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厉走过去看门,看到的是叶景然的一脸阴霾。

他微微侧过身,叶景然深呼吸许久才收回眼底那冷然的目光,越过言厉的身子走进屋。

只那一瞬,叶景然的眸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杀气迅速迸发。

他看见了地上的那堆残迹,无比刺目地告诉着他这里发生过什么。

言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所房子有着太多她的味道,当然,还有他的。言厉并未发现叶景然极力地呼吸以用来强迫自己冷静。

一步作三步地走到言厉的面前,叶景然用自己全部的理智来维持住自己不至于向言厉大打出手,他粗喘着呼吸,一字一句皆问的清晰无比:“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个家,此时充满了哀伤的味道,叶景然多么希望这不是叶辛越留下的。

第五十二章

“做了什么?呵呵,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对我做了什么?”言厉冷冷地回视他,语带嘲讽,“她从一开始就骗我!一次又一次!叶景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们整个叶家都把我当做笨蛋!你妹那肮脏的身子你们叶家都……”

话音未落,拳风骤近,猛而烈的拳头扫到言厉的嘴角,他高大的身子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叶景然被气得不轻,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眸如刀,恨不得一下一下剜掉这个男人身上的肉:“这一拳,是打你的出言不逊!”

他再不忍耐,冲上前替那个让人心疼的妹妹教训这个愚蠢的男人,拳拳到肉,言厉只能下意识伸手格开一点,却因为叶景然接下来那番失控的话而滞住:“你这个混蛋!小越爱了你那么多年!她从一开始就爱上你!她为了爱你,败落自己的名声只为等你五年!你如今给了她什么?!你强迫她?!你是不是强迫了她?!”

以往的优雅和从容如今全变成了要将人置于死地的狠戾,言厉在他的拳头下勾起唇角,哼道:“一个男人痛苦的时候,要让女人痛苦,最好的方法是什么?”身上的拳头顿住,叶景然僵住身子,猛地闭眼站起身,拿着手机冲出这个家:“我真是……瞎了狗眼!”

言厉躺在地上,可是刚才叶景然的话还是缠绕在她耳边,渐渐扩大,隐有窜进那空洞的心的感觉。

……小越爱了你那么多年!她从一开始就爱上你!她为了爱你,败落自己的名声只为等你五年!……

……从一开始……爱……?

言厉忽然笑不出来。

他的嘴角勉强僵住。

不会的,那个女人。

爱?

怎会?

但是心底的痛和慌张,让他慢慢凝起眸,他忽然一个跃起,拿起外套便往街上冲。

高大的路虎在高速公路上奔驰,言厉凭着刚才勤卫兵所说的地址开去,最终在一个昏暗而糜烂的角落停下。

抿唇,他连车门都没有锁,直接闯进去。

保安们见势不妙,忙拿出警棍阻拦着:“先生,你再闯进去我们就要报警了!”

言厉半分钟内打趴下门口几个保安,看着他们呲牙咧嘴,他冷声回道:“我就是警察!”

他走进去,见到的是一张张颓败而疯狂的面庞,男女纠缠,接近半裸,他们来回舞动着宣泄着在这个大城市里漂泊的寂寞。

言厉握紧拳头,他的心从刚才见了叶景然开始就有些慌,他不懂,明明是那个女人伤了自己,自己为何还会为她感到疼。

正冷峻着一张脸站在原地,一位经理模样的男人走过来,毕恭毕敬地道:“言少爷,我家少爷在包厢等你。”

言厉收回视线,随即点头。

跟随着经理到达了一道无声的走廊,再进去便是一个小型吧房,他一眼便望见了坐在吧台前一脸妖孽的男人。

言厉隐忍着走过去,直到来到周勖面前。

“告诉我,薛皇玄和叶辛越发生过什么?”直觉告诉他,他所知道的并不是全部。

想起叶辛越初见薛皇玄时的反应,叶景然在听到叶辛越跟着薛皇玄离开的语气,还有此刻,眼前的这个男人眼底分明是闪过了一点思绪。

言厉忽然杀气毕显,他从腰间掏出手枪,指向了周勖的额头:“说!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周勖却好似一点都不怕,他抬起头,额中间正对着冰凉的枪口,他却笑了:“把人弄丢了才来找我了解真相吗?”

真相?

