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和帝笑了笑,随口道:“那若是我选了别人呢?”

御书房内悄寂无声,田公公和内侍们都候在门外,耳边仿佛有一阵轻微的金属声响起,景昀有一瞬间的心悸。

别人。

别人还有谁?

杨皓或者杨彦?

这对景昀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沉默了片刻道:“君是君臣是臣,陛下身为天子,胸有千壑,无论储君是谁,陛下必定已经在心中权衡了无数遍,也必定是对大陈的千秋万代有利的抉择,微臣岂敢置喙。那人若是用得上微臣的,臣便粉身碎骨以报大陈江山社稷;若是用不上的,臣便和家人一起一介布衣寄情山水,未尝不是一件快意之事。”

盛和帝看着他,眼中幽深难明,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话锋忽的一转:“你觉得大理寺审得出来那幕后的主谋吗?”

景昀摇了摇头:“此人心思缜密,谋划已久,只怕难。”

“那你觉得有可能会是谁?”

景昀沉吟了片刻道:“这桩事情,酿成的后果有三,一是有可能太子殿下和定王会不喜于陛下,二是落口实于北周,这三,据闻那鲁翼是原本北周嫡皇子之舅,和现在的北周天子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一路的。只要从这三点着手,主谋便可圈定在小范围之内。北周人形迹可疑,不得不防。”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担忧。

若是此事是北周人用的一石二鸟之计,只怕这京城中早就有了北周人的密探和内应。

“北周…”盛和帝的眼神骤然冷厉了起来,大陈和北周一直以来都是宿敌,北周军彪悍,两国交战大陈一直居于弱势,纵然大陈出过好几个名将,也只能堪堪将北周军狙于国门之外而无力更进一步,边境时常受到北周的劫掠,先帝在时更曾大败于北周,被迫赔了大笔银两这才将北周占去的两座城池还了回来。

这些年来,盛和帝一直不敢忘记这心腹大患,修生养息、整顿军备,这些年来已经略有起色,也培养了好些个颇有潜质的将领,然而历年来军中的宿疾已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看来是不得不固防西北了,”他沉吟了片刻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信义侯年纪大了,又有顽疾缠身;赵斌纸上谈兵倒是不错,可惜未曾实战。”

景昀心中一动,却又按捺了下来。

“你回去吧,使团那里你盯得牢一些,别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盛和帝摆了摆手,示意他告退,自己则坐在了桌案旁,眉心深锁,提起笔来在纸上圈画了起来,想到凝神处,还不自觉地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

景昀却没急着走,只是默默地看了片刻,心中无来由地浮起一股涩意,悄然退了出去。

门外田公公一见他出来便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道:“世子,奴才听着陛下咳嗽了好几声,不打紧吧?”

这田公公名叫田丰,是自打小就跟着盛和帝的,一路从一个小太监官至现在的御前总管,深得盛和帝的信任。景昀看了他一眼,心里明白,盛和帝的身体怎么样,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是在没话找话呢。

“陛下为大陈殚精竭虑是我们臣子的福气,只是明日便是陛下四十寿辰了,毕竟比不得年轻的时候,容易疲乏,还请田公公多劝劝陛下,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景昀明知自己不该多嘴,却还是没忍住说了两句。

田公公怔了一下,眼角的褶子一下子笑成了一朵花:“还是世子有心,奴才日日劝着呢,只不过世子说一句,抵得过奴才百句,世子得空多来见见陛下才好。”

景昀有些尴尬,面上却依然没有表情,大步出了御书房。

田公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檐外,立刻喜滋滋地进了屋内,替盛和帝换了茶,眼看着盛和帝手旁只剩下些残墨了,便手持墨锭磨了起来:“陛下,世子看着决绝,只怕心里还是挂念你的。”

盛和帝的手一抖,批着奏折笔尖一顿,顿时留了个墨印在上面。

“奴才瞧着世子对那少夫人是极其好的,”田公公又出主意道,“那少夫人看上去也是蕙质兰心的,不如让宫里的贵人多请少夫人来走走,这样往来几次,想必少夫人能多劝劝世子。”

盛和帝抬起眼来,眼中一片怅惘:“是啊,昀儿对她的确爱若珍宝,只是情深不寿,朕却有些担心他太过重情了,他这脾性,也是从小没有生在皇家,要不然只怕也要摧肝裂胆痛上一场。如今他不肯归宗,说不得对他还倒是件好事。”

田公公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那陛下…这是算了?”

