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究竟有多大,其实就连生存在其间的一些地仙高手都未能尽知。

就目前已知的,除去十三仙门所踞之地,天外天中更有许许多多的险地是以十三仙门的力量也无法完全掌控的。这其中,又以七大险地最为著名。

回风原便是其中之一,回风原又称八百万回风原,顾名思义,回风原纵横八百万里,其中遍布了妖兽、沼泽,以及各种数不清的古仙禁地。

申屠彦与韩素述说历史,指点古今:“相传十万年前,天外天尚且是三千大世界中的一枚混沌碎片,并不曾演变成真正的世界,有大能修士欲入天外天在这片混沌中采摘世界之花,却引来域外天魔跟随,一番拼斗,后又各自呼朋唤友,最后引发出一场惨烈异常的仙魔大战。大战中,世界之花成熟脱落,混沌灵气剧烈震荡,最终分割阴阳,划分清浊,形成了如今的天外天与凡间。天外天与凡间一正一反,一上一下,原本便是一界两面。”

韩素奇道:“天外天与凡间一界两面,本属同一世界?”

“想不到吧?”申屠彦笑道,“所以对凡人而言,天外天的确是在天上,凡间传说天上有仙人有天宫,倒也不算错。”

韩素方知为何一入三清宫,便恍见此地尽在云上。初时以为是三清宫先辈为了体现天庭威严而有意用**力将门派道庭开辟成如此模样,此时才知原来是天外天本来就才天上,倒是不愧“天外天”之名。

她疑惑道:“既然是一界两面,为何天外天广博不知数,凡间地域与之相比实在太过渺小。”

申屠彦道:“这便是洞里乾坤,须弥芥子的妙处了,为三千大道之乾坤大道。不到那个境界,是领会不了其中奥妙的。我倒是听慧宜师叔说过,她说天外天其实并不是没有尽头,只是我等境界不到,因此无法飞出这乾坤的桎梏,见不到界河,去不了真正广博的三千大世界。”

韩素也听方寻说过,他说仙界以下都称下界,下界是有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的。而天外天不过是三千大世界外的一个小世界罢了,小世界中的修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不得出去,就连界河都见不到,更遑论飞升。

要成天仙,就必须去到大世界,这才是天外天中多少年来无人能够飞升的真相!

韩素道:“我亦曾听闻,要渡界河至少须得元神修为,如此说来,化神期修士虽然未必能够成功渡过界河,可多少还是有一丝可能的。既然连化神修士都有可能,天外天中地仙高手亦有不少,难道有史以来便当真无人成功穿越界河,去到三千大世界?”

这个“要渡界河至少须得元神修为”之说倒不是方寻告诉她的,方寻虽然生在上界,见多识广,但下界的许多事情他也不过是耳闻罢了,一些大的传闻他知道,可真要论到对下界的细致了解,他甚至还不及韩素。

韩素那一日自东海而归,曾遇到过一次劫杀。那一次劫杀中,韩素虽然轻松击退了敌人,来袭四人中的其中一人却带给了韩素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那人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地传给韩素一枚玉简,玉简中除了记载着一门用于防护法名气机的小名轮术,还仔细讲述了渡界河之事。韩素虽然不能知晓那人具体用意,但想来这一恩惠日后总归是要还的,她并不惧怕这场因果,当时便学了小名轮术,并且对渡界河之事心生想望。

既然知道三千大世界的存在,如若不能去那无穷世界中走一遭,岂不枉费了修行一场?

也并不独独韩素才有这样的想法,凡是踏上了修行之路,有志攀登高峰的修行之人,摸约便没有哪一个不对三千大世界抱有想望的。

甚至有许多修士苦修一生,为的也就是飞出天外天!

申屠彦道:“我修行一百三十年,从未听闻有谁成功渡过界河,离开天外天的。当然,相较于三千大世界中的修士而言,我等不过是井底之蛙,想来即便是有人成功渡过界河,也未必为我所知。”他说是这样说,但他身为天外天第一大派三清宫的真传弟子,其见识在整个天外天也应当是不凡的,他都说无人成功渡过界河,可想渡界河之艰难。

申屠彦又道:“那所谓渡界河至少须得元神修为不过是一句推测罢了,真正渡过界河的人都是一去不返,谁又能知晓他是真的渡过了,还是灰灰在了途中?”

