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看向高升,高升呵呵一笑,说道:“好,很好,顾蘅算是个勤快的姑娘,要是能长长久久留在客栈里就好了!”

赵睢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低头将腰间那一块通透晶莹的环形玉佩解下,递到我面前说:“这是我的玉佩,给你当新年红包,好不好?”

我虽然不知道那块玉的来历,但是知道它的价值一定非同凡响,急忙喜滋滋接过玉佩揣进怀中,点头说:“好!”

高升在一旁观看多时,忙笑道:“顾蘅的眼睛倒是识货,四爷这玉佩若是拿到市面上出售,至少值一百两银子。你收了四爷这么贵重的礼物,在客栈十年的工钱我们都不必给了吧?”

 

我立刻表示抗议,说道:“十年不给我工钱?不行!”

李绍休冷不丁冒出一句话道:“此玉源自波斯,质地脆若金石,是千金难求的‘金玉’,何止一百两银子?不要说十年,你就是一辈子为赵兄的客栈打工,也足够抵付工钱了。”

13

我暗自盘算了一下,如果这块玉佩价值一千两黄金,大概就是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我吞了一口口水,问赵睢说:“赵大哥,我能去当铺当掉它吗?”

赵睢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很干脆地说:“不能。工钱我另外付给你,除非万不得已之时,不许当它、不许卖它,听见没有?”

我见他同意另外支付我工钱,急忙点头答应说:“听见了!”

赵睢嘴角又浮现笑意,他打量了我一番,见我的穿着兰香的那一套蓝色粗布旧袄旧裙,对高升说道:“现在正过新年,顾蘅这模样太单薄了…我带她去买几件新衣服,青阳镇哪家字号的衣料最好?”

高升忙道:“四爷真是有心人,若说起青阳镇织染布料兼裁衣第一号店铺,当然是孙胤才孙记‘金织染坊’,名号在滨州都是响的,听说北京也有孙记的分店,他们前年还给皇宫里贤妃娘娘裁量过一次衣裳!”

李绍休慢条斯理说:“京城确实有这一家字号,‘金织染坊’老店确实在山东滨州。”

赵睢拉着我的手向门外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去金织染坊。”

这一次黄俨并没有跟来,李绍休不紧不慢,像个跟班一样跟在赵睢后面,距离我们两人大约离开六丈左右,既没有紧跟,也没有脱离我们视线之外。

鸿升客栈距离青阳镇大约只有一里路,我们并没有乘坐马车,一起沿着乡村的小土路向前走去。

冬天快要结束了,春天即将到来。

清晨的朝阳照射着山峰和田野、冰河,群山积雪渐渐消融,冰河上的冰层变薄,往来行走的人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踩踏而过,田间的道路依然还是冻土,路旁的柳枝依稀可见一点点嫩绿的芽尖。

赵睢一直紧握着我戴有毛绒手套的左手,就像大哥哥牵着自己的妹妹一样从容随意,我任由他牵着我的手,因为那种感觉非常非常熟悉,小时候我在W城,顾羿凡每天清晨也是这样紧紧牵着我的小手,顺着他上学的小路送我去幼儿园。

他一路不停问我一些他走后鸿升客栈的情形,我一一回答了他,还将林三讨要现钱的事情向他说了一遍。

赵睢果然并不在意,还问我说:“顾蘅,你想去北京城逛逛吗?”

我很想看看明朝的北京是什么模样,立刻点头说:“想!”

他笑道:“我这次回青阳镇,就是准备接你一起回去玩的。我们明天就启程回北京,好不好?”

明天是正月初三,我想起白凌澈约我正月初四前往无瑕谷赴会,既然答应了他就一定不能食言,面带难色说:“我初四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可不可以等几天?而且,洪掌柜和兰香姐还没有回来,我想和她们道一声别。”

赵睢语气和蔼,说道:“没关系,我在这里等着你。”

我偷偷看了一眼赵睢,蓦然发现他的侧影有一些像顾羿凡,于是向他身旁靠近一些,说道:“赵大哥,你很像我哥哥耶!”

赵睢微笑道:“是吗?你哥哥多大了?”

