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婧点点头,把这些吩咐牢牢记进心里面,目光投向仪表堂堂的男人身上,发现对方正也看着她,两方视线相撞,陶婧猛的一个激灵。

不好!

许峥青!

陈启的表哥!

陶婧想起来,李瑞曾说过和他很熟。

许家,万城除了嘉恒集团的那个许家,还有哪个许家这么财大气粗办得起学校的?

她怎么能那么蠢!

如果知道是许峥青,打死陶婧都不会跨进这里半步。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许峥青已经看见她了,甚至从他的目光中,陶婧预感他也认出她来了。

她唯一能做的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

李瑞自然不知道这茬,向许峥青打招呼,“许哥,人我带过来了,她就是陶婧,”转而对陶婧道,“许哥问什么就说什么,好好说,别拘着,我有事先走了。”

陶婧七上八下的,不敢看许峥青,只含糊地叫了声许哥。

许峥青看了眼陶婧,当着李瑞的面,并没有说什么,只淡淡道,“坐。”

李瑞和许峥青简单说了两句,又向陶婧暗里使了个鼓励的眼色,这才离开。

陶婧全身冒冷汗,如坐针毡,昨晚那些准备全派不上用场了。她低着头,手放在腿上不自觉地扭绞着,忽听到许峥青问,“想吃点什么?”

她一怔,抬起头去看,面前赫然放着点餐单,陶婧现在哪有心情吃东西,摇摇头,“我不饿。”

许峥青也不说话,叫了侍应生过来报了几道菜名。侍应生走了,他才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陶婧仍是低着头,“半个月了……”

许峥青看了她一会儿,深长的叹出一口气,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你再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能一走了之。”

陶婧一言不发,说到孩子,她心比谁都疼,当年若非情非得已,她也不想离开孩子和陈启。而现在,陈启一定恨透她了吧。

不知怎么的,忽而想到昨晚上那个梦,似冥冥中早有预兆般。

许峥青瞧她这副模样还和当年似的,捏她揉她都不吭声,真真一只软柿子。其实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她究竟靠什么吸引的陈启,长的漂亮吗,许峥青承认,陶婧打扮起来的确有那么几分姿色,但是陈启是什么人,论学历家境资质容貌,哪一条不是过硬的,当年万城大学最年轻的讲师,即便现在他已离开讲台多年,学校bbs风云榜上至今仍留着学生们hc陈启的帖子。这样的人身边会缺美女?看上谁不好,偏就看上了一个小保姆,真是“品味一流”。

许峥青这么想着,目光扫到门口,看见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朝这边过来。

他妈的,动作还真快!

十几分钟前,许峥青叫李瑞接陶婧过来,顺道给陈启打了个电话。

许峥青说,“陈启,你的小保姆回来了。”

短短十分钟时间,陈启就从公司赶过来了。这速度。许峥青微勾起唇角,朝陶婧身后努嘴道,“你不是想找工作么,喏,你的雇主来了。”

陶婧不明所以地转头去看,这一看可不得了,整个人当场就给怔住了,继而心跳如擂鼓。

她没想到许峥青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

陈启就这样出现在这里,在她面前,毫无先兆的。

岁月似乎特别优待他,除了比以前更成熟利落之外,再多的痕迹便没有了,他身姿挺括,卓尔不凡,像一道最耀眼的光,走近她,一如六年前的那个下午,他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打开门的那一刻,犹如午后最温暖舒服的日光充盈了陶婧的整颗心,从此以后,陈启这个人,连同他的名字深深地植入了那颗初初发芽的少女的心。

陶婧窘迫地撑开椅子站起来,她紧张,动作幅度大了些,差点撞翻了桌上的杯子,她想叫陈启,音在嗓眼哽住了,嘴唇张了张,一个字眼都没出来。

她颓然地站着,不敢注视他,低下头去,目光定在地上。

陈启的鞋子落在她的视线里,余光往上,一双笔直修长的腿,陶婧还想再看,忽听到头顶男人不咸不淡的声音,“看够了么?”迫人的压抑感降下,陶婧慌忙移开乱晃的眼睛,笔直胶在自己的鞋尖上,半寸都不敢乱移。

许峥青见陈启来了,看了看表,作势要起身,“行了啊,我下午还得忙,你们聊,我走了。”

陶婧见许峥青要走,心想工作的事她还没和许峥青开口呢就把她和陈启两个单独扔在这儿,她又急又慌,下意识迈开腿跟着许峥青要走,“……表哥……工作的事……”

