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官军实在是太多了,四散而逃抓都抓不过来,官兵们逃到荒野之上,又饿又怕,便三五成群的聚拢起来,找个隐蔽的地方暂且藏身,初春的夜晚寒冷无比,这荒原之上饿狼又多,如果乱跑的话,怕是没被突厥人射死就先被狼给叼了。

官兵们蹲在洼地里大气都不敢出,外面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那是突厥人在搜捕散兵,等马蹄声过去,大家伙才悄声议论起来,这到底是咋回事,大都督前脚进了凉州城,后脚突厥人就来了,难不成凉州已经被突厥人拿了,大都督也被人活捉了?

官军的规矩是一天两顿饭,大家伙到现在水米没沾牙,还撒丫子跑了十几里,肚里早就饿了,夜风呼呼的吹,狼嚎一声接着一声,还有忽远忽近的马蹄声,都让官兵们的神经变得脆弱,正惶恐间,忽听到远处有人喊:“弟兄们,突厥人被打跑了,都出来吧,大都督给你们预备了手抓羊肉,烤包子,就在凉州东门外的大营里,快出来吧。”

官兵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是突厥人使诈,忽然有人惊呼道:“那是李参将的声音!”

立刻有人低声喝道:“别出声,可能是李参将被突厥人俘虏了,你们听他声音,都带着哭腔呢。”

众人凝神一听,果然声音发抖,但是又有人说了:“这是风声,别怕,咱们出去几个人看看不就行了。”

大家推举了几个胆子大的士兵悄悄爬出去一看,果不其然,远处火把簇拥下的那人正是甘肃官军的李参将,他身边也都是官军打扮的人,于是他们欣喜的喊道:“出来吧,是自己人。”

同样的故事在不同的地点上演着,大批跑散的官兵被收拢起来,聚到凉州东门外的大营里,营房里一口口大锅熬着羊肉和萝卜,灶台上烤着包子和馕饼,香飘十里,身穿土黄色号坎的甘肃官军一股股汇聚过来,在身穿红色战袍的凉州军士兵指挥下,进入大营吃饭安歇。

士兵们也纳闷,怎么不见本军的军官,难不成自己被凉州人收编了,不过他们不敢乱说乱动,因为大营就在凉州城头的火炮威胁之下,再说了,凉州人好歹是汉人,又不是突厥人,怕什么。

帐篷里,赫敏和李明雪喜得嘴都合不拢,这一仗打的太顺利了,简直比赶羊还简单,先前缴获的那些突厥旗帜盔甲兵器一点没浪费,她俩带兵假扮成突厥骑兵冲击甘肃官军的队伍,号角一吹,旗帜一挥,一个冲锋下去,官军的队伍就溃散了。

这也难怪,精锐骑兵冲击行进间无防备的步兵队伍,和猛虎冲击羊群的感觉差不多,官兵们素质低下,又没有军官指挥,不溃散倒是出了奇。

缴获的东西太多了,遍地都是丢弃的盔甲兵器,帐篷辎重粮草更是原封不动的扔在那里,最意外的收获是五大箱银锭,足足有十万两之巨,想必是未发放的军饷,这回可发达了,两位女将由衷的体验到打劫的快乐,喜笑颜开商量着啥时候再干一票。

城内,田二横的五千人马已经被封锁在军营内,这批人是甘肃官军的精锐,温巡抚的家底子,战斗力和忠诚度都不是外面那些杂兵能比较的,他们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在低级军官的指挥下封锁了军营的大门,拿着兵器龟缩在里面拒不投降。

“大帅,查清楚了,这几个营的兵正是血洗十八里堡的元凶,怎么处置您拿个主意吧。”赵定安禀报道。

元封放眼看去,军营墙头上那一张张嚣张的嘴脸渐渐模糊了,变成火海中的十八里堡,无数妇孺被官兵的马蹄踩踏,被长刀砍翻…

他深吸一口气:“让炮兵预备吧。”

第65章 快意恩仇,恩威并举

“我再说一遍,放下兵器出来投降,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一名凉州军官举着大喇叭站在军营门口喊道,但是回应他的只有几支羽箭,军官身旁的长牌手早有准备,飞身上前挡住箭矢,那军官耸耸肩咕哝道:“老子仁至义尽了。”

围墙上露出几个顶着铁盔的脑袋来,气势汹汹的喊道:“快把俺们大都督和田总兵放了,不然等大军打进来有你们好看的!”