我想起顾羿凡和林希的婚礼,左脚用力踢起一颗小石头子,看着它远远飞走,低头叹息了一声说:“他今年二十八岁,刚刚结婚,新娘子很漂亮,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他们举行婚礼,就被带到了这里…”

赵睢仿佛漫不经心地说:“你突然从西洋来到中原,的确有些匪夷所思。别人的婚礼,错过了倒不要紧,以后千万别错过你自己的婚礼,让新郎官找不着新娘子。”

我半天才明白过来,见他一副忍俊不禁想笑的模样,知道他是故意逗我,脚下悄悄使坏,恶作剧踢飞一颗小石子去撞他靴子上的金环,小石子撞到金环后,发出“叮叮”的叩击声,我却没料到那道路冻土非常光滑,突然脚下一滑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摔倒在土路上。

赵睢迅速回身,伸展双臂将我拥入怀中,握着我的手并没有放开。

我意外被他抱个满怀,双足离地,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鼻端传来一阵他身上“晨曦之露”的清新气息,心神慌乱了一霎后又平静下来,料想他扶我站稳之后就会放开我。

然而,这一次赵睢的举止大大出乎我意料。

他俊脸泛着微红,垂首凝视着我的脸,淡紫的双眸中透出一种不知是激动还是喜悦的神色,略微放低了声音说:“顽皮的小妹妹…你在西洋也是这样对待你哥哥吗?”

我全然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仰头回答说:“是啊,哥哥他…”

我还没有说完这句话,赵睢的俊容却在我眼前倏地放大了N倍,我眼睁睁看着他靠近我,在我的左边脸颊上轻轻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他的唇瓣很温暖,软软的,还带着一种温柔的气息。

我木然不知所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被赵睢偷吻了!顾小凡的初吻从此没了。

想当初在E国,哈姆雷特大学里所有试图接近我的男生们全部被我的横眉怒目加大掌拍飞,没有一个人能够接近我半尺以内,没想到我的初吻竟然断送在一个明朝的古代人手里。

欲哭无泪。

我打算横眉怒视赵睢,顺便龇牙咧嘴,再根据他的态度决定下一步的惩罚计划,这个看似不像古代男人那么沙霸的明朝异类皇子,居然敢不征求我的同意、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轻而易举地偷走我的香香初吻,他居然敢!

可是,一看到他那张带着笑意的脸,我满腔的愤怒就像一盘染料倒进汪洋大海,全部化为乌有,我恨他恨得牙痒痒,可就是没办法形诸于外发作出来。

赵睢见我怔怔然,表情似乎很得意,轻声说:“以前是不是没有人对你这样过?”

虽然我们处于青阳镇与鸿升客栈的中间地界,但是我可以肯定我的声音可以穿透所有人的耳膜:“赵------睢------!”

赵睢揉了揉我的头发,微笑着说:“你的眼睛够大,再瞪就可以当铜铃用了。别这么大声,我今天是偷跑出宫来的,千万别给我招来神出鬼没的锦衣卫们,否则他们又要监视着我回京城去了!”

我余怒未消,扁着嘴说:“谁让你偷跑出宫来?就该让他们将你抓回皇宫去才好!”

赵睢紫眸中闪过一丝暗光,低声说:“没有人让我偷跑出宫来。可是,我离开青阳镇一个多月,心里总放不下一个人…”

我没好气地说:“你放心不下谁?难道是我?”

赵睢看着我气愤的模样,竟然又微笑起来,说道:“你真聪明,猜得对极了。”

我咬牙向来时的方向转身走,忿忿地哼了一声。

赵睢眼疾手快闪身在我面前,说道:“真的生气了?好,算是我错了,我去青阳镇给你买新衣服好不好?”

我抬头叫道:“你闪开,什么叫‘算是你错了’?我才不要你的新衣服!”我想起衣袖中的玉佩,将玉佩拿出来扔出老远,说道:“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随便欺负人的坏家伙!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任何东西!”

我低头向前一直跑,虽然出了一口胸中闷气,却还是觉得憋屈,恨自己没有勇气当时给赵睢一个耳光。

赵睢拾起那块玉佩,匆匆追赶而来,不停呼唤道:“顾蘅,你等等我,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一边跑,一边将眼泪忍了回去,听见他的喊声,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说:“你说吧!”

14

赵睢站在我面前,语气恳切中带着自责,缓缓说道:“对不起,今天是我一时冲动,我以为你不会介意…我的身世由不得我自己选择,可我并不想欺负你,更从没有以皇子的身份和你交往,我真的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么一个人,我为今天的事向你道歉,郑重的道歉,原谅我好吗?”