陈启长腿向前一跨,逼近过来,待陶婧反应已来不及,一头撞在他胸口上,她身体往后一仰,一屁股扎在椅子上。

许峥青单手插兜,拍拍陈启的肩膀,姿态相当轻松,“陶婧工作的事拜托给你了,你……好好享用,我付过账了。”说完隔着陈启朝陶婧挥挥手,潇洒地甩手走人。

陶婧眼巴巴地望着许峥青越走越远的背影,欲哭无泪。

陈启一手撑在她座位的椅靠上,一手撑着桌子,俯身低头看着她,深黑的眸光冰冷,语气冷讽,“陶婧,你还知道回来?”

陶婧把目光斜向一边,不去看他,亦不答他的话。

他单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拧过来,逼迫她看他。

陈启的脸贴的她那样近,呼吸近在咫尺,陶婧有些缺氧,面上一团红潮,下意识去抓他捏着她下巴的手。

“回答我!当初为什么走,现在又为什么回来?”手上的力道加重,陶婧吃痛的拧紧眉心,她摇着头,嫣红的唇如风中花瓣,轻颤着,男人眸色一黯,张口便咬了下去。

陶婧痛的嘤咛一声,趁这时,男人的舌钻了空子,熟练而又轻巧地深入她,她尚且留存一丝理智,奋力去推他,他却毫不给她挣脱的机会,手摸过去扣住她的后脑,紧接着另一只手环住她的后腰,稍一用力,挤进他的怀里,与此同时,更加深了这记吻。

他们坐的这个位置在最里面,斜对着门口,在这家高档的西餐厅内,女人和男人的接吻更像是吃饭闲暇的消遣,开放如万城这样,久居这个沿海城市被各种文化浸染影响的新旧万城人,对这样的情景早已见怪不怪,此刻各个埋头吃饭各干各事,也有索性大方欣赏的,全没有喧哗嚣闹大惊小怪的议论声,侍应生神态自若地穿梭在餐厅的各个角落,人们各归各位、各司其职,西餐厅还是一如初时那般安静。

012

附近一家娱乐杂志的几个记者恰巧在这里吃饭,有人认出了接吻的男人,“那位不是陈启吗?”

陈启面朝着他们,虽然低着头,但每天研究各种八卦新闻的娱记们各个都有着一双火眼金睛,且看那齐整修长的眉眼,深邃清隽的轮廓,能辨度极高,可不是冠顶万城富豪榜连续三年,淑女名媛趋之若鹜的万城四少之一的国民老公,许迈清的外甥陈启么。

实习生方嘉“哇哦”了一声,“前方捉到男神一只。”

另一位比方嘉早入行半年的娱记捂着心口感怀道,“一击粉碎外界的谣传,男神是直的,我终于放心了,估计又是一条爆炸性新闻。”

在座的都知道,陈启于四年前从一介教书匠接手家族企业,至此以后在商场叱咤风云,短短四年光景就把万城的历史改变了,最让人觉得神奇的倒不是这个,而是他未婚生女,生母成谜,奈何陈启私下生活低调,从商之前的生活更是神秘,外界虽然各种猜测都有,但还是难以下定论,而陈家对小千金保护周全,真容从未曝光过,更让媒体八卦娱乐新闻业难找出破绽和蛛丝马迹。

正因上述种种,陈启在公众场合不顾形象地与陌生女人接吻,教人大跌眼镜,甚至有人还不信,比如几个人里面唯一个男士老刘揉了揉眼睛,“真是陈启啊,怪了。”

坐在他对面的资深女记者李黎,当怪不怪道,“不偷腥的男人才奇怪。”说着从容地喝了一口咖啡。

老刘说的奇怪倒不是指陈启“偷腥”的事,而是指陈启不顾场合随便乱来,有悖于他平时的作风,而他的女同事则误解了他的意思,老刘没有解释,坐那儿静静看着那方事态变化。

方嘉刚进社不久,新人嘛,跃跃欲试的,各方面都显得特别积极,眼前突然出现这么块大料,见前辈们迟迟没指示更没动作顾自在那儿看戏似的,方嘉急了,急于表现的她反应敏捷地摘下脖子上的相机,抓准角度,一顿狂拍。

