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家教就是变相的书童。

可是始终不愿意重拾旧活。有心结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熟人来找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找过来的,在校园里叫住她,毕恭毕敬,递上鼓鼓的信封。

灵素头几次耐心婉拒,到了后来,只推脱说找错人了。

后来就没人来了。想必是圈内人知道她闭关。

灵素当然知道自己这类人有个小圈子,但是她从来没有涉足过。妈妈在世的时候对此讳莫如深。灵素诸事缠身,也几乎忘了这事。直到现在,前尘落定,那份好奇才又浮现出来。

人在世,总想找一份归属感。

从母亲口中,隐约知道沈家在行内是还是颇有口碑的。母亲提到先祖们,总脱不去那份高傲,就想落魄贵族回想昔日的繁华。

沈家是从什么时候成为人间的独行者的?这始终是困扰灵素的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学校风风火火地传起了鬼故事。

室友李露描述得可是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三教,就是三教。那栋楼闹鬼。那里每年都要死人,被诅咒了一样。传说那里以前下面是乱坟场,解放前穷人死了都草席一裹丢在那。前几天那个女生,独自去上自习,第二天就被发现在四楼的427教室吊着。”

“可是四楼只有426啊!”

“所以说闹鬼啊!”

灵素实在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大家纷纷转过头来,“灵素,笑什么?”

灵素急忙克制住,说:“我只是觉得,寻短见的人太傻了。”

“你知道知道那个女生是自杀。”

“怎么可能会闹鬼,不是自杀就是他杀。”

“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我们不了解的力量。”

怎么不知道?最最清楚不过。

灵素合上英语书,打了个呵欠。

她有点疲惫,因为前一夜睡得不塌实。空间里的灵力波动,她都有感觉,昨天半夜突然惊醒时,就知道附近发生了不幸。

既没法继续睡,又不能去看个究竟,辗转反侧了一宿。

三教是栋五十年代建造的四层砖房,铺着木地板,环境偏僻,四周植被茂密,冬暖夏凉,她平日里很喜欢去那里上自习。

而三教也的确算是个鬼屋。那里地脉极阴,教舍改造的时候又把死门给改歪了,弄得一些被吸引过去的鬼魂老半天摸不着出路,像进了迷宫一样。灵素去那上自习,有时顺带着也做点善事,好心指导鬼魂出去。

那个自杀的女学生,其实就吊死在426隔壁的扫帚间里。那间小屋子有个窗户对着路,经过的人抬头看到,惊呼闹鬼。保安上去一看,那女孩子已经气绝多时。

有人说过,这世上有许多东西,即使你争取也得不到,而有一样东西,你不争取他也自己会来,那就是死亡。

偏偏有人就是心急。

这件事过去半个多月后,就传出三教闹鬼的事。说是路过的人总看到那窗户里挂着一个人,又有上深夜自习的学生说十二点后走道里有轻轻脚步声。甚至还有学生在楼里迷路,转了大半个小时,才找到出路。

越传越玄。

女鬼不投胎,自然是在找负心汉。

那扇窗户正对着是一条同往食堂的干道,下课学生必经之地,弄得每日经过那条路的男生不论有没有心虚,都有点毛骨悚然,仿佛谁在背后盯着自己一样。那阵子虽然期末教室紧张,但也少有人去三教上自习。

好在不久就放假了,流言随着离校的学生而消失。

暑假里,一个雨后闷热的夜晚。

下晚自习的铃声已经打过很久了,与宿舍区隔着一片操场的教学区寂静无声。惨白的路灯下有零星虫蛾不知疲倦地飞扑着。

路边灯下小树旁,总有那么一两对情侣正在偶偶私语。教室的灯光次第熄灭,最终一切都归与平静。

三教也同其他教学楼一样,在午夜的黑暗里沉睡着。

忽有一道亮光从窗户里闪过。

保安甲揉了揉眼睛,“三教里好像有人啊?”

保安乙笑道:“前后门都锁了,哪里进得去人?就算是贼,那破楼里除了木头桌椅也没什么可偷的。”

说话间又有一道白光闪烁了一下。

保安甲很疑惑:“是有什么东西!”