我心中微有触动,想起鸿升客栈中掌柜伙计们对他的评价和与他交往的一些片段,不再像刚才那样愤懑难抑,想了一想,对他说:“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再对我像刚才那样,我就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赵睢凝望着我,轻轻说:“我保证。”

平时活泼开朗的他,此时脸上笼罩着一层雾色,一副苦大愁深的表情,我忍不住想笑,只好拼命咬住下唇。

赵睢表情终于轻松了一些,试着问我道:“我们还是一起去买衣服吧?钱你自己付,从你的工钱里扣,到时候一起结算。”

我“嗯”了一声。

他将那块玉佩放到我掌心,说道:“这是新年红包,保佑你一年吉利的彩头,你可不能不要。”

我没有拒绝,接过玉佩向他吐了吐舌头,赵睢见状,俊朗的面容又出现了开心的笑意。

李绍休仿佛没有看见我们这场吵闹一般,只顾自己晃晃悠悠观赏沿途风景,直到青阳镇街道近在眼前时,他才加快脚步飞身赶上了我们。

“金织染坊”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眩光,数间整齐宽敞的店面一字排开,有买卖棉花布匹的、有收购染料的、有裁制衣衫的,还有制作好的各色成衣出售。

赵睢拉着我来到成衣铺面前,早有一名小伙计热情无比迎了出来,招呼道:“二位公子小姐,敝店刚刚仿照京城‘荷风衣坊’做出许多新款衣服,要不要进店试穿一下?”

赵睢听见“荷风衣坊”四字,竟然轻笑道:“你们的式样是从京城衣坊学来的吗?那我可要仔细看看了。”

他进入店堂走到那一大排崭新的女子衣衫架前,审视打量了一番后,挑拣出一套衣服,示意小伙计将它取下交给我试穿,然后和李绍休一起坐在店堂内,一边喝茶一边坐等我。

我将那些古代衣裙逐一穿好后,提着裙摆走到赵睢和李绍休面前,问道:“好看吗?”

赵睢本来低头和李绍休闲谈,见我穿好衣服,立刻抬头向我看过来,他淡紫的双眸中泛出赞赏和满意的光芒,凝视我很久很久,却没有说一句话。

李绍休见状窃笑,向小伙计道:“你们衣坊内难道连一面镜子都没有吗?拿大点的铜镜来!”

小伙计急忙飞奔取来一面铜镜,递给我看。

镜中女子身穿一件桃粉色的整套绸裙,胸衣边缘刺绣着点点玫瑰红色的桃花瓣,腰间系着一条浅金色的织锦宽腰带,外罩一件粉色大袖开襟纱衣,衣袖上镶嵌着金色花边,花边上同样绣着一朵朵桃花。

这套衣服美则美矣,却并不适合长白山脚下初春的天气穿着,我冷得身子一阵阵轻颤、手掌一片冰凉,不禁有些着急,催问赵睢道:“怎么样?好不好啊?我好冷!”

赵睢终于回过神来,见我不停颤抖,忙向那小伙计道:“很好看!貂裘,快把那件赤狐貂裘给她拿来!”

衣架上还挂着一件长长的貂裘,全部都系赤狐毛皮所制,而且花纹拼接得恰到好处,恍若天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小伙计一边取衣给我,一边介绍说:“公子真有眼光,这件狐裘是敝店的镇店之宝,价值纹银五十两!”

我披上貂裘后,顿时感觉暖和了许多。

赵睢十分满意,对小伙计说道:“这种式样的衣裙,红黄蓝绿紫各一套,再加两件貂裘,一起多少银子?”

小伙计乐得眉开眼笑,急忙拿过算盘:“公子爷莫不是京城来的?连敝店仿制衣裙的式样颜色都知道得这般清楚…一套四两银子,四五二十加一百,一共一百二十两,敝店制有不少同色系的头饰绢花,新春时节当礼物送给客人,一起给姑娘包好!”

李绍休不慌不忙从衣袖里取出银票交给他,另一名小伙计捧着盛放各色绢花的托盘小心翼翼走到赵睢面前,说道:“请公子爷挑选!”

赵睢面带微笑,从托盘中取出两朵颜色鲜润、以假乱真的大朵粉红色叠纱桃花,举手将花朵轻轻插在我的鬓旁,他仿佛不太习惯为女孩子做这样的事情,动作极其轻柔,折腾了半天还没有戴好。

我等待得十分不耐烦,眸光不停东张西望,突然之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传来,顺势看向街道上,一眼就看见了林三。

大年初一刚过,林三又换上了我初次看见他时所穿的那一件缀着补丁的灰白色粗布棉袍,虽然破旧却很干净,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他和几位类似打扮的村民一起站立在附近那间收购染料的铺面前,每人手提着一个小小的柳条篮筐,篮筐内似乎是些染料如蓝草、地黄、槐花、黄檗、姜黄、柘黄的样品。

林三恰巧看见了赵睢给我戴头饰的动作,眸光在我们身上停留了一霎。

我见他看我,对他甜甜微笑了一下,却不料他竟然轻轻转过头去,仿佛从来都不认识我一般,并没有回应我的招呼。

我见林三不肯理睬我,心头倏地有些难过。

赵睢给我买新衣服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而林家村勤劳的村民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新春佳节,又必须开始为他们下一年的生计操劳打算,赵睢今天给买的这几套衣服,很有可能远远超过了林家村几户人家一年的生活费用,确实有些奢侈。

我忍不住推开赵睢的手,说道:“赵大哥,这些衣服我不买了!我们回家吧!”

