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不以为然:‘八成已经有了呢。”

她顿足道:“我不要!就是不要!”

他笑着说:“不要小孩子气了,好啦好啦,也不一定呢,抽空去看看医生吧。”

这样的事情令洛美心里十分不舒服,对于看医生则是既想又怕,因为总觉得万一不幸有了的话,容海正的口气似乎是容不得她真的不要的。她现在觉得他是很可怕的,与他作对自己未必占得了上风;而如果真的把孩子生下来,又是件更令人痛心的事——一段毫无感情且随时可能会崩溃的婚姻,何苦又牵扯个无辜的小人儿进来?

好在容海正忙得一踏糊涂,对于看医生的事也没有空催促她,洛美好容易等到他晚上回家,他一走出浴室,她便说:“小孩子最烦人的,你现在这样忙,怕是没空准备当父亲吧。”

他则神色自若地打开了床头灯看文件:“胡说,小孩子是最最可爱的——你去看过医生没有?”

她说:“还有没呢。”

他放下文件,神色淡然地说:“其实我们两个都不年轻了,要个孩子没什么不好的。”

洛美就说:“怎么没什么不好?到时候我们离婚了,孩子怎么办?

他问:“我们为什么要离婚?”

她一时语塞,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段婚姻背后的实质利用关系,但是这种人性中最卑劣的一面总不能赤裸裸地直说出来,所以,她叹了一口气,说:“‘容太太’这个头衔太沉重,我负荷不了太久。”

他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洛美因为是想存心要设计他的,所以只管将自己的招牌笑容亮出来,甜笑着将他手里的文件拿掉,随手丢到地毯上去,口中说:“人家和你商量正经事,你不要摆出一副大忙人的样子好不好?”

他又“嗯”了一声,才瞧了她一眼,说:“你刚刚扔掉的是公司的一笔两亿四千多万的企划。”

她说:‘生意明天再说。”一歪头靠在他胸前,“你怎么这样忙起来?我成日看不到你。”

容海正好久没有见过她这样小鸟依人的情形,明知她一定是有目的的,可是心里警铃大作,口中却已不自觉地说道:“你想我陪你?那我尽量抽空好了。”

洛美轻轻地说:“不要了,你忙吧。”

说着就往后面退,头发拂过他的脸,刷得他鼻子痒痒的,心里也有一种痒痒的感觉,想抓住她的头发来嗅一嗅、吻一吻。

洛美说:“去看你的企划吧,我要睡了。”说着只管拉那被子,一直拉过去一半,又一圈卷住,像条蛹中的小虫似的,将被子盖到了鼻子,只剩了双眼睛露在外头,眨了两下也闭上了。

容海正说:“你把被子卷去了,我盖什么?”伸手就去拉。

洛美用手揪住被子,忙睁开眼说:“你现在又不睡。”

他说:“谁说我现在不睡?”忙把被子拉开了,洛美一张脸已捂得红红的,他望着这张红红的脸,不知不觉就已低头吻了下去,洛美咯咯一笑,往后躲去,他便一只手扶住她的脸,还有一只手就去摸灯的开关,手指刚刚触到开关,就听到洛美腻声道:“海正,我不要孩子嘛。”

容海正这个时候“好”字已到了唇边,突然之间明白了她刚才说的是什么话。一刹那间实不亚于一盆凉水兜头泼下,立刻将他拉回了现实。他静静屏息了三秒钟,而后,淡淡地说:“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松开抱她的手,起床去拾那本企划案就去书房了。

第二天洛美很晚才起床,。刚刚打了房门准备下楼,四姐便上来了:“太太,有位先生一直打电话找您,我没敢吵醒您。”

洛美问:“是谁?”

