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曦一掌扇了过去:“彦歆招谁惹谁了,不过是对你好了些,你就借着这好,做尽了坏事,成亲前引诱她失身,面对怀瑾一直痛苦内疚,成亲后犹不放过,苦苦纠缠,你既喜爱她,可做过一分对她好的事?我看你是恨她才对,害得她……你既放不下,为何不带她走?”

怀玉怔怔捂着脸,他并没有想到嫦曦话中的奇怪之处,只是感觉有些委屈,以前他再无礼,彦歆也不会苛责他,尤其是他痴缠撒娇的时候,彦歆总是蹙眉叹气,他知道她的不忍,是以总是得寸进尺,如今历经生死,愤恨之余添了野心,曾在心里发誓不再纠缠她,可一见之下,那种折磨他十几年的情意又缠绕上来,让他几欲窒息,他吸口气:“我清醒后,就去找你,想要带你走,却看见你脖子上的勒痕,已经强迫你一次,怎能再强迫你,你成亲后,我又放不下,疯了一般想要见你,每次见了,又总说出一些伤人的话,每次面对花隐,我都想着是你……”

“行了行了,”,嫦曦不耐烦打断他:“再啰嗦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帮忙了。”

怀玉住了口再不说话,看着她,心中五味陈杂,何时起彦歆对他竟嬉笑怒骂起来,而且毫无戒备之心,他喜欢以前的彦歆,冰冷下藏着关切,他在她面前若任性的孩子一般,有时怒有时笑有时伤心有时柔情,彦歆总是淡淡看着,任他发泄个够,每次见到她,就算她不怎么说话,心里也是满足的,甚至想过,就这样一辈子也好,见不着疯狂思念,然后偷偷摸摸见面,虽然她不说话,但他知道她在听。

茶点端上桌,怀玉低头风卷残云一般,嫦曦看着他不雅的吃相,该是饿了好些日子了,悄悄站起身分吩咐青梅:“我先去太子府,马车会停在巷子里僻静处,你随后过来将卫兵们遣走,任何方法都好,然后将怀玉藏在车中,我跟仪蓁用了晚饭再走,夜里回去趁人不备,将他带进二门,住到舜英院子里,备好吃喝,院门从外锁上,春节那日他就会离开。”

青梅噘了嘴:“这不行。”

嫦曦看着她:“此事除去你我他,不许任何一个人知道,王爷也不行,长丰,更不行。”

青梅带了哭腔:“王府里带个大活人进去,哪里能瞒过王爷去。”

嫦曦拍拍她肩头:“狄庆又带人寻找怀玉去了,王府内守卫松懈,我知道青梅可以,青梅,这只是你帮我做的头一件事,以后也许会有很多,你若不愿你,我可以寻别人去。”

青梅为难着点了点头,嫦曦下了楼登上马车,笑对车旁站着的两个婆子道:“为太子妃挑选一盒点心,青梅在等着现做,我们先走。”

青梅看着落拓倒霉的吉王,心里仔细盘算着,怎么遣开车旁的卫兵,怎么避开值夜的人,若是王爷知道了,就躲在王妃这棵大树底下,看王爷如今对王妃的宠爱,应该不会有事。怀玉吃饱喝足走过来,笑看着青梅道:“你只要做一件事,遣开马车旁的卫兵,其余的,本王设法,走吧。”

青梅捂了鼻子,又觉有些不敬,悻悻然放下来,叹口气道:“走吧走吧。”

一回头,却已不见吉王人影。

如此守岁

嫦曦深夜方归,归来后缠着怀瑾说小兆睿越发胖了,圆球一般,小手都快够不到嘴了,怀瑾含笑任她絮叨个够,末了嫦曦怏怏说道:“仪蓁待兆睿,比瑶儿还要好上几分,我说抱回来一夜,她都不肯。”

怀瑾摸摸她头顶:“怎么就那么喜欢孩子。”

嫦曦笑道:“你不喜欢吗?胖嘟嘟肉乎乎的,一逗就冲你笑,小手捏个拳头,跟包子一般,那小脚,我今日亲着兆睿的小脚,一张口,正好塞了进去……”

嫦曦咯咯笑了起来,怀瑾脸一沉:“漱口去,多抹些青盐。”

嫦曦却不动,搂了怀瑾脖子,嘴唇贴上他的,嘻嘻笑道:“香着呢,你要不要尝尝?”

