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这些日子也把你憋坏了。”柳慕枫眸中隐有忧虑,“来,先把药喝了。”

云清霜乖巧的接过芙蓉碗,轻嘘热气,皱着眉头“咕噜噜”的喝尽。

柳慕枫轻轻摇首,抚上她的嘴角,温热的指腹替她娑去点滴余下的药痕。

云清霜心头莫名的一跳,柳慕枫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所不妥,以轻咳掩饰,“早点歇着吧,身子还没完全好透,不要累着。”

云清霜对着他背影怔怔出神,突然开口问道:“师父,我们隐藏身份,隐匿行踪,这样的日子究竟要过到什么时候?”

柳慕枫没有转身,挺直了背脊义正词严道:“除非萧予墨打消一统天下的野心,或者北辰国有了独立对抗百万大军的战斗力。”

云清霜低喃,“那何时才是尽头?”

“身为北辰国子民,你有义务保护国家城池免受侵略,百姓免受战乱之苦,穷尽一生,这都是你的责任。”柳慕枫沉着脸,云清霜虽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猜想得到。

她垂下眼帘诺诺道,“徒儿明白了。”

“好好养伤,”柳慕枫终于回过头,眼中流露出慈爱与平和,可惜云清霜低着头没有瞧见。

师父走后,云清霜又独自出了会神,暗暗懊恼,自己怎会问了个如此愚蠢的问题。既违背了她的本意,又伤了师父的心。师父对北辰国及朝渊帝的衷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他带着义子和爱女在乾定城落脚,伺机而动。云清霜在尉迟骏离开云苍山后,来到乾定城与师父师兄会合,被安插在听雨轩做眼线。柳慕枫是她最敬重的人,为他分忧解难是理所当然的事。

云清霜向柳慕枫坦言,她曾与尉迟骏照过面,唯有易容才可以瞒天过海。对于这一点柳慕枫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让她以真面目示人。一来,再高明的易容术也有缺陷,无法改变眼睛和面部轮廓。二来,再完美的妆容都及不上云清霜原本的国色天姿,在听雨轩这样的地方,拥有绝世容颜比什么都重要。

当然柳慕枫力求尽善尽美,不留下任何破绽,颇费了一番心思。他用药物洗去云清霜唇角及耳后的小痣,并且命她加紧练习如何自如的转变嗓线,这样比一味的改容易貌更让人捉摸不透。

所以,不但夏侯熙没能认出云清霜,连尉迟骏也被她骗过。

云清霜披上一件衣衫走出卧房,天边疏疏朗朗的闪着些微的星光,星星似沾满霜花,周身散着寒气,她不觉紧了紧衣领,手缩进宽大的衣袖。

天际划过一道流星,云清霜不由自主的抬了抬头,被乌云遮盖的圆月似乎刚刚脱水而出,由群星簇拥着,晶莹如玉,清辉四射,朦胧月色惹人遐思,云清霜低叹,竟又是十五月圆夜了,每到这一夜,她总是分外感伤。

从一开始她就明白,她和尉迟骏之间不该有任何交集,偏偏天意弄人,在早已注定结局的情况下还要让他们相识相知,相恋相思。

她脸上满是深深的哀痛,一手撑在了园中的树杆上,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喘口气。

尉迟骏,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刺杀嘉禾帝未果后,她更是深切的感受到她同尉迟骏之间背道而驰愈行愈远。

身后不远处传来几声刻意放低的脚步声,云清霜下意识的转过身,一道黑影隐藏在树影下,一动不动。

“是谁在那里?”云清霜心下一动,想见又不敢见的矛盾情绪极度困扰着她。

无人出声。

云清霜眼尖的瞅见黑影往更为隐蔽的地方躲闪,她来不及多加考虑,脚上已先一步作出反应,她拨开繁茂的枝叶,装着漫不经心的道:“还不出来。”

一个瘦小的身影畏畏缩缩的挪出半个身体,只一眼云清霜便分辨出那绝不是尉迟骏,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你是谁?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云清霜冷冷的问道。

他在云清霜的催促下,不情愿的探出脑袋,双手还紧抱着树杆。云清霜双目灼灼的看过去,他身上衣服破烂不堪,脸上脏兮兮的,只余下一双眸子黑的发亮,一只手中尚抓着半个没有啃完的烧饼。

