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不管江家发生了什么事,许暮融都觉得是件好事,他异常激动,在心中默默祈祷,他祈祷着江曦婴伤心透顶,祈祷着她快一些哭出来,最好哭得甘肠寸断,那样他就可以轻轻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摇摆,轻轻为她唤回那些放飞的思绪。
是的,许暮融想,其实他就是这么幼稚的人,就是这么喜欢趁人之危。他一点也不想做得像个成熟的男人那样,带着理解与宽怀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与世人隔绝的空间,让她越走越远。
后来,江曦婴不知在石凳上坐了多久,一点也不知道许暮融来过又走了,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粘粘的都是汗,发现自己并没有掉眼泪,兀自笑了一声,冷冷的。抬手看看表,已经快六点,不知道妈妈走了没有。
江曦婴慢吞吞地往回走,看到江爸在门口洗菜,左右没有旁人,江曦婴心里平静下来,走到江爸跟前,江爸抬头见是女儿回来,笑着说:“你妈妈已经走了。”
江曦婴哦一声,跟着江爸上楼。饭桌上,江爸吃得慢,显然是在找机会说话,江曦婴看得明白,于是先开口:“我妈要什么,你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就不给,这个家的东西都是你的,不是我妈的,也不是我的。”
江爸听得心里难受,一边噎着菜,一边说:“你这孩子,从小就恨不得跟所有人都撇清关系。爸爸就你这一个女儿,家里的东西不是你还能是谁的?”
江曦婴只是吃饭,“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么多年,她在外面受了气都要回来要你安慰要你给她好,现在连买房子她都要你给她出钱,你不是照样还想点头答应。反正家里就这么点钱,是你攒了想买门面的。你要给她也是你的事,我不反对。”
江爸把饭放下来,叹气,“你妈嫁的那家人本来就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她嫁过去又生了个女儿,那边的祖宗们不喜欢,叫你妈怎么办?现在他们要到下线的镇子上买房子和田地,全家都要搬过去,你妈现在拿不出钱来,将来分房子的时候你妹妹要吃亏的。”
江曦婴木讷地点点头,“我知道,你自己作决定吧。”
江爸垂头没有看她,“你会不会怪爸爸。”
江曦婴却笑:“要是我遇到个像爸爸这样的人,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不会离婚的。”
江曦婴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鲜艳而绚烂的暮色已经褪得只剩一条沉沦的红线,隐隐垂在路的尽头,从她房间的窗户望出去,只看得清梧桐树和梧桐树树下面乘凉的邻居,许多老奶奶老爷爷们坐在竹床上聊天。江曦婴靠在窗边看着,心里倒为父亲感到委屈,想到将来他老了,头发白了,会是谁陪在他的身边呢?
江爸在外头收拾好桌子碗筷,敲敲江曦婴的房门说:“爸爸下楼去了,你早些睡觉。”
江曦婴对着门说:“知道了。”
江曦婴从书架上翻下一本书,趴在床上看,屋子里静悄悄地,偶尔还能听到老旧的电冰箱发动的声音,还有啪嗒打在窗户上的树叶,也许是心情不太好,江曦婴看书看得心不在焉,没一会儿就把书丢在一边,仰头盯着窗帘看。
又过一会儿,电话响了。
电话铃声异常清脆,即使她一直不接,它便一直响着。
江曦婴知道肯定又是许暮融打来的。
江曦婴数着电话铃声的次数,心里觉得好笑,倒要看看他打几次才肯放弃。可是电话一直响着,响到头了,断了,又开始响,反反复复。江曦婴想:好吧,好吧,有什么话就一次都说干净吧。于是接了电话,江曦婴说:“许暮融!”
许暮融却在电话里说:“小老师,我就在你家楼下的电话亭里。”
江曦婴一愣,“你是又想干嘛!”
许暮融说:“我看到师傅下来了,我现在可以上来吗?”
江曦婴:“回你自己家去。”
许暮融:“我现在上来了,你要是不开门,我就踢你家的门。”
俗话说得好,讲理的说不过胡闹的,谨慎的斗不过玩命的,如此许暮融便堂而皇之跨进江家大门,江曦婴狠命出气地把门一摔,然后看着他,怒道,“怎么,你玩儿离家出走是不是,要不要我打电话到你家去报个信?”