“别是真闹鬼了吧?”保安乙用电筒照了照那栋房子。

几分钟过去,一切正常,并没有白光再闪过。两个人互看了一眼,继续往下巡逻。

三教二楼的楼梯口,冯晓冉气急败坏地给了旁边男生一个爆栗子。

“死菠菜,我早跟你说了,不能用手电筒,不能用手电筒!你听不懂中文啊?”

那个叫菠菜胖乎乎的男生一脸小媳妇样,“当家的,这里这么黑,不用手电筒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啊!”

冯晓冉压着声音歇斯底里:“我们是来见鬼的,不是来寻宝的!”

“谁说见鬼就不能用手电筒呢?”

冯晓冉正要发作,忽然听到头顶咔嚓一声响,似乎有人在楼上走动。

她急忙意示菠菜安静。

上面是四楼,上次闹人命的地方。那声轻微的脚步声慢慢从西侧响到东侧,又缓缓踱了回来,正正停在了冯晓冉他们头上方。

冯晓冉一个寒战,原来是菠菜冰凉汗湿的手抓住了她的。

菠菜声音打抖:“当家的,它是不是发觉我们了?”

冯晓冉蔑视他:“堂堂五尺男儿,听到点声音都吓成这副德行!”

菠菜很委屈:“都说了是女鬼了,万一仇恨天下男人,一见到就杀之以快,怎么办?”

冯晓冉笑,瞅着菠菜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表情说:“你放心,她要杀你,我就动用我的通灵大法,跟她沟通,说你是GAY。”

菠菜两眼一瞪,深吸一口气。猛然一阵狂风刮来,一下就将两人掀倒在地。一时间窗户玻璃破碎声,桌椅倒地之声,四处响起。狂风似在走廊里回旋,声音仿佛鬼哭狼嚎,尖锐刺耳。

冯晓冉捂着耳朵趴在地上,魂魄已经吓得出壳了七成,只觉得这风力大地几乎把人从地上吹起来,要卷到天空中一般。

地动山摇之中,又感觉到风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透身而过,粘腻阴冷,让人通体生寒,几欲呕吐。

冯晓冉忍受不了,放声尖叫起来。

没想随着她高八度的叫喊,风却慢慢停了下来。虽然还很阴冷,可是已不再有什么东西粘在身上的感觉。

冯晓冉哆嗦着转过身去:“菠……菠……蔡小波,饿……饿刚才是开玩笑的。你怎么会是……”

却见蔡小波惨白着脸倒在地上,早已经昏了过去。

冯晓冉觉得事情闹大了,急忙推他:“菠菜!菠菜!你没死吧!”

蔡小波昏得颇彻底,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冯晓冉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觉绵长有力,不像是将死之人,也放下心来。

突然头顶又是一声咔嚓响。冯晓冉寒毛倒立,心惊胆战。

极寂静中,她惊讶地瞪大眼睛。

她没看错,一只闪烁着柔和的淡黄光芒的小纸鹤在旁边飞舞着,如梦似幻。纸鹤拍着翅膀,上下窜了窜,然后整个散做一团光球,渐渐消逝在空气里。

冯晓冉晃了晃脑袋,丢下蔡小波,鼓足勇气往楼上走。

四楼一片狼籍,惨淡的月光穿过被风吹开的门照射进来。走廊尽头一片昏暗,隐约可见人影卓卓。

冯晓冉拽紧了手里的电筒,哆嗦着照过去。

光束先照到一双穿着凉鞋的脚,一点点上移,一件格子布连衣裙,再往上……

女鬼忽然转过了身来,一双流光潋滟的眸子,妩媚一笑。

美女。冯晓冉心想。手上一抖,手电筒掉在地上。黑暗中,那女鬼双眼居然还带着光,阴气森森扑面而来。

冯晓冉深吸一口气,扯开喉咙大喊:“鬼啊----------……”

一只手用力捂住了她的嘴巴:“你想把保安招来吗?”