怀瑾别过脸,嫦曦的嘴唇追了过去,一个躲避一个追逐,不知何时已纠缠在一处难解难分,激吻缠绵中嫦曦犹不忘追问:“香吧?嗯?是不是很香……”

突然怀瑾啊一声大叫,嫦曦支起身子,见他腿上有血渗出来,忙爬下去换药,一边换着一边傻笑道:“净想着那个晚上的销魂滋味了,忘了你腿上有伤。”

怀瑾不说话只是笑,自己又何尝不是,看着嫦曦手忙脚乱的样子,心底的喜悦蔓延上来,一直醉心于争权夺利,此时才发觉男女情爱也能让他热血沸腾。

嫦曦为他包扎好拍拍他脸:“伤好之前乖乖的啊,别来招惹我。”

怀瑾笑意更深,刚刚到底谁先招惹的?揽过嫦曦笑道:“睡吧?”

嫦曦应了声好,猫咪一般乖顺,待怀瑾睡着了,偷偷睁开眼看着窗外,也不知青梅昨夜如何。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开了门唤声青梅,青梅踏上石阶,看着嫦曦点了点头,嫦曦一笑心中轻松下来,转身回到屋中,安静等怀瑾醒来,悄悄藏着怀玉,她觉得无任何不妥。

怀瑾安心养伤,年关将近时,已能拄着拐杖四处走动,梅园中腊梅花开,嫦曦看太阳和暖,总和怀瑾一起过去赏梅,走着走着就忘了怀瑾,自顾越走越快,等发觉时回头,怀瑾正吃力追赶,额头上满是汗水,嫦曦笑着回去,为他拭拭汗笑道:“怀瑾拄了拐杖后,添了别样的滋味,越看越好看。”

怀瑾捉住她手:“行了,嘴巴抹了蜜一般,刚刚路过舜英院子……”

嫦曦心中咯噔一下,听到怀瑾说:“想起舜英来,前几日,舜英在宗人府打熬不住,说了些不该说的,夜里就被人勒死了,说是上吊自尽。”

嫦曦嗯一声,怀瑾问道:“你不高兴吗?”

嫦曦摇摇头:“没什么可高兴的,中秋那夜就将她忘了。”

怀瑾点点头,嫦曦看着他:“是怀瑾做的吗?”

怀瑾笑笑:“不用我做,有人比我着急,走吧……”

二人看梅园安静,索性住在隔壁的院子,邀了绿竹云环,日日嗅着梅花香,把酒对饮,随性闲聊,逍遥自在中,很快迎来除夕,白日里欢宴,绿竹云环没有尽兴,夜里说要守岁,嫦曦却打着哈欠说:“我才不守,又累又困的。”

绿竹笑道:“那就守到夜半。”

嫦曦摇头:“不行不行,得早睡,明日一早还得进宫敷衍。”

云环和绿竹说笑着走了,怀瑾看着外面天色笑道:“天尚未黑透,这会儿睡得着吗?”

嫦曦一本正经:“自然睡不着了,我有旁的打算……”

神神秘秘进了里屋,怀瑾拿一本书看,过了足有一个时辰,嫦曦探出头来冲他招手,怀瑾进去时,墙角几个火盆烧得汪汪的,地面中央浴盆里放好了水,冒着腾腾热气,水面上漂浮着梅花瓣,嫦曦看着怀瑾得意笑道:“被褥也在梅园中晒过了,这些日子只能擦洗,我看你难受,今日好好沐浴一番。”

怀瑾摸摸那条伤腿,嫦曦笑道:“问过许慎行了,说是沾少许水不会有事,我想好法子了,来吧……”