死到临头还敢充大瓣蒜,这倒正中了元封等人的下怀,这批人是甘肃官军的核心力量,就算收编过来也不放心,还不如一锅烩了,既能报了十八里堡的大仇,又能威慑其他甘肃官军。

城墙上的火炮调整了角度,距离如此之际,大将军炮是派不上用场了,但是那些小型的火炮和火枪可全有了用武之地,居高临下,目标清晰,简直就是当靶子打,各路人马就绪之后,赵定安向元封请示:“兄弟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打。”

元封已经让人在军营前面的空地上摆了香案,上面放着密密麻麻一片木头牌位,上面写的都是死难和失踪的十八里堡乡亲的名字,元封恭恭敬敬的点了三炷香,默念道:“父老乡亲们,元封为你们报仇了,你们泉下有知的话,就睁眼看看吧。”磕头,上香,然后起身喝道:“开炮!”

炮营千总狗剩亲自点响了第一炮,随即城墙上一排火炮轮番鸣响,一团团硝烟腾起,复仇的炮弹射向军营,各种实心弹开花弹霰弹在毫无遮挡的军营内痛快淋漓的收割着生命,只听见一阵鬼哭狼嚎,官军们被炸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侥幸未死的人慌不择路想爬出去逃命,刚从围墙上露出头来,就被火枪爆了头。

整整打了一刻钟,元封才下令停止,片刻之后,军营里举起一面白旗,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别再打了,俺们降了。”

元封道:“定安你带人去受降,问清楚了,凡是去过十八里堡的就一刀砍了,不留活口!”

“是!”赵定安手按佩刀,瞪着血红的眼睛去了。

“大帅三思啊。”旁边有人忧心忡忡的劝道,元封扭头一看,正是周泽安。

“正是用人之际,大肆屠戮恐怕不妥,外面还有数万降兵,被他们知道了…那军心…”周泽安摇摇头。

“做人如果不能快意恩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些兵是杀害我父老乡亲的凶手,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接受他们,放回去就便宜了姓温的,留下更是祸害,不如来个干净利索的,至于那些降兵,我自有办法。”

周泽安不敢再劝,默不作声的退下了,心中暗暗感叹元封的心狠手辣,五千人说杀就杀了,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谁摊上这么个敌人,就等着哭吧。

军营里没有什么掩蔽物,五千官军就是活靶子,这一通炮火打下去,当场炸死两千多人,剩下的也都完全丧失了抵抗意志,乖乖的举手投降,兵器盔甲在军营门口堆的象山一样,赵定安领着人亲自甄别,将没去过十八里堡的放出去单门列队,去过十八里堡的留在军营里,官军们不知道区分这个的意图,便老老实实的按照命令去做,结果有五百人留在军营中,赵定安让人把营门关闭,没有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片刻之后,就听到军营里一阵阵惨号,声音持续了很久,赵定安在带着弓箭手们出来,来到元封身边道:“都料理了。”

元封点点头,转身去了。

那座香案依旧摆在军营大门前,高香忽明忽暗,一阵旋风刮过,如泣如诉。

城外大营里,官兵们听着不断传来的炮声枪声和惨号,一个个吓得面色煞白,不知道城里究竟在发生着什么,幸亏到了后半夜这一切声音都没了,只剩下帐篷外的东风呼啸。

一大早,官兵们就被沉闷的鼓点惊醒,集合了,他们匆忙披上号坎登上靴子来到帐篷外面列队,兵器是不用拿了,因为早被人家给缴了。

军士们忐忑不安的站了一刻钟,终于等来命令,从他们之中挑选出两千人来,一队人去城内干活,一队人留在城外挖坑。

挖坑是一件令人极其恐惧的事情,因为总是会令人想到活埋、坑杀,士兵们战战兢兢拿着铁锨铲着土,不时瞅瞅那些在附近晃悠的凉州军士兵,黑洞洞的火枪和明晃晃的马刀打消了他们反抗和逃跑的念头,唉,但愿埋的不是自己就好。

进城干活的那一千人更加胆战心惊,因为他们的任务是抬死人,先前进城的那五千精兵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整个兵营里到处是残肢断体,还有几百人齐齐的死在墙根下,身上插满箭矢,这是屠杀啊。

这些兵大都没打过仗,见到这么多尸体难免害怕,有些人还当众呕吐起来,凉州军士兵们在一旁吆喝起来:“别愣着,快干活!”