云清霜怔了怔,怎么都不会想到对方竟是个小叫花子,她不由多看了那块烧饼几眼。

小叫花忙将手中的烧饼往身后藏了藏。

云清霜忍俊不禁,“你别怕,我不会和你抢的。”

小叫花赶紧把烧饼往嘴里塞,许是吞的急了,烧饼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他翻了翻白眼,使劲捶着胸口,才勉强咽下去。

瞧他的模样,总有三四天没有吃过饱饭了,云清霜想了想,柔声道:“饿坏了吧,我带你去找东西吃。”

小叫花警觉的看了她一眼,大概是饿肚子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他踌躇片刻还是乖乖的跟着云清霜走了。

云清霜将他带到厨房,这个时候厨子都已回房歇息,云清霜点起烛火,找遍灶台,连一点残羹冷炙都没有留下,就连米缸也是空的。云清霜犯了难,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好不容易在锅灶里找到几块锅巴,小叫花的眼睛亮了亮,眼巴巴的直瞅着,云清霜笑着递过去,他双手并用,狼吞虎咽,等到云清霜给他倒了一杯水回来,他已是两手空空了。

“还饿吗?”云清霜爱怜的问道。

小叫花迟疑的点了点头。

云清霜从米缸里刮出剩余的一小撮糙米,煮了一锅米汤。

小叫花将米汤喝了底朝天打着满足的饱嗝之际,云清霜舀来一盆水,几不可察的笑了笑,“洗把脸吧。”

那小叫花子挽起衣袖,露出两截芊芊玉臂,出奇的白皙水嫩,和他又黑又脏的脸蛋全然不相称,他弯下腰,把整张脸埋入水中,没一会儿,那盆清水变成了墨汁。

云清霜忍住笑,又打来一盆水,如此接连换了三盆水,那小叫花才将自己拾掇干净了。他仰起脸,笑的只见牙齿不见眼,脆生生的道:“谢谢姐姐。”

那张洗净后的脸,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眉目清秀,楚楚动人,虽不若云清霜那般绚丽夺目,也是个讨人喜欢的美人胚子。“你是姑娘家?”云清霜惊讶的问道。

她的双目似一汪清泉,眨了眨,“嗯。”

云清霜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吞回肚里。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她也不例外,何必强求他人。

“姐姐,我叫沐婉如,你呢?”

“颜菁。”云清霜简洁道。

沐婉如只随意颔首。填饱肚子后她举手投足斯文了许多,温婉的笑道:“颜姐姐是这些日子来唯一帮过我的人。”

云清霜微微一笑。

“姐姐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弄成这副模样吧?”沐婉如苦笑道。

既然她主动提及,云清霜也就不再避讳,“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我来自北辰国,到乾定城来找一个人。”

一听说她是北辰国人,云清霜先自多了几分好感。

沐婉如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一双如水明眸,“可惜刚到这儿还没安定下来,身上的银子就被偷走了。幸得青乐坊的班主收留,替他们打扫庭院,洗衣做饭,维持生计。”

她未说明来乾定城寻找何人,云清霜自然也不会追问,她的心思已被沐婉如先前所说的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你之前在青乐坊?”她需再一次确定。

“对,”沐婉如奇怪的飞速的瞥了她一眼。

云清霜大致可以猜到她为何会如此狼狈的出现在这里了。在她患病的这段日子里,虽很少外出,但风嬷嬷总会将外界的一些消息带给她。例如青乐坊的戏子,琴师,因涉及入宫行刺一事,被尽数打入大牢,这些人能否平安归来,还是个未知数。沐婉如大概侥幸逃过一劫,在外流浪了数日,今日偷溜进听雨轩,阴差阳错的站在了这里。说到底,还是云清霜连累了她。

沐婉如随之所说,印证了她的猜测。

“先去我房里吧,”云清霜淡淡道,她大病初愈,体力不支,在这里站了一两个时辰,已是极限,但她性子倔强,不愿给人看出她的弱点,哪怕是眼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云清霜强自撑着取了一套新裁制的衣裳,让沐婉如进她的卧房换上,她倒在椅子上,脑门上起了一层薄汗,脚都在微微颤抖。

