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为震撼人心的却是被这些星点拱卫在最中间的那个巨大黑洞。

那漆黑的一圈足有水缸大小,乍看去虽然同样是黑色,可这黑洞依旧与周围的天幕黑得很不相同。周围的天幕墨似星空,这一团黑色却像是被浓墨泼染的人眼一般,层层叠叠,色彩分明,黑得鲜活,黑得诡异。

韩素定睛向那黑洞看去,心中正想:“这便是九阴窍了吧?”

就听得一声几乎可以连人灵魂都喊破的嘶吼从那黑洞中传出,然后一只透着烟火颜色的诡怪大头忽地从那黑洞中探出。那大头张着犬齿狰狞的大嘴,对着韩素张口便是一咬!

第30章 提酒弹剑高唱(十四)

幽暗地洞中,满目星空下,那震慑魂灵的嘶吼声仿佛仍未退去。,

苏奚云侧头笑道:“哎呀真是好无趣,这阴煞鬼居然没有吓到你。”

韩素站在原地,淡淡看着苏奚云,并不说话。适才那诡怪头颅突出,眼看着便是要将她咬中了,那黑洞中却忽然传出一股绝大的拉力,猛地将那怪头往里一拉,那怪头便跌入了黑洞深处,再不能出来。

苏奚云遗憾道:“须知这阴煞鬼最好以人恐惧为食,你只需有些许恐惧,它就能将你的魂魄拉出来吞掉,可惜你竟不恐惧,啧啧…”

她心情十分好,偏还要吓唬人道:“不过我今时心头欢喜,倒也不舍得杀人。你么…你本来也是可杀可不杀的。对了,你可知晓,这九阴窍中封存的阴煞全是秉人间怨燥之气而生,人间有多少的怨燥之气,这九阴窍中便会有多少阴煞,你说,若是这些阴煞全跑出来,那是不是会很可怕?”

说着话,苏奚云却又再度将手伸进百蝶怀里。她对仙器很有几分感应,只是一摸,就摸到了被百蝶藏在腰间小荷包里的仙缘台。

苏奚云二度将仙缘台从百蝶身上夺了过来,一时感觉倒是有些复杂。她这回不再急着将仙缘台炼化了,而是随手挥出一掌,就要将百蝶毙命当场!

此刻的苏奚云经过与聂书寒的双修,功力虽未增长,真元却不但尽复,且又比从前精纯了几分。她随手一掌可不同于凡间武者的一掌,这一掌挥出百蝶再无可避,顿时惨叫一声翻到在地,立时就再无声气了。

她死得太过突然,之前还诡诈百出的人物此时在仙人的绝对实力面前只显得如此脆弱。

韩素站在原地,心里觉得十分奇怪,适才百蝶倒地前正是面对着她的,韩素便清晰看到,百蝶的眼神既悲伤且愤怒——悲伤愤怒且是不错,可韩素却以为,那不像是将死之人的眼神。苏奚云适才一掌挥来,立时便已将人杀死,又哪里会有时间给百蝶悲伤愤怒?

韩素不知道,就在百蝶倒地的那一刻,原本正与葛老大战到酣处,被葛老大拦着不得跳入水中寻找百蝶的鬼刀忽然就惨叫了一声,然后他双眼一翻,就那么倒在地上,竟是气绝了。

葛老大借着韩素的助力已是冲入了先天。他初入先天却不似韩素此前初入先天那般真气浑厚,他丹田中尚只存在一点先天真气,余下的还都全部是后天真气。待他此后寻到时间将这些后天真气全数炼化成先天真气,他才能算得上是真正踏入先天初阶。

因此葛老大与鬼刀一战,竟不能在片刻间将鬼刀拿下。

此刻鬼刀忽然倒地,葛老大疑惑之余也不免松了一口气,康跃更是心惊道:“这人忒也可怕,一身铜皮铁骨竟不像是真人般怎么打也打不坏,却是奇怪,他怎会自己死了?”

葛老大心忧韩素此刻的处境,只道:“且不管他,我要去寻韩郎君,不若先送康兄往高处去等着。”

康跃犹豫道:“葛先生你一个人去?”

葛老大一笑:“如何?康兄你也要跟去么?”