这话一出,韩素顿觉哑然。

半晌,她方道:“倘若渡过界河之人从不再返天外天,那你我又如何能知晓这世上还有三千大世界,界河之说又是从何而来?”

这下就轮到申屠彦哑然了,他摇头失笑:“小师妹说得有理,我竟没想到此处。”

一时沉吟,又道:“一百年前,慧宜师叔出山游历,历时五十年。五十年后她归来,同我们说,界河难渡,第一便难在天之尽头难寻。去不到天之尽头,见不到界河,又如何渡河而过?”

原来乌剑山三大地仙之一的慧宜剑仙已经去寻过界河,最终却失败而返!

韩素再想到自己手中那一枚来历颇为奇特的玉简,以及玉简上记载的诸多关于界河之事,顿觉眼前迷雾重重,一时倒是生出几分明悟:自己此前怕是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却不知那人是独独传过这样一枚玉简给她,还是传给过许多人?

如果是独独传给她韩素一人,那人又为何偏偏选中她?此事是否与她本是以武入道有关?倘若那人的玉简遍传过许多人,他又是以什么为标准来挑选的这些人?

还有玉简中提到的绝影楼,这绝影楼又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是门派?是组织?还是别的什么?

显然,十三仙门中并不存在绝影楼,再回想起当初得到玉简时的所经所历,韩素心下顿时微微一沉。她隐隐感觉到,仿佛有一张遮天的巨网正在自己头上悄然张开,而这张巨网所要波及到的,显然不独独是某一个或者某几个修士,而是涉及到界河,涉及到整个天外天!

心中转念,韩素正思量是不是要将玉简之事说出来,又听申屠彦道:“界河之事终归还是太过遥远了些,不是此刻你我能想的。说什么元神渡界河,地仙都未必能成,何况人仙。师妹此番既然要去回风原,回风原中遍布古仙禁地,其间遗宝不少,要寻到一两件合适的拜师礼倒也不难。不过回风原中机遇与危险是并存的,既然要去回风原,不妨便先去溯风城罢。”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飞向传送阵,眼前渐渐出现了无限巨大的白玉广场和绵延无尽的华美宫殿群,缭绕的烟云飘荡在琼楼玉宇之间,天宫气势恢宏,宛如鬼神造就。

韩素到底还是没有贸然将此事提出,一来她初入天外天,正是需要少说多看多思的时候,二来她尚未正式拜入乌剑山,此刻交浅言深实在不便。她便按捺住心绪,暗暗思忖:“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而回风原中的古仙禁地韩素倒是在《仙灵纪事》中看到过记载,当年仙魔大战,有无数仙魔陨落,也在天外天造成了无数的仙魔遗地,这其中又以回风原中仙魔遗地最多。又因仙魔之体不同寻常,即便是已经陨落也各有奥妙存在,无数年来,回风原便在这些仙魔遗体的影响下渐渐滋生出各种奇地险地,内中仙宝无数,有后来滋生的,也有一些是原本的仙魔遗留。

因为回风原的特殊性,没有哪一个门派能将其全然占据,索性十三仙门就联合在回风原的东南门户处建造了一座巨大的仙城,这便是溯风城。回风原也就渐渐成了天外天最受欢迎的修士历练地,不论是初入化气期的低阶小修士,还是渐渐入门的炼气修士,又或者是登堂入室的化神期人仙,更甚至是炼神返虚的地仙,在回风原中都能得到收获。八百万回风原,由外而内,危险等级一层层升高,多少年来,形成无尽神秘。

第171章 绝壁饮风雪(二)

就在韩素与申屠彦踏上了前往回风原溯风城之路时,乌剑山主峰之上,落在他们身后一程的苏舜也终于迈着慢慢悠悠的步子重新回到了峰顶。

他推开了殷灵山的茅屋门,室内,正背对着大门站在一张桌案前疾书符咒的殷灵山忽地将手边沾满了鲜艳朱砂的符笔一扔,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如何?被你三师兄把人抢走了罢!”