盛和帝轻哼了一声,那丝怅惘一扫而空:“怎么能算了?且先让他逍遥一阵,磨砺磨砺心性。”

田公公恍然大悟:“陛下原来这是欲擒故纵,实在是高明。”

盛和帝瞟了他一眼:“这是闲得没事了不成?明日寿宴安排得怎么样了?外廷的有礼部在,这内宫的你帮扶着梅妃一些。”

“早就安排妥当了,奴才这就再去巡查一遍,可不能出什么纰漏。”田公公笑着往外退去,还没退出门呢,便见盛和帝又叫了他一声,停顿了片刻道:“将昀儿的席位安排得靠前一些,还有,他的夫人不如也叫上吧。”

翌日盛和帝的寿宴设在紫宸殿,紫宸殿重檐殿顶、气势巍峨,这一日更是铺上了描金绣毯、花茵着地,一路上宝器辉煌,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皇家威严。

寿宴分为内宴和外宴,外宴席设紫宸殿内,长案铺地,各路贺使、朝中高官、皇亲国戚云集,而内宴设在一侧的偏殿,请的则是藩王的内眷、封有诰命的夫人等等。

宁珞原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出席天子的寿宴,满座都是贵人,像她这样连个品级都没有的几乎没有几个,偏生还将她的位置安在了一帮王妃、郡王妃之间,离主位梅皇贵妃只有几步之遥。

既来之则安之,宁珞出身宁国公府,前世也曾入过瑞王府,外祖家又是江南巨贾,自嫁入定云侯府后,景昀待她如珠似宝地宠着,这些日子来原本少女的清灵之气半分未减,眉宇间却又多了几分妇人的秾丽,兼之她容貌绝美,肤色柔润白皙,首饰衣裳高贵却不艳俗,这一身气度比起身旁人竟是半点不差。

席间的藩王家眷们并不常来京城,也不知她是谁,小声地打探着“这位仙女一样”的女子是谁,听闻是定云侯世子夫人,都是大吃一惊,忍不住啧啧赞叹。

赵黛云在一旁听得气堵,冷眼看了一会儿,便借着劝酒坐到了太子妃陈氏的身旁,这阵子她曲意迎奉,陈氏又是个温婉柔和的人,年前在东宫的那点不快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皇嫂,她身上又无诰命,那景昀的品级也不够,怎么就到了这紫宸殿呢?”赵黛云朝着身旁示意了一下。

陈氏自听到那流言后,又在梅皇贵妃那里瞧见了宁珞,心里一直有些不太痛快,原本以为宁珞总会过来解释一二,等了好几日也没见到人影,今儿见了便更不舒坦了。不过她素来自持身份,也不善说人恶语,便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谁知道呢?”

赵黛云含蓄地笑了笑:“皇嫂心地仁善,什么都往好里想,前阵子我去宫里请安的时候,见到梅皇贵妃那里有一幅字画,从前我在她闺房里瞧见过。”

陈氏的脸色一变,挤出一丝笑来:“她倒是个喜爱风雅的。”

赵黛云也不点破,劝了酒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抬眼便朝隔了两个座次的宁珞看了过去,只见那个笑语晏晏的女子身穿团花锦衣,象牙白云纹八幅裙,眉若叶裁、眼若秋水,端得是色如春花,让人横生妒意。

就是这样,只要有宁珞在,她赵黛云便好似被压了一头,永远都无出头之日,女子堂里是这样,瑞王府里也是这样。而现在看似她身份尊贵,却需得一路殚精竭虑,要不然不知道哪一日便又被宁珞翻了身骑在了头顶。那杨彦明里不说,暗里却一直惦记着这个女人,连那个只有两分相似的如夫人都要照应一二,现今居然先怀上了身孕。

想到这里,她便恨得牙痒痒的。

好似察觉了赵黛云的目光,宁珞看了过来,四目相对,赵黛云笑了笑,探身朝她举了举手里的酒盅:“宁妹妹这向可好?”

