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对这个唯一的妹妹从来关心有加,此刻的紧张和担忧并不作假,乔萝忙解释说:“疗养院是梅叔叔为孟姨专门开的,孟姨精神还好,只是她今天对我说了一些话,让我有些困惑。”

沈母在她话下默然顷刻,似想起什么,目色微微一动,略有警惕地看着她:“她说了什么?”

乔萝并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闪即逝的神色,缓缓说:“孟姨说,我和秋白是兄妹。”

“怎么可能!”蓦然高声断然否定的,竟是沈父。

沈母一脸怔然莫名的神色,望一眼乍然发作的沈父,又望着乔萝,很是不解:“你怎么可能和秋白是兄妹?你父亲……不是乔桦么?”

乔萝说:“孟姨说,她和我父亲从小认识。”

“原来阿茵从来没有忘记乔桦么?我就知道,她是为了他而疯……”沈母喃喃自语,神色逐渐黯淡,看了看一旁的沈父,叹息,“多少年了,她还是忘不了……真是作孽啊!”

沈父的心情像是异乎寻常地烦躁,面色忽红忽青,点燃一支烟,低着头猛吸,并不言语。

乔萝在沈母的话下已窥得往事一斑,知道此行不虚,忙靠近她身边恳求:“伯母,我能不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幼时亲眼见我父亲和母亲恩爱十分,为什么在孟姨的记忆里,我父亲却是她的爱人?”

沈母叹息说:“你父亲乔桦确实和阿茵青梅竹马……”

“别说了!”沈父忽厉声打断,瞪着沈母,“这么久的事了,提了做什么?!”

沈母望他片刻,似有过瞬间迟疑,然终冷冷一笑:“你咋呼什么?既然你当初做了,就不要做缩头乌龟,这些年梅非奇帮你背的黑锅还不够吗?这孩子既然问起,事关她的父母亲人,她当然有权知道。”

沈母和孟茵虽为姐妹,然她眉宇间的刚毅全然不同孟茵的似水温柔,一旦脾性上来,便是男子也畏而避让三分的烈性。沈父此刻在她的肃容下气势也顿时消减全无,嗫嚅:“你就不怕曼儿和杉儿他们知道了……”

沈母淡然说:“事实就是如此,他们不问,我们可以不说,他们既问了,我们也没有理由再隐瞒。你我心里也应当清楚,曼儿嫁到乔家,也是为我们赎罪。”

“赎罪?”乔萝即便再有心理准备,亦被此字眼所惊。

沈父将烟狠狠按灭在烟灰缸中,抬起头,目色阴沉地望了乔萝一眼,转身从客厅离开,上了楼。

沈母看着他逃避的背影,神色既不屑又可怜,最终无奈摇头,转过头细细打量着乔萝的眉眼,说:“孩子,你和秋白不是兄妹,我可以确定。你的父亲虽然和阿茵自小关系亲密,但是自乔院长去世后,乔桦就再也没有见过阿茵。”

乔萝问:“这事是不是和我爷爷也有关系?”

“当然,若非因为你爷爷的事,乔桦也不至于离开S城,阿茵也不至于如此了……”沈母叹了口气,将往事缓缓道来,“你爷爷那时是S城画院院长,三十年前的S城画院正值鼎盛时期,齐集了南方所有最优秀的画家,其中也包括我的父母。乔院长和我父母早年一起留学欧洲,关系素来亲近,两家又住在画院家属楼比邻而居,其实可以说是世交。他们大人关系好,我们小孩子之间相处自然也不错,尤其是你父亲和阿茵。阿茵从小体弱多病,看过许多医生都治不了根,母亲急得没法了也开始迷信,去庙里求菩萨,得了一签文说阿茵的身子不适合养在父母身边,于是母亲回来和父亲商量,把阿茵寄养在乔院长家中。”

“阿茵在乔家倒也受尽宠爱,不仅乔院长对她青眼有加,你父亲也很是疼爱她。那时阿茵除了常住在乔家外,还经常待在梅家。她喜欢乐器,拜了音乐学院院长梅晓山为师,跟着他学习古琴。梅老是乔院长的挚交,这条线也是乔院长帮忙搭上的。对了,你或许并不知道,秋白的父亲梅非奇和你父亲乔桦从小兄弟情谊,素来交好,只不过后来……”

乔萝想起住在梅宅的那日清晨,梅非奇提及父亲时说的话,便问:“梅叔叔说我父亲对他有误会?”