白光一道一道闪过去,“咔擦”“咔擦”,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

“方嘉……”几位前辈准备拦住她,为时已晚。

男人已经朝这里过来了。

☆、第六章

第六章

012

陈启将陶婧紧紧锢进怀里,不容许她有一点挣扎和逃叛的倾向,他的吻一点也不温柔,甚至可以用粗暴形容,借此狠狠地发泄着,惩罚着她。

接吻,本是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最亲密直接的表达爱的方式,可是现在,陶婧却觉得受刑般,她被他缚住手脚,被他如掠夺般的强吻着,在大庭广众之下,像被扒光衣服,一、丝、不、挂地展示在别人面前。

如果说陈启粗鲁的接吻方式是对她生理上的报复,那么现在当众被人像展示品一样观赏,无疑是对她心理上的摧残,是屈辱不堪的,陶婧眼眶泛着泪光,不顾被他绞的舌根发疼,哀哀乞求着,“……陈……启……别这样……求你……”

她的乞求没有得到男人怜惜,只更加重了力道,陶婧隐隐觉出口中的血腥气在蔓延。

陶婧疼的眼泪直落,拼了力气去推他,带着哭腔,“……我感冒了……会……传染……”

男人捏紧她的下巴,眸光冷沉,毫不带感情地冷笑,“感冒?传染?陶婧,你还会管我的死活?”

“陈启……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请你……请你……”陶婧摇着头,嘴唇抖着,白皙的面孔上,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她说不出原谅两个字,因为她发现五年不见,陈启变了,再不是五年前陶婧的那颗小太阳,现在的陈启,陌生、冷硬,变得毫无感情。

他、凭什么会原谅她?

正这时,闪光灯一道接一道打在他们身上,紧接着,清脆的“咔擦、咔擦”,有人在拍照。

陈启皱了眉头,抬眼去看,不远处,年轻的小记者拿着照相机一顿猛拍。

小记者拍完了照片,兴奋地抱着相机坐回位上,向前辈们展示成果,“刘老师,你看这张,还有这张,清楚吧,女的脸超清楚的呢,主编过审能上的话,这期杂志一定能大卖的!”

方嘉全没有注意到几个前辈的目光完全不在她的相机上,纷纷看向不远走来的男人身上,方嘉没有意识到即将逼近的危险,还在兀自开心不已,老刘突然站起来,腆着脸笑,“陈先生……”话未说完,一道阴影降下,一只手横空出来抽走方嘉手里的相机,方嘉没料到,手上倏忽间空出,人愣在当场,待反应过来,扑上去,“还给我!”

陈启动作比方嘉更快,删掉全部照片,方嘉扑上来之际,他退开一步有余,利落地抽出存储卡,掰断,紧接着,手一摊,相机重重砸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餐厅里,方嘉傻眼。

此刻,方嘉已经看清楚,拿走相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被她死命狂拍的陈启。方嘉蹲下身捡起相机检查了一遍,相机彻底没救,屏幕摔裂了,黑漆漆一片,按电源键也没反应,方嘉愤愤站起来,抱起相机仰着头,清澈的瞳仁里喷出火来般的怒意,“你赔我相机!”

老刘将方嘉往后一扯,挡在她面前,笑的一脸褶子怪似的,“陈先生,这丫头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

陈启看也没看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老刘,“……”

方嘉初生牛犊不怕虎,还要追上去,吓出一身冷汗的老刘和另几位前辈止住她,“算了,算了,方嘉。

方嘉抱着相机被拉回座位上,哭丧着一张脸,“凭什么啊,他摔坏了我的相机,还把存储卡掰断了,我不过拍他几张照片而已,他用得着这么狠吧。”

“凭什么?”李黎冷笑一声,“就凭他是陈启。你傻不傻,他不追究算你运气,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硬往上冲。”

方嘉没听说过这理,嘟囔,“有钱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她站起来,“不行!我就要他赔我相机!”

李黎朝老刘使了个眼色,老刘赶紧地按下方嘉,“小方同志,你休要冲动,有道是吃亏是福,别等吃上了大亏哭都来不及。”

方嘉哪里肯依从,眼泪在眼眶打转,“我现在都想哭,这相机可是我爸送我的生日礼物,他说弄坏就弄坏了……狗屁男神,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蛮不讲理,神经病!”

李黎啧了声,受不了小丫头片子唧唧歪歪哭哭啼啼,她继续慢悠悠喝咖啡,淡淡瞥了眼方嘉道,“你知道这几年来为什么从来没见报纸上爆料陈启的私生活,你以为他真的是像谣传的那样,绯闻绝缘体纤尘不染不近女色?”李黎冷哼了一声,“如果他真有那么好,女儿怎么来的?外界对他女儿的生身母亲的那些猜测从哪儿来,空穴来风吗?”