宁珞的目光清冷,淡然道:“还成,多谢瑞王妃挂牵。”

“我那萱妹妹成日里记挂你呢,她有了身子,你得空可来瞧瞧她。”

宁珞的心一沉,宁萱居然还没有去别院休养?

“她前一阵子闹着要去别院,本来王爷也是应了,可这陛下寿辰,她好歹也是个正经的小辈,府里忙进忙出的,她这去躲懒可太不合适了,我便做了个恶人没应,”赵黛云看着她的脸色,心中一阵快意,“六月六也马上到了,只怕萱妹妹一时半会走不成了。”

宁珞握着酒盅的指尖略略颤抖,好一会儿才道:“天道轮回,还望王妃娘娘心存善念,为来世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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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抛下这句话后,宁珞便再也没有瞧一眼赵黛云。

其实她心里明白的很,就算她对赵黛云服软,也不过是与虎谋皮。

仔细想想,成亲前赵黛云痴缠着景昀便让宁珞心存疑惑,而前几日她从卫泗的口中得知景昀前世未死,那必定她死了之后发生了很大的变故,说不得是杨彦势败,景昀得势,所以重生后赵黛云才会弃杨彦而求景昀,如今赵黛云嫁了杨彦,又有着比她在前世多活那么几年的优势在,已经占尽了先机,景昀和她今后只怕是要步步惊心,宁萱的事情,她已经尽力了,想帮也帮不上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只是想虽如此想,胸中的气闷却依然难以排解,眼看着席中已经热闹了起来,无人注意到她这么一个世子夫人,宁珞便起了身,只和身旁伺候的宫人说要上净房,便从后门出了偏殿。

初夏的风吹来十分舒爽,草木清香扑面而来,转角间挂着的宫灯明亮,逶迤成行。

天气极好,繁星点点,黑丝绒般的夜幕中,更有棉絮般的云朵飘过,几乎是透明的薄白,将夜幕妆点居然有那么几分层次分明的绮丽。

宁珞靠在廊檐上,痴痴地看了流云片刻,身后忽然而至的脚步声将她惊醒。

“敢问这位是定云侯世子夫人吗?”有个阴柔的声音响起。

宁珞转身一瞧,只见灯光下站着一名华服男子,身形飘逸,鼻若胆悬、眉飞入鬓,那双凝视着她的桃花眼轻挑,有种雌雄莫辨的美。宁珞有片刻的失神,她的身旁不乏俊男美女,宁珩帅气,景昀冷峻,邹泽林倜傥,杨彦温雅,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可若是论五官的俊美,却都比此人要逊色三分。

她脑中将知道的人名都转了一圈,忽然失声叫道:“谢隽春?”

那男子微微一笑,仿佛盛开的春花,人如其名:“正是在下,此名从夫人口中念出,绕梁三日,余味无穷。”

宁珞的心头纷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人,只是冷淡地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原来是北周谢大人,幸会。我出来得有些久了,这便要进去,大人有事吗?”

