霍家三兄弟明显对姜裕多了几分好感,如今见着小妹这么担忧,便心有灵犀的相互一看,不需要任何言语,就齐刷刷走到姜柏尧身后,老二老三,一左一右,一人架住姜柏尧一只手臂。霍二霍三俩大男人,就这么直接将堂堂卫国公姜柏尧给架了出去。

姜柏尧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素来儒雅温润,被这么粗鲁的请出去,还是头一回,一时有些懵了。

姜裕看着自家爹爹惊愕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待看着霍大公子将门虚虚掩上,这才有些紧张起来。二人虽然情投意合,可这般单独相处,还是头一回。姜裕抬眼,见面前的小姑娘耳根子红彤彤的,她皮肤格外的白皙,这脸一红,自是越发清晰。他咽了咽口水,打扫了一下嗓子,这才道:“你没事吧?”

夷安县主看着面前愣头愣脑的姜裕,觉得有些傻气。她摇摇头,道:“没事,倒是你…今日多谢你。”

姜裕听了有些不大好意思,憨笑着,习惯性摸摸后脑勺,可今儿伤着了,这一摸,顿时眼眶一湿,疼得他想骂娘。

夷安县主忙道:“小心碰着伤口。”

姜裕笑笑,道:“放心,我脑袋硬着呢。小时候调皮经常不小心撞床头,这床都震了,脑袋却一点儿事儿都没有,我娘说我这脑袋比石头还要硬,还能用来砸核桃呢。”

夷安县主听了忍不住笑,顿时气氛了轻松了些,之后才小声道:“我娘她…她已经答应咱们的亲事了。”

姜裕一怔,之后才恍然大悟,赶忙解释道:“我救你并不是因为想让长公主答应把你许配给我,就算今日不答应,我也照样会去救你,你…”

夷安县主抬眼,道:“你别多想,我明白的,我爹娘也明白的。”

就那么一刹那的功夫,哪有时间想别的。

忽然对上面前之人的眼睛,姜裕发现,这夷安县主有一双格外好看的眼睛,干净清澈的,让人不想她看到这世间任何的污秽。她长得很漂亮,不像他妹妹那种明媚灿烂的漂亮,而是安安静静的、让人舒服的漂亮。他长这么大,还没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若是那日在荣王府,看到那穿白底绿萼梅披风的姑娘的背影,惊鸿一瞥,让他有些心动,那么如今看着她,就是实实在在的喜欢。他忽然想抬手摸摸她的脸,可又怕唐突了佳人,这才强忍着,开口道:“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他不会什么甜言蜜语,可是他知道,如今除了妹妹之外,他又多了一个想保护的人。

这句话,比什么海誓山盟都管用。夷安县主微微一笑,眼底一片璀璨,小声道:“你叫我葭月就成了。”

姜裕憨然一笑:“葭月。”他看着她,有些忍不住,想亲亲她的脸。他犹豫再三,才鼓起勇气凑了过去,靠近些了,才小声问道,“我想亲亲你…”他俊脸涨红,“就亲脸,成不成?”

夷安县主看着他这副傻样,这才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姜裕顿时欣喜若狂,一把抱住了她,“葭月,葭月…”

·

回了卫国公府,周氏瞧着自家儿子这样,吓得差点将手里的茶盏给摔了,忙看了看夫君和儿子,白着脸道:“不是去提亲了吗?怎么又去打架了?还是那三兄弟把你给打了?”周氏越想越气,恼道,“就他们家闺女宝贝,不拿人家儿子当人看。得了,这亲事我看算了,不过一个病怏怏的闺女,有什么好稀罕的,咱们裕儿难不成还娶不到媳妇儿了,非得赖上他们家的不成?”