康跃叹道:“我倒是想去,可只怕反倒变成你们的累赘,还是不去为好。”

葛老大颇为赞同他的话,也并不是真想要他同去,当即便不再废话,只伸手将康跃抛至不远处更高的一重屋脊上,接着便提气一跃,跳入了水中。

他在水中憋着气游得一阵,却实在难以找到方向,正为难时,一股莫名的阴风忽然就从水底某一处透散了开来。葛老大先是一惊,后是一喜,也顾不得凶险,便循着那阴风来时的痕迹快速游去。

因为距离几近,不过片刻葛老大就顺着阴风寻到了九阴窍所在的那座小院。葛老大却不管什么助铺不助铺的,他穿过那无形的水界,又顺着葡萄架下的通道一滑而下。

葛老大循着通道来到那片承载着九阴窍的地底虚空处时,苏奚云正抬起脚尖轻轻踢了踢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百蝶。

她一掌将人杀了却尤觉不满,总计较着要再挥一掌将百蝶尸身打烂,聂书寒就拦住她道:“奚云,封堵九阴窍要紧,她既然已死,便不必再理会了。”

苏奚云便又看向韩素,聂书寒道:“少造杀孽,她是局外人,还是放了吧。”

立时,苏奚云便哼了声道:“她既然知晓仙缘台在我们手中,又哪里还说得上局外人?”

说是这样说,她到底还是一竖手中长幡,便掐诀念起咒语,再度招起魂来。

聂书寒站在一旁为她护法。

他只是轻轻扫一眼,目光便落在葛老大藏身处。

聂书寒说道:“凡间武人,虽是已入先天,功力却着实太低。你也不必藏了,出来吧,我不杀凡人。”

葛老大再也藏不住,只得现身。他小心走到韩素身旁站好,脸上堆笑,眼中露出仰慕之色,作揖道:“上仙在上,小的…小的…”

聂书寒挥了挥手,示意葛老大不必再多话。

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只剩下苏奚云做法时发出的各种阴惨惨的风声。

葛老大不敢在此时此地向韩素攀谈,只得以眼神向她问询。韩素微微点头,又轻轻摇头,葛老大顿时连动也不再乱动了。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苏奚云修为不低,她手持驭魂幡,身周虽是阴风怒号,可她盘坐在阴风中间,再加上旁边又有聂书寒护法,当真便是稳如磐石一般,只管收取四周阴魂便是。她与聂书寒经过双修已是真气相通,此刻一站一坐宛如一体,再加上一道一魔互为补助,四周涌来的阴魂便只管往她驭魂幡里钻,钻进去了,就没一个再能出来的。

韩素站在一旁,亦是时刻关注着苏奚云的动静。

她且留神注意着躺在身旁的百蝶,虽则百蝶看似是已经被苏奚云杀死,可韩素无法不去在意她最后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个眼神。

百蝶果真已经消陨?

韩素心中无法不存着疑惑。

她对百蝶的观感十分复杂,一方面百蝶处心积虑多次害她,她自然不可能对这样一个人喜欢起来,更何况百蝶为达目的且不惜牺牲无数无辜人众的性命,这般的倒行逆施着实令人发指。然而另一方面韩素又无法不对百蝶生起几分惺惺相惜的奇异感觉,这个女子大胆执着,敢作敢为,她一介凡躯,身无武功,却八面玲珑,布下大局,最后竟连仙人也入了她的觳。

百蝶的每一次出手都几乎是令人惊艳的,韩素但凡只要想一想这个女子就此消亡了,竟会在心中觉得十分可惜。

她甚至猜想,倘若百蝶可以走到最后,她是否当真便能身登青云,羽化升仙?‘

只是虽然觉得可惜,百蝶在危难中时韩素却不会有分毫去助一助她的想法。

倘若是旁人,韩素还真说不定就顺手帮了,可是百蝶却不行。

就如当初,韩素不肯答应去帮百蝶追捕俞立,后来见到俞立,韩素又不肯将俞立从追杀者手中解救,很多时候,韩素出剑,的确是要看对象的。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聂书寒忽然睁开双眼,他一掌抵至苏奚云后心,口中说道:“奚云,结界最多只能再支撑半个时辰,我助你一臂之力!”