“那是我故意让着他!”苏舜无所谓地撇嘴道,“你还不是一样,肯定也被三师兄磨得改主意了。”

殷灵山无奈一笑:“他如今正拉着你小师妹兴冲冲地下山,说是要陪她一同去寻一件合适的拜师礼回来。还有,你小师妹的拜师大典便在六月十五。到时候你也好生备一份礼罢,可别让你三师兄逮着了又是好一通念叨。”

苏舜拧了眉:“怎么这样急?还有,小师妹毕竟是以武入道,大张旗鼓地举办拜师大典难道不危险么?”

“我原本只将她收做记名弟子也是想先将她放在门派内琢磨一番,待她修为长进了再做其他打算。”殷灵山沉声道,“然而你三师兄既然起心要为她做主,我便顺势而为也未尝不可。毕竟你也知道,最近形势越发危急了。乱世之中,必要有一批绝世天才应运崛起,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一切到底还是要看你们自己。能经得住风浪自然有搏击长空那一天,若是不成,即便提早陨落也只能怪自身实力不济!”

他少有如此严肃的神情,苏舜顿时心头一凛。当下也收了平常嬉皮笑脸的神情,正色道:“师父,徒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殷灵山不置可否,只道:“你去罢。”

苏舜行了个礼告退而出,小茅屋的门被山风一吹,顿又阖上。

屋内的殷灵山又执起符笔,一张一张地将符纸绘过,凌乱的线条在他笔下泛出幽幽的朱红色光芒,映得他眉眼间一片忧色。

冥冥中却有气机牵引,正一张一张不停绘符的殷灵山忽然间笔下一滞。

“啪”地一声符笔折断,殷灵山脸色霎时大变。

手下符纸无风自燃,不过片刻就化为了灰烬。

数百万里之外,刚从传送阵中出来的申屠彦忽地皱了皱眉。韩素微微侧目,申屠彦只是片刻便舒展了神色,摇头道:“无妨。”虽然是这样说,他眼底的沉重与疑惑之色却并未褪去分毫。

韩素并不多问,移目看向四周,入眼的是一座高大得超乎她平生所见的巨大城池。

同样是锁云含烟,溯风城却并不像是玉清宫天庭一样白玉为基,琼楼华殿,极近华美之能事。

溯风城耸立在回风原东南门户之处,光只是这一座城就纵横以十万里计,当韩素与申屠彦从东城门外的传送阵出来时,入眼便是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高大城墙,城墙之高足有百丈,城墙之长几无边际。青灰色的巨大石砖砌成墙面,数不清的玄奥符文深刻在墙上,闪烁着暗青色的微光,连绵成片,一股说不出何等雄浑壮烈的气息便从这城墙上扑面而来,韩素多看得几眼,竟觉心惊。

申屠彦道:“这还只是东面城墙,若是到了西面城墙,莫说是你,便是我也不敢多看的。溯风城建造的时间并不比三清宫短太多,从建成那一日起,溯风城便遭受过无数次妖兽侵袭、鬼魔作乱,一场场战争累积起来的英魂与冤孽都沾染在这面城墙上,凝练至今,谁也不知道这城墙的威能究竟有多大了。”

韩素微微颔首,只见得四周修士们从传送阵出来后大多便直往城门口排队去了,还驻足原地赏看城墙的确实是极少。

申屠彦道:“只要不去凝神细赏,随意观看这城墙倒是无碍的。”说着,他抬手虚引,“师妹,这边走罢。”

东城门处共有五道巨大门洞,正中间的正门是未开的,两侧四门亦只开了右侧两门,申屠彦却指引韩素向左边侧门走去。他器宇轩昂,大袖飘飘,行走时随意一跨步便是数十丈,传送阵与城墙间虽然有千丈距离之远,申屠彦要走过去却也不过是十来步的事情。他神色坦然,风姿隽爽,与另一边排着两条长队等待进城的修士形成鲜明对比。

韩素落后他半个身位,神色平静地跟在他身后。行走之间,韩素步履从容,更如流水微微,不过片刻,两人便双双到了左侧靠内的一个城门洞边。

申屠彦抖手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令牌呈深紫色,一端尖尖宛如剑形,两侧深刻着犹似闪电一般的花纹,花纹缠绕在令牌两侧,每一根线条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玄奥。申屠彦反手将令牌托在掌中,掌心剑气微微一吐,一道紫黑色的光芒顿时从令牌上腾空而起,化作一座摸约尺许高的微型小山,正是乌剑山主峰的形状!