“我在京城听闻夫人之名,早已心生向往,今日得见,果然一顾倾城,”谢隽春轻叹着,嘴角的笑容清浅,“景大人真是好福气。”

宁珞简直莫名其妙,这位据说在北周权势滔天的青年宠臣,和她素不相识,怎么会跑过来和她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谢大人谬赞了,闻名不如见面,都是外面讹传罢了。就好比我从前只听闻谢大人手段厉害、计谋百出,一直以为是个威风凛凛的虬髯大汉,今日一见,却生得让我们女子都汗颜,实在是大出意料。”宁珞忍不住淡淡地刺了他一句。

谢隽春失笑:“怎么夫人好似对在下有什么偏见?不知是哪里得罪夫人了,能否告知,在下也好向夫人赔罪。”

“不敢,你我素昧平生,今后也不会有交集,请大人借过。”宁珞的语声冷淡。

“珞儿。”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宁珞抬头一看,只见景昀站在台阶上目光专注地看了过来,明丽的宫灯照着他的身影,颀长而挺拔,让人心安。

宁珞应了一声,举步正待朝丈夫走去,谢隽春却忽然背对着景昀低声道:“夫人,世事难料,谁知道今后之事。其实我此来并无恶意,只因为夫人无意中对我有了一桩大恩,今日特来致谢,日后夫人若有难处,在下可允夫人一诺,届时必赴汤蹈火,全力助之。”

说罢,他朝着宁珞深鞠了一躬,转身大步朝殿门而去,经过景昀的身旁时,他的脚步顿了顿,微笑着道:“贤伉俪郎才女貌,真是羡煞旁人。”

景昀微微颔首:“谢大人过誉了。”

宁珞看着那个优雅飘逸的背影,搜肠刮肚地想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这个谢隽春有了什么大恩。前世宁珩因谢隽春而死,当时她恨不得食肉寝皮,这两辈子都是她第一次得见此人,实在想不出什么端倪来。

身上一暖,景昀揽住了她的肩膀,两人对面而视。

宁珞回过神来,柔声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他来找你做什么?”景昀纳闷地问。

宁珞把他刚才说的话说了一遍,眉头轻蹙:“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景昀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猜测着:“难道他想故意说些暧昧不清的话,让人以为我们和他有私交,引人疑心?”

“如果这样,不应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更惹人怀疑吗?为何他要等我出来后再和我说话?”宁珞奇道。

景昀思忖了片刻:“此人心机深沉,现在倒也猜不出他的心思,静观其变。”

他顿了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他生得好看吗?”

宁珞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这个“他”是谁,忍住笑道:“的确当得起好看二字,怪不得四叶一个劲儿地夸他,说是使团进京那日,城里女子的芳心都快被他勾走了。”

景昀沉下脸来:“她成日里和你说这些,是不是想要被我嫁出去了?”

宁珞噗嗤一笑:“四叶也只不过称赞了他两句,你居然这么小气威胁,枉为世子。”

景昀轻哼了一声,半晌又问:“真的很好看吗?依我看,也就是一双眼睛稍稍精神了点罢了。”

宁珞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他就算再好看,也比不上你十之一二,你才是我心里天下第一隽美英武的景大哥。”

话一说完,宁珞便转身跑了,景昀伸手一捞,只碰到了她的裙摆,眼睁睁地看着她好似蝴蝶一样翩跹地飞过夜色,没入了侧殿的觥筹交错之处。

他的耳根有些发热,站在原地回味了片刻,这才重新回到了内殿之中。

寿宴过后,北周使团又逗留了几日,那鲁翼不知怎的,对景昀大感兴趣,这几日也不去应酬两位皇子了,只是拽着他在校场里厮杀对阵。

几日下来,景昀将此人摸了个透,他臂力过人,擅使一把偃月刀,一刀直劈下来有开山辟石之力,景昀为了试他的实力直接迎过一刀,却被震得虎口开裂。

和四年前的锋芒毕露不同,景昀甚为藏拙,对阵了几次三赢两输,鲁翼打得痛快,临分别时居然颇为恋恋不舍,握着景昀的手长叹道:“你我各在北周南陈,各为其主,若是有朝一日不可避免狭路相逢,能和你痛快淋漓一战,倒也是平生快事。”

北周人性格豪爽奔放,鲁翼倒是占了个够,这话说得颇有惺惺相惜之感,饶是景昀一直暗藏心计,也有些动容:“若是有朝一日和将军对阵军前,不论输赢,将军也都是我景昀敬佩之人。”