嫦曦说着话,动手解了怀瑾衣衫,让他坐到木盆里,伤腿架在一条矮凳上,笑说道:“你自己洗吧,我护着这腿。”

帕子蘸了水擦洗,洗着洗着,手抚了上去,小腿抚上大腿绕开伤处,慢慢滑到大腿根处,在水中轻轻缓缓得揉捏,怀瑾往盆沿上一靠,闭上了双眼,手握住嫦曦手臂,发出无言的要求,这些日子和嫦曦总这样相互舒缓,他乐在其中。

情动处,嫦曦的唇贴了过来,低低问道:“如果我在上面,今日是不是可以……”

怀瑾点点头,面红耳热着,半天方睁开双眼,一眼看到嫦曦正盯着他的胯间,脸又热起来,嫦曦笑道:“怀瑾这张开腿的姿势,还真是诱人。”

怀瑾的羞意里夹杂了些许恼怒:“你有意让我这样……”

嫦曦的手又撩拨上来,嘻嘻笑道:“问过许慎行了,他说可以,我想死了,怀瑾不想吗?不想吗?“怀瑾惊问道:“问许慎行,你问的?”

嫦曦笑得更欢:“老头子当时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张着嘴半天没说话,脸红得,比怀瑾这会儿还要红,我又追问一遍,他就逃跑一般出门去了,我追出去,他才结结巴巴说道,小心些,应该无碍……”

怀瑾拍一下她脸:“你啊,许郎中端方君子,走路迈着方步,向来从容不迫,竟让你惹得失态,你啊你啊……”

连续几个你啊,笑意中夹着无奈,嫦曦却不管他,只专注盯着一处,慢慢侧过身子,脸挨了上去,轻轻贴着蹭了几下,怀瑾身子里轰得一下着了火,用力一拉,嫦曦跌落在水盆里,水花四溅中,嫦曦褪了衣衫,背对着怀瑾轻轻坐了下去,怀瑾抽一口气,倚住盆沿,两手托住她的臀,嫦曦的发散下来,发丝拂过他的鼻尖,他嗅着丝丝缕缕的香气,张口咬住一绺,含糊着喟叹:“乖,我很欢喜,十分的欢喜……”

嫦曦手护着他腿,缓缓动了起来,动着动着怀瑾坐起身紧抱住她,贴着她后背低低央求:“乖,让我看着你……”

嫦曦闭着双眼向后紧靠着他,低喘着说道:“这样,这样才不会伤着你……”

怀瑾咬住她耳垂,双手用力揉捏着她的敏感处,和着她的节奏一起动作着,很快嫦曦大声叫唤起来,肆无忌惮的大叫声中,怀瑾冲上了顶峰,窗外有哔哔啵啵的鞭炮声传来,浴盆里的水已是微温,嫦曦手忙脚乱扶起怀瑾,扯过巾子为他擦拭了身上的水珠,厚厚的棉被捂严实了,方穿了衣服自去洗浴。

浴后回来,怀瑾依然裹在棉被中,只露出脸笑看着她,嫦曦弯腰扶着他脸:“这个样子,倒象个大胖娃娃……”

话没说话,已被怀瑾拉到床上,扯开棉被将她裹了进去,接触到怀瑾光裸的身子,嫦曦一笑:“就知道你没够。”

怀瑾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怎么会够?今夜,想给嫦曦个胖娃娃。”

嫦曦抚摩着他的腰身:“我也想,只是,再等等吧。”

怀瑾手扣住她腰,闭上眼睛低低说道:“乖,来吧……”

嫦曦趴着不动,看着他长而浓黑的睫毛,若蝶羽一般轻颤,嫦曦忍着心底的微痒,轻声问道:“怀瑾要做什么?”

怀瑾不说话,嫦曦吻吻他唇:“怀瑾从未主动提过胖娃娃的事,我问过许慎行了,自从中秋归来,怀瑾自己一直在服药,如今,药可以停了吗?”