许暮融也不驳她,径直走到她房间,把房门一关,回头才说,“你打啊,最好打到警察局去,我就说是老师邀请我来的。”
江曦婴怒极反笑:“你是不是一定要害死我你才满意!”
许暮融也笑,“小老师,也许你忘了,我是喜欢你的。”
江曦婴说:“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吗?”
许暮融说:“是的。”
江曦婴说:“即使她不喜欢你?”
许暮融想了一下,回道“小老师,我得承认你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你那么冷静,在你的眼里,我不过是个小孩子。不管我每天怎么想你想得难受,等我见到了你,你的眼神总是这样轻蔑的、不相信人的。我还离你远着呢,你就急着要拒绝我了。可是我呢,我在你面前连自尊心都没了。”说到这儿,许暮融笑了笑,走近两步,站在江曦婴面前,比她还高出半个头,许暮融说:“小老师,你现在仔细地听着,不要低头假装没有听到,不要后退,我要是真的能把你吃了早那我就吃了对不对,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小老师,我只是想告诉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就算你要跟我讲什么天大的道理,你也得先跟我在一起,不然你说什么我也不听。”
江曦婴侧过头没有再看他的眼睛,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实上,从来也没有人是这样需要她的。父亲也好,子寻也好,他们总是把情份看得那么开,从来也不曾努力地去挽留什么,从来都只是让她越走越远。江曦婴看着自己房间的窗户,心中忽然有股狂风在卷动,她冷笑一声,轻蔑地说:“那好啊,如果你从这儿跳下去,我就跟你在一起。”
许暮融听了却没有一点犹豫,“小老师,我比你小,但我不是小学生。就算你这么说,我也知道你不是真的要我跳下去,可是我呢,很可能因为一时冲动或者因为要赌这口气就真的跳下去了,到时候你怎么收场?会遵守承诺,跟我在一起吗?”
江曦婴回了神,一滞,“我……”
许暮融两步走到窗户边上,“想好了,这次你再说是,我就跳下去。你就跟我在一起,就算我变成残废或者只剩尸体,你也要跟我在一起。”
江曦婴知道许暮融不是在开玩笑,也怕他真的意气用事,赶忙缓和了说:“好好好,算我说错话了,你别当真。”
许暮融却像个要跳楼寻死的歧路少年,煞白了脸,着急地问,“那你答应我了?”
江曦婴:“我答应了什么?”
许暮融:“和我在一起!”
江曦婴觉得自己都快麻木了,“不行,这不行。”
于是许暮融又说:“小老师,我知道你是怕我害了你,我们可以保密,在我毕业之前,我们保密,好不好?小老师,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什么事的!你相信我。”
许暮融把话说到这样,江曦婴还真的有些感动,于是退一步循循劝诱地说:“这样好吧,你给时间我考虑一下,这总可以了吧。那你现在先回自己家去好不好?”
许暮融还是不动,两眼盯着她:“你答应了?”
江曦婴揉着太阳穴:“我明天给你答复,行不行?”
许暮融听了,越是紧张,抱着窗帘说,“好。”可是又不放开,江曦婴只好走过去把他拉开,不想他却一把紧紧抱住她。许暮融的额头上全都是汗珠,脸色还是苍白的,可见他刚才多么紧张。许暮融两手抱得很重,江曦婴明显可以感觉到他把胸口压在她的胸上,于是责怪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许暮融两只手却越收越紧,紧得她有些疼。许暮融说:“现在我只是抱一下,这总可以吧。以后你要让我摸你的胸。”江曦婴想推开他,可是推不动,抬手要打他,许暮融却说:“我现在的心情,你一定不懂,小老师,我又害怕又兴奋,又觉得自己做错了又觉得自己成功了。”说着就要亲吻,吓得江曦婴匆忙往后退,只是这时的许暮融已是脱缰的马,一口气拉住她就往她脸上乱来。这样推来推去总算亲完了,江曦婴只觉得自己脸上全都是口水,风一吹,凉嗖嗖。
许暮融还把一张小纸条塞在她的手里,然后摸了摸自个嘴唇,居然露出个满足的笑,笑完这才肯乖乖地回家去。只留了江曦婴站在自己房里,愣没回过神。
江曦婴抬手一看,心说他还真是喜欢传纸条,这回纸条上面只写了一行阿拉伯数字,江曦婴横看竖看没看明白,于是打个电话给燕华。“7758258是什么意思?”燕华在电话里轻笑,“这你都不知道啊,念一念就转过来拉。喏,亲亲我吧,爱我吧!”