姜令菀赶紧上前,抚着自家娘亲的背脊,道:“娘,您先别生气,听听爹爹和哥哥怎么说。”她又扫了自家哥哥一眼,见他脑袋上虽缠着纱布,可一张俊脸却是春意盎然的,的确像是脑袋出了什么问题似的…

姜裕一敛眉,不满道:“娘,你别这么说葭月。”

姜令菀眼睛一亮。得,看来是有好消息了,这去了一趟公主府,连称呼都改了。

周氏说得也是气话,毕竟儿子伤成这副模样,又咧嘴傻笑的,害她忍不住往那边想。儿子若是被霍家三兄弟给打傻了,她一定上门理论去。这会儿周氏见儿子言语正常,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那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柏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姜令菀听了,立马欢喜道:“脑袋砸一窟窿,换一媳妇儿,不亏啊。”

周氏气得胸腔发堵,忙侧身瞪了女儿一眼。

姜令菀缩缩脑袋,不敢吭声儿,只冲着自家哥哥挤眉弄眼,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好样的,这才是男人该做的事儿。

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么一来,这姜裕也夷安县主的亲事算是定下来。

这一晚,姜令菀睡得格外踏实。

哥哥的亲事定下来了,而且瞧着哥哥的模样,对葭月的感情,比之上辈子的周琳琅不减分毫。她暗下庆幸又欢喜,至少日后这卫国公府,再也不会被周琳琅弄得乌烟瘴气。姜令菀一夜好眠,甚至梦到了陆琮同她成亲的场景,还有…洞房花烛夜。

羞答答的。

醒时姜令菀面色红润,饶是脸皮再厚,这耳根子也有些烫。

只是她知道,这春梦是极正常的想象,可惜她上辈子心思不在男女之情上,此事开窍的晚,如今她和陆琮两情相悦,有些事情自然而然会影响。

不过就是一个梦,没什么好害羞的。

上辈子,她和陆琮做得亲密事儿,那才是限制级的。

姜令菀拍拍脸,觉得自己又不是真正青涩稚嫩的小姑娘,没什么好害羞的。只是,陆琮虽对那方面有极高的悟性,又是个懂得钻研的,可她还记得洞房花烛夜陆琮的糗态呢。这辈子啊,她仗着自个儿有经验,兴许还能好好嘲笑他一番。不成不成,她还是安安静静当个天真憨然的青涩小姑娘吧。

姜令菀用了早膳,枇杷将手里的果茶递给了她,小声道:“六姑娘,安王带着表少爷来咱们府上了。”

一说起安王这位舅舅,自从上回琼华台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了。至于周季衡,九公主府一别,也是断了来往。而她听说前些日子周琳琅不慎摔伤了腿,正在府上休养,也没有假惺惺去看她,毕竟…她们母女俩,心肠一个比一个歹毒,差点就将她弄到沙漠去了。她就是脑袋让门给挤了,才会傻乎乎去看她呢。

姜令菀兴趣缺缺,可枇杷却道:“…是上门提亲来的。”

姜令菀顿时变了脸色,立马问道:“那我爹娘怎么说?”

枇杷忙道:“六姑娘放心,国公爷和夫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那就好。”姜令菀捧着茶盏,喝了一口果茶,喃喃道,“衡表哥分明知道我的态度,瞎凑什么热闹…”这辈子她并未给周季衡什么暗示,周季衡心里也清楚,她刻意避着他,甚至从四岁开始,便不再和他单独相处。每回去安王府,她都同哥哥寸步不离的,这样一来,周季衡为何还对她存着心思?难不成,就因为她这张脸吗?

过了一会儿,前头的丫鬟过来,说是周季衡想见她。

这表兄妹,大白天的见见面,又有丫鬟在场,自然也没什么打紧的。可是姜令菀却丝毫没有犹豫,对着那丫鬟道:“你去告诉衡表哥,说我忙着做功课,没时间见他。”

周季衡这么聪明,自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之后安王便带着周季衡离开了。

姜令菀并未将周季衡提亲一事放在心上,至于她爹娘,仿佛也是心有灵犀般,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一个字。这样也好,她假装不知道,省得日后尴尬。姜令菀坐在窗前的绣墩上,一针一针做着绣活儿,上辈子她怎么都不肯静下心来做这些事儿,如今心性倒是收敛了许多,觉得这玩意儿也不错。