怀瑾眉头微皱,嫦曦手指抚了上去:“你可是责怪许慎行言而无信?你说我不会有胖娃娃,而且那般的笃定,我们两个的胖娃娃,只有两个缘由,一个在我,一个在你,许慎行说我的身子挺好,那么,缘由在你,许慎行嘛,这个老头确实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过有一样,他是个医痴,我就让他去你的藏书阁中挑了几本书。”

嫦曦笑得颇有些奸诈,怀瑾睁开眼看着她,目光中含着些探究:“一直以为,你不会去想这些。”

嫦曦咯咯笑道:“懒得去想罢了,我又不是傻子,再说了,我见过的人和事,多得……算了,不提往事,还是那句话,明日,怀瑾要做什么?”

怀瑾抱住她:“明日进宫就知道了。”

嫦曦的手向下探去:“也是,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怀瑾低低喘息着双腿渐绷渐紧,抚摩着嫦曦双乳,轻声唤道:“今夜,就这么陪着我,我们一起守岁,可好?”

嫦曦顿了一下,瞬间明了他因明日未定之局而紧张,他又不愿意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宣泄,嫦曦的手停了下来,枕着怀瑾手臂:“这么陪着一夜,明日一早怀瑾还站得起来吗?我们说说话。”

怀瑾箭在弦上,闻言哭笑不得,强忍着嗯了一声,嫦曦说到一座雪山,积雪终年不化,不知那一年,山下来了一位年轻人,他和妻子安家落户开垦荒地,过几年他们添了儿女,子又生孙孙又生子,过了几百年,那儿成为一个村落,叫做郭家村……

怀瑾听着她淡淡叙说那个村子里的琐事,身子里欲望消褪,渐渐安静下来,笑问道:“这个郭家村,可是嫦曦的故里?”

嫦曦手指上缠了怀瑾的发:“他们是我的邻居,祁连山下的郭家村,真想回去看看。”

怀瑾吻着她的头发:“会的,总有一日会陪你回去。”

嫦曦笑起来,手又向下移去,唇贴着怀瑾耳垂:“今夜就这么陪你,说一会儿话欢喜一场,如何?”

怀瑾欲望又升腾上来,双臂用力举起她,让她跨坐在自己腰间,哑声说好……

母子情深

三更时分,不知已几番欢喜,二人沉沉睡去,依然是天不亮就有人叫起,嫦曦梳妆好对怀瑾道:“去母妃衣冠冢吧。”

怀瑾摇摇头:“今日不去了,夜里回来再去,夜里……”

他笑得高深莫测:“夜里该是能回来吧。”

嫦曦早习惯他如此,也不追问,二人动身进宫,长春宫谈笑声浓,分外得繁忙热闹,平日不怎么露面的嫔妃,小皇子小公主都在,皇后看安王夫妇进来,招手笑道:“快来坐下,都备好了等着你们呢。”

二人执意见了礼拜了年方入座,和皇后寒暄着,都没事人一般正说着话,太子夫妇带着一双儿女进来,众人都过来拜年,嫦曦早一把抱过瑶儿,高高举起转几个圈,瑶儿咯咯笑个不停,笑声中花隐进来了,麒儿猴一般蹦跳过来,扎在嫦曦怀中,花隐抱着女儿冲嫦曦微微一笑。

皇上最后进来,受了众人礼拜,笑说道:“今年新添了皇太孙,太子接管兵部又颇有成绩,任人唯贤而非任人唯亲,起用许多汪一鹤的旧部,朕心甚慰,是以今年宫中大庆。”

太子只说一句父皇过奖,脸上无喜无怒,仪蓁淡淡一笑,皇后笑逐颜开,吩咐一声开宴,亲自起身为皇上斟酒,众人也跟着凑趣,一时之间其乐融融。

宴罢,皇后留下太子夫妇,安王夫妇和花隐,话些家常,皇上抱着麒儿逗弄,淡淡说道:“兰妃也留下说说话,怀玉一年未归,苦了你了。”

门外有人长声而笑:“阖家欢聚之时,我怎能缺席?”