第五章 永远永远
江曦婴一个晚上没有睡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发笑,又想到许暮融看着挺幼稚的,力气却不小,亲亲抱抱做得笨拙了些,不过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第二天,江曦婴照常在家待着,收拾好屋子,就出去买菜,回来看看电视。一整天,江曦婴就想,只要许暮融不找她,那个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自然淡灭了,便刻意了不考虑。哪知,才忽悠到中午而已,江爸坐在诊所门前下象棋,江曦婴在楼上自己房里看书,看了几分钟,电话响了,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打的。
江曦婴接了电话,听到许暮融在电话里非常郁闷地说:“小老师,师傅今天一直坐在门口,我没法上去。”
江曦婴笑:“你上来干吗?”
许暮融说:“我上来看你啊,你不是说今天给我答复吗?”
江曦婴说:“电话里也可以答复你啊。”
许暮融说:“好吧,不过我先得说清楚,你要是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那明天开学我就不去了,以后也可能不去了,免得我在学校看到你就难受。”
江曦婴听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心想:就你还敢不上学?回头你爸不打死你。可转念一想,光打嘴巴官司她也打不过许暮融,便说:“得,算我怕你了,你先把电话挂了,我好打到诊所去,等我爸接电话的时候,你就赶紧上来。”
许暮融就这样溜到了江家,轻车熟路的,进门后还腼腆地笑笑,满面春风地问江曦婴:“我去你房里坐吧?”
江曦婴说:“我房里空调坏了,你要不怕热,那就随便你。”
许暮融坐在江曦婴的床上,也不主动说话,就是那样子看上去挺高兴。
看得江曦婴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其实只要跟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他总有一天会自己会冷却下来。毕竟这年纪的孩子么,什么事儿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江曦婴说:“要我看,这样吧,我们呢现在先不说在不在一起,等你呢高中毕业了再来做决定。你觉得怎么样?”
许暮融看着她:“是什么意思,那你到底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江曦婴来不及回答,许暮融又说:“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把你今天有可能对我说的话全都想了一遍,总觉得这一回你要么到我爸妈那里去告我,要么就忽悠我。小老师,我问你,你这是不是在忽悠我?”
江曦婴没想到他这么精,尴尬笑了笑,不知怎么回答。
许暮融又说,“算了,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只有一个要求,我高中还有两年,你要陪着我。”
江曦婴听着倒觉得他还算有尺度,起码没有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于是说:“那这样,你先跟我约法三章,第一、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第二、你的成绩要好,下个学期起码要进全校前十。第三、呃,不可以乱来。”
许暮融皱着眉:“小老师,全校前十的都可以考全国重点大学了,你自己都不是重点大学毕业的,你还叫我考!”
江曦婴说:“男孩子没出息怎么行?”
许暮融于是点个头:“行,我答应你。”
江曦婴:“说到做到?”
许暮融:“男子汉说一不二。”
江曦婴点头,“恩,这还像样。”
许暮融想了一下,又问:“什么叫乱来?”
江曦婴说:“这还要问?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在想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
许暮融听了咯咯笑:“喔,你知道?那你自己以前还不是这么想的。”
江曦婴说不过他,扭头坐在书桌前:“你别转移话题。”
许暮融笑了笑,朝她挪过去,坐在床头,然后把手肘搁在她的桌角上,说:“其实,小老师,就算你想叫我乱来我也没那个胆儿啊。不过——,我说,最起码可以接吻吧。接吻又不会生孩子,对不对?”
江曦婴:“你是小学生吗?”
许暮融:“不是啊,小学生以为接吻会生孩子。”
江曦婴:“……”
许暮融喜欢看到江曦婴这种别扭的样子,这会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是那么远的,许暮融见她不说话了,于是握着她的手说:“你说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江曦婴抬头看他,许暮融说:“这件事是什么事?”