“是啊,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沈母苦笑摇头,“三十几年前,你们这一辈虽然没有经历过,却也应该听说过那场浩劫。文化/大/革命,革命/大/批判,一反/三打,但凡是个知识分子都要受到批斗,像乔院长这样名誉海外的书画大家又怎么能逃得过去呢?”

听到这里,乔萝有些了然,涩声问:“您的意思是……我爷爷是被批斗死的?”

“是,”沈母闭眸轻轻吸了口气,将有些发颤的声音压低,“阿茵正是见到乔院长被批斗的场面,精神受了刺激。乔院长去世后,你父亲被梅老收养。只是后来你父亲以为梅非奇是揭发你爷爷的人,和梅家闹翻,这才被你外公领养去了青阖镇。这之后就再也没有和阿茵见过面了,阿茵的精神也就一日不济一日,直到后来,我们才发现她有了癔症。”

听到这里,往事至此轮廓已分明,乔萝在父辈们纷繁复杂的纠葛下怅然无声,在旁沉默长久的江宸忽然问:“听伯母的意思,揭发乔院长的另有其人?”

沈母点点头,低声说:“是沈谦。”

“妈,你是不是弄错了?”沈宴冷目瞥一眼江宸,素来平和淡缓的声音凭生波澜,“爸这样胆小怕事,怎么会揭发乔院长?”

“正是因为他胆小怕事,在那样的年代里,才容易昏头,”沈母握住乔萝的手,委婉地说,“你沈伯父当年是你爷爷的学生,承乔院长多年恩情,那件事他后来也很后悔……只是,不是我护短,当年那样的形势,他也是被逼无奈。”

乔萝轻声说:“我理解。”

理解,却并不代表原谅。想着第一次跟随秋白来到沈家求助时沈谦的嘴脸,加之爷爷的死竟因他而起,乔萝心中抑制不住地痛恨。

沈母望着她,试探地问:“至于曼儿和杉儿……”

“他们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乔萝的面色除了微微发白外,看上去似乎一切如常。她淡然说:“这都过去了。”

唯一没有过去的,是秋白的死。

乔萝本以为是自己的任性行事,以仓促的婚姻做为逼迫,让秋白方寸大乱。他是赶来阻止她结婚的途中,遇车祸而亡。

这些年来,不论是事后理智冷静的推测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构想,她总以为凭秋白冷静平和的行事,在对方车辆没有违规的情况下,他确没有开车贸然撞上的缘由,除非他心神不定且车速甚猛。于是在她日复一日的自责和哀怨中,秋白为自己而死,这早已经成了她刻骨铭心认定的事实。

然而江宸却将秋白和乔欢死前的通话告诉她,这不是事实。秋白对她的婚姻确确实实只是祝福,没有其它。

其后章白云出现,又告诉她,你不要只活在自己的臆想中,你该回头看一看你和他一起走过的路,你该从记忆中寻找源头。

她回头了,开始寻找了,于是第一个答案乍从孟茵口中而出:自己和秋白竟是兄妹。

那一刻她的心中不是没有震撼的,她差一点就全盘相信了。因为秋白在机场和孟茵最后道别后异乎寻常的表情,因为秋白去美国后难以解释的移情别恋,还因为——他办公桌上的那张照片,他曾经告诉过她:自己和孟茵是他最亲的人,他当她是妹妹。

那时的她对秋白嘴中的“兄妹之谊”嗤之以鼻,并伤心欲绝。可是孟茵的“兄妹”之论却似冷水浇头,让她不得不正视秋白说过的话。

她又想起了外公生前画室里那张酷似孟茵的古代仕女画。她以前一直以为这是外公所做,也一直隐约知晓,自己和秋白的关系,许并不仅仅是从青阖镇年少相识的开始这么简单。只是她从没有想过,那幅画真正的作者或许是她的父亲。

至此,她终于被兄妹的身份彻底困惑并步入迷障了。走投无路的慌乱下,她只有冒昧来找当年的见证人之一,沈母。

沈母并不负她所望,从沈母这里,她又得知了第二个答案:自己和秋白不是兄妹。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真实的答案。以父亲的为人,他在娶了母亲之后不可能再朝三暮四,与孟茵藕断丝连。而且秋白比乔杉还要小几个月,更不可能是父亲有了哥哥后再出轨。

可是如果说这就是最后的事实,她既能寻找到最后的答案,那么聪明如秋白,又岂会不知往事究竟如何?