日后,她要给陆琮缝袍子,两辈子的,都补上。她还要给他们的孩子做小褂子、小裙子。

·

周氏和姜柏尧进了屋,姜柏尧看着妻子柳眉微蹙,赶紧抬手将妻子眉间的褶皱抚平,安慰道:“别多想了。”就算安王休了宋妙仪,这二十年的兄妹情,早就产生了不可挽回的间隙。如今他想用儿女的亲事,重修旧好,他头一个不答应。姜柏尧疼惜的将妻子搂进了怀里,道:“阿锦…”

周氏偎在自家夫君的怀里,忍不住道:“哥哥幼时待妾身极好,可他被宋妙仪迷了眼,让妾身没法大度的接受这个嫂嫂。国公爷,妾身虽然怨哥哥,可是妾身更怨的是宋妙仪。如今哥哥终于想明白了,妾身心里其实一点儿都不开心,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还想这些做什么?”

她哥哥休妻,兴许是那日琼华台之事,对璨璨做出的表态和补偿,可她相信,以他哥哥的性子,心里还是有宋妙仪的。

周氏又道:“衡儿是个好孩子,只是璨璨的亲事,妾身希望她自己选择。璨璨看上琮儿,妾身也满意,可就算没有琮儿,妾身也绝对不会自己的一时私心,牺牲女儿的幸福。”

姜柏尧抚了抚妻子的背脊,柔声道:“你说的,我都明白。”

是啊,他都明白的。

夫妻能做到这份上,她这辈子还有什么好求的。

姜柏尧刚欲低头轻轻妻子的脸颊,外头突然传来小厮的声音。姜柏尧气得皱眉,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在妻子的面前还是有些孩子气。他抚了抚妻子的脸,道:“我去去就回来。”

周氏点头,不过一会儿,便见自家夫君沉着脸回来了。周氏心里“咯噔”一声,以为是出什么大事儿了,忙道:“国公爷,发生何事了?”

姜柏尧缓缓开口,道:“静水庵传来消息,昨日蓉姐儿无故失踪,后来丫鬟们在山崖下寻到了她。一个小姑娘,被孤零零扔到山崖下,被野兽啃了半截儿腿,不晓得是如何逃生的,算是救回了一条命。”

周氏一听,吓得冷汗直流,颤着声道:“国公爷…”

姜柏尧把妻子护在了怀里,道:“别怕。这件事情,咱们还是别让璨璨知道。”

周氏听了心里也慌得厉害,点点头道:“嗯。”自打多年前姜令蓉伺机害得姚氏差点小产之时,姜二爷便对着个女儿不管不顾了,如今…以姜二爷硬心肠的性子,怕是连死活都不会再多过问一句。

只是——

这让周氏想起了女儿四岁的时候,也是这么被丢在深山里,幸亏…幸亏没事。周氏紧紧攥着自家夫君的衣襟,顿觉后怕,吓得额头直冒汗,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国公爷觉得,此事是谁做的?”

无端端的,姜令蓉难不成是自个儿跑到山崖下去的?

姜柏尧一脸平静,道:“这个,咱们不用再多管。这世道是公平的,徐氏自己做得孽,终究是报应在她女儿的身上了。蓉姐儿神志有些疯癫,这样一来也好,兴许还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会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说着,姜柏尧把怀里的妻子拥紧了些,柔声道:“别怕,事情都过去了…”

·

次日,荣王府的人便第二回来提亲了。

这回,这亲事算是顺顺利利定下来了。

姜令菀没有再出去偷看,只躲在屋子里偷着乐。枇杷也跟着欢喜,圆圆脸儿漾着笑意,说道:“老太太、国公爷和夫人都很满意荣世子,今儿还留荣王和荣世子一道用饭,夫人问了荣世子的胃口,简直就把人当成女婿了。”

这寻常姑娘家听了要羞红脸的话,姜令菀却是怎么听怎么顺耳。

陆琮用完饭之后,便过来看看她。

平日里二人见面,也没怎么着,可今儿她觉得有些莫名的紧张,坐在妆奁前好生打扮了一番,这才去院子外头见人。

陆琮一身儿雪白锦袍,生得俊美无双,就这么静静站在那儿,整个人仿佛都散发着华光似的。她喜欢他的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才走过去,语气轻松的问道:“怎么这么快又就来提亲了?”