江曦婴的心突然感到紧张,并且这种紧张飞快蔓延着,竟然让她手心里都冒出汗来。许暮融却紧紧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房间里没有空调,他的脸上沁着许多密密麻麻细小的汗珠,许暮融说:“就是跟我在一起的事对不对?”
明天开学,正好是九月一号,按节气来说,恰是白露,合该天高气爽,松风艳阳的,只可惜还是热。这个城市就好像完全不懂什么是初春和初秋一样,要么一直保持着寒冷的姿态,要么一直像个火炉。
开学以后很多人都晒黑了,不过最突出的还是程梁秋,想来上学期他还算得上是个白面书生笑面虎,到了这个学期来交学费,差点把班主任杨老师给笑死了。那是与许暮融因集训而晒伤得黝黑不一样的,程梁秋看上去像块滑润的巧克力。于是班主任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数钱一边说:“我说你暑假跑哪儿玩弄成这样了,你赶紧给我弄回来,我看着实在难受。”
程梁秋哇一声,说:“这可是我跟我妈花了大把银子才弄成的,这叫混血美知道不?怎么会看着难受啊,再难受能有他难受?”说着还把许暮融拉来垫背,“瞧瞧,都毁容了,你是游坦之啊。”
许暮融一甩手:“去去去,我就是有些脱皮,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程梁秋咯咯笑,两人交完学费,一起回班上,升高二以后,他们的教室换在三楼,走廊长长的,两头都有上下楼梯,许暮融经过四班的教室,正好看到江曦婴和燕华在里面整理东西。
程梁秋见了,径直叫:“小老师诶,你看我胡汉山又回来了。”
江曦婴抬头看过来,只见许暮融也站在一边,两人穿着海军蓝的校服,虽然逆着阳光,却丝毫不损那青春洋溢的自信,许暮融也对她挥了挥手,江曦婴只是笑了一下,说:“你知道谁是胡汉山啊!”程梁秋说:“知道啊,红星闪闪嘛!”江曦婴说:“知道你还说啊,怎么好的不学,专学坏的。”许暮融接道:“他管这叫狂野。”江曦婴笑,“就你们还狂野啊,快回教室去吧,班主任马上要开始发书了。”
于是两个人走开,江曦婴继续收拾手里的新书,燕华在一旁说:“我好羡慕你啊,就没有哪个学生跟我这么亲。”
江曦婴说:“你都拿了优秀教师了,还不满意。”
燕华笑:“我只比你早来半年,资历也浅,不过还好我不像你这么不上进。你知道为了选这个优秀老师,钟欣然都把我当眼中钉看了。还好我人缘儿不错,去年我教的班成绩也有目共睹。”
江曦婴拍了拍燕华的肩:“放心吧,这次选了你,下次就会轮到钟欣了,她也不会一直记恨你的。”说完抱起一打书,“快走吧,老想这也没意思。”
燕华望着她背后,不禁感叹道:“我呀,真怀念刚来时候的你,多么可爱啊,又腼腆又容易上当。哎,再看看你现在,简直淡薄得像世外高人。”于是江曦婴在前头笑:“我倒想当个世外高人呢,可我上哪儿找个桃源?”
燕华说:“我家啊,你啥时候去玩?”
江曦婴想了一下,房子有什么好看的呢?实在不太想去,于是回道:“你结婚了我再去也不迟啊!”
这天学校里没有课,只是收学费和发书,到了中午基本就只剩在操场打球的学生。江曦婴参加完了新学期的教学规划会,特意从小操场经过,看到许暮融正背对着她坐在操场边喘气,还脱了上衣,看样子是打累了休息在。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心电感应,那时许暮融突然回个头,发现她在看,马上就笑起来。然后一只手提了上衣穿上,就笔直朝她走来,江曦婴左右一看到处是学生,连忙快步要回办公室,可她才走到楼梯口就给他追上了。
许暮融满头大汗,拦在前头,“我说你跑什么啊?”
江曦婴恨不得立刻蒙面,“你追什么啊?这是在学校。”
许暮融听了一顿,会过意来,好笑地说:“本来吧我跟你说几句话有什么关系呢。可你这一跑,那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怎么这么笨啊!”