有他相助,驭魂幡的吸力不过片刻就又再增大了几乎一倍。

这吸力越涨越大,搅得江都港中水波晃动,大浪迭起。港口许多房屋都已被完全淹没了,盖得稍高的没有几间,且全是离着助铺近的。人们挨挨挤挤地聚在就近几处,忽然一个大浪卷来,站在某处屋顶最边上的一个年轻男子猝不及防竟被大浪卷住,他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这浪头卷进了大水之中。

众人早已连悲伤都麻木了,此刻见人落水,虽则有人急急嚷着要救,可真正肯下水去救人的,却一个都没有。

就在众人以为此人必死无疑时,这人落水处却忽然发出了一声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的惊叫声。

但见那水中冲出一人,这人身上带裹一层清风,清风将此人托起,使他不至于落地。他在半空中手脚乱动,又喜又慌,口中则不断惊叫:“我会飞了!我、我真的在飞!我竟然会飞了!”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有一人猛地捂住鼻子,他更是惊慌:“我会喷火!我、我怎么会喷火!我真的会喷火!”

他连忙挤到人群外面,吸了一口气对着外面一喷,果然,他这一口喷出的竟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一团火!

接下来,发现自己拥有奇异能力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忽然能控水了,也有些忽然变得力大无穷,更可怕的是,还有一人的手肘膝盖处竟硬生生长出了尺许长的倒刺!

那些倒刺锋利无匹,那人只是手肘轻轻一撞,就好像是切豆腐一般将身下的屋顶切下了一角。

深藏在九阴窍中的几人全然不知,水面上居然会发生出如此惊人变化。

第31章 提酒弹剑高唱(十五)

苏奚云已经将三百六十个魂魄全数招齐,阴风顿收。,

她盘坐在原地全力炼化主魂,驭魂幡上一阵一阵黑光涌起,一时间倒衬得苏奚云脸色青白无比,显见她行功已至紧要处,将将就要功成!

聂书寒一面为她输送真元,一面顺手就下了两个禁制在韩素和葛老大身上。

韩素只觉得身上一麻,全身气脉一滞,便再不能动弹分毫了。再看身旁葛老大,显然亦是如此。

韩素颇觉无奈,她虽然自认为没有不轨心思,可聂书寒这禁制却不能不下。

又过了小半刻钟,苏奚云忽然手诀一变,她身上真元狂涌而出,聂书寒同时加快了输送真元的速度。但见得苏奚云手中黑幡一阵猛烈颤动,这黑幡中竟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几乎高达丈许的狰狞鬼物!

这鬼物头生双角,鼻如肉瘤,口似方罗,一身青紫的肌肉,虽只一头,却有六只手臂,每只手掌的正中间都生着一只瞳色幽深的眼睛,看上去便是奇诡无比。

聂书寒眼中精光一闪,喜道:“六目鬼王!”

那六目鬼王仰起头,张开口,无声地嘶吼起来。

他上半身已经从驭魂幡中挣脱出来,下半身却犹然陷在其中,一时之间他上身挣动,直显得无比痛苦。

苏奚云咬破了食指指尖,凌空便画出一道血符,口中喝道:“百鬼参差,听我号令,疾!”

那血符在半空中成形,发出幽幽的红色光芒,甫一触到那六目鬼王身上,便使得它全身肌肉颤动。一时之间,他肌肉底下倒像是生了无数个小轮子一般,这些小轮子不停碾压着这鬼王的身体,不过片刻,他的身体就急剧缩小,又一个呼吸,竟是生生从丈许高的超级大汉缩到了寻常成年人大小。

六目鬼王痛苦地嚎叫,忽然伸出其中一只手,抬起了手掌便将掌中眼睛对着苏奚云照去。

它掌中眼睛发出幽青色暗芒,才一射出聂书寒就怒喝道:“孽障尔敢!”他却不亲自出手,只从袖中取出一笔筒状的东西投射而出,这东西一同六目鬼王掌中的幽青光线相遇,立时就将那光线兜在其中。

然则那光线虽是被笔筒模样的法器给收了,那只笔筒却也在下一刻落地,啪嗒一声就破裂成了一堆碎块。

这时苏奚云已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将驭魂幡长长的幡柄紧紧握住,然后她举起这杆长幡,对着虚浮在半空中的那处黑洞便是奋力一投!