城门边上原本正一脸肃然站在两侧的两队修士霎时齐齐移目过来,领头一个金甲修士更是脸色一变,忙迎上前来,拱手就行礼道:“原来是乌剑山的师兄到了,师兄快快请进。”一边说着,一边挥手向身后的银甲修士们示意。城门很快就被银甲修士打开了,眼看着申屠彦与韩素就要被人恭恭敬敬地迎进去,另一侧排着两条长队的修士队伍末端顿时就起了一阵骚乱。

一个灰袍修士不忿道:“凭什么他们就不用排队!”

他身旁几人忙将他拉住,劝道:“那是三清宫的人,能跟咱们比么?你少犯糊涂!”

那人还要再说,就被几个同伴拖手的拖手,捂嘴的捂嘴,封堵真元的封堵真元,硬是强行制住了。

闹剧不曾影响到申屠彦分毫,他面色不变地向里走去,守门的金甲修士一边陪同一边笑问:“还不曾请教师兄,这位是?”他指的是韩素。

申屠彦道:“这是我小师妹。”

韩素目光淡淡移来,金甲修士眼前一亮,忙又躬身行了个礼,笑道:“原来是师姐,在下玉清宫周天殿执事许真,见过师姐。”他身上气息浩大,神魂稳固,分明已是元神修为。然而他对申屠彦如此恭敬倒还罢了,对尚在炼气期的韩素竟也这般的谦恭有礼,甚至还口称师姐,实在是令人惊奇。

当然,惊奇的只是韩素,申屠彦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韩素心中默默估量,对三清宫在天外天的地位、以及乌剑山在三清宫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识。当日,天庭金甲修士的威风韩素在玉清宫传送阵处是见识过的,那金甲修士手持镇仙令,对三清宫内的诸多内门弟子那可是想呵斥就呵斥,想镇压就镇压,与今日恭敬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

怪道此前诸梦妍说要举荐她入乌剑山,同诸梦妍不对付的那几人会有那样的反应。心里想着诸梦妍,等出了城门洞,那金甲修士许真告辞离去,韩素便问申屠彦:“三师兄,我若是要请朋友来参加我的拜师大典,可需另发请帖?”

申屠彦一怔:“倒是我疏忽了,师妹要请谁?我这便替你发请帖罢。”

“玄龟山诸梦妍,蒋沅。”想到诸梦妍,韩素眼中不由笑意微露。那时候申屠彦与殷灵山两个一问一答,不过片刻就决定了她拜师大典的事情,申屠彦更是当场就发出数十份请帖,韩素反应都反应不过来,也是她自己在此前忘了提到要另发请帖给诸梦妍之事,又哪里是申屠彦的疏忽?

申屠彦当即写好请帖,放出两柄传书飞剑。这些于他而言不过是抬手间的事情,片刻就做好了。

他抬手一指,飞剑转瞬消逝在冥冥虚空中。申屠彦道:“我并不识得诸梦妍、蒋沅二人,这请帖也不能直接送到他们手上,不过我已将请帖发给了玄龟山如今的代理首座毓华真人,他必会将请帖转交给你那两位友人的。”

韩素一拱手:“如此便多谢师兄了。”

申屠彦笑起来:“今日得师妹一谢,往后师兄若是有事求师妹相助,师妹难道还会不助么?说到底还是我赚了!”