官军们无奈,只好哭丧着脸将尸体收拢起来,肩扛手抬运出城去,正好几十个大坑已经挖好,这些尸体就填在坑里,凉州东门外赫然出现几十座庞大的小山包,后来这些山包被人称作肉丘坟,成为元封手段狠辣雷厉风行的见证。

处理完了尸体,这些士兵回到大营,迅速将他们所目睹的事情告诉了同袍们,一时间恐惧的气氛传遍了整个大营,士兵们惶恐不安,生怕自己也变成肉丘坟里面的填充物,可是没人组织,手上又没兵器,谁也不敢乱动,只能期望对方手下留情,事到如今,再傻的人也明白了,那些所谓的突厥骑兵正是凉州军假扮的,现在说啥也晚了,谁让自家大都督不争气呢,巴巴地跑来想吞并人家,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用问,那些总兵参将啥的都让人家一锅端了。

大营空地上搭起一座高台,元封等人站在上面注视着这帮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惶恐不安,又如同绵羊一般温顺驯服的士兵,赵定安皱着眉头道:“这帮兵真怂,我看全打发他们回家算了,咱们用不上。”

元封道:“没有怂的兵,只有怂的将,一头狮子带领下的绵羊能打败一只绵羊率领的狮子军队,只要是年轻力壮,品性朴实的人,就能派上用场。”

赵定安道:“最近你越来越出口成章了,张嘴就是武帝语录,是不是那位李大小姐讲给你的。”

元封微笑不语,最近军中兴起一股风潮,人人都弄一本那位前朝皇帝的语录在手里拿着,没事就看,时不时在人前背诵几句显示自己的水平,可是元封却和他们不同,武帝语录中的每一句话,他在五岁的时候就能倒背如流,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想念起抚养自己长大,教自己武功和知识的叔叔,叔叔啊叔叔,您在天有灵,看到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会不会满意呢?

在凉州军的弹压下,手无寸铁的甘肃官军们渐渐平静下来,都抬头看着高台上这帮将军,心说这是要搭台子唱戏么,很快答案就有了,十口大箱子被抬了上去,那个高个子的将军开言喊道:“弟兄们!”

他声音中气十足,带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压感,整个大营顿时鸦雀无声,几万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有那聪明的点的士兵从这一声称谓中觉察到了转机,起码凉州军是不会再杀人了。

“弟兄们,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是为了吃一口饱饭才当的兵,还有一些人是摊上丁役不得不从军,有句话你们一定都知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今天我要说,这句话纯粹是放屁,吃粮当兵,为国戍边,不丢人!

咱们凉州三军将士不过五万人,抗击突厥百万大军长达半年之久,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图的是什么?难道是那一天两顿高粱米饭,一个月二两五的饷钱么?不是!往大了说,是为了报效皇恩,保境安民,往小了说,是为了自己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大丈夫生于世上,不是来当饭桶米虫窝囊废的,谁不想功名马上取,万里觅封侯!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官军们依旧鸦雀无声,他们还不习惯这种激情的演说,外围负责警戒的凉州军们倒是听得热血沸腾,嗷嗷叫着:“是这个理!”

元封伸手压了压,继续道:“凉州军和甘肃官军的规矩不同,没人敢喝兵血,吃空饷,没人敢克扣士兵的伙食,拖欠军饷,我也不瞒大家,昨天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死了一些人,但你们不用怕,这些和你们无关,你们依然是朝廷的兵,凉州的兵,今天本帅给你们预备了一份见面礼,来人啊,开箱子!”

一队士兵走上来将那十口箱子打开,扣着箱子底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高台上一片银光耀眼,一座银锭子堆成的山脉出现在大家眼前。

第66章 温巡抚三喜临门

十日后,兰州,巡抚宅邸,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今天是甘肃巡抚温彦温大人三喜临门的大好日子,第一喜是正值老大人五十大寿,第二喜是第四房小妾过门,但是只有这第三喜才是真正值得温巡抚高兴的事情,那就是凉州传来的捷报。

自从独生子死后,温巡抚就没有过笑脸,今天是第一次露出笑容,一群丫鬟簇拥着他,帮他换上五蝠捧寿的蜀锦直棳,戴上高高的帽子,小妾已经用一顶轿子抬进门了,温巡抚倒不急着去见,听说这姑娘容貌身材都是一流的,而且她的三个姐姐过门之后生的都是儿子,温巡抚不是个好色的人,娶小妾无非是为了传宗接代罢了,但愿新娶的这个不会让他失望。

客人们都在前厅候着了,都是甘肃官场上的人,多少年的老部下了,用不着自己招呼,让他们自便就可以了,温巡抚舒舒服服的坐在太师椅上,让丫鬟帮自己换鞋,忍不住又把茶几上的捷报拿起来看了看。