赵睢有些诧异,手中拿着还没帮我插好的一朵桃花,说道:“为什么不买?这些款式都是她亲手设计的…风格都很适合你,”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唇角轻扬道:“不要担心价格,区区百两银子,你今年的工钱不够就等明年再还。我不等银子用,你不必急着给我。”

旁边的小伙计察言观色,惟恐这笔生意做不成,忙大声帮腔道:“正是正是,常言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公子人品潇洒出众,小姐亦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二位如此般配,公子爷怎么肯委屈了小姐?”

我忍不住又看了林三一眼,见他迅速离去,身影渐行渐远,心中微觉惆怅,黯然低头,噘着嘴一言不发。

赵睢笑道:“你们看看她这副模样,好像我给她买衣服才委屈了她呢!”

我听见他微带调侃的语气,隐约察觉到他心中的淡淡不悦,赵睢本是一番好意,我怎能在金织染坊的小伙计面前这样拂他的面子?

我只得又抬起头来,勉强说道:“我哪有委屈?这些衣服确实很好看!”

赵睢接过小伙计递送来的包裹,正要拉着我一起步出店堂外,却听见店内传来一个恭恭敬敬的男子声音道:“赵爷请留步。”

我们回过头,见是一名身穿印金花的褐色绸缎丝袍、面容富态的中年胖员外,追赶着赵睢抱拳说道:“敝人是金织染坊掌柜孙胤才,久仰鸿升客栈赵爷之名,今日幸会幸会!”

赵睢点头道:“原来是孙掌柜,幸会幸会。”

15

 孙胤才走近我们,见赵睢手中拿着不少衣服,面带笑容道:“多谢赵爷关照敝店生意,听说赵爷府上在京城,不知是哪家字号?抑或是官宦人家?我们同为青阳镇商人,同乡之谊本该互相关照,孙某近日便要去北京,不知可否前往府上拜望令尊太爷和令堂太夫人?”

赵睢察觉此人有巴结之意,朗声笑道:“我家并非富商,也不是官宦,家父与家母做过些小生意,如今年事已高,多年不见外客。多谢孙掌柜一番盛情厚意,我心领了。”

孙胤才眼珠一转,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孙某只得收起这份心了,不过若是论及赵爷如此雍容华贵的风度气质,着实不输于京城的皇子王孙。”

赵睢“哦”了一声,似乎对他的话很有兴趣,问道:“看来孙掌柜认识京城内的皇子王孙了?”

孙胤才神神秘秘一笑,略带几分自得之意,说道:“赵爷慧眼,孙某十几年前才来滨州开织染坊,祖籍本是山东邹平,家兄孙胤忠现为永平县主簿,如今东宫太子妃张妃娘娘的母亲彭城伯夫人,乃是家兄内人的姨妈。”

他啰啰嗦嗦一大篇,我早已听得晕头转向,分不清谁是谁的谁,只隐约知道此人来头不小,兄长在山东做官,还和如今的太子妃娘娘有些亲戚关系,难怪金织染坊的生意做得四通八达、财源滚滚。

赵睢似乎一点不晕,说道:“如此说来,孙掌柜令嫂永平主簿夫人与太子妃是表姐妹。那么,孙掌柜在京城见过的皇子王孙,想必就是当今皇太孙殿下朱瞻基了?”

孙胤才轻轻一击掌,凑近赵睢道:“不错,孙某不但认识皇太孙殿下,连就藩山东的汉王也还能给孙某几分情面,赵爷日后在京城若有需要疏通之处,只管告诉孙某,孙某一定全力相助。”

赵睢微微一笑,说道:“多谢,日后若有需要,一定会来烦劳孙掌柜。”

孙胤才亲自送我们走出店堂,语气诚恳无比,说道:“赵爷这个朋友孙某交定了,赵爷慢走,咱们兄弟若是有缘,日后京城再见!”

我们三人沿着来时的小路返回,这一次李绍休不再落后,紧紧跟随在赵睢身旁,轻声对赵睢道:“看来东宫与汉王都和这些民间富商有些来往,不知皇上是否知道…”

赵睢轻描淡写应道:“父皇若是想知道谁在属地做些什么,自然有他的办法。大哥与孙胤才本是亲眷,二哥属地就在山东,他们即使与山东富商有些来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你管这些事情干什么?”