韩素亦是笑起来,两人目光相对,一时颇觉默契,无形间就亲近了几分。

溯风城从外面看来就已经是巨大无比,进得城来更显巍峨壮阔。城内千丈一楼,万丈一塔,塔楼之高往往亦是成百上千丈,风一吹来,塔楼檐角悬挂的风铃往往叮叮作响,连成一片,宛似乐曲,风情十分独特。城内街道宽阔,主干道是可以并行三十六辆八乘马车的三十六车道,足有百丈之宽,以人类的身形行走其间,当真显得渺小无比。宽阔的车道上,各种灵兽拉的仙车仙辇比比皆是,这些灵兽当中又以马类灵兽居多。有头上生角、身披鳞甲的角龙马,有肋生双翅、雷霆加持的奔雷马,还有通体乌黑、身缠幽冥烈焰的梦魇马,等等等等。多不尽数,直叫人看得目不暇接,宛似置身在古老的神话国度,不知天上人间。

第172章 绝壁饮风雪(三)

三清宫在溯风城下设了四座周天殿,周天殿得名于“代天巡狩”之意,天庭素以天道意志自居,溯风城说是十三仙门共同建造,实则三清宫一家独大。天庭修士领头巡察全城,镇仙令和行天法印镇压之下,几乎无人敢于违逆天庭意志。

申屠彦乌剑山真传弟子的令牌一出,甚至不需要再领取进出溯风城的身份牌,当然,入城费就更不需要交了,他只管带着韩素大摇大摆进城便是。就连韩素,虽然她尚未正式拜入乌剑山,可申屠彦一说“这是我师妹”,那驻守城门的周天殿执事许真便连她令牌都不看,直接就恭恭敬敬将人迎了进去。

韩素提及许真的谦恭态度,说到他至少也是元神真人,申屠彦就笑道:“虽然同是化神期,但化神当中也分高下,他一个普通的化神期人仙,虽是加入了周天殿,却不过混得一个驻守城门的差事,又岂能与各派真传弟子相比?在三清宫,随便哪一个真传弟子出来,同境界的普通修士一个斩十个都不成问题,更何况,我们可是剑修。小师妹,你炼气后期时便能够一剑斩去雷鸣殿司刑的法躯元神,须知雷鸣殿司刑却是非三清宫内各脉真传弟子不能担任的。如今小师妹你修为又有长进,难道还当不得他一个普通守城执事的一句师姐么?”

修行界的法则就是这样,实力为尊。

其实韩素跟申屠彦从前素不相识,申屠彦能够这样轻易接受她做自己的师妹,还对她释放出如此善意,处处为她着想,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韩素在雷鸣殿的战绩,以及她以武入道的出身。

虽然许多传统修士都对以武入道讳莫如深,但不可否认以武入道之人的实力的确是远超同阶,再加上韩素又是以攻击力强大为专长的剑修,她以后的前途可想而知。哪怕以武入道越走到后面就越凶险,但谁又能肯定韩素就不是下一个打破桎梏之人呢?

申屠彦道:“师妹要行走在溯风城,没有身份令牌终归是不便。”

宽阔的街道上,各种异兽拉车来往穿梭不绝,申屠彦伸手一招,就有一辆由八匹角龙马拉的仙辇移转车道,在两人身旁停了下来。

车辕上御使灵兽的车夫口中“吁”地一声,一道奇异的音节从他胸肺间吐出,那八匹威风凛凛的角龙马便乖乖地住了脚步,停下身形。

车夫微微探头过来,笑道:“两位前辈要到哪里去?在下玉清宫路邮殿弟子,这是我们路邮殿的三品仙辇,上车五百灵石,过城一千灵石,环城两千灵石。”

这价格实在不是一般的贵,申屠彦翻手取出自己的令牌,车夫一看,顿时一惊,忙下车躬身行礼:“原来是乌剑山的两位师叔,两位师叔快请进。”

车门就被人从里打开,一个看起来恰是双十年华的美貌少女亦蹲身行礼,盈盈笑语:“两位师叔请进。”