陆琮看着她,见她一副精心打扮的模样,遂诚实道:“昨日,安王带着周季衡来提亲了。”

姜令菀有些心虚,立马道:“我爹娘没答应。”说着,她便是眼眸一愣,之后笑盈盈的,像是小狗似的凑上去嗅了嗅,抬起头眨眨眼道,“…酸的。”

陆琮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勾唇一笑:“淘气。”

第097章

·

站在陆琮身后的杜言,瞧着自家世子爷这般欢悦的笑容,不禁叹道:也唯有对着姜六姑娘,世子爷才会露出这般罕见的温情。他也是见怪不怪了,如今亲事顺利定下来了,他也为主子感到开心呐。杜言手里领着竹篮,轻轻咳了一声。再这么着,还没成亲,以后再恩爱也成啊。

听到咳嗽声,姜令菀下意识看向杜言,见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圆领长袍,打扮得斯斯文文的,眉眼也生得极清秀。若是要算起来,杜言在陆琮身边伺候了十多年了,他比陆琮年长两岁,如今二十出头了,还是光棍一个,委实可怜。所以啊,这选对主子是相当重要,这关乎到终身大事。跟着陆琮,也唯有光棍的份儿了。

这些年,都是杜言在陆琮身边照顾着的,是以姜令菀对她也多了几分敬重。她望向杜言手里的竹篮,这才惊讶道:“杜大哥,这是…好大的樱桃。”

陆琮听了,不悦的蹙了蹙眉。

杜言被这声“杜大哥”叫得双腿发软,心道:小祖宗喂,可别这么叫小的了。

杜言不敢瞧自家世子爷的表情,只将竹篮子递到姜令菀的面前,含笑道:“这是世子爷专程给姜六姑娘带来的,说是姜六姑娘最喜欢吃这些荔枝樱桃之类的水果,这不,咱世子爷一直放在心上呢。”

大周的地质不宜种植樱桃,唯有辽州那地儿,每年才产些樱桃,只是这量少,大部分都送到宫里头,让宫里的主子们尝尝鲜。若是不怎么得宠的嫔妃,也是尝不到的。如今姜令菀瞧着这一篮樱桃,个头大,足足有龙眼那般大小,一看就是稀罕货。她望着有些嘴馋,忍不住兴奋道:“琮表哥是怎么弄来的?”

陆琮见她两眼放光,也不枉他费一番心思,道:“你只管吃就成了。”之后冷着脸吩咐杜言,“给六姑娘去洗一些来。”

杜言点头,同一旁站着的枇杷一起去洗樱桃。姜令菀想了想,忙道:“嗳,先别去。我现在不吃。”

陆琮还不了解她,她那眼神分明是想吃的,而且这樱桃又不是糖果、糕点,吃了不会胖。他问道:“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不吃了?

姜令菀认认真真道:“书上记载,这樱桃汁能滋润皮肤、美肤红颜…”她垂了垂眼,小声道,“我想用来做樱桃露,还有樱桃味的口脂。”她固然想吃樱桃,可比起这些价值来,还是省下来做樱桃露好了。

陆琮听了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唇上,这口脂,是一等一的好颜色。先前他觉得,这姑娘家身上抹得、涂得忒麻烦繁琐,可上回他尝过她抹的口脂,突然觉得的确有姑娘家的一定道理在…陆琮想了想,声音也柔和了几分:“这篮你先吃,明儿我再给你弄两篮来。”

姜令菀眼睛“蹭”的一下亮了,下意识抓着陆琮的衣袖,道:“真的?”兴奋之余,她却蹙起了眉,小心翼翼打量,“会不会…太麻烦了?”她心里欢喜,晓得陆琮既然说出这话,就肯定会给她弄到的。她只不过是客气客气,想听陆琮说些“只要你喜欢,就一点儿都不麻烦”之类的甜言蜜语,来满足她的少女心。她轻轻攥着他的衣角,眼巴巴的等着他开口说话,却见陆琮忽然一笑,道,揉了揉她的脑袋,“的确麻烦,你省着点吃。”