言厉的身体颤了颤,险些站不稳。

但是握着枪的手依然不变,声音虽已变调,却是更沉,更冷:“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哦。”周勖仿佛看见了一件好玩的事,他蓦地低笑,用手指格开了枪口,径直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已经僵在原地的男人。

“你知道薛皇玄是我的主人了?想必也知道我从小就在薛家长大。”他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他的双眼变得氤氲,仿佛陷入某种思绪,“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她十四岁那一年,在薛皇玄城环郊区的一所房子里,在他的床上……”

言厉转身,眼底满是隐忍不发。

可是下一秒,他当即目眦尽裂。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全身都是血,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她不说话,眼底……呵,空白一片,那头狼就蹲在她的身边,用爪子圈住她,那些血痕由此而来。”周勖满意地看着言厉的眼从一开始的疼、痛、到最后的……惊怒,他的脸色一霎那褪去,面如死灰般地望着他。

勾起唇角,周勖继续道:“我那个时候只知道薛皇玄从外面带来了一只宠物,却没有料到那是个人,还是个女孩。我去到她房间的时候她已经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体都是颤的,那头狼……唔,是薛皇玄的宠物,是一只从小跟在他身边的黑狼,吃人肉长大的畜生。”似乎想起了某种场景,周勖嫌恶地皱起眉,“那头狼是跟着薛皇玄最久的一只宠物,薛皇玄一向很残暴,他用人肉喂养他,甚至连女人都给它干,让狼虽有血性却能很听他的话。我亲眼见到那头狼和他一起分享小越的身体,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一脸煞白地被那头畜生触碰自己的身体,那个时候我就想,薛皇玄真的挺变态的,也是因为那一天,我就很想帮那个女孩。”

言厉不动,他只是静静地听,每听一个字,他的心就冷一分。

到现在,彻骨的寒冷。

“薛皇玄一直在用很变态的手段来驯服她,我帮她逃脱后她自由了一段时间,却还是被他找到了,但是这次他没有再囚禁她。”周勖顿了顿,才道,“其实这和你有关,你知道吗?薛皇玄很讨厌自己看中的猎物被人弄脏,而你,碰了当时还是他猎物的小越,薛皇玄曾经要杀你,当时莫说是一个言家,就算加上叶家也抵不过薛家的势力,最后是小越主动爬上了他的床,被他折磨了几天才保住了你的命。”

言厉想起了,高中的那段时间,叶辛越曾经不知所踪了好几天,他和叶家一起找,却不见丝毫痕迹,叶青华当时差点就要掀了C市找人,却在他们要联系军区大队的时候,叶辛越忽然出现,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笑着说:“搞什么啊?我和朋友出去几天你们就军区大队了?那我要出去旅游你们要不要把情况报告到国家去找人啊?”

那个时候,他恨极了她的没心没肺,天知道他为了找她已跑遍了C市,那心急如焚和觉得被她玩弄的愤怒却在她的笑靥下迅速消去。

原来那个时候,她正在……

言厉不敢想下去。

“那么之后,逼我离开,也是……”一出声,言厉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沙哑到这种地步。

周勖看也没看他:“这对于当时来说是最好的办法,最起码小越是这样想的。只可惜……其实小越早就和陈源认识了,你知道吗?就是他一直把你的情况秘密告诉小越的,当然,他会死也是因为这件事。薛皇玄何其聪明,C市大大小小布满他的眼线,他很生气,所以亲眼让小越看着陈源被那头畜生撕碎到连渣都不剩,只是因为她告诉了陈源,她爱的是你。”

所以,她才会用那么痛苦的眼神看着他。

所以,在说出那声喜欢的时候,她的目光才会那般压抑深沉?

傻女人……傻女人……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不找他?

为什么放任自己一个人坚强……

为什么……让他这样伤害她自己……

言厉猛地低头,一拳锤向一旁的玻璃吧台,哐啷几声,碎片映照着一个已经颓丧男人的脸,散落在地上,是那个女人的心,还是他的?

手被大大小小的碎片刺伤,但此刻,他竟感觉不到痛。

是这双手,狠狠地蹂躏她,把她的爱和希望,全部辗碎。

是他……用不信任来破灭了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系。

再见时,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自己一次次的言语中伤?又是怎样胆战心惊地强撑起一抹没心没肺的笑在原地,和他一起倒数着自己的幸福?

又是如何在他身下被强迫,不顾一切地说出爱,只为换他的信任和怜惜……

而他,一直被她保护着,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当初她每一次在因他受罪的时候,他在哪里……

她心如死灰的时候,他在她身上驰骋,她那时在想什么……

想什么……

都不重要了,是吗?

所以,她离开了?

宁愿和一个把她一切都撕毁的男人离开……不,撕毁她一切的人,应该是他。若不是因为他,她不会强迫自己去向那个男人膝下承欢,不会任自己再受伤害。

捂着脸,他军绿色带着血的衬衫在灯光下显得十分孤独。

周勖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那个强大到足以在战场上以一敌百的男人,如今,竟然连走路,都走不稳。

他帮那个傻女人惩罚了他,心底却仍旧是一片空落。

他最早知道她被薛皇玄带走的消息。

这一次,她是自愿离开,他已经没有立场和理由去阻止。

充其量,他不过是帮助过她,理解她,却不能真正地救赎她的……朋友。

他想替她痛,却没有资格。

因为她不爱他。

小越,见到他如今这样,你是否好过了些?