四姐说:“他说他姓言。”

洛美一怔,想不到言少梓会这样公然将电话打到家里来,忙说:“我在房里听好了。”

果然是言少梓,他开门见山:“我要见你。”

洛美不假思索:“不行。”

他的口气焦灼:“十万火急的事情,你若不愿意与我私下里见面,我们可以约在仰止大厦到我的办公室。”

这算是谈公事的保证了,洛美想了一想。他已着急了:“洛美,此事不仅关系着我,对你也有着莫大的关系。你如果不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洛美听他说得这样急迫,于是答应了。换了衣服出门,对四姐说:“先生若问,就说我约了朱医生,今天应诊去了。”

四姐应了声“是”,洛美又说,:“不用叫阿川了,我自己开车去。”四姐替她去取了车钥匙来,让司机把车从库中开出来,在台阶下将车交给了洛美。洛美因为心里有些心上八下,匆匆忙忙地就上了车子,四姐替她关上车间,车子便在蒙蒙细雨中驶出了容宅。

容海正开完了董事会,从会议事里走出来,孙柏昭正在等他,告诉他说:“已经差不多了。”

两人边说边走回办公室,孙柏昭说:“言少梓果然中计,等他明天悟过来补仓,恐怕江山就换了姓氏。”

容海正问:“言家的那两个女人呢?‘

孙柏昭说:“已经签了股份转让。在这儿。”从手中抽出两份合约给容海正,容海正接过来,又问:“那王静茹呢?”

孙柏昭笑起来:“怕是还在做梦与我们合作呢。”

天罗地网已经撒开,没有一个可以逃掉,收网的绳索紧握在他手中,。容海正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忙了这许多天总算要大功告成了。言正杰九泉之下,看到自己精心构筑的企业王国在一夕之间溃成瓦砾,想必会气得吐血吧。

他的目光移向窗外,仰止广场笼在一片烟雨迷蒙中。

明天,他将立在城市之颠,笑看风雨。

电话响了,是孙柏昭接听,应了一个“是”,便转过身来对他说:“容太太来了,小仙问您有没有空。”

他做了个手势,孙柏昭心领神会,对电话中说:“请容太太过来吧。”而后对他说,“容先生,我先出去了。”

孙伯昭退了出去,恰好在电梯门口遇见了洛美,于是叫了一声:“容太太”,洛美却恍然未闻,径直就走过去了,孙柏昭心里奇怪,因为洛美是个极只大体的人,从来不摆什么架子,于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只见洛美连门也没有敲就进去了,心里就更奇怪了。

容海正将重要的合约文件都放在保险柜里去了,刚刚关上了柜门,拨乱了密码,洛美就已经进来了。

容海正见她脸色发白,身子在微微的发颤,忙问:“很冷吗?”忙调了暖气,又按铃叫公司的秘书倒两杯咖啡来,洛美却说:“不用了,我只是来问问你。”

他便说:“问什么?”这才留心到她眼中完全是一种接近崩溃的恐惧,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样。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活下来,因为要复仇,要让杀我父样、妹妹的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容海正,这是你教我的。”

他点头,神色已变成一种淡然的严肃,仿佛已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的身子仍在发着抖,她用一只手撑在桌上,那只手也发着抖,她的声音却软了下来:“海正,我不想了,你收手吧。”

他却笑了:“洛美,我问过你,你拒绝了,现在你却来和我说这个,你说我会不会听?”

洛美却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低声道:“我求你,海正。”

她哀哀地道:“我们可以立刻回千岛湖,也可以圣'让卡普费拉.你答应过我,要和我在圣'让卡普费拉过一辈子."

容海正温柔的圈住她,低声道:'我答应你,但要在这件事后."

洛美攥着他的衣袖,似乎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固执:"不!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不行."他拍拍她的脸颊,"不要小孩子气,这是生意,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更何况,就算你要放过他,我还要算我的账."

洛美的声音低下去:"可是,我刚刚去见了朱医生."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他绝大的注意力,他"嗯"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她说:"我已经怀孕了."

他"噢"了一声,看着她:"好消息啊."

她却是慌乱的,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她说:"请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收手吧."

他说:"这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却掩不住心里的高兴,伸手搂住了她,问:"医生说孩子怎么样?男孩还是女孩?"