这个侄子还真是争气,大军开过去没几天就把凉州拿下了,起先温巡抚还担心会遇到抵抗,现在看这种忧虑纯属多余,凉州军再厉害,被突厥人打了几个月下来也拖垮了,自己就算捡了个大便宜。

捷报上说斩首五千,俘虏一万,赶走突厥兵二十万,三军将士无不用命,田二横总兵更是身先士卒,英勇无比,看着这些虚假无比的内容,温巡抚只是一笑了之,打仗么,没有不冒功的,只要凉州拿下了,夸大几分战果算什么,自己向朝廷汇报的奏章上写的比这还夸张呢。

河西走廊是一块宝地,朝廷早就垂涎已久了,只是处于种种考虑才没有动手,这次被自己拿下,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悦,好好的奖励一番,自己老了,也不图什么了,只希望能坐稳这个位子,保证温家在西北的荣华富贵就好。

“老爷,客人催了。”丫鬟在屏风外面怯生生的说,温巡抚止住思绪,呵呵一笑,站起来向前厅走去,今日他要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甘肃官场上这些人都已经知道了收复凉州的消息,河西走廊本来就属于甘肃省,而且是甘肃地界中最富裕的一块,拿下凉州,甘肃的财政收入会比往年提高数倍,更何况还会腾出好几个肥缺来,凉州、甘州、肃州,这些地方都需要信得过的官员啊,所以这次赴宴,大家都备了厚礼,希望温巡抚在选拔官员的时候考虑一下自己。

宴会的气氛相当热烈,大家推杯换盏喝得开心,忽然门口走进一名下人,将管家叫了出去,过了一会,管家回来,疾步来到温巡抚跟前,低声道:“老爷,有事。”

温巡抚又满饮了一杯,将空杯子亮给大家看,博得一片喝彩,他这才回身道:“何事如此慌张?”

“老爷,凉州来人了,有急事。”

“哦,让他候着吧。”

“老爷,是急事,很急。”

管家话语里透着焦虑和不安,温彦心中一沉,站起来向众人赔罪道:“少陪,老夫去去就回。”脸上依然带着和煦的微笑,迈开八字步,从容的向后堂走去,边走边说:“让来人到书房去。”

来到书房坐定,不一会儿管家便带来一人,那人三步并作两步扑进书房跪倒在地哭道:“大人,不好了!”

温彦定睛一看,此人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原色了,脚上却穿着一双官靴,他赶紧示意管家把门关上,禁止闲杂人等打扰,然后镇定自若的问道:“你是何人?有何大事?”

“大人,我是温大都督的粮秣官何康啊,大都督他…他被俘了,五万大军也垮了!”

温彦定睛一看,此人确系军中粮秣官何康,只不过原来是个大胖子,现在却成了瘦子,难怪自己认不出,他这副惨状已经能说明一半问题了,温彦只觉得一口腥甜的东西在嗓子眼里往上冒,他用力压住,颤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慢慢道来。”

何康一边哭一边将当日的情形说了一遍,他是粮秣官,所以没跟温俊伟一同进凉州,大军拔营起寨开进凉州,正走在半路上,忽然遭到突厥骑兵的袭击,全身黑色的突厥重甲骑兵呼啸而至,将官军截成几段分割包围,官军不敌,四散而逃,何康比较机灵,骑马迅速向东逃窜,所幸没被俘虏,后来从凉州方向陆陆续续过来一些逃散的士兵,他们告诉何康,大军全军覆没,大都督也让人家扣了,于是何康立刻星夜赶往兰州,不早不晚正好在今天赶到。

“你有没有惊动沿途官府?”温彦问道。

“没有,卑职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敢乱说。”

“那就好,你下去吧,好生歇息。此事万万不可泄露。”

打发走了何康,温彦起身走了两步,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将墙上那幅“寿”字喷的星星点点,如同腊梅开放,他忍不住哭道:“我的五万大军啊!”

要了亲命了,这五万五千人马可是温彦的家底子,花费了十几年的光阴,耗费了不知道多少银钱,才养了这点人马,居然在一天之间就被败得一干二净,自己这个本家侄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无能!凉州曹延惠还真不是一般的阴险狡诈!