江曦婴被他说得更窘迫了,于是扭头就走,许暮融忙又拦住她,“等一下,我有事要说。”江曦婴问:“什么事?”许暮融笑:“那个,我晚上去你家吧,你帮我包书!”江曦婴冷笑:“你上个学期的书怎么不包,学完了书还是新的,我都怀疑你到底用过课本没啊。”许暮融拖住她的胳膊,“呐!说了你别生气啊,历史科又不是主科,我怎么会关心嘛。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你不是叫我进前十么,那给我包书嘛,这样我看书的时候也有劲儿,好像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那样。”
江曦婴手一甩,“不行,我今天晚上答应了要去看燕华的新房子。”
许暮融于是退了一步,“噢,那我等你回来了再去找你。”
江曦婴:“我回得很晚。”
许暮融:“那我去接你吧。”
江曦婴:“你是非要来找我么?”
许暮融点头:“要不看着你,你跑了怎么办?”
结果到了晚上,江曦婴没能去看燕华的房子,当然也没有让许暮融跑到家里来,只是提了他的书回来,江曦婴从柜子里找出些包装纸,一张张裁好了,就开始给许暮融包书。江曦婴很久没有包过书了,中途还差点划破自己的手,好容易努力了2个多小时,桌子上已经垒起一打书。
江曦婴看看时间快到十点,于是跑到浴室洗个澡就到床上躺着,十点一到,电话响了,江曦婴拿起电话就说:“只许聊十分钟,我要睡觉,明天早上还有课。”
那头许暮融的声音还很清脆:“嘿嘿,小老师,最少也要半个小时嘛。”
江曦婴:“我今天给你包了一晚上书啊,你让我休息一下可以不?”
许暮融听了忙说:“行行行,那就二十分钟吧。”
江曦婴不理,“十分钟,多一秒也不行。”
许暮融想了想,便说:“那行,十分钟就十分钟,不过这十分钟你可不能挂我电话啊,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不可以挂啊!”
江曦婴一笑:“小子吖,现在已经过了三分钟咯,你还有七分钟可以继续发挥。”
许暮融于是清清嗓子,像个预备演讲的小老头,还故意咳嗽两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亲爱的,就算这个世界有一天要走到尽头,而你的头发白了,皮肤也皱了,有一天你将要死了,也不用害怕没有人会在你身边听你说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因为我用了一颗真心来陪伴你,用了十分的热情和十分的勇气来追求你。亲爱的,你知道就算有一天上帝厌倦了伊甸园,而我也不会厌倦你的脸,我但愿你不去介意我的年轻,因为我知道其实你也是年轻的,只是你流浪在岁月的沉寂里太久,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激情可以为幸福快乐做为奠基。那就是你勇敢地回应我的爱情,那就是你坦然地包容我的任性。而我愿意向天上的云地上的海发誓我的心只属于你。我的——”
鉴于许暮融这一串无比肉麻又充满了莎士比亚色彩的台词说得太过于流畅,以致江曦婴一直听到这个地方才回过神来,连忙在电话里打断了他,“够了够了,你这打哪里学来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还是别说了。”
许暮融早就料她会这么说,于是笑起来,“还没完呢?这样你就起鸡皮疙瘩了?那我以后当着你的面说,你岂不是连腰都要酥了?”
江曦婴遂骂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恐怕腰还没稣命先没了,劳烦大仙您积积德吧,放人一马胜造七级浮屠啊!”
许暮融哈哈大笑:“小老师,你怎么一点都没情趣的?我这么经典的一段话,你都不想听完吗?还是因为我的普通话说得不好?”
江曦婴回道:“你不是老喜欢递纸条的吗?以后像这种杀伤力很强的台词你还写在纸上给我看吧。好了,我不说了,十分钟到了,快去睡觉。”
许暮融听出江曦婴快要挂电话了,于是急忙又说:“别挂啊,小老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江曦婴已有倦意,于是非常不耐地问:“什么问题啊?” 许暮融说:“我知道你的生日正好是在春节,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这学期我进了前十,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待一晚上?”