聂书寒伸手一抓,就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了一捆桃木剑。

这一捆木剑足有七七四十九柄,就在那长幡即将落入九阴窍中时,聂书寒扬手一洒,就在同时将手中的四十九柄桃木剑洒了出去。

他手法巧妙,这简单一洒便使得这四十九柄桃木剑自行排成了七座七星小阵,那七座七星小阵又自排成了一座七星大阵。

聂书寒手中剑气发出,一道道注入那些桃木剑中,口中亦是不停念咒。不过片刻,这座四十九飞仙阵便已是成形。

然而仅仅如此仍是不够,那驭魂幡和飞仙阵一齐运作起来,两者一内一外,灵光疯狂闪动,猛烈地抽取起聂书寒和苏奚云的真元来。

四十九柄桃木剑一齐颤鸣,发出了嗡嗡不绝的声音,地洞中诸般星子不停位移,更是牵引得那黑洞般的九阴窍中发出强大吸力。九阴窍中阴气吞吐,韩素和葛老大一个初入先天被点了禁制,一个却是真气溃散被点了禁制,葛老大还能勉强在搅动的阴气中立足,韩素却被吹得直往那九阴窍逼近。

葛老大数次欲张嘴,却都被浓郁如实质的阴气给吹得说不出话来。

他眯着眼睛,甚至有些看不清四周景象。

然后他就看见,地上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浓郁的阴气给掀了起来,那东西被阴气一冲,就向着盘坐在地上的苏奚云直撞而去!

葛老大心头一跳,至此终于看清,那个被阴气给掀起来的,却非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是百蝶!

韩素亦是,她一直关注百蝶,此刻见她竟然被浓郁如实质的阴气给掀了起来,且直直向着苏奚云所在的方向撞去,一时再顾不得其它,便喊道:“聂仙人!”

聂书寒亦在全力抵抗着飞仙阵对自己真元的吸取,又哪里还有余力去管百蝶?显然百蝶竟是诈死,她既然诈死,自然是心有成算,此刻定然不怀好意。电光火石之间,聂书寒做下决定。他一抬手,就奋起一点余力将韩素的禁制解开。

然而几乎是这一点不算是消耗的消耗也使得好不容易稳定些许的飞仙阵再度颤动起来。

便在此时,百蝶已然撞到了苏奚云身上!

韩素紧随其后,又一把将百蝶合腰抱住,带着她强行一滚,就远离了苏奚云和聂书寒。

百蝶立时挣扎起来,她口中低喝道:“那些仙人全都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们,你帮他们做什么?”

“我帮的却不是他们。”韩素气力虽然不济,招式却极为精妙,她此刻不似之前在水中那般酸软无力,要压制一个百蝶却显然要比之前容易。然而出乎她意料的却是,百蝶的力气不知为何竟越变越大了,韩素纵然卸力用力之术俱都十分了得,可要想压制百蝶却越发艰难。她不得不辩道:“你就不怕九阴窍反噬,阴气泻出更多?到那时会何等生灵涂炭不需我说你也知晓,若果真如此,便说你是千古罪人也不为过!”

百蝶却冷笑道:“不选在此时,我却选在何时?那苏奚云可以杀得我,我却杀不得她么?罢了,与你纠缠也是多费时间,你快放开我,我这就离开便是!”

韩素顿时领悟,她低声道:“你已取回了仙缘台?”

百蝶神色不动,只说:“你放不放?放了我,他日百蝶定有厚报,如是不放…”

“不放如何?”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何况韩素还不是个泥人。她在这阴气浓郁的坏境下终归是受到了一些负面影响,百蝶不激她时还好,她这般一激,韩素心头怒气涌上,顿时就伸手在百蝶怀里一探。

韩素出手如风,纵然手上没有什么力气,可她行云流水地那么一动,立时就将仙缘台从百蝶怀里搜了出来。

百蝶气恨之极,手上不知为何就涌上了一股绝大的力量。她用力掰住了韩素拿着仙缘台的那只右手,眼看就要将仙缘台抢回来了,却不防韩素忽然将手一松,这仙缘台就落到了地上。

啪嗒一声,仙缘台落地,韩素横腿一扫,便将仙缘台扫得直往九阴窍飞去!