曹延惠割据凉州,温彦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过他比曹延惠要乖巧一点,对朝廷比较顺从,再加上甘肃土地贫瘠,没啥大油水,温彦能妥善处理和凉州、羌人的关系,手上还有几万兵马,所以朝廷一直以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做甘肃王,这五万五千人马可以说是温彦安身立命的本钱,如今全没了,那朝廷还不是想怎么动他就怎么动。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这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想着占人家凉州的便宜呢,结果把自家的人马全输进去不说,搞不好连老本都赔进去,一定要想办法挽回这件事!

为了不让官员们生疑,温巡抚还是强打精神回到前厅继续把酒言欢,一杯杯的喝着美酒,可是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清楚…

凉州城外,一队队士兵正在操练,和以往练兵所不同的是,他们训练的主要内容是分列式,昔日松散懈怠的甘肃官军如今已经变了样子,在教官的鞭挞下,整个队列横看竖看斜看都是一条笔直的线。

“妈的,这帮废物点心能练到今天这一步也算不容易。”总教头王金标摘下毡帽抓起水壶猛灌了一口,指着正在行进间的一支队伍对元封道:“大帅看着还成吧?”

“嗯,还可,让他们向左转,一直走不要停。”元封道。

“遵命!”王金标立刻挥动令旗,向左一指,排头兵看见号令,大喊一声:“向左转,齐步走!”整个队伍轰然左转,迈着正步走过去。

可是向左五十丈远的地方,就是校场的边缘,一排营房建在那里,当兵的走到营房前便不知如何是好了,不停地原地踏步,排头哨官扭头看令旗,但令旗依然指着前方。

“不行啊,老王。”元封轻描淡写的说,王金标顿时火冒三丈,飞奔过去怒骂道:“让你们停了么!都是些饭桶,白痴!”

领队哨官委屈的说:“总教头,往前走就是营房啊,让俺们如何是好?”

“还犟嘴!就算前面是悬崖,是火坑,没有命令也不能停,该怎么办你自己想,重来一遍!”

这队兵集体转身,绕了个圈重新来到营房前,这回大兵们学聪明了,七手八脚上去,连推带踢,把营房的土墙推倒了,然后整队继续前行,眼瞅着前面又是几座营房,当兵的摩拳擦掌还想拆屋,元封笑着对王金标道:“可以了,再走下去凉州城都得让他们扒了。”

王金标得意的一乐,这才挥动令旗命令士兵们转向。

“大帅,有信!”一名亲兵奔来过来,将火漆封着的大信封递给元封,元封定睛一看,上面写着“凉州曹延惠亲启”署名是兰州温彦,心中思量一下,还是没拆这封信,亲自拿着进城去找曹延惠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曹延惠的身子骨越来越好了,老家伙精神矍铄,已经能料理政务了,但是他的那些老部下都在政变中死去,现在掌权的这帮人都是元封提拔起来的,该忠于谁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也没有多少事务需要老曹处理,每日就是在府衙后宅写写画画,教儿子念书。

元封来到后宅,不用下人通禀便径直来到书房,可是却扑了个空,下人说老爷在后花园,于是元封急匆匆赶往后花园。

刚进月亮门,便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时间温香软玉满怀,低头看去,一张娇滴滴白嫩嫩的小脸正扬着看他,这…这不是曹二公子么?

第67章 赎人,升官

曹延惠俩儿子怎么都这德行,一点不像男子汉,老大优柔寡断,生性怯懦,老二性子倒是烈一些,但是长得太娘了,这要是梳个丫簪,穿上裙子,就是一漂漂亮亮小萝莉。

元封退后一步,抱拳道:“二公子好。”

曹秀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没说话,元封打完招呼拔腿就走,刚走两步忽听身后一声喊:“将军。”

回头,曹秀伸出一只手指着上面,纤细的手腕白净光滑,“喵喵。”

喵什么喵,这小子吃错了药了吧,元封心中狐疑,抬头看去,可不是么,大树上正有一只小猫咪“喵喵”的叫呢,看样子是爬上去下不来了。

再看曹秀,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一副乞求的表情,元封再看看周围,没有旁人,他便无奈的摇摇头,将腰间大带解开,佩刀弓囊箭壶火枪都放下,噌噌几下爬上大树,将小猫咪解救了下来,送到曹秀面前:“二公子,你的喵喵。”