方嘉迷茫地看着李黎,李黎笑了笑,“小姑娘,你还太嫩,这个社会远比你想象还要复杂,这个世界也不只是非黑即白的。多学习,多观察,”她用手指指了指脑袋,“务必带上脑子勤思考,将来,做任何决定前想想我今天说的这些话,相信对你裨益良多。”

013

陈启前脚刚移开,陶婧后脚就开溜了,她也不知为何要跑,几乎立下作出的反应便是跑,她只想离得陈启远远的。

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比此刻更怕面对他。

而陈启,必定也是不想再见到她的。

陶婧跑出餐厅,本想打车回家,打车费那么贵,想想作罢,又怕陈启追出来,在前面路口拐弯,进了一个公园。

公园里,稀稀拉拉的人,大多是附近居住居民过来散步,树叶掉落一地,草地枯黄一片,阳光热烈,倒也并不显得萧条败落。

陶婧寻了一处偏静,坐在一张长椅上,仍觉得腿软心慌缓不过来。

她仰起脸,闭着眼睛,阳光照拂在脸上,安静的面容近似透明般,两行清泪缓缓滑下。

离这不远处,阳光投下一道颀长的身影,男人目光深邃,静静看着她。

冷静下来,陶婧意识到逃跑的举措过于鲁莽和幼稚,她想见女儿必须通过陈启,刚才她应该留下来求求陈启的。

陶婧暗自生恼,坐立不安,思前想后,算了,还是回家吧。

起身站起来,她拉了拉坐压的衣服后摆,转过身来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陡然僵滞了。

陶婧没做任何思想准备,直愣愣地怔在原地,惊得一句话也蹦不出来。

等大脑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掉头又要跑,手腕被人牢牢捏住,陶婧几乎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她疼的眉头纠成一个结,使劲甩开他,“你……放手啊……”

陈启低头看着她,手一收,整个儿被带进他怀里,他锢着她,轻轻啮咬她柔软的耳垂,语气危险压迫:“你再跑一个试试。”

陶婧不敢动了,僵在他怀里,双手防卫在胸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的说:“陈启……别这样……”

“别这样?”他的眼睛看着她,冷笑着。

目光平视在他胸口,陶婧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怀抱还是她熟悉的怀抱,味道还是她熟悉的味道,只是陈启,再不是她熟悉的模样。她和陈启,曾经亲密无间的恋人,怎么会走到现在这步田地?

都是她的错。

陶婧不说话。

陈启不放手。

金色的阳光铺洒在他们身上。

身体是暖的,心却很冷。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陶婧轻轻说,“陈启,我想见寒梅。”说完这句话,她快速抬头看向他。

男人长身立在光中,耀眼无比。他低头望着她,黑深的眸子明亮。

那时,陶婧喜欢梅花,陈启便请人从别处移栽过来一株,种在院门口,恰好他们的女儿就出生在冬天,十二月里的大雪天,正是梅开时节。陶婧坐月子,整日躺在床上,向南的房间在二楼,看不到梅花,陈启剪了几条养在房间的花瓶里,放在窗口,暗香浮动,幽香充满整个房间,那几日特别冷,又下起雪来,过了一夜,窗台积了厚厚一层白皑,窗口花瓶中几枝梅花开的正艳,似寒梅傲雪。

陶婧忽而想到一首诗: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她窝在陈启的怀里,说道,“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陈启,我们的女儿叫她寒梅好不好?”

寒风腊月中迎风屹立的梅花。陈启说好。

寒梅。陶婧取的,希望女儿像梅花一样坚强。

往事如昨日篇章,过去了便再也翻不回来。

陈启看着她,“如果不是为了女儿,你就不打算再回来了是么?”