此时,苏奚云正在拼尽全力将鬼王与驭魂幡压进九阴窍里去,聂书寒则在一心启动飞仙阵,葛老大更是被聂书寒下了禁制,一动也不能动,众人便这般眼睁睁地看着仙缘台飞向了九阴窍!

这仙缘台如是果真进了九阴窍,又哪里还有出来的可能?

“韩素!你好胆!”百蝶气得脸色发青,她大喊一声,紧急关头,竟有一股绝大的力量从她身体里涌出。百蝶立时奋起双臂一挣,这一下就硬生生挣脱了韩素的辖制。她向着仙缘台飞奔过去,竟是后发先至,堪堪在仙缘台触及到九阴窍外围飞仙阵的时候将仙缘台险险捉住了!

然而她终究是稍晚了一步,她虽是将仙缘台捉住了,这宝贝却也在同时受到了阴气的侵蚀和飞仙阵的切割,百蝶这一捉却只捉到了仙缘台的主体和墨色石台上的三根定星柱,余下两根定星柱一左一右跌落在地,却是离聂书寒和苏奚云极近。

百蝶一时犹豫,正思索着要不要去将那两根定星柱捡来,苏奚云已是咬破舌尖喷出了一口心头血。

她这是要用秘法压制那六目鬼王,便是拼着自身元气受损也需得腾出手来将百蝶制住再说。

百蝶见得如此变化,终于不敢再停留,她抱了仙缘台和那三根定星柱便走,只是片刻,就以与她平常绝不相符的速度离开了这个九阴窍所在的地下深穴。

到此时,苏奚云终于将六目鬼王彻底压入了九阴窍中。

她一直在旁观百蝶的众多挑衅,心中直是恨怒交加,这一脱身出来,她立时就将袖一扫,收去了地上的两根定星柱,然后头也不回便向着百蝶直追而去。

苏奚云口中说道:“聂郎,我且去将仙缘台追回,你布好阵后便到刺史府去等我!”

聂书寒鼓荡全身真元,猛地送入那四十九根桃木剑中,一时间幽穴中剑气纵横,那飞仙阵再度猛烈震颤起来,代表着九阴窍的那个黑洞渐渐收拢,一点点闭合。

就在九阴窍闭合,被飞仙阵钉入虚空的那一刻,整个地底空间忽然疯狂晃动起来。

聂书寒大袖一扫,卷了韩素和葛老大便径直往外冲去。他此刻功力已复,虽然后来又耗去太多真元,可要快速从这地底下带走两个人却是轻而易举的。

他脚踩飞剑从地下一冲而出,才刚飞上天空,那地下便发出轰隆一声响。

九阴窍地穴,塌了!

地穴的塌陷和九阴窍的封闭使得此前自行绕过此地的大水猛地冲向此间,又一轰往内灌入,不过片刻,便响起一片轰隆隆的水声。

人们欢呼着,因为便在此刻,笼罩了江都港数日的结界终于破了!

大水有如龙柱般顺着破碎的结界向外冲刷,结界内幸存的人们宛如疯了一般蜂拥而出,结界外原本一片繁华的街道上却响起一阵阵惊恐的呼喊。

水势倾塌,瞬间就淹没了半个江都城。

聂书寒轻叹一声,袍袖一卷,将韩素和葛老大寻了个高处放下,便御剑飞走了。

第32章 提酒弹剑高唱(十六)

天宝十四年,十月初十,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从被黑雾笼罩了的江都港中悍然冲出。,

几乎是片刻间,这场大水就淹住了江都城近乎半数的街道。

水流如虹,一泻千里,毫无准备的人们几乎被这场突来的大水给当场击垮。因为当时从那地狱冲刷到人间的不仅仅是大水,还有大水中几乎数也数不清的、无数的形状怪异的尸体!

对江都人民来说,这又何止是噩梦?这是再可怖不过的灾难,是恶鬼给予人间最最恶毒的诅咒,是上苍对这极致繁华的惩罚。

有些老人跪倒在地,不肯离开故土,他们仓皇落泪,口中只说:“报应!报应!”