“谢谢。”曹秀欢天喜地接过小猫咪,拔腿跑了。

“男孩子家家的,长那么大眼睛,还喂猫,曹延惠想女儿想疯了吧。”元封心中暗想着,走进了后花园。

殊不知这一幕已经被假山之上的曹延惠看在眼里,老家伙摇头叹气,捋着胡子郁闷之极。

找到曹延惠,把信件呈上,老曹撕开信封一目十行的看完,禁不住哈哈大笑道:“温彦啊温彦,想不到你也有求人的时候。”说着将信递给元封。

元封接过一看,信上先是缅怀了温彦和曹延惠当年的交情,又委婉的表示了歉意,说自己派兵过来完全是为了守望相助,毫无借机吞并凉州的意图,至于下面人不安分,搞出什么不让人愉快的事情的话,请曹延惠不用给他留面子,该杀的杀,该打的打,最后说,既然突厥人走了,这些派去协防的兵也该回来了,好几万人天天吃饭也是笔大数目,老让曹延惠管着也怪不好意思的,温彦情愿拿出一些银子来补偿曹延惠。

温彦这是想拿钱赎人呢,元封眉头一皱,欲言又止,曹延惠道:“怎么,觉得这生意不好做么?”

元封实话实说道:“这乱世之上,安身立命的本钱就是军队,好不容易收编了温彦的人马,岂可为了一些小利放了回去,那温彦有了兵马,还不是以我凉州为死敌。”

曹延惠呵呵笑道:“年轻人目光还是不够长远啊,不错,温彦是对凉州虎视眈眈,但他能力有限,你就是再给他十万人马他也打不过来,但是换一个人就难说了,凉州需要一个不甚强大但也不能太弱小的邻居,温彦就是最好的人选。”

元封一点就透,恍然大悟道:“老大人的意思是,将温彦作为凉州和朝廷之间的缓冲。”

“不错,温彦若是不当甘肃巡抚了,换一个有魄力的官员来,凉州的压力就大了,你还怎么能安心西征呢。”

元封点头道:“可是甘肃官军已经被我收编,吃进嘴里的怎么吐出来?”

“那无妨,又没说全还给他,选些老弱病残,不愿意在凉州干的人送回去便是,对了,那位大都督是个人才,还是还给温巡抚比较好,这些人可值钱了。”说着曹延惠抖抖信封,掉出两张大额银票来,“看,一万两的大票子,温巡抚还是有些诚意的。”

五万五千甘肃官军,当天跑散了两万多人,又被元封杀掉两千五百人,还剩下三万人,官军的兵员参差不齐,小到十三四岁,大到七老八十的都有,这些老弱残兵凑合凑合也有万把人,平时留在凉州军里除了打扫卫生干点杂活之外也没啥用处,不如做个人情卖给温彦了。

凉州城内的一个院落,围墙高大,戒备森严,甘肃官军千总以上军官都被软禁在这里,双方没真正撕开脸打,也没必要做的太过分,这些酒囊饭袋元封可不稀罕,平日里就拿好吃好喝供养着他们,全当是养猪了,些人还真能卖上价钱。

大门推开,一名凉州军官走了进来,对正在院子里散步的俘虏们宣布了一个大好消息:“各位将军可以收拾行装准备回家了。”

三十多名军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恍恍惚惚的直到出了凉州的东城门,看到一队来迎接他们的甘肃官员,才明白自己是真的自由了。

“借问一下,田总兵人在何处?为何不和我们一起东返?”温俊伟问送他们出来的凉州军官。

“田总兵?田二横吧,那厮是突厥奸细,早就正法了。”凉州军官一指城门上方。众人抬眼望去,木条编织的笼子里盛着几颗人头,田二横的脑袋就在其中,西北气候干燥,天还不算热,人头依旧栩栩如生,看到昔日的同僚落到如此下场,众人不禁黯然。

好像是一场梦啊,稀里糊涂就打败了,几万人马白送给人家,自己还要靠巡抚大人拿银子赎回去,脸皮再厚的人也知道害臊,大家都沉默不语,只有温俊伟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人头,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情…

凉州军的风格和甘肃官军就是不同,饷钱按时足额发放不说,伙食更是优厚,以前在兰州当兵的时候,当官的花天酒地,当兵的经常饿得前心贴后背,一天两顿能管够就算谢天谢地,荤腥那是别想,当兵的只好出去偷鸡摸狗,有些人还偷偷把兵器盔甲卖了换吃的,以至于当兵的经常被人家戳着脊梁骨骂,所谓好男不当兵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在凉州军就完全不同,练兵是练得苦了一点,但平时菜饭管够,三天还能吃上一回荤腥,而且还有一种很温馨的小手段,哪个当兵的伤了病了,十夫长就会让伙房做一碗刀削面,打上两个荷包蛋,平日里凶狠恶煞的十夫长此时像个慈祥的老母鸡,拿着筷子亲自喂当兵的吃刀削面,你说说当兵的哪见过这个阵仗,还不感动的眼泪哗哗的。