李绍休道:“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些传闻如果是真的,殿下打算怎么办?”

赵睢并不回答他,突然对我说:“顾蘅,这一次我先带你去皇宫住些时候,见过我父母之后,我们再一起去别的地方玩,将大明疆域内的美景都环游一遍,好不好?”

我担心被冻土滑倒,专心看路走路,低头回想着林三默默远走的身影,心头有些闷闷的感觉,想道:“你几次看见在青阳镇大肆采购东西,是否觉得我是一个贪慕虚荣、挥霍无度的女孩子,所以才不愿意理睬我?”听见赵睢问我问题,随意回答一句说:“好。”

李绍休明明知道赵睢不接他的话题,却还不肯罢休,继续自顾自说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殿下虽然想远离京城置身事外,只怕那些人不肯轻易放过殿下,非要搅浑这趟水不可…”

他的话没说完,嘴巴里就被赵睢塞进了一个大雪球,噎得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睢哈哈大笑,对我说道:“这个小曹国公什么都好,就是嘴巴太闲,要想让他不说话,只有用这个办法了,果然屡试不爽!”

我看着李绍休瞪目结舌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和赵睢一起大笑。

李绍休并不生气,拔掉大雪球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赵睢惟恐他不高兴,于是开始讲笑话逗他开心。

我左手拉着赵睢,右手拉着李绍休,三个人在乡间土路上并肩前行。

16

5幽谷荷香

与白凌澈相约之期已至,我早早起床,对着妆镜将长发梳成两个小发髻,穿一套金织染坊的绿色套裙,径自打开鸿升客栈后门走了出去。

向前不远就是长白山脚下的大冰河,我按照白凌澈那天所指引的路径,渡过冰河后走了二里左右,果然见到一座莲花形状的山谷,谷口非常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我试探着走近入口处,就听见一句脆嫩的女子呼喝声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谷主私宅,旁人无故不得擅入!”

谷内一块突兀而出的大山石上站立着一位眉目清秀的白衣少女,年约十五六岁,鬓旁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莲,身穿的白色锦衣和白凌澈身上所穿的面料十分类似,她手中持着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一双秀眸正逼视打量着我。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对她说道:“妹妹你好!前天我在青阳镇集市上遇见一位名叫白凌澈的公子,是他邀请我今天来他家作客,前来谷中的路线也是他告诉我的,请你通报他一声好吗?”

那少女听见“白凌澈”三字,立刻收起了短剑,点头说道:“原来你就是我家公子的朋友,公子正在谷中等候你呢,你进谷来吧!”

我移步进入无瑕谷,见谷中竖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古文繁体“无瑕谷”三个大字。

初春的天气,长白山脚下天寒地冻,无瑕谷中却温暖如春,与谷外俨然是两重天地。谷中绿树成荫,且有许多地热温泉,与高空的寒冷空气相接触后升起袅袅白烟,仙气缭绕。

一条潺潺流淌的清溪与温泉相连,清溪中果然如白凌澈所言,种植着许多白色荷花,有些含苞待放,有些全盘盛开,一株株都在水中亭亭玉立,宛如凌波仙子。

我越往谷中行走越觉得气候暖和,随手将披风解了下来,走了不久,就听见风中隐约传来一阵阵悠扬的瑶琴之声,琴声曲调透着一种出尘离世的冰冷感觉,仿佛一人在冰山绝顶孤独行走时发出的幽抑心声,孤独、寂寞、与世隔绝,带着一种对世间万物的深深厌恶疏离之感。

我闻声抬眸远眺,见清溪畔的半山腰上有一座八角小亭,一名白衣公子手抚琴弦端然而坐,小亭内还有四名身穿粉红色纱衣的美貌垂髫少女,她们装束打扮与我身旁的白衣少女一模一样,头戴一朵粉色荷花,或手捧一炉檀香、或执一本琴谱、一柄折扇,静静侍立在他身旁。

那白衣公子表情冰冷,正是我初一在泥人铺见到的白凌澈。

我身旁白衣少女迅速掠上小亭,向白凌澈禀报了几句话,琴声嘎然而止,白凌澈姿态不改,向我站立处看过来,他身形骤起,我眼前一道白影晃动,定了定神才见白凌澈不知何时离开小亭站立在我面前,站立在我面前。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绸衣,腰间随意系着一根黑色织锦丝带,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光滑结实的男子胸膛肌肤,一头黑色长发用银冠束起,额前系着一根黑缎抹额,缎带中间绣着一朵白色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