换上新装的沐婉如,神清气爽,她比云清霜更为娇小,穿着她的衣裳略微宽大,倒是添了几分妩媚和韵味。

“沐姑娘,你很美。”云清霜是由衷的称赞,她的美清丽脱俗,目光清澈,而自己,已沾染上世俗的尘埃,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之相比的了。

沐婉如唇角轻扬,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颜姐姐说笑了,你才是美丽不可方物,在你面前,无人敢夸夸其谈。”

云清霜粲然一笑,虽不至心花怒放,毕竟还是欢喜的。又有哪个妙龄女子,不愿意听人称颂她漂亮呢。

“沐姑娘,你今后有何打算?”云清霜深吸了口气问道。

沐婉如心不在焉的捏着衣角,“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对将来没有预计,云清霜却已替她做了打算。既然事情是因她而起,她有义务为沐婉如做最好的安排。听雨轩是风月场所,不是一个姑娘久留之地,她长久思索后才做了决定。“沐姑娘,”云清霜嘴角挂着柔和笑意,“我师……我的一位长辈在城南开有一家医馆,平时缺少人手打理,沐姑娘若不嫌弃,明日我送你过去如何?”

沐婉如不是傻子,自然懂得云清霜的好意。当即笑吟吟道:“如此小妹先谢过姐姐了。”

云清霜为人处事一贯淡然,与世无争也很少主动与人示好,她也不知为何单单对沐婉如倾注超乎其他人的关注。事实证明,这世上的因果循环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云清霜今日的善举在以后得到了回报,当然这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表。

云清霜于第二日把沐婉如带到了柳慕枫处。一五一十的向他讲述了昨晚的经历,以及对她的愧疚。

柳慕枫没有多说什么,他答应了留下沐婉如,只是对于云清霜抱病出门,略加薄责了几句。

云清霜不愿与柳絮碰面,将沐婉如安顿后匆匆离去,孰料还是在门口与采药归来的柳絮不期而遇。

“师姐。”

云清霜本想装作没有看见一走了之,但柳絮既已出声,她不得不停下,还要堆满笑容,故作亲切的道:“师妹,你回来了。”

“听说师姐病了,不过我这个做师妹的不方便上门探视,还望师姐见谅。”柳絮唇角噙笑,嘲讽意味极重。

当日若云清霜不答应去听雨轩,这份重任就要落在柳絮的头上,如今却成为她讥讽的筹码,简直让人哭笑不得。云清霜涵养极好,瞧在师父的面子上也不愿与她计较,她装出没听懂的样子,一本正经的答道:“多谢师妹关心,我心领了。”

云清霜如此豁达,柳絮反而无话可说,她扬了扬眉,“师姐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云清霜简明扼要的将之前同师父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并拜托柳絮对沐婉如多加照顾。她对这个师妹了解甚深,她不过是对自己怀有心结,难以开解,除此之外,同旁人的相处还称得上是和睦。

柳絮轻哼了句,“你倒好心。”不再赘言。

云清霜毫不在意的一笑,转身而去。

几日以后,云清霜再度来到医馆时,却被告知沐婉如不辞而别,找寻许久没有她的下落,只得放弃。时间久了,沐婉如的事也就被逐渐淡忘了。

第二十一章 醉月迷花

其实在这座繁华的城池里,他们有过很多次可能的遇见,只不过在有机会面对面的瞬间,都被她故意错过了。

一个月前,她同琴双一起从庙会回来,途径将军府时,尉迟骏正从马背上跃下,英姿飒飒,威风凛凛,一袭青衫,衣袂飘飞,他还是那么的风姿卓绝,只不过清减了几分,在他回头的瞬间,云清霜将自己隐入了人群,面对琴双诧异的目光,她的笑中也含着丝丝寂寥。

三天前,她在风嬷嬷的房里无意间望向窗外,远远的,尉迟骏牵马经过,仿佛能感受到云清霜的目光,他往这个方向看过来,四目相接,两两相望,云清霜先自挪开了视线,等到再抬起头,尉迟骏已经不见了踪影。唇畔扬起淡淡的嘲笑,她以为自己够洒脱,却原来一直是自欺欺人。

昨夜,云清霜受柳慕枫之命,企图混入皇宫与纯婉公主见上一面。云清霜对皇宫地形较为熟悉,她仗着盖世轻功独身一人闯入御花园,脚未着地,就被一队禁卫军团团围住。原本还想拼死一搏,然尉迟骏随即赶到,云清霜顿时没了与之对抗的勇气,在同他正面交锋之前,仓皇而逃。