要是秋白已经确认了她和他不是兄妹,他却还执意和她分开,难道是真的喜欢乔欢了吗?

或许,江宸说的都是对的,秋白和乔欢真的相爱了,不是作假,而是真实。

或许,秋白和乔欢的死,真的只是一场不可预料的意外,没有任何她所猜测的别的缘故。

到这里,乔萝才意识到许多自己一路自以为是的坚持,到头来不过是场镜花水月的幻想。很多事情,由不得你不信。

她觉得她该死心了。

乔萝和江宸辞别沈母离开水木华府,沈宴并没有相送。他站在窗前望着小区树荫下那两人一前一后慢步离去的身影,情知经此一晚,自己和她的距离将如天地之遥,再不可能恢复昔日的亲近了。

两年前他第一次在家中看到她时,她的身份是他姐姐未来的小姑。她那天坐在他对面,就那样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目光中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却是痴恋与缠绵。他自从出道以来,接受过万千女粉丝这样的目光,只是那一次,就这样被她静静地望着,心跳竟突然漏了一拍。

后来沈宴才从沈曼的口中知道,她曾经是秋白的女友。

他和秋白长得有几分相像,难怪她会那样惊讶却又不舍地望着自己。

再后来,他又听说她已经是已婚的身份。他隐隐为她担心:她对自己这样明目张胆的着迷,难道不怕她丈夫知道后勃然大怒?

其后在沈曼和乔杉的婚礼上,沈宴见到了江宸。

乔萝和江宸的相处貌合神离,旁人犹在雾里看花时,他却一眼看清。

许是她已婚的身份勾起了他的好胜之心,又许是她幽深莫测的眉眼让他沉沦难返,反正从此之后,他收拢了一切花花心肠专心对她好。可是当他开始靠近她时,她却往往不屑一顾。

她只愿隔得远远地看着他,她不喜欢他靠近她。

沈宴明白:只有隔得远,他才是那人的替身。

他没有想到,戏里百变的人生已经那么累,现实生活里,他还要在心爱的人面前演别人。

他坚持了许久,已经太累。

今晚发生的一切,约莫是上天赐予他终结此段关系的最好契机。

他也无须询问她怎么想,他从她临走前未看自己一眼浑浑噩噩的模样中得知:自己于她,什么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孤孑(1)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末尾江宸要求离婚的情节许多朋友觉得生硬,我考虑过也认为这里的转折太突然,铺垫不够,所以删除了这一段。这一章节的故事是在删除前文此段的基础上展开的。

江宸离婚的情节将保留至下一章写出,到时铺垫都足了,大家应该能理解他要求离婚的原因。

谢谢ANANDAQ童鞋的长评:)

祝大家阅读愉快,欢迎提建议。

出了水木华庭,江宸见对面的超市依然在营业,把车钥匙给了乔萝,说了句“你在车里等会”,便一人匆匆穿过马路,入了超市。

在超市里转了一圈,手里推着的购物车物品积压都堆成小山了,江宸仍觉远远不够。因临近关门时间,超市的广播一遍遍通知顾客尽快到付款台结账离开,江宸却还在文具商品那块不断转悠。他在彩笔和画纸前左右徘徊,心里也说不准那小姑娘喜欢哪一种,于是索性各式彩笔都拿了两份,正要放回购物车,转身却见一人身影纤长,安静地站在几步外。

乔萝不知何时也已经进来,看了他一会,又挪开视线望着他手上捧着的彩笔。

她走上前,在诸多彩笔中挑了一种,轻轻说:“她常用的是这个。”又多拿了三份,放在购物车的顶端。

江宸在结账台付了款,想起两人都还没有吃晚饭,便在超市门口的披萨店买了份披萨和两杯饮料。

回到车子封闭的空间里,两人潦草填饱肚子。乔萝握着温热的饮料杯子暖着手,转头看了看江宸,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在迟疑中沉默。

江宸只当不察,下车扔了垃圾,靠在车上吸了根烟,才又坐回车内,从导航仪上搜到“青阖镇”,稳稳驱车上路。

车内寂静长久,要是常人相处早尴尬无措了,只他二人习以为常,各望着前方夜路若有所思。

下了S城外环高架拐入前往青阖镇的高速公路,沿途车辆渐渐稀少。时至深夜,黑暗的笼罩困住了天地万物,一切生灵活物尽在此刻坠入无边梦魇,唯独他们的思绪破出重雾正露出峥嵘头角,在道旁昏黄倾照的路灯指引下孤独蔓延。

“祝儿……她几岁了?”江宸忽低声问。

“四岁。”乔萝有些累了,且今日来往收集的万千信息正纠缠着她的心神不得安宁,本想闭上眼睛修整片刻,然听到他的话却又不敢懈怠,整襟危坐,回答得一板一眼:“祝儿是二〇〇九年出生的,生日是五月二十八。”

相比她的认真,江宸的表情却很闲淡,又问:“双子座?”