对于陆琮的不解风情,姜令菀忍不住送他一个白眼,之后眉眼染着笑,赶忙欢欢喜喜吩咐枇杷:“赶紧去洗。”

玉枝院外头有石桌石凳,二人坐了下来,枇杷端上洗好的樱桃,面对陆琮,姜令菀也不用再顾及什么淑女仪态,却也不敢太随意——不管怎么着,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总得注意一些举止才行。姜令菀拿起相连的两颗樱桃,瞅了瞅,当真是红艳欲滴。她抬手,借花献佛的凑到陆琮的嘴边:“琮表哥…”

陆琮垂眸,瞧着小姑娘白皙纤细的手指,这双手,嫩得有些过了,在阳光下几乎有些泛着透明。他没有动手去接,只低头咬住。

指尖一烫,姜令菀赶紧缩回手,心里骂了句:色胚子。这才自顾自吃起樱桃来。

·

而这厢,姜柏尧同荣王说完话之后,便回屋陪自己的妻子。

今儿周氏也欢喜,穿着一身喜庆的玫瑰紫事事如意妆花褙子,姣好的面容洋溢着笑容,瞧着姜柏尧,便迎了上去。周氏同姜柏尧说了一会儿话,便随意打开陆琮送来的礼。待她打开紫檀木匣子,看着里头一套极精美绝伦的红宝石头面之时,不禁有些愣住。周氏怎么说也是郡主,之后嫁给姜柏尧,堂堂国公夫人,见过的首饰自然不在少数,如今瞧着这套红宝石头面,这做工、这宝石,当真是罕见的极品。周氏最爱首饰,如今陆琮这礼算是送到她心坎上儿上了,不过还是蹙眉看向姜柏尧,小声道:“国公爷,这…会不会太贵重了些?”

姜柏尧却是笑笑:“既然琮儿有意讨好你这位岳母大人,这礼便收下吧,总归是他的一番心意。”

周氏点点头,颇有些爱不释手,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合上匣子,打开另外一个。周氏望着另一个匣子里装着的礼,不禁染笑:“这不是国公爷先前一直心心念念的信山银针吗?”

信山银针是大周极珍贵的茶,每年最多产两三斤。姜柏尧不好酒,却对茶情有独钟,目下瞧着这两包茶叶,不禁眼睛亮了亮,也不晓得陆琮这孩子是怎么弄到手的。之后姜柏尧却是了然,同妻子相视一笑,唏嘘不已:“看来咱们国公府,当真有荣王府的内应。”

周氏顿时觉得一阵好笑,叹道:“常言道‘女大不中留’,果真是没说错。”

姜柏尧安抚:“总归还是俩孝顺孩子,这样不就够了吗?”

周氏点点头,觉得在理:“也是。”陆琮这孩子,的确是有心了。

·

姜裕昨儿才受了伤,脑袋破了一窟窿,今儿瞧着陆琮,便有些手痒,摩拳擦掌,欲同他比试比试。陆琮见姜裕脑袋上缠着纱布,对于昨日的事情,也是有些知道的,便道:“信之兄今日有伤在身,不宜动武,还是改日再切磋吧。”

信之是姜裕的字,如今陆琮对这位大舅子,也算是极客气的。

姜裕一听,却是不管,横了他一眼,道:“少罗嗦,是男人就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陆琮听了微微颔首,也不再劝阻。他原是打算让他一些,可想着那会儿小姑娘的话,便也没有手下留情,三两下就结束了这场比试。姜裕喘着气,额头有些汗,输了比试虽然觉得有些丢脸,可这样让他知道他和陆琮之间的差距。毕竟陆琮这个年纪,能坐上那位置,武艺必须出类拔萃。他有自知之明,如今同陆琮相去甚远,可他会努力,直到他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护着自己的妻子。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子,姜裕立马心中甜蜜,饶是他是个爱面子的,这会儿输了也没有多生气。

陆琮将人扶了起来,姜裕倒是没有一贯得态度冷淡,只笑笑道:“把璨璨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若是连陆琮都信不过,他还能找着一个比陆琮更好的妹夫吗?