淳朴善良的士兵哪里知道,这是元封根据《武帝语录》中“病号饭”这一条施行的规矩,为的就是加深官兵感情,增强军队的人情味和融合力。

所以当亲爱的十夫长问这些小伙子是愿意留在凉州军还是愿意回兰州的时候,十个人里面有九个半立刻表示坚决留下,反正都是吃粮当兵,自然是留在军饷厚,待遇好的队伍里了。

这场交易持续的时间很长,温彦在付出了大量的银子和粮草之后,终于得到了大部分的军官和万余老弱残兵,好在陆陆续续有些散兵归队,总算又拼凑出一支军队来,温彦也明白,那些年轻力壮的士兵是花钱也换不回来了。

兰州,温巡抚府邸。

“你是说,凉州张思安可能是十八里堡逃出去的马贩子?”温彦微微皱眉,很不愿意提及这件往事。

“是的大人,田二横和那几个被杀的千总都去过十八里堡,侄儿还听说,他们还屠了近三千官军,也都是去过十八里堡的,照这么看…”温俊伟分析的头头是道。

“马贩子,元封!居然改名换姓继续和老夫作对,不杀你老夫誓不为人!”温彦突然暴怒,再无往日的涵养风度,抓起桌上一个价值不菲的江南紫砂壶狠狠摔在地上,茶壶摔得四分五裂,碎片遍地,温俊伟吓得脸色苍白不敢言语,丫鬟下人们也远远躲开,生怕再度惹恼温巡抚。

一个不识相的下人匆匆跑进后宅,隔着老远就喊道:“大人,大人。”温彦气不打一处来,喝道:“聒噪什么,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打死!”

几个护卫扑上去将那下人拿住往外面拖,下人带着哭腔嚷嚷着什么,温彦根本不理,忽然听到了一些敏感的字眼,赶忙喝道:“把他带过来。”

下人又被拖过来,温彦沉声问道:“何事禀报?”

“大人,京…京城…京城来的钦差已经到城外了。”

温彦忽地站起:“快准备香案,车马,酒宴!”

温彦速度换了官服,带着一帮官员迎出城去,刚才的怒色已经完全被笑脸替代,登上马车亲自陪着传旨太监进城,嘘寒问暖非常热情,那太监慈眉善目,倒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提前通风道:“咱家可要恭喜温大人高升了。”

高升?温彦心中忐忑起来,不知是福是祸,可是再问那太监死也不松口了,说反正过一会就知道了,惊喜还是留着和家眷同僚一起分享吧。

来到巡抚衙门,文武官员全部到齐,摆上香案接旨,那太监脸色严肃起来,正色道:“甘肃巡抚温彦接旨。”

温彦带领官员们撩袍跪倒,朝着东方三拜九叩之后,太监才取出一个明黄色的绸缎卷轴,展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其劳苦功高,特擢温彦为总督陕甘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管理茶马。钦此。”

“温总督,还不谢恩领旨。”太监一脸的笑,看着已经处于石化状态中的温彦。

第68章 西出阳关

温巡抚果然升官了,被提拔为陕甘总督,名义上西北这一块都归他管了,真可谓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民政司法、军务粮饷茶马都是他的分内事,但是圣旨上的官衔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温总督的行辕要设在长安府,可是温彦的家底子全在甘肃,到了长安那就是两眼一抹黑,还总督呢,被人家总督还差不多。

皇上这一手玩得很高明,明升暗降将自己调离甘肃,再提拔一个甘肃巡抚上来,正好接管自己苦心经营十几年的事业,若是在以前,温彦还能玩点强硬的手段,比如推说自己故土难离,要求把总督行辕设在兰州,总之是拒不去长安赴任就是,手上有兵有粮,大不了学曹延惠和朝廷撕开脸就是。

可是现时不如往日,温彦手上那点人马都被糟蹋光了,花费了巨额的银两才换回来一帮军官和万余名老弱病残,曹延惠黑啊,精兵都让他留下了,温彦也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准备多收点税再招兵买马,没成想朝廷下手这么快。

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把兵败凉州的事情透露出去了,温彦下意识的看了看身后这些官员,官员们也是面露惶恐之色,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命打懵了。

温彦强颜欢笑,问道:“敢问秦公公,继任的甘肃巡抚却是哪位?”