谢隽春在一旁轻飘飘地笑了笑:“景大人、鲁将军真是性情中人,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告辞吧,别耽误景大人回家和娇妻相伴了。”

鲁翼冷哼了一声,眼神略带轻蔑地扫过谢隽春的脸庞:“读书多是薄幸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依然刮过了景昀的耳畔。景昀这些日子早就发现了,这文武正副使相处并不愉快,到了此时居然连粉饰都懒得粉饰了。

一旁的杨湛和杨皓奉命送别,却被晾在一旁了好一会儿,末了那两位使臣才来拜别太子和皇子,大家说了两句场面话,终于将北周使团送走了。

这几日景昀一直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时常忙到半夜三更才回家,这下终于可以把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他归心似箭,正想和杨湛打声招呼先行回城,杨湛却笑着道:“元熹倒是和他们挺聊得来。”

景昀一凛,躬身道:“启禀太子殿下,私交和公事并无相冲,更何况臣乃奉陛下和二位殿下之命与他们相交,仔细想来应该并无不妥。”

“元熹自然会拿捏好分寸,”杨湛瞟了杨皓一眼,“只是还是要小心小人。”

杨皓哈哈大笑了起来:“皇兄向来多思多虑,只是有时却小心过头了。”

杨湛沉下脸来,也不答话,率先入了马车回城了。

杨皓却走到景昀身旁压低声音道:“元熹,一个没有担当却会抢功的人,值得你真心追随吗?”

“殿下说的,我听不懂,”景昀不动声色地道,“我是陛下和大陈的臣子,自然一生要为陛下牵马坠蹬,马革裹尸也不足惜。”

“说得好!”杨皓赞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记着你今日说的话。”

杨皓说完也走了,官道上只剩下了景昀和他的羽林军,烈日炎炎,景昀却无来由地感到了一丝寒意,秋日未至,而这皇储的纷争,只怕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被这事一搅,景昀也没了快马加鞭的念头,而是领着羽林军缓缓而行,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渐渐成行。

到了家中,宁珞正在绣花,见了他欢喜不已,这一个月来,景昀几乎就是凌晨出深夜进,有时候回得晚了便歇在书房,两个人都没怎么正经说过几次话。

绣绷上的四海云纹已经快要成型了,中间的鹤纹也粗见雏形,景昀不免有些心疼:“这针脚密密麻麻的,小心伤了眼睛。”

“我慢慢绣,累了便歇着,怎么会伤了眼睛。”宁珞绣得正开心呢,一想到景昀穿上这件这件衣裳时隽秀的身姿,她的心里便美美的。正说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景昀到了偏厅,偏厅的角落里放着几个楠木盒子,看上去十分贵重,“景大哥,我从库房里挑了几件宝贝,想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应当喜欢,这些日子他们可能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还是送些礼过去缓和一二,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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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那日寿宴上宁珞一时激愤,只是回来后她左思右想了几日,太子殿下是储君,日后若是荣登大宝,定云侯府总是他的臣属,若是惹他不喜,只怕今后要步履唯艰,她身为景昀的妻子,此事又是由她而起,说不得还是应该由她去和陈氏缓和一下关系,受点气就受点气吧,别被景昀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必,”景昀淡淡地道,“我的事情,要你去低三下四赔小心做什么。”

宁珞嗔了他一眼:“我们俩之间还计较什么?难道还让你去低三下四地赔小心不成?”

景昀却不理她,抬手直接让人把礼品直接送回库房:“嫁给我不能千娇百宠,还要为了我委屈求全,我可舍不得。更何况,若是太子殿下需要我们这样如履薄冰的话…”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别想这些了,我正好有事要和你商量。”

宁珞哭笑不得,这可真是蛮横到家了。她也无法,只好问道:“商量什么?”

景昀沉吟了片刻道:“你想不想同我一起去外面瞧瞧?虽然不会有京城的荣华舒适,但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宁珞愣了一下,骤然明白了过来:“你想离京远离这些纷争?”