众人看向门口,吉王迈步走进,依旧是衣着光鲜,依然是风流倜谠,只是眼眸中多了风霜,他淡笑着拜见帝后兄嫂,兰妃眼中有泪落下,花隐早泣不成声,嫦曦悄悄看向怀瑾,他一脸的喜悦,似乎为怀玉的归来高兴着,只是衣袖下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不安。

待怀玉坐下,皇上温言问他何时返回,怎么一年音讯全无,怀玉笑道:“说来话长,怕是要扰了众人过节的兴致。”

皇上招人带走麒儿,看着怀玉道:“说说吧。”

怀玉站起身说声失礼,外袍脱下里衣扒开,胸膛后背满布着伤痕,花隐一声惊叫,兰妃含泪过来为他理他衣衫:“皇上看到了,大冷天,再冻着了。”

嫦曦一一看向众人,皇上铁青着脸不说话,太子一脸关切,怀瑾看不出喜怒,眼眸盯着墙壁上的空白,似乎在想些什么,仪蓁吓得捂住了眼,只有皇后说话了,声音慈爱亲切:“吉王受苦了,好在有祖宗护佑,能平安归来,阿弥陀佛。”

兰妃看着皇后,一咬牙跪在皇上面前:“皇上恕妾妃无礼,怀玉再有不是,也是皇上的儿子,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些人竟然要置他于死地,明摆着没将皇上放在眼里。”

皇上啪一掌击在龙案上,声音高了许多:“怀玉,究竟何人所为?你在塔城遇见了什么?”

怀玉目光灼灼:“儿子带人进了塔城之后,四处查访,得知有人私自开采银矿,带人前去查探,不想遇到秦恩甫家二公子秦仲明,他因与我相识,看到我带人死命追杀,我被追到一处山崖进退无路,就咬牙跳了下去,所幸崖下是一斜草坡,顺着滚落下去没有摔死,斜坡尽头是一个乱石坑,我掉了进去,石块尖利无比,是以……”

怀玉笑了笑:“好在儿子留了一条性命,又怕人认出,一路乞讨回到京城,不敢回府,也进不了宫,一月前在街上碰到二嫂的马车,是二嫂救了我,儿子在安王府藏身月余,今日又是二嫂,将儿子悄悄带进宫中,儿子才得以见到父皇……”

怀玉声音有些发梗,嫦曦张了张嘴,想骂怀玉,怎么就说了出来?她不敢看怀瑾,虽然自认为做得没错,可毕竟瞒了他,他会不会恼恨?她低下头看着裙角,默念起清心咒,屋中好一阵静谧,皇上一声冷笑:“先是皇后的好弟弟,如今又是皇后的好侄子,好啊,秦家人果真是,私采银矿?莫非是要另设朝廷?”

皇后忙站起身颤声道:“皇上,求皇上明察。”

皇上看看怀玉:“你的话,可有凭据?”

怀玉眸子一黯摇了摇头,皇后暗暗松一口气,一直沉默的安王突然说道:“儿臣有凭据。”

众人看向安王,怀瑾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银元宝,温言说道:“这个元宝看着平常,跟国库的库银一般无二,不过让冶炼师仔细验看后,此元宝竟比库银纯度高出两成。”

太子摇头道:“二弟,库银纯色为九成,你手中元宝怎么可能比库银高出两成来。”

怀瑾笑笑:“因近几十年银矿挖空,国库中银子远远不足流通所需,是以户部尚书大着胆子请示父皇,国库库银对外宣称是九成,实则只有七成。此事,除了父皇和户部尚书,无人知晓,我也是为查凭据,两相眼看才得知真相。”

皇上脸色更沉:“怀瑾,只有一个吗?”