……

他们之间的距离,时而很近,时而很远,但无论多近,都被云清霜生生的错开了。

而这一夜,尉迟骏的突然造访,让云清霜本就乱成一团的心绪更加迷惘。

尉迟骏认定那一日,在紫宸宫内与他交手的女子便是云清霜。他曾经陪同云清霜踏遍千山万水,并且在云苍山上朝夕相对,对她的熟悉程度,无人能及。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认出易过容的清霜,则非他莫属。更何况,天下间除了邀月山庄的人,谁还会使落云剑法。

他深信云清霜必定躲藏在乾定城的某个角落,他却遍寻不着。

对于颜菁,他已然疑云尽释。两次试探,都未试出她有会武的迹象,而且,清霜曾被他的内力震伤,哪怕有人愿意牺牲自个的功力为她运功调息,也不至瞧不出一丁点的破绽,他哪里会知晓夏侯熙身上恰好带有治疗内伤最好的良药七窍玲珑丹,机缘巧合,实际上也是云清霜救了自己。

他毫不怀疑颜菁不过是一名同云清霜容貌相似的女子,仍按捺不住与之相见的渴望,或许他希望在她身上找到清霜的影子,聊以慰藉相思之苦。

从门口到窗前,短短的距离他一共走了三十六步,因为相距越远,颜菁身上的淡泊清冷愈发同云清霜相似,他却不知道,对于无法相认的两个人而言,有时咫尺便是天涯。

一个竭力抚平气息,“公子好久不见。”

一个克制满心酸涩,“姑娘近来可好?”

一个笑容得体,镇定从容。

一个波澜不惊,冷静淡然。

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内中汹涌如潮,又有谁人能够排遣。

“在下想再喝一杯姑娘亲自沏泡的清茶。”尉迟骏微蕴起一丝笑意。

云清霜莹然一笑,“公子有命,颜菁岂敢不从。但储存的雪水前几日已用尽,现今只能以寻常山泉冲泡,若口味欠佳,公子不要介意。”

“姑娘的手艺在下自然信得过。”尉迟骏笑容稍嫌懒散,与往日的温润平和略有不同。

云清霜但笑不语。

尉迟骏托起茶盅先细细观察,那茶叶纤细,蜷曲成螺状,色泽碧绿,轻啜一口,味道芳香,爽口,他赞不绝口道:“好茶,姑娘亦是好手艺。”

云清霜垂眸,长长的睫毛能遮盖住所有真实的情绪,“公子过奖了。”

不过是几句淡到极致的场面话,却自有股暖意在二人间缓缓流淌过,时间在刹那间凝固,仿似天地间唯有他二人。

云清霜在对方的眸中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倒影,容貌依旧,然已不复当日少艾心境,忆起往昔的情分,倍觉感伤。

尉迟骏痴痴凝望,尘封的往事如流水般涌入脑海,那些记忆的碎片拼凑成一幅幅绝美的画面,如梦似幻,迷惑了他,他伸出手,在碰触到云清霜面颊的一刹那,他蓦地醒悟,无论容貌和性子再相像,眼前之人毕竟不是他心心念念牵挂的云清霜。两人皆无声沉默下来。尉迟骏突然有些坐不住了,放下茶盏,匆匆话别。

云清霜冷清的神色掩不去那眼角眉梢的疲态,脸色越发苍白。

“尉迟公子对姑娘如此上心,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风嬷嬷的声音在廊檐的另一头飘来,带着意味深长的审视。

云清霜沉默着,笑意疏离。

此后,尉迟骏成了听雨轩的常客。他指明见颜菁姑娘一人,若是恰巧颜菁脱不开身,他也愿意静静等待。每次他在颜菁房里待的时间并不长,顶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有时下几盘棋,有时说说话,有时喝一杯清茶,有时默默瞧她几眼也好。只不过,他注视颜菁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深邃犀利到如今的温柔眷恋,让云清霜莫名惆怅。究竟他是想通过颜菁寻找云清霜的影子,还是将满腔柔情转移到了颜菁身上,大约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

无风不起浪,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有关将军府的小公子迷恋一名风尘女子的闲言碎语在乾定城传遍开。