她仰头看他.眼底的泪光一闪:"才只五十五天,医生说还来得及."他不解地问:"来得及做什么?"

她说:"来得及拿掉."

他的心一冷,身子也冷了,他望着她,慢慢地告诉她:"你若敢动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放过你!"

她立刻说:"你收手,我绝不动她."

他静静地打量他的妻子,像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对手,最后,他嗤之以鼻:"你不敢!"

"我敢!"她几乎是本能地叫道:"你不答应我,我立刻去拿掉她."

他的唇角漾起了一丝笑意,洛美昂着头,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他终于不自在起来了:"洛美,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不是该任性的事."

"我不是开玩笑,我也不是在任性."她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容海正,我是来通知你,和你谈判."

他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了,可是他的口气还是轻松的:"你把咱们的孩子当成一件企划案吗?"

"就算是吧."她冷冷地说,"你不是想要孩子吗?他应该比你的企划,比你的公司,比你的身家都要重要才对."

他嘴角一沉:"好吧,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到底是为什么?"

她说:"不为什么."却不自觉地咬了一下下唇.

容海正示意她坐下来,才说:"我们是盟友,现在你有了这样的决定,总是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的."

洛美烦躁不安,并且更有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口气:"你还想怎么样?我只要求你收手,我甚至肯将孩子生下来."

他不解地望着她,她自欺欺人地扭过头去,他抓住了她的肩:"官洛美,到底你是什么意思?你看着我!"

她不肯看他,只简单地,生硬地说:"我都知道了."

不祥的感觉在他心头慢慢扩散,他问:"你知道什么了?"

她垂头不语.

他追问:"你知道什么了?"

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我知道你的一切阴谋算计!我知道了你的一切卑鄙手段!我知道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完全是个恶魔,而他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孽种!"

他大怒,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唇角迸裂,血渗出来,她既不哭,也不说话,一双深幽幽的大眼睛瞪着他,直瞪到他心里某个部位生生地疼起来.

他木然地转过脸过,冷冷地说:"这一掌是打醒你,让你记清楚,我是你的丈夫,而你维护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你的奸夫!"

她站起来,不言不语,开了门走出去.她走出了宇天大厦,走出了仰止广场....

晚上的时候,雨下大了.城市的雨季,一贯是这种淅淅沥沥的调子,四姐坐在椅子上,揉着她患了关节炎的双腿,心里就在怨这种湿答答的天气.老天似乎刚看了场悲剧,让不住汹涌的泪水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庭院里传来车子的声音,她慌忙站起来出门去,容海正的座车已驶入穿厅,车窗玻璃降下来,她看见主人那张脸上,有一丝难得的焦急:"太太呢?"

"一大早出去了,说是去看医生了,还没有回来呢."

容海正示意司机,车子又驶出了容宅。

四姐心中纳闷,刚刚走回客厅,又听到车声,忙又出去,果然是洛美开车回来了,她忙打开车门,说:"先生刚回来找您呢."正说着,容海正的车子也驶回来了,大约刚刚在门口遇见了,所以掉转回来.

洛美下了车,也不拢一拢大衣,任由那水貂皮的毛边打水门汀上拖过去,她一直走到客厅里,双手一垂,松松的皮草大衣就自她肩上滑下来,落在了地上.她像个机器人一样,慢慢地往楼上走,一步一步地上着台阶.

容海正几步追上她,一下子扣住了她的手:"你去了哪里?"

她的目光虚虚的从他的脸上掠过,令他不自主的心悸.他只是在医院里,在她父妹猝亡后见过她这种目光,他知道,这是万念俱灰。

她的声音是生硬的,仿佛声带已不受她控制,她只答:“医院。”

他硬生生将她按在了墙上,几乎是用吼的:“去做了什么?”

她偏过了头,拒绝感受他温热的鼻息。他强迫她将脸转过来:“你说话啊!”

她是茫然的,所以她是无畏的。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一座活火山上。她只从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句反问:“你说呢?”

他压抑着胸中翻腾的怒火:“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