安王一笑:“户部柴侍郎明察暗访,各地陆续有人搜罗,这样的元宝目前已有数十万之巨,银两在我朝大肆流通,西北地区物价飞涨,有人借机敛财,百姓苦不堪言。”

皇后刚要辩解,皇上冷笑道:“怎么?皇后又想以一句不知情,就置身事外,安王妃落胎的事,秦钺嫁祸汪一鹤的事,朕念着多年夫妻情分,已是法外施恩,可这冒充库银之事,动摇国本,你身为皇后,难道不知?”

皇后身子颤栗起来,伏倒到地上低泣道:“臣妾娘家的族人仗势胡为,也是有的,臣妾虽竭力束缚,可臣妾人在深宫,岂能事事皆知,臣妾委实是冤枉。”

皇上站起身:“冤枉与否,皇后对宗人府去说,兰妃素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

皇后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兰妃呆怔无言,太子扑通跪了下去:“父皇,此事是儿臣所为,儿臣狼子野心,命秦仲明前往塔城私采银矿,所得银子用来训练军队笼络大臣……”

皇后叫一声信儿,辩解说道:“此事太子毫不知情……”

皇上喊了声住口,桌上的砚台照着太子砸了过来,太子避也不避,直挺挺跪着,一旁跪着的仪蓁扑过来挡在太子身前,嫦曦惊叫一声怀瑾,怀瑾手中拐杖掷出,将砚台击得边了方向,扫过仪蓁额角跌落在地。

怀瑾失了拐杖身子一歪,嫦曦忙过去扶住他,怀瑾面无表情,将她当拐杖一般拄着,眼睛盯着太子,太子抱起昏倒的仪蓁,对皇后磕个头说道:“儿子无能,辜负了母后拳拳之心,儿子能为母后做的,只有这些了,母后多保重身子。”

又跟皇上磕头道:“一切罪责都由儿臣承担,求父皇莫要为难母后,母后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了这个身份。”

太子说完,抱起仪蓁走了,皇上拂袖而去,没有看皇后一眼,皇后跌坐在地上,凤冠歪斜着,似乎一瞬间,容颜已苍老衰败,怀玉和花隐扶着兰妃走了,皇后半晌抬起头,屋内一片沉寂,只有安王冷冷看着她,她视如女儿一般的侄女,只顾扶着自家夫君,竟是看夜不看她一眼。

她对上安王的目光就是一声冷笑,站起身理了理衣冠,在凤榻上端坐了,拿起茶盏浅嘬几口,盯着怀瑾道:“本宫一直待安王不薄。”

怀瑾看着她:“皇后确实待我不错,可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杀母之仇?”,皇后一声嗤笑:“你以为,燕昭月是我烧死的?本宫确实恨她,不过本宫没那么傻,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我须宽容大度,地位才不可动摇。”

怀瑾面容上有些肃杀:“母妃身亡那日,我就躲在偏殿,亲眼看到皇后从殿门出来。”

皇后看着他,好一会儿咬牙冷笑道:“这个贱人,那些日子她生病了,派了宫女过来请本宫前去叙话,说几句话出来一回头,她的宫中就起了火光……本宫若要杀她,用不着那么大的阵仗。本宫还一度疑心,她怎么死不好,偏偏要自焚而死,原来她让你亲眼看着,在你心里扎进仇恨的种子,让你记恨本宫……哈,燕昭月,皇上不是总赞你冰清玉洁,岂知你会连亲生儿子都算计进去,本宫再怎样,为了儿子可以赴汤蹈火,若不是一片护子之心,也不会让太子长成这般品性,敦厚温良毫无心机。”

怀瑾咬了唇没有说话,皇后笑道:“安王没听懂?天底下每一位母亲,只愿儿女快乐安康,而不是让儿子在阴暗仇恨中长大,怀瑾,本宫疼你一为给皇上看,二为借着你笼络广阳王,三……”

皇后顿了一下:“本宫怜你年幼丧母,也喜你斯文聪睿,本宫寂寥无趣,你给本宫带来多少欢乐,本宫知道,你和彦歆这几年委屈,本宫一直想着,待太子登基,会好好补偿你们……如今看来,怀瑾所作种种,不过是虚与委蛇,一个孩童竟有这样心机……怀瑾,你装腔作势二十年,就不难受吗?”