陶婧不说话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她如何给陈启答案。

她不说话,他便当她是默认。

那颗慢慢回暖的心瞬刻又变得坚硬无比。

陈启放开她,紧绷的下颌线条分明凌厉。

陶婧感觉出他的怒气,隐隐的,被他力压在胸腔内。

“陶婧,”隔了一会儿,陈启缓缓开口,并不看她,“你不是想赚钱吗?”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第七章

第七章

014

服侍陈启多年的保姆容阿姨老家媳妇生了个大胖孙儿,请了三个月的假回家照顾儿媳去了,陈启并非生活无法自理的人,有没有容阿姨对他来说只相当于少了一个一起吃饭的家人,而且容阿姨过了三个月就回来了,陈启没觉得不妥,陈母许亚平不是这么想的,她心疼独子在外生活辛苦,便去了家政公司雇了一个临时保姆给陈启,陈启无可无不可,陈母在电话里对他提了一嘴,他也没说什么。

陶婧第一天去陈启家,主管一则担心她不认得路耽误了约定的时间,二则怕她嘴笨反应慢给雇主留下不机灵的印象,便亲自开车送她去。

大概知道他们要来,院里大门没有上锁,陶婧推开那扇繁复花纹的大铁门复又关上,方随着主管进到院内。

正是夏季花木茂盛的时候,院内绿意盎然,芳草萋萋,景致宜人,陶婧目接不暇,在心里唏嘘感叹不已。

陈启亲自出来开门,高大英俊,一身简单的家居服,微微笑意,亲切大方地请她和主管进屋喝茶。

他的嗓音悦耳温和,如一股清冽的山涧清泉注入陶婧的干枯菏泽。

温润如玉。陶婧忽而想到这个词。

这是她第一次见陈启,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砰砰”剧烈跳动的声音。

是的,她对陈启是一见钟情。

她叫他陈老师,羞涩又胆怯。

陈启把泡好的茶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自己则转身坐去对面的沙发上,茶杯握在他手里,他的手可真好看,白皙修长,指骨分明,指甲修的平整,圆润饱满,陶婧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手,长年干粗活脏活,手足胼胝,粗鄙不堪,六月天里穿着短袖,无处藏遁,她只好半捏拳头放在膝上,不至于将那丑陋明目张胆袒露无形。

陈启低眉吹散浮起的一层盈绿的茶叶,抬起头,隔着热气腾腾的雾气,深邃的眸中带着浅笑,他说,“陈老师这个称呼生份了,叫我陈启就可以。”

他笑的疏离客套,陶婧却觉得这是她平生中见过的最好看的笑。

陈启。她垂下眼,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她真的可以直呼其名吗?他真的不介意吗?带着疑问的目光抬起头,不期然撞上那对黑深的眸,只觉他有一双很厉害的眼睛,彷如一瞬刻便能察觉她的所有心思,陶婧惶然仓促地别开眼,胡乱把注意放在手中的杯子,景德镇的青瓷,光滑莹润的釉层,泛着冷清剔透的光泽,犹如一块上好的玉器。

陈启好比眼前这副青瓷茶具,完美无瑕,而她,粗陋的手触碰一下都是一种亵渎,更何况对他想入非非。

陈启,本就是和她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便是她拼尽力气也无法到达的彼岸,是她穷极一生的追逐都无法实现的梦想。

是一个不可能的人。

然而,即便再不可能的事,当爱上那个人的时候,谁也无法阻挡追爱的决心。

……

015

万城地属平原,紧临海边,风大是它的特点,即便是阳光热烈的日子里。

冬天的风,干燥而毫无温情,连同着陈启的声音一块落下,哗啦啦抽在脸上的巴掌,火辣辣地疼。

陶婧不知因冷还是因陈启的话,顿感后背凉津津的,不由打一个哆嗦。

不远处走来一对爷孙,小孙儿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肉粽,挥舞着小脚和小手蹒跚学步,咿呀咿呀,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瞅瞅那里,看什么都是新鲜和好奇,爷爷年纪不大,五十开外的大叔,牵着他的小肉蹄耐心地教导他,“这是大树,那是小草,哦,小鸟……”

小胖手指指着陈启和陶婧,爷爷笑道,“这是叔叔和阿姨……”

小东西拉着爷爷往两人过去,抱住陈启的腿不肯撒手,口里振振不停地叫“爸爸”。

大叔面露尴尬,去拉小孙儿,“你爸爸他在家里,这叫叔叔,”便和陈启解释,“他爹妈工作忙,工作日便把孩子带给我照顾,小年轻没经验,还和玩似的,小伢都十个月了,只会说爸爸,看见谁都叫爸爸。”

陈启弯身抱起小肉粽,小东西可开心,搂着陈启的脖子起劲叫“爸爸”,挥舞着小手一跃一跃的,大叔忙不迭说“给您添麻烦了”。

陈启并没觉得打扰,说道,“没关系,我挺喜欢小孩子。”

大叔从陈启手里接过小孙儿,又看看一旁站着的陶婧,说道,“你们两小夫妻也是刚结婚不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