“是,”乔萝补充,“生肖属牛。”

两人说到这,对于彼此心中的打算已经心照不宣。江宸望了乔萝一眼,不知何故沉沉叹了口气。乔萝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放在膝上的双手轻轻交握。她并不去看他脸上此刻必然失望悔恨的神色,只是望着路的前方,任由心底酸苦引发的浓浓水雾遮蔽眼帘。

回到青阖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满镇清寂不闻人声。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深狭窄的巷道里,不时惊起隔墙院中的看家犬警惕地吠鸣几声。走到思衣巷外的石桥时,乔萝脚下微微有些不稳,江宸从旁伸出手臂递给她,她望了望,握住。

因中午出发前乔萝和坚嫂说过晚上会回来,坚嫂就没有关紧院门。江宸推开木门,见一楼客厅的灯亮着,本以为是坚嫂恐二人晚归看不清路留下的灯光,谁料下一刻门扇吱呀而开,从里露出一个伶伶俐俐的小脑袋来,这才知是有人一直亮灯等候着。

祝儿看到他二人低声欢呼,忙从屋里奔出来,扑到乔萝身上。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江宸含笑问她,手指怜爱地摸摸她的脸。

祝儿对他已经没有白天的热情,不言不语,只是抬头看着乔萝。她自从知道他们今晚还会回来,就一直固执地坐在客厅里等他们,却没想一等等过半夜,到现在脸色有些控制不住的倦累,唯独双眼明亮热烈,兴奋而又喜悦地望着乔萝。

乔萝被她的眼神深深刺痛,胡乱将她抱起,快步跑到屋里,上了楼。

她不惯哄人,只是抱着祝儿躺在床上,缓慢轻微地拍着祝儿的背。祝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抬起头,试探地在她脸上吻了吻,然后迅速闭上眼睛,紧紧依偎在乔萝怀里,不过一刻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乔萝的手轻轻落在祝儿的身上,面色有些怔愣。

自己从没有和这个孩子说过她的身世,可她却像什么都明白。她虽小,却又如此地机灵。这些年来随着她的长大,她待自己的一举一动亲昵如斯,非母女牵挂不至如此。

乔萝又想着祝儿方才等在客厅的举动,心中依然深觉震撼。她想着当年自己坐在院门外日日夜夜期盼母亲的心情,感同身受,亦为祝儿的现今辛酸无奈。

她低头,在她还未察觉的时候,泪水已经沿着脸颊无声落下,坠在祝儿的额上。

她搂着祝儿,孩子绵软的身体贴着自己,分明是骨肉相连的密不可分。她这样想着时,心中更是钝痛,似乎有人重拳击溃了她冰封已久的提防,让她的心在万千疼惜不舍的感触里清楚地知晓亲情割舍、缕缕如刀的异样痛楚。她轻吸一口气,低下头,吻了吻孩子的眉眼,并抹去了那滴沾染在孩子额角的泪痕。

——但愿你的眉眼不会像我,这样的冷淡无情,残忍自私。

——更愿你的命运不会因我沾晦,来去匆匆,而无长福。

从父亲,到外公外婆,再到秋白,以及最后的母亲……但凡和她亲近的,无一不离她而去。她即便从不迷信,亦觉自己的不详。既是如此,她不如离那些她心中亲爱的人远远的,虽不能陪伴身侧,然一时的孤苦换她一生安乐,她便觉余生得偿所愿。

她擦尽脸上的湿润,从床上下来,抬起头,看到江宸倚在房门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他的眸中情绪万端,怜悯,无奈,痛惜,坚决……诸般感情夹杂其间,她看不分清。

“我已经洗好了,”他移开视线,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话语平淡得无一分可让人察觉他喜怒的涟漪,“热水我帮你放好了,你也去洗洗吧。”

乔萝点头,从他身边经过时,低声说:“隔壁的房间我今天让坚嫂收拾好了,你睡那吧。”