秦公公呵呵笑道:“此前已经宣过旨意了,继任甘肃巡抚乃天水知府柳松坡,也是温总督的老部下了,以后你们更要多多亲近才是。”

温彦脸色微变,果然是他,两年前柳松坡还是被贬到偏远地区的小小知县,竟然一路飙升,从知县做到了铜城知州,然后是天水知府,知府的位子还没暖热,就坐上了巡抚的大位子,咸鱼翻生也不过如此吧,这一刻温彦甚至有些怀疑,柳松坡根本就是皇上安插到甘肃的一枚棋子。

柳松坡已经随着秦公公来到兰州,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依然是毕恭毕敬,但这副表情在温彦看来怎么都像是在嘲笑自己,两人携手言欢,温彦不经意的说道:“松坡兄啊,甘肃乱啊,盗匪横行外患不断,兄弟怎么好意思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你呢。”

柳松坡感叹道:“温大人为国为民,一番心意令人叹服,不过您总揽陕甘大权,还有许多大事要办,这剿匪事宜交给小弟便是,温大人日理万机,可能还不知道陕军三万精兵已经开到天水了,随时可以担负起剿匪之责。”

原来如此,朝廷已经做了万全的安排,连兵马都开过来了,温彦最后一点指望也落空了,只好故作潇洒的哈哈大笑:“如此兄弟就放心了,哈哈哈。”

“哈哈哈”柳松坡也大笑起来,秦公公也扯着公鸭嗓嘎嘎的干笑着,甘肃文武官员也无可奈何的跟着假笑着,一时间巡抚衙门沉浸在和谐融洽的气氛中。

河西走廊,甘州,经过数月战乱,昔日繁华的城市已经变成一座鬼城,荒草丛生,断壁残垣。一队凉州军开进城来,军官们看到这破败的一幕,都感叹不已,人人心中郁结,忽然领头一人高声大叫道:“甘州!我回来了!”

元封终于率兵收复了甘州,此时河西走廊已经打成了一锅粥,羌藏联军、帖木儿的儿子侄子,再加上凉州军,五股势力往来冲突,杀戮不停,凉州军最精明,一直躲在帖木儿大军的背后捡便宜,时值春季,到处饥荒,各路大军都没有粮食,唯有三王子的军队能吃饱饭,所以战斗力相对强些,一路往西撵,打的马黑麻和优素福招架不住。

谁也不知道,三王子米兰沙的军粮竟然是往日的死敌凉州军提供的,元封和楚键早已达成秘密协议,暗中支持楚键一方,利用突厥人的内讧获得最大收益。

战场渐渐西移,甘州成为凉州军的重要中转基地,大批粮秣辎重在这里集结,然后发往前线,在尉迟家的大力支持下,西凉军的后勤不成问题,甘肃官场剧变,朝廷暂时没精力理会西域的事情,元封等人更加可以放心的去干。

从中原来的后备兵员陆陆续续的抵达,这些人都是被马致远忽悠来的,大批读书人的加入,让西凉军的素质得到了大大的加强。

和突厥军,羌藏军有所不同的是,西凉军是先进的技术型军队,炮兵占了相当大的比例,火器在军队中的普及率也达到了八成以上,再加上补给线短,士气高涨,战斗力比游牧民族军队高出不少。

一个月后,西凉军开进了肃州,时值初夏,到处一片葱绿,遮掩了战争留下的凄凉痕迹,这里已经是汉人掌控下最西的地方了,从城池到民居都能看出浓浓的异族风情。

“肃州乃番人入贡之要路,河西保障之咽喉。古为西戎地,秦属乌孙,汉初为匈奴所占,南北朝为前凉、西凉、北凉、西魏所据,唐属酒泉县,宋被吐蕃、回鹘、西夏占领,元属肃州路,汉人已经许久没有踏上这块土地了。”

军中一名饱学之士叹道。

元封养了不少诗人在军中,也不用他们打仗出力,每人给个参军的虚职,每天写诗撰文就可以了,历史总是需要有人铭记的,军人们没有这个闲情雅致,也没有这个文采,就交给这些“战地记者”好了。

“此处建一城池,可阻西面之敌入侵。”元封用马鞭子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此处是河西走廊中极为狭窄之处,南北只有三十里,以城池,敌台据守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但是现在不忙着建城池,所有的人力物力都要用在西征上,把敌人赶的远远的,让他们永远都没机会来犯边就是最好的防御手段,在肃州建立兵站之后,大军继续前行,向着下一个目标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