陆琮见姜裕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改善了不少,也眉眼温和道:“放心。”

姜裕挥了挥手,一屁股在石阶上坐了下来,一脸的羡慕:“你倒是幸运,能碰着我这个大舅子,只管奉承好一个就成。”他抬头,看着陆琮站在跟前,忍不住倒苦水,拧眉竖起三根手指头,“我那有仨,个个都是难缠得很,人精儿似的。”昨日若非出了那意外,恐怕他没这么顺利能过得了霍氏三兄弟那关。

听着姜裕发牢骚,陆琮也忍不住笑。原是不爱笑的人,今日这嘴角却一直都是上扬着,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刚定下媳妇儿了。陆琮稍稍俯身,拍了拍姜裕的肩膀,算是鼓励了。

姜裕笑笑,就算有三个难缠的大舅子,可为了媳妇儿,他也是甘之如饴啊。姜裕抬头,看着长廊处形色匆匆之人,不禁诧异道:“这不是薛嵘吗?今儿怎么过来了。”

而且他去的那方向,分明是他妹妹的玉枝院。

陆琮远远的望着那着雨过天青色衣袍的秀气男子,忍不住眯了眯眼,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

姜令菀见着薛嵘也是大吃一惊。她正在院子里吃着樱桃呢,这薛嵘就进来了。

她赶忙起身,朝着薛嵘的身后瞧了瞧,望着他白皙清秀的俊脸,问道:“嵘表哥一个人来的?元宝呢?”

元宝是薛嵘的贴身小厮,每回出门都是寸步不离的。这薛嵘生得斯斯文文甚是秀气,出门必带小厮却是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薛嵘是个路盲。

薛嵘打小就不识路,若是身边没人,将人放到大街上,凭他一个人的能力,就算找到天黑也寻不着回家的路。这件事情,还是薛嵘四岁的时候,她姑母才察觉到的。好在薛嵘是忠勇侯府的嫡子,这不认识路也不打紧,身边跟着几个稳重可靠的小厮,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而如今,薛嵘是一个人来的。

薛嵘看着小表妹这么关心自己,心里顿时一暖,开口道:“我娘不许我出来见你,今儿是我偷偷跑出来的,可是…可是我出来之后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幸亏在路上遇到一个好心的姑娘,她帮忙载了我一程,把我送到卫国公府来了。”

“姑娘?”

“嗯。”薛嵘点点头,细细回忆,“那姑娘年纪和你差不多,不过眼睛没你大,皮肤没你白,嘴巴也没你小…唔,长得还成吧,反正没你好看。”

姜令菀听了薛嵘的这番话,姑且可以将它当做是对自己的夸赞,可是她想,若是那姑娘晓得薛嵘会这样评价她,估计会后悔自己如此好心,应当会恼得直接将他扔下马车,傻了才会去管他。

姜令菀打量着面前的薛嵘。

他比自个儿年长一岁,如今生得高挑颀长,已经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了。只是他生得唇红齿白,眼眸水亮,眼睫纤长,瞧着当真如玉人一般。说句良心话,薛峥薛嵘站在一起,肯定是薛峥更像个汉子。她见他一双清澈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自己,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我脸上长花了吗?”

薛嵘轻轻摇头,半晌才翕了翕唇,道:“今日,陆琮来提亲了?”

上回他听说陆琮前来提亲,结果被舅父舅母拒绝了,他开心的整晚都睡不着;昨儿周季衡那厮居然也不声不响来提亲了,他吓得半死,后来听说舅父舅母也拒绝了,昨晚更是开心得一宿未睡。可是今日——陆琮这个厚脸皮的,竟然又来了!

薛嵘差点急哭又气哭

姜令菀点点头,如实道:“嵘表哥,我爹娘已经答应了。”

薛嵘一听几乎落泪,一把抓着姜令菀的手,目光真诚道:“璨璨,你别嫁给陆琮——”

“嵘…”

“…不嫁给我,那她该嫁给谁?”

外头不咸不淡轻飘飘甩过来一句话,姜令菀抬头望去,见陆琮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此刻面色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