却究竟是天道报应了谁?

韩素站在江都城外的一片矮山上,叹道:“苦的终归都是百姓。”

不少高门富户收拾了行囊,装好了马车,早忙不迭拖家带口逃难去了。

葛老大亦是叹道:“真像是从一个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

韩素摇头道:“不,从来都只有人间,没有地狱。”

葛老大苦笑,对韩素说道:“韩郎君不若与我同去吧,我兄弟三人在郊外山上也有庄子,这大水冲出来,我三弟定会带着二弟回庄子去。”

“却是不必了。”韩素道,“我真气溃散,一时难以重新聚拢,令弟的伤势我如今已是无能为力。不过好在葛先生已入先天,便是没有我出手,你多费些力气为常先生做梳理,他的伤势也自会痊愈。”

葛老大一时讷讷,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当然知道韩素真气溃散,这其实是伤了根基的,如果不能调理好,她即便是能够恢复功力,今后也再难有寸进。可难得韩素心态极宽,对此竟似是毫不在意的模样。韩素不在意,葛老大却无法不在意,他有心相邀,其实也并不是让韩素去出手救治常永,而是想要帮她访一访名医。

葛老大得韩素之助才入了先天,这对江湖中人来说,就是一个比天还大的人情。葛老大又自认在江都港内也不曾帮到韩素什么,反而还给她惹了大麻烦,因此心中十分不安。他有心报答,却偏偏口舌笨拙,又摊上韩素这么个面冷心冷的,没说几句话,两人竟是冷场了!

顿了一顿后,韩素又道:“葛先生不必为我担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却是知晓的。葛先生如是实在想要做些什么,不妨备些预防和治疗瘟疫的草药,灾难如是发生,能帮一帮受难民众也是好的。”

葛老大立时道:“韩郎君可真是菩萨心肠。”

韩素心头顿觉好笑,她脸上却是笑不出来,只摇头道:“我不过是空口白话一句而已,也不用费什么事,如何说得上菩萨心肠?况且,这菩萨心肠嘛…”她心头一嗤,转而说道,“葛先生不必叫我韩郎君了,我是女儿身,葛先生想必早能看出,你称呼随意便可。”

葛老大一时讪讪,就笑道:“我是个粗人,韩娘子也莫再叫我葛先生了,叫葛大便好。”

韩素从善如流,拱手道:“今日一别,他朝江湖再会,我却是要随意走走去,葛大你也回罢。”

葛老大便也拱了拱手,韩素依旧是那一袭圆领窄袖袍,散着她的乌发,运起丹田中好容易才聚拢来的一丁点真气,轻身功法一展,便已是飘然远去。

她本来是计划要走水路西去长安的,只是大运河上发生了如此变故,这水路一时却是走不得了,韩素就索性换了陆路。也不骑马,更懒得再寻人搭车,这一边步行上京,一边游历,一边温养丹田恢复真气却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般随意走着,不多时便离江都城远了,倒是官道上仍能时常听到时人对江都之事的议论。

有说:“摸约是龙王爷发了怒,都说江都港不事祭祀的。”

还有说:“哪里?怕是…咳咳,失德吧!”

有此议论的人多半是不敢直说圣人失德的,但是民间对于这个说法却颇为赞同。

当今圣上早些年尚且励精图治,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然则摸约是歌舞升平的盛世日子太好过了,天宝以后圣人便渐渐偏好奢侈,怠懒政事起来。这情况尤以太真娘子出现后为重,虽则如今太真娘子已贵为贵妃,然而谁人不知,这太真娘子原本却是圣人的儿媳妇呢?

圣人用尽心机,连儿媳都收入了后宫,天下人敢怒不敢言,还将此当成风流雅事颇为传颂。今朝吏治也渐渐从圣人慢慢放松对自身的约束后开始败坏,人间疾苦渐多,藩镇割据亦渐成常态。因而此次灾难出现得如此诡异,民间将此推到圣人失德头上实在是再平常不过。

韩素一边缓步行走,手却拢在袖中轻轻摩挲着一块拇指指腹大小的椭圆形小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