马车十分高大,从外面看就已经是宽六尺,高十尺,进得车来,内中更是另有乾坤。

车厢早被人用洞里乾坤的手法炼制过了,里面甚至分隔出了三间各有十尺长方的小室,一间外厅,一间起居室,一间静室,皆是布置得精巧奢华,仙气十足。像那外厅花几上燃着的一炉香叫做洗尘香,功能祛毒解乏、调神静心,乃是黄级三品的宝物,一炉这样的洗尘香如何在外面单买就要三百灵石,却是难怪这马车收价这样贵了。

申屠彦收了令牌与韩素一同上车,那美貌少女殷勤服侍,车夫则细心关好车门,驾车掉头。

申屠彦道:“去东城周天殿。”随意一拂袖,在外厅筵席上跪坐下来,笑对韩素道:“三清宫统治天外天多年,一应事物皆是极尽精巧之能事。天庭司珍殿中颇有一群极是懂得享受之人,而我们乌剑山一脉却讲究苦修,所以一旦入门,倘若不能经过重重考验,师父是轻易不会准许下山的。即便是下了山,也不会准许用乌剑山真传弟子的名义在各大城池中行走。”

他说是这样说,自己却借用身份在溯风城中毫无顾忌地享受各种方便,可见他应当早就通过了考验的。

韩素道:“但有本心不动,则不论是华服美食,还是布衣粗茶,不论是出仙辇入广厦,还是步行当车茅屋做庐,皆是一般,与人无碍,与心无碍。不必在意,顺其自然便好。”

申屠彦抚掌道:“正是如此,师妹境界已到,此后修行必当一日千里。”

韩素微微一笑,两人相视,顿时皆不再言语,谁都知道这个此后的“一日千里”究竟是怎么来的。

因两人都不再说话,车上伺候的少女便也不好多言,她只是殷勤地给两人上了灵茶,一时间整个车厢内都陷入一片沉寂。

韩素掀了车帘子靠窗观看外头景物,但见两侧景物如飞而逝,这角龙马拉的车,一个呼吸就可以行走两百丈之远,速度既快且又平稳,不愧仙辇之称。若非韩素目力了得,在这样的行车速度下,根本不可能看得清两侧景象。

一路上但见车水马龙,广厦高楼,溯风城中处处繁华气象。却是甚少有修士在路上飞行,大多修士都是或乘车,或骑灵兽,或坐傀儡,步行之人也不少,那能在天上飞的却无一不是气息浩大,深不可测之辈。

半刻钟后,仙辇在东城周天殿门口停了下来。

东城周天殿距离东城门只有五百多里的距离,相较于纵横都有十万里长度的溯风城而言,东城周天殿距离溯风城实在是近得不能再近了。

然而只是这一座周天殿就已经占了足足有五千里方圆的地,如此巨大,几乎就相当于二十分之一个溯风城。周天殿前面的街道甚至是直接被称为天街,天街对面那一排则全是繁华商铺。这些商铺或者直接被三清宫控制,分属于三清宫内各方势力,或者由其它亲近三清宫的仙门控制,总之或多或少都是脱离不了三清宫的控制。

也是见到了这样的气象,韩素才深刻体会到,为何海外修士皆被称为散修。

她从前参加三山仙会,又见到蓬莱三山连成一气,还觉得那已经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宗门,海外修士也并不像是散修模样。然而与天外天的格局一比,尤其是在三清宫这里,守传送阵有元神修士,守城门有元神修士,守这周天殿大门的同样不乏元神修士,这元神修士竟像是大白萝卜似的,遍地都是,顿时就显得海外修仙界无比的寒酸了。

其实这却是韩素想岔了,她到处见到元神修士,就以为元神修士在三清宫不算什么,实际上得元神乃是成就人仙位的标志,又哪能当真遍地都是?

只是像守城门、守传送阵之类的差事看似清苦,实则却无比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在这些重要的位置上,三清宫当然是要派出具有一定分量的战力的。否则天庭又如何震慑天下?三清宫又如何能被称为天下第一大教派?