尉迟骏依然我行我素,丝毫未觉他此举给云清霜带来多大的困扰。

颜菁声明大振,有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佳人风采,也有人专为找茬而来。

就比如今夜带着一身寒气踏入听雨轩,满面笑容,然笑意未曾真正到达眼底的夏侯熙。

云清霜将他迎入房内,阖上门,厉声道:“夏侯将军,你若不想害我身份暴露,请你马上走,今后也不要再来。”

夏侯熙似笑非笑,“怎么,你怕被尉迟骏知道?”这种嘲讽的语气,以前从未有过,不知何时起,他也变的尖酸刻薄起来。

“他若知晓你来这里,我如何还能在听雨轩立足。”云清霜简洁明了道。

夏侯熙换上平日的微笑,“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儿。”

“现在如何和从前相提并论,我在紫宸宫大意使出落云剑法,你留在乾定城迟迟不归国,而你又频繁出入听雨轩,如何不让人怀疑。”云清霜径直道,因为心急,这一段说的甚是爽利。

夏侯熙淡笑,“你究竟是怕他知道与我往来的是云清霜,还是颜菁?”

“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清霜心下猛烈的一颤,挑了挑眉道。

夏侯熙笑一笑,别转开头,“莫要忘记你说过的话,你和我,都没有资格谈儿女私情。”

“这句话清霜时刻谨记心头,不敢有片刻忘怀,无需将军提醒,也无需将军挂心。”云清霜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肤色微漾出一抹恼怒的红晕,语气也重了几分。

“你和他……”夏侯熙话未完,就被云清霜打断,“请将军尽快离开,恕清霜不能远送。”

夏侯熙不怒反笑,叹一口气,“清霜,你的性子愈发急躁了,你可知我来找你所为何事?”

云清霜轻飘飘的瞥他一眼,“那就请将军明言。”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如此生分?”夏侯熙口气软下来,他的本意也并非要逞口舌之争,他希望能重新赢回云清霜的心,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一见面没说上两句,便冷嘲热讽,互相伤害。

云清霜沉吟不语。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不可能再回头。

夏侯熙手指并拢成拳,越攥越紧,语调轻柔,“清霜,你能不能还像从前那样唤我一声大哥?”

云清霜仰面看他,睫毛忽闪着,低低道:“夏侯……大哥。”

“你我相识在先,本以为……”

“不要再说了。”云清霜缓缓垂下脸,抿紧了唇。他不懂,纵然时光能够倒流,他们也已回不到从前。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默契,不是没有过感动,不是没有过真情流露,不是没有过海誓山盟,也不是没有过生死与共的考验,但她更难以忘怀的是,笔架山下两杯酒,一杯无毒,一杯剧毒,那青衣的男子毫不迟疑的一口饮尽,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为了救她,骄傲如他,竟忍受了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屈辱,云苍山上,惊心动魄的一夜,他承受住万般苦痛,用自个的性命来换取她的生,他明知道前路艰难,仍每每救她于危难之中,他比谁都清楚两人没有将来,仍是义无反顾。这样强烈的情感,云清霜在沈煜轩处没有经历过,在夏侯熙的身上也未曾感受到,情到深处,无怨无悔,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怕是生生世世都不能忘怀的了。

夏侯熙对云清霜又是恼怒又是疼惜,怒的是她爱上不该爱的人,自作自受,疼的是她在爱与痛的边缘不断挣扎,日渐消瘦。

他对尉迟骏又是嫉妒又是痛恨,嫉的是他轻易的得到云清霜的心,恨的是他不好好守护这颗易碎敏感的心,任她在理智与情感间苦苦煎熬,同时也有一点佩服,尉迟骏有一种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气势,荣辱不惊的气度,坐怀不乱的君子风范,尽管他不愿承认,这确是事实。

夏侯熙闭了闭眼,缓缓溢出一丝苦笑,轻轻拍了下云清霜的肩,“清霜,你是否在打听纯婉公主的事?”

云清霜轻吁一口气,“你如何知晓的?”

夏侯熙却说了一句看似与此事无关的话,“明日一早我就会离开乾定城,”他顿了顿, “如你所愿。”

云清霜似有所悟,“夕华公主现在何处?”

“已离开皇宫,暂居驿站。”

云清霜点点头,“多谢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