冯晓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似乎只过了几分钟,因为那个漂亮的女鬼正坐在自己身边。

冯晓冉反射性地要再叫,那个女鬼不耐烦地阻止了她:“同学,我就长得那么像鬼吗?”

冯晓冉闭上嘴,仔细看。对方和自己年纪相仿,穿着朴素,脸色红润。

她松了一口气,“同学,人吓人,吓死人啊。”

“我可没吓你,都是你自己吓自己。”那女生笑了笑。

冯晓冉问:“你也是来探险的?”

女生挑了跳眉毛,“你呢?叶公好龙?”

冯晓冉脸有点红。

女生望了望天色,“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冯晓冉有点不甘心:“我……前阵子被吊死的女生是我老乡……”

“哦,”女生想了想,“也好。”

也好什么?冯晓冉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对方指间发光,在她眉间一点。一股清凉涌进大脑。

片刻后,冯晓冉听到了一阵有规律的咯吱声。

女生低声说:“做好心理准备。”

冯晓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拉着走进尽头的教室里。

教室里空荡荡的。

冯晓冉诧异地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啊。

女生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她的肩膀,指了指上面。

冯晓冉僵硬的脖子一格一格地抬起来。

咯吱声中,少女的身子在半空轻轻摇晃。

冯晓冉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冷汗湿透。

“汤丽……”

女生仰头道:“同学,仰着脖子疼,还是下来说话吧。”

汤丽慢慢降了下来。她脸色苍白,除此之外,和生前区别不大。

冯晓冉略微放心,不再害怕,说:“汤丽,你说,是谁干的,我一定为你报仇。”

汤丽却望向旁边的女生。

女生对冯晓冉说:“她上吊伤了舌头,说不了话。她说,你们都误会了,她是自杀。”

冯晓冉打搅:“什么?”

女生说:“她说,她自寻短见,因为得知身患绝症,又逢失恋。一时头脑发热,没有想开。”

冯晓冉又好气又好笑:“你你,你真是气死我!”

汤丽惭愧地低下头。

冯晓冉怒其不争:“虽然同你不是很熟,但是认识已有好多年。生命怎么能儿戏?”

汤丽神色凄凉。

冯晓冉叹息:“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夏解暑、冬添衣,你把脖子往绳子里一伸,就回报了他们?”

汤丽啜泣起来。

旁边女生说:“够了。她已经明白了。同学,我送你上路吧。”

汤丽闻言,给那个女生鞠了一个躬。

女生淡淡一笑,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符,一只淡黄光芒的小纸鹤扑着翅膀,飞出教室。

汤丽冲冯晓冉点了点头,追随着纸鹤而去。

冯晓冉呆呆看她走了,转向女生:“你是灵媒?”

女生不答,只说:“你这下满意了,可以回去了吧?”

冯晓冉不罢休,“你是我们学校的?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转身就走。

冯晓冉兴致勃勃地跟在她身后,“我可崇拜有特异功能的人了。我叫冯晓冉,外语系的,姐姐贵姓?”

女生无奈:“冯同学,午时已过,今日是七月半,鬼门大开之。这里地阴,你八字又较轻,呆久了对你身体不好。你快回去吧。”

冯晓冉听她满口专业语言,更是手舞足蹈:“同学,大师,认识一下嘛!”

女生实在没办法,说:“我姓沈,沈灵素。”

“灵素?同学,你这名字起得可真好。你会法术,你能教我吗?”

灵素翻了一个白眼。

冯晓冉忽然想自己还有同伴,“菠菜!菠菜呢?”

灵素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大呼小叫地冲下楼去。

就听见保安喝道:“哪个系的学生?这么晚了在这里干什么?不要跑,站住!”

楼下闹开了锅。

灵素笑,走进黑暗中。

***

灵素长那么大,说到朋友,算起来只有许明正一个。

可是小许却没有当她是朋友。他对她心存爱慕,情人做不成,也很难做朋友。

而许明正之前,能同灵素交流的,只有母亲和妹妹,可惜两人均已去世。

冯晓冉说:“灵素,你是不是传说中的命硬克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