周天殿前的巨大广场上,韩素与申屠彦先后下车。

申屠彦带着韩素在周天殿内领取到了一枚能够暂时在溯风城行走的玄玉牌,这玄玉牌就相当于韩素的临时身份牌,足有玄级三品,以申屠彦的身份,十年之内也只能在溯风城周天殿领到一块这样的玉牌。有了这块玉牌,这一年之内,韩素在溯风城内就能够享受到与申屠彦同等的各种特权待遇,而一年之后玉牌上的禁制会自行发动,这玉牌就会自动销毁掉。

玄奇的禁法不仅有助于战斗,更能在生活中给人带来种种便利,这种种便利说是神仙所有也并不为过。

领到玉牌,出了周天殿,申屠彦便问及韩素下一步计划。

韩素道:“不瞒师兄,我来回风原,第一要务是寻仇。”

“寻仇?”申屠彦一惊,“师妹要寻的仇家是何人?”他高看韩素一眼,自然便将韩素的仇人看得无比厉害,这一问中便难免带了心惊。

韩素道:“太岳宗,姚丹。”

“太岳宗,姚丹?”申屠彦皱眉道,“我竟未听过此人姓名,莫非是哪位不世出的高人?他在回风原?师妹如何得知?”

韩素这才知道申屠彦想岔了,她哑然片刻,才笑道:“不是什么高人,当年也不过是炼气期,如今最多也就是元神期。”她说到姚丹有可能是元神期,这还是特意做了万一的打算,实际上从炼气到元神又岂是那般好突破的?那姚丹不过是薛瑞卓师父座下一个跑腿的小小记名弟子,薛瑞卓要突破都不容易,更遑论是他。

申屠彦看韩素说得轻描淡写,顿时亦是失笑:“既是如此,反倒有些麻烦。师妹你是剑修,倘若要通过那生死擂挑战姚丹,那姚丹却未必会答应。而若是要悄悄寻他报仇,这茫茫人海,无尽地域,万千修士,要寻一个姚丹又何啻于大海捞针?或许大海捞针反倒更容易些呢!”

对韩素而言,的确是大海捞针更容易些。她精通水法,一旦身与水合,要海中寻针也不过是动念间的事情。“要想寻到此人,说不得师妹便要破费些了。”申屠彦微微沉吟,终是道,“周天殿中有一面天涯无踪镜,师妹若是记得此人形貌、姓名、宗派,便能通过天涯无踪镜寻到他。”韩素缓缓压下心中激荡的杀意,微微颔首。

第173章 绝壁饮风雪(四)

溯风城中一片熙攘,天街处更是人流如潮,韩素与申屠彦的气息俱都收敛得很好,两人转身又回周天殿,不曾引起旁人半点注意。

然而当申屠彦提起要用天涯无踪镜,主持东城周天殿外事的那个紫袍执事立时就变了脸色。

“申屠师兄的要求,论理我是不该拒绝的。”紫袍执事面色为难,“但申屠师兄也知道,这天涯无踪镜原是我周天殿巡察天下、缉拿要犯的仙宝,若是随意开启,又将天庭法令置于何地?非是我不肯通融,实在是此事太过重大,并非我能做主啊!”

申屠彦淡淡一笑:“张师弟若是不能做主,便请能做主的出来如何?”

这话实在不客气,那紫袍执事顿时敛了神情,面色就沉了下来:“申屠师兄,我敬你是乌剑山真传弟子,你若是不肯自重,非要胡搅蛮缠,在这周天殿中我便是请动司刑将你缉拿也不是不成!”

申屠彦大笑一声:“缉拿我?”

他身上衣袍无风自动,随着这一声大笑,一股浩荡剑意宛如长虹经天,倏然从他身上激射而出。

磅礴的剑意环绕在他周身,恰似日月之光辉,堂皇明亮,炽热纯正。殿内诸人被这剑意一触,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退步让开,即便是几个元神期高手也不敢直捋其锋。

“日月明尊剑!”紫袍执事大骇。

忽然想起一则旧事,三十年前,有一出身冲天峰的含章殿执事触怒了乌剑山某剑修,当时那执事也是化神后期,且同是剑修,已修至剑意二转,便毫不犹豫接受了那乌剑山剑修的生死擂邀请。岂不料生死擂上,出身乌剑山的那位剑修只是一剑,就将同为化神后期的冲天峰剑修斩杀当场!