江曦婴听了心里一悚,就像吞了只没剥壳儿的鸡蛋,不由自主就扑通一声挂了电话。之后还怕许暮融又打来追问,她还心虚地把电话线给拔了。
第二天,和天气预报说的一样,阳光很好,气温很高,许暮融同学也果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她拦在食堂前的自行车停车场理直气壮兴师问罪,“昨天干什么挂我电话?还把电话线拔了是不是?我后来打了一整晚也没打通。”
江曦婴手里拿着一盒饭,回头看燕华和胡八一正在饭堂里排队。江曦婴急忙说:“昨天我家停电了!”
许暮融一愣:“你这谎撒得大傻勒,小老师,我以前集训的时候,晚上宿舍都要拉闸的,我不照样给你打电话!”
闻言,江曦婴觉得自个的脸火烧似的热,不由退开两步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TPO啊,你不说不会给我找麻烦吗,那就多注意一下周围环境呀!”
许暮融嘿嘿笑,手里还抱着一只篮球,看来下午第一节就是体育课,许暮融已经换好了一身球衣,左右看看确实旁人挺多的,太亲近的话,总有不识趣的人会来起哄,到时小老师不定十天半个月不得理他,于是许暮融耸耸肩,又笑着说:“不就是Time,Place and Occasion嘛,这个我最擅长拉。好嘛,昨晚你挂我电话的事我们回头再说,喏,还有就是下午的第一节课是我们班和3班的比赛,你要没事儿的话来就看我好不好?”
江曦婴想都不想:“不行,我要改卷子。”
许暮融二话不说,做出一副要抱她的势头:“你来不来?”
江曦婴赶忙后退:“来,来,我一定来。”
许暮融这才满意了,抱着篮球走开,话说那步子看着还挺轻快,就跟跳舞似的。想来这小子现在真有些春风得意的味道,哪里像江曦婴这会儿恨不得要咬舌自尽才好。
结果到了下午第一节课时间,江曦婴还是老实巴交地来到大操场看球赛。说来观战的人竟也不少,负责裁判的有两个体育老师,一就是那位快要被人遗忘的陈逊,一是去年和江曦婴同批来的女老师徐微。这场球赛还比较激烈,说是因为三班请来了两个体校的外援,专门盯着程梁秋和许暮融。
江曦婴一边看一边想,自己学校打个友谊赛,用得着找外援么,这样就算赢了又有什么意思?江曦婴看到许暮融给人盯得满头大汗,想到虽然是他叫她来的,可是打从比赛一开始,他的眼里就只剩下比赛获胜而已,哪里还装得下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凭心而论,江曦婴反而喜欢看到他这种全神贯注的样子。
这场比赛打到下半场,双方的比分还咬得很紧,不过一两球的差距,打到下半场快结束时,全场加油的声儿都喊到天上去了,弄得江曦婴差点也跟着一齐喊,不过这实在有些丢人,便只好忍着。
不想最后三分钟,出了个意外,3班队上的一个学生扭伤脚,似乎扭得不轻,令那摔倒的男孩惨叫之后还大哭出声,吓懵了在场所有人,以为要出人命了。
只有陈逊反应最快,急忙吹口哨子,然后朝江曦婴喊:“小江,你懂这个,先过来给他看看。”
江曦婴二话没说,跑过去帮忙,她抬起这男孩的腿看了一下,发现只是轻微的关节脱臼,大概发生得太突然,把个孩子吓坏了。于是江曦婴让他把脚轻轻抵在她的腹部,然后对他说:“啊,对了,我刚才看到你爸到学校来了。”男孩一悚,果然吃惊地问:“不会吧?我爸来干吗?”便只听脚下咯哒一声,江曦婴趁他走神儿时就利利索索一下给他掰好了。
最后,这场球赛以程梁秋的队伍获胜,赢了两球,江曦婴还挺为他们高兴。只是没想到,事后许暮融居然死活闹着晚上要到她家去。
到了晚上,大概八点,许暮融偷偷跑来江家。还是洗过澡的,来了就往江曦婴的床上蹬,江曦婴坐在书桌边看着他,说:“九点一到你就给我滚。”
许暮融充耳不闻,一个劲儿地在床上练,练够了,还居然一脸不高兴地说:“今天下午你怎么让内衰人踩你肚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