在叶家和言厉找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叶辛越已经踏入了北方孤狼的地方。

准确来说,自从她踏上了意大利的土地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踏进狼窝了。

“先在这里安顿一下,我们三天后去加拿大。”

薛皇玄微笑着横抱起她下飞机,被言厉这样折腾,叶辛越没有个三五天是不能走动的。薛皇玄不知是该欣喜还是愤怒,但是这个女人第一次不反抗地,必须要依赖着自己否则便寸步难行的感觉,真的很好。

若是能一生一世这样,他觉得很不错。

嘴角微微勾起,他的笑此刻是暖的,但是叶辛越却已经无心去看了。

心太累了,空了,便谈不上情感的起伏。

她埋首在薛皇玄的大衣里,这个男人的身上有一股动物的野性气味,是狼。

忽然打了一个寒颤,薛皇玄察觉到了,把她抱得更紧些:“冷吗?”此刻的意大利,是冬天,寒风簌簌,却是薛皇玄觉得最温暖的一个冬季。

丝毫不在意她一句话也不回自己,薛皇玄朝主宅走进去。

这里从四年前就已经是他的了,薛家前任家主,他的父亲,在自己的亲生儿子的逼迫下,提早退了位。

这是一场顷刻间的风云变换,只一个晚上,意大利的主事者已经变更了姓名,那些苟喘的野狼,在那一夜见识了一个少年残酷到极致的手段与能力。

无人敢反抗。

所以当薛家的佣人打开门,却见到薛皇玄正横抱着一个女人款款走来时,都不禁一个腿软,忙走上前去:“主人,我们来吧……”

说惊恐,是因为这个一向见血微笑的男人此时竟然如此温柔地对怀中的女人笑着。

在这里的佣人,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地活着,佣人被丢下去喂畜生的事情时有发生。

薛皇玄的女人很多,作为宠物被进献的更是数不胜数,可是从来没有一位能如此安然地躺在这个人的怀里,甚至对他的许多问话置之不理。

薛皇玄看都没有看她们,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身后的助理示意佣人们退下,也跟着去了房间,却在门口停住,分别守在不同的位置里。

“小越,想吃点什么?你一个晚上都没吃东西了,吃一点……”

“小越,身子脏了,我帮你洗洗,好不好?”

“小越,为什么不说话?说话啊……我想听你说说话……”

仿佛乐此不疲,薛皇玄始终带着十足的耐心与她攀谈着,她不应,他就自言自语,眉目间带着的一丝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变得不大冰冷。

他把她横抱起到浴室,挽起袖子为她洗漱。

因为那个男人留在她心里和身上的痕迹都去不掉。

他小心翼翼地擦着,偶尔亲一亲她的发顶,然后再逗弄着啃上她的脸、脖子、颈……

终于,叶辛越挡住了他欲要落在自己胸口的唇,一抬头,便见到了一脸得意的他正笑着:“终于肯看我了。”

……你终于看我了……

叶辛越想起那一天去见薛皇玄,那个男人满脸醋味地捧着自己的脸,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薛皇玄,你别逼我。”她低叹一声,脖子向后一靠,疲累地不想再动。

薛皇玄也没有再继续,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摸摸鼻子,他笑着继续,却已经安分了下来。

抱着她回床上,仔细端详着深色床褥上躺的穿着自己白衬衣的女人,她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有种让人不忍触碰的美感;卷曲的长发和她的人一样慵懒地散落在床上,他不禁挑起一缕,轻闻一下,终于是和他一样的香味。

“睡吧,醒来之后,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躺下去,从背后拥住她,禁不住她满身的淡香,他满足地睡去。

接连几天,言厉满世界地找着那个被他亲手伤透的女人的踪影,可是每每都是以失败告终。

偏偏最近部队因为一年一度的大规模军演在际,言厉只能咬牙回部队。

作训场上,完全统一的军绿色训练服,整齐划一的步伐和一张张刚毅坚强的脸以分组的形式分散,但是却隐约可见规模的庞大。

炮兵营和空降兵今天有跳伞任务,所以场上的人比以往来说更要少,言厉站在太阳下,犀利的眸一个个扫过他们的身子,目光如剑,可是被看的人却是眼都不眨的目视前方,等待下一个指令。

三个小时的高强度军姿让他们身上的水分遇到寒气迅速蒸发,一个个呼出来的气都仿佛能被这温度凝结,但是分明身上就是有汗的。

见言厉终于抬手,身旁的向北才默默松了一口气,大声下着指令:“326全体!左转!原地休息一刻钟!”

真是快要疯了,最近队长的情绪摆明了的阴沉,训起他们来哪是一个不要命可以形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惨的都是他们!

摘下作训帽,向北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只觉得喉咙火辣辣地,难受极了。

目光情不自禁放远。

言厉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

他周围的气场是比周围的冰雪更加冷然的温度,可是却更多的是……悲伤?

向北皱了皱眉,怎么可能,他可是猎鹰。

但是分明,那依然挺直的身影,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好不容易一天的作训计划结束了,特种队员们都拖着快要散掉的身体回宿舍,言厉看着他们一个个老子老子地挂在嘴边埋怨着,然后默默朝大门走去。

无论一天的训练多累,他都会回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