事后,那死去剑修的同门师兄再度邀战,与乌剑山剑修又上生死擂。

那位师兄已是化神期大圆满的修为,修习庚金剑意,同样是剑意二转。不仅如此,此人血脉特殊,天生神通,有破妄之眼,有如意金身,其法躯能大能小,金刚不坏。大能至三丈高,化身巨人,小能至一尺长,敏捷如意。与古之神通法天象地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并没有法天象地的强大,却也十分了得。在整个天外天,能同时拥有这两样神通的,不会超过十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位师兄是自信满满。

谁料再上生死擂,对手却不过三剑,就将他金身破掉,又三剑,斩他法躯,灭他神魂!

此战毕,乌剑山申屠彦日月明尊剑之名终于传遍三清宫,再无人敢轻易对其挑衅。

须知,被申屠彦灭杀的那位师兄神通之强、剑法之高,甚至是曾经在化神后期时就越级斩杀过炼神后期高手的!

虽说剑修往往能够越级挑战,可这个越级不论怎样也是有限度的。化神后期与炼神后期之间的差距可不同于化神后期与炼神前期,这其中差别无异于天差地别。

申屠彦却能够只出六剑就斩杀这样一个高手,他的强大简直令人无法想象。甚至有人猜测,即便是与一般的返虚地仙相比,他也不会轻易落在下风!这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毕竟从人仙到地仙是质的蜕变,到了地仙那一境界,是真正的陆地神仙。地仙人物哪怕是被斩去头颅也不会死亡,断其肢体也能断肢重生,其元神已与天地虚无相合,若不能锁定其真灵,地仙人物根本就是杀不死的。

申屠彦还在化神后期就被人拿来与地仙人物相比,他也足以自傲了。

这紫袍执事活的年岁也不比申屠彦短,甚至是更长,三十年前那两场轰动整个三清宫的擂台战他也是听过的。只不过此事毕竟已经过去三十年,他从前又没有亲眼见过申屠彦,因此一时间也没将这个申屠彦与那个日月明尊剑的申屠彦联想起来。直到此刻申屠彦剑意勃发,这紫袍执事才反应过来,乌剑山可只有一个申屠彦,这个申屠彦不是当年那煞星又是谁人?

众人悚然而惊,申屠彦声如朗月清辉,骤然一喝:“钟长空,如今若是你坐镇这东城周天殿,便出来一见罢!”

纵横足有五千里的周天殿殿群深处猛然响起了滚滚雷霆一般的大笑声:“原来是日月明尊剑来访,钟某岂能不见?”

申屠彦大步而出,一步跨出外殿,一步踏上虚空。昭如日月的明亮剑意在他脚下升起,他仿佛脚踏日月双轮,烈阳如火,月华如水,经天一划,便是千丈之远。

韩素身上剑光一裹,亦是接连几步,紧紧跟随在申屠彦身后。

她蓝衫白裙,身似流水,清风吹过,便仿佛是那遗落在天之尽头的一池静水,微微吹皱了涟漪,莫名便叫人心头一颤。

申屠彦剑光耀眼,数十呼吸便跨越数百里,他一伸手,牵住紧随在一侧的韩素的手,一步一虚空,踏着剑意落在了一座恢弘堂皇的殿宇之前。

殿前高挂一牌匾,上书“二十八宿”四字。

这便是周天殿中的二十八宿殿,周天殿以周天星辰命名,又以二十八宿为尊。每一座周天殿都是以二十八宿殿为核心,这是周天殿的惯例,三清宫中的建筑也历来如此,不论分殿还是总殿,向来遵循同一规制,古老严谨得就像天庭法规,多少年来,从不变更。

此刻二十八宿殿的殿门大开,一紫袍修士负手立于殿门之前,他长发高束脑后,目中似含雷霆,一眼望过来时,他面容尚且隐没在殿门阴影中,那双似被雷霆洗练过的眼睛便已经摄人心魄。

申屠彦右掌上托,牵住韩素的手,一步一步走到紫袍修士面前。

终于近了,双方眉目尽皆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