怀瑾僵直站着默然无语,嫦曦感觉到手臂冰凉,紧紧扶住他,吸一口气说道:“怀信哥哥已是太子,姑母为何还要费尽心机?”

皇后看着她:“圣心难测,太子可立也可废,只要尚未登上皇位,我就得为他筹谋。”

嫦曦又道:“可是,如今太子之位只怕难保。”

皇后笑起来:“只要本宫还在,本宫的儿子就还有希望。彦歆啊,你这孩子心地善良,可善良太过就是软弱,你被怀玉痴缠数年,又因心结难解,一直冷待怀瑾,如今刚刚好些,又被怀玉利用,为他人做了嫁衣。”

怀瑾猛推开嫦曦,一瘸一拐过去弯腰捡起拐杖,头也不回得走了,嫦曦忙追了出去,一边追一边喊,怀瑾拄着拐杖竟走得飞快,嫦曦追出宫门外,人影已是不见。

离家远走

怀瑾疾步向外,心里翻滚着,既怒且哀,他一年筹谋,派出数百精锐,在塔城折损大半,却苦无所获,直到一月前,狄庆从塔城逃出的一个库工那儿,花重金收来那个元宝,和国库库银真假难分,他和柴式彰费劲周折,方窥到端倪。

正月初一是母妃祭日,他决定在这一日,向后族发出最后一击。

废掉皇后,太子没了依靠,他又向储位迈进一步。

岂知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嫦曦会悄悄将怀玉藏在府中,怀玉满身伤痕出现在众人面前,兰妃一哭一跪,触动了父皇,塔城一事,怀玉抢了头功,他拿出的元宝成了陪衬。

不想太子愚孝至此,承担下所有罪责,他看着瞬间苍老的皇后,方知太子才是皇后真正的命脉,他虽不忍害了太子,但是为母报仇心切,在塔城耗费的心思,他觉得值。岂料皇后一番话,重重捶打在他心里,母妃为何要这样做?为何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年幼失怙,忍心让儿子在仇恨中长大,想起年少时强颜欢笑,他全身冰凉。

但他心头尚有疑虑未解,是以苦苦支撑,皇后对彦歆说的几句话,让他再无法忍耐,若是彦歆帮了怀玉,他尚能接受,可是嫦曦,那是嫦曦,她为何要如此做?她苦苦隐瞒,她有意让自己搬到僻静的梅园,甚至除夕之夜,她含情的厮缠,怀瑾都疑心她是为了保护怀玉,让自己无暇他顾。

他跌跌撞撞疾步而走,脚步慢下来,已身在一处废弃的宫殿,那场大火后,他再未来过。

抖着腿登上石阶推开殿门,空旷的大殿中悬挂着一副画像,画像中女子真人一般大小,冲着他盈盈而笑,小时候他每次跑进来,迎接他的总是这一张笑脸,明净亲切笑看着她,慈爱得嘘寒问暖,怀瑾眸中有泪滴下,落在青砖地上晕了开去。

怀瑾低头看着青砖地上照出的倒影,再看向四周,竟是打扫得纤尘不染,拄着拐杖向后走去,后院中几位上了些年纪的宫女正在闲坐,见他进来慌忙起身行礼,怀瑾温和笑道:“本王母妃的宫殿如此洁净明亮,都是各位之功,今日过年,本王特来打赏。”

其中一位宫女闻言,眯了眼睛打量着怀瑾,笑笑说道:“竟是怀瑾吗?可记得我?兰芝姑姑。”

怀瑾盯着她,半天笑道:“果真是兰芝姑姑,兰芝姑姑当年不是……”

兰芝笑道:“蒙皇上赦免,将奴婢从宗人府放了出来,我们几个人都是伺候过娘娘的,皇上让我们在这儿看守打扫,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

怀瑾咬咬牙:“他没护住母妃,又何必惺惺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