“是,你觉得呢?”景昀思忖了片刻道。

这个念头在宁珞被梅皇贵妃叫入宫中的那一日便在心中成形,这些日子发生的这些事情让此念愈发强烈,原本他一直觉得太子虽然身子弱了一些,但生性宽仁厚重,堪为储君,然而现在看来,太子虽然宽仁却耳根子软,易受他人挑拨。

如今皇储之争愈演愈烈,他在中间左右为难,再加上瑞王府的夹缠不清,这京城于定云侯府就好比是是非之地,不如早做打算。

宁珞的眼中骤然亮起光来,她上一辈子被困在方寸之地,几乎足不出户,若是能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怎能不让她激动莫名。

“你想去哪里?西北吗?”宁珞强压下心头的激荡,低声问。

西北自然是景昀想去的第一目标,北周之患如鲠在喉,这次和使团中人接触后更是令人忧心,边境不稳,大陈便难有安宁之日,他素来有金戈铁马保家卫国的雄心,若有危难,自然责无旁贷。只是…景昀犹豫着道:“我担心那里秋冬二季气候太过恶劣,不知道你会不会适应不了。”

宁珞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面团做的,自然有办法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的,景大哥,你不用顾虑我,你在哪里,我便去哪里,就算再苦,我也甘之若饴。”

“好。”景昀凝视着她,也不再啰嗦,“这几日得空了我再和岳父大人商议商议。”

没过两天便是休沐了,景昀便带着宁珞去了宁国公府,宁珞自和母亲、祖母闲聊,景昀则和宁臻川一起入了书房长谈。

秦湘兰和老夫人见了宁珞自然欢喜不已,拉着她问长问短,宁贺氏打量着她笑道:“珞儿的气色比起姑娘家的时候还好了不少,肤色也润泽了好多,昀儿待你倒是有心了。”

秦湘兰笑道:“姐姐可别夸昀儿了,只怕被他听到要得意死了。”

“放心吧,那孩子沉稳利落,宠辱不惊,咱们夸是没用的,”宁贺氏打趣道,“只有咱们珞儿夸上一句才能得他一个笑脸。”

老夫人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是一点儿也不假,昀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严肃了些,只怕以后府里的孩子见到他都要怕的。”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宁贺氏抱过她身旁乳娘怀里的小娃娃逗道:“你倒是说说,方才看到姑父怕不怕啊?”

那是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儿,是宁淮承爵后所出,刚刚才一岁,自然听不懂大人这话,只是揪着尾音学舌:“怕…怕…”

宁珞也乐了,凑过去逗那孩子:“真的怕吗?让姑父多抱抱你就不怕了。”

那孩子看着她的眉眼欢喜得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便放在嘴里啃了起来,被乳娘慌忙抽了出来,手指上已经都是口水了。

“哎呦,珞儿看来是真喜欢孩子啊,”宁成氏在一旁不甘寂寞,夸张地叫了起来,“算算时日,珞儿嫁过去也快满了一年了,喜欢便赶紧自己生一个,到时候有了孩子,侯府里便会热闹起来了。”

秦湘兰顿时有些不自然了起来:“珞儿还小呢,开年刚及笄,不着急。”

宁成氏矜持地笑了笑:“自然是不着急的,只不过要早早打算了起来,要是让婆家先发了话那就失礼了,就好比我家萱儿,嫁过去才不到半年便有了喜了,瑞王爷关切得很,说是过了这个月便去别庄里静养,还要我跟着一起过去指点那些下人们怎么养胎呢。”

秦湘兰勉强笑了笑:“萱儿也是个有福气的。”

“哎,我家萱儿这头一胎可金贵着呢,听说宫里头也专门派了人来慰问,赏了好多物件,”宁成氏说得兴起,“珞儿啊,你如今月信准不准啊?世子每晚来不来你房里?要不要婶娘替你调理调理?萱儿这身子,当年可全靠婶娘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