江宸挑挑眉,不置是否。

乔萝略有洁癖,即便累了一日倦得不行,却还是花了大半小时在洗手间将自己拾掇清爽,再回房间时,却见床上除祝儿外,更躺着一个不速之客。

江宸将祝儿搂在怀里,面容安宁,呼吸绵长,看起来已经睡熟了。

乔萝在床边默立片刻,坐到床沿,轻轻将被角给江宸掖好。她端详着躺在他臂弯间睡得正沉的祝儿,又细细凝望江宸的五官。同样的完美无暇,同样的意态飞扬,确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乔萝叹了口气,伸指揉了揉眉心,自去了隔壁房间。

第二天乔萝并无贪睡,一早便醒。至隔壁房间看了看,江宸人影已经不见,只剩祝儿睡眼朦胧地坐在床上,正抱着被子发呆。她似乎也是才醒,看到乔萝,懵懵懂懂地问:“我怎么睡在楼上啊?”

她倒是忘记昨晚自己的黏人,乔萝笑了笑,抱着她到洗手间洗过脸刷过牙。

两人下楼时,坚嫂正在饭桌上摆着早餐,看到她们笑说:“刚好早饭才做成,快来吃吧。”

乔萝把祝儿放在坚叔专为孩子做的餐椅上,眼光瞥到院里,空无一人。她暗自皱了皱眉,在餐桌旁坐下,一边喝着粥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江先生呢?”

坚嫂去厨房又端来几个煮鸡蛋,也在桌旁坐下,说:“江先生一大早就走了,说S城里还有事情没办完。他临走倒是交待,乔小姐要是有事,打他电话就行。”

乔萝抿唇不语,低头细细地剥着鸡蛋。

祝儿对吃饭素来不感兴趣,坚嫂每每喂她都觉费难。今日乔萝坐在桌上,祝儿虽不敢放肆,但依旧懒洋洋地提不起兴致,一口肉松夹粥能在嘴里能嚼半天。坚嫂心急,想方设法地要让她快快吃完,指着客厅桌上堆满的物品说:“你看看那些都是江先生带给你的,有玩的,也有好吃的,你快点吃好饭,吃完就可以去玩。”

祝儿回头看了看,再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小心翼翼地问乔萝:“那个大哥哥……还会再来吗?”

“不知道,”乔萝微微一笑,将剥好的鸡蛋递到祝儿面前,“你快吃饭吧,吃了早饭,我带你出去走走。”

祝儿闻言眼睛更亮,用力点头:“好。”

对祝儿来说,乔萝的这句话远比那些好玩的东西更有吸引力。祝儿一口接一口吃完坚嫂喂来的食物,等一碗粥见底了,忙擦擦嘴巴,拉住乔萝的手说:“我吃好啦。”

她的迫不及待溢于言表,乔萝笑笑,也不让她久等,放下碗筷,带着她出了门。

两人慢悠悠地踱步到巷尾,昨日秋雨一场,换来了今日的晴朗天色。初阳斜照在长巷内,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祝儿指着地上自己的人影说:“你看,她比我高。”

乔萝笑说:“放心,她中午就比你矮了。”

祝儿摇摇她的手,甜甜一笑,抬眼望着巷尾,大喊:“坚爷爷,祥爷爷!”

长河边祥伯的杂货店几年前又重新开张了,相比十数年前他立志将杂货店经营成青阖第一旺铺的雄心,此时开店不过是晚来聊以慰藉的寄托。此时祥伯和坚叔正坐在店前的台阶上抽着水烟聊着天,听闻祝儿的呼唤忙回头,张开双臂,眉开眼笑地说:“小祝儿来喽,快来让祥爷爷抱抱。”

祥爷爷一抱就有糖吃,祝儿毫不犹豫地飞奔过去。

祥伯抱着她,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摸出几粒奶糖来,逗得祝儿拍手大乐。

坚叔望着乔萝的身影步步近前,却是有些拘谨地站起来:“乔小姐来了。”

“嗯,我来这边看看孟宅,”乔萝怅然望一眼对面的孟家小楼,问道,“坚叔,你身上带着孟宅的钥匙么?”

坚叔低头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咬牙说:“有。”转身去开了小楼的门。

四年前,乔萝交了一笔钱给坚叔,拜托他将孟宅翻整大修,其后坚叔坚嫂又常来打扫这里,故屋里亮堂光洁,往日的颓败萧条早已远去,桌椅摆布依稀仍是秋白母子居住此间的情景。

乔萝站在门外,静立片刻,才转身对祝儿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