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孩儿愣了会儿,眨巴着眼睛想了下,忽然明白了,然后小小声的问,“先生也不能看么?”

“嗯,不经你的允许谁都不许看。”

“那,那鹤儿可以写许多小秘密吗?”小孩儿既紧张又期待的问。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新奇又刺激,让他的心脏忽然跳的飞快。

席桐一挑眉毛,呦,这才多大点儿的小屁孩儿,竟然就有秘密了?还“许多小秘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展鹤整个人忽然就莫名雀跃起来,他开开心心的收回平生第一本日记,又端端正正的坐回桌边,无比认真又郑重的补了一行字:

“少一颗牙吃饭好辛苦,想快快长牙……”

既然哥哥都说谁都不可以看,那么,那么就不会有人笑话自己了吧?

他就偷偷的,偷偷的跟路过的神仙爷爷说,希望神仙爷爷早点听见。

——

谁知,就是这其貌不扬的红叶镇却在晚饭时候给了大家一个大惊喜:

豆角炖排骨,小鸡炖蘑菇,糊锅面饼子熬小鱼!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非常有理由怀疑这里的大厨是东北来的!

点菜的时候大家就被其他桌的情况吓到了:虽然也是盘子上菜,可这里的盘子个头也忒大了点儿,怪道跑堂的都说算起来俩人一个菜也就够了。

这哪儿是够了,简直够够的!

一行九个人,点了五个菜一个汤,一张八仙桌摆的满满当当,最后一个青菜豆腐汤上来的时候,他们几乎都听到了桌子腿儿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赵老三介绍道:“小人和几个相熟的朋友时常往这边来,吃来吃去还是这家最好,滋味儿足,量也实在,自然不敢跟掌柜的您的手艺比……”

展鸰笑着摆手,“各有千秋,也不必非一较高下,得了,晌午没吃干粮,这会儿且敞开了吃吧。”

这种大盆菜或许不大怎么好看,乍一看好似乱糟糟一团胡乱堆着,可用料实在,酸是酸、咸是咸的,又舍得用火,一般都特别够味。

赶了一天的路,中午也没正经吃面食,现在夕阳西下,温度降低,食欲也重新回来,众人确实有些饿了,说笑一回,略作谦让,便纷纷动了筷子。

果不其然,那里头的肉都炖的稀烂,便是最难熟的排骨也入口即化,里头最肥厚的地方也充分吸饱了汤汁,被染成漂亮的红棕色。

展鹤本来自己去夹排骨的,谁知人家给炖的骨酥肉烂,他一夹,那肉径直从骨头上脱落下来,得亏着席桐眼疾手快,直接用饭碗接住了。

郭先生就笑,“活了一把年纪,临了也粗放一回。”

想他自出娘胎到现在,吃穿住用无不讲究,何曾对着盆吃过饭?

纪大夫照例见缝插针的挤兑他,“实在不必勉强,我瞧着这酒楼斜对面的包子铺买卖不错,想来滋味尚可,不如你去买几个包子,掰成点心那么大小,自己回去对着月亮细细的吃。”

众人忍笑,就见郭先生冷哼一声,视线凝结在纪大夫筷子尖上红棕油亮的肥嫩鸡肉上,“这样热的天,胖子本就不该吃肉。”

纪大夫顿时被戳中痛脚,当即飞快的将那鸡肉塞入口中,三下两下嚼烂咽下去,然后恬着脸辩驳道:“净是胡说八道,我吃的分明是蘑菇!”

众人忍笑,就听展鹤小声道:“说谎不好的。”

桌上顿时憋出几声低笑,纪大夫老脸微红,只做没听见,可是到底不敢再多吃,而是老老实实的吃了许多豆角。

不过话说回来,这豆角是跟排骨一起炖的,早就吸饱了排骨渗出来的油脂,滋味儿当真不错。

至于那糊锅面饼子炖小鱼,竟也很好吃。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弄的这种半个巴掌大的小鱼,没什么腥味儿,难得刺儿也不多,夹起来狠命吸两口便只剩下一排干干净净的骨架了。

展鸰仔细研究了好几条,确定不是海鱼,可这种淡水鱼却也是她没见过的,不知是不是本地特产。

见展鸰十分着迷,赵老三就小声道:“这鱼是这家酒楼的招牌哩,听说是老掌柜的从不知哪儿弄的品种,十分难养,前后花了十多年的功夫才有了如今的规模,光是赔本就赔了七八年,也亏得他们能坚持下来。”

言外之意,您再觊觎人家也不可能告诉您的!

第135章

因为一行人才刚刚启程, 在这个地方并不需要休整多久, 所以第二天补充完了水和菜之后就重新上路了。

出门旅行, 随着视野开阔,每日见识的人物增多,好像所有的人性格都跟着开朗了, 展鹤更是化身为活生生的十万个为什么, 每天复读机一样不厌其烦的提着各种问题, 哪怕其中某些听上去匪夷所思。

“哥哥哥哥,天上为什么会下雨啊?”

“哥哥哥哥, 下完雨,为什么会有彩虹啊?”

“姐姐姐姐,今天分明没下雨, 可为什么打水的时候河上也有彩虹?”

“姐姐姐姐, 为什么现在鸟儿,这样多到了秋冬就少了呢?”

“姐姐姐姐, 为什么有的猴子会生火,可是小鸟就不能呐?”

孩子有求知欲是好事,也不能扼杀他们的想象力, 所以绝世好搭档展鸰和席桐不得不拼了老命的调动起某些在集中已经渐趋模糊的知识,然后尽量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讲解给小孩儿听。

当听说绝大部分的鸟儿会在天气变冷之前就集体迁徙到南方过冬时, 展鹤使劲用自己现有的一点知识进行了联想, 然后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那么远, 难道它们不会迷路吗?”

展鸰和席桐实在是想不起来为什么鸟儿不会迷路了,又或者是现代科学家叫他们过来之前也没有研究出特别统一的科学解释?只好实话实说, “这个问题,哥哥和姐姐也不是很清楚,看来只有等鹤儿以后自己去弄明白啦。”

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有问必答的展鹤难免吃惊,“难道哥哥姐姐也不知道吗?”

在他心里,哥哥和姐姐简直无所不能,竟然也会有不知道的问题吗?

席桐老老实实点头,“世界是很大的,人的生命更是有限的,哪怕就是天下头一号知识渊博的圣人也不敢说自己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有的时候实在没必要硬撑。”

展鹤点头,忽然又敏锐的抓住了他话中的一个词,“有的时候?那有的时候就要硬撑吗?可是哥哥,你不是说要做一个诚实的人吗?”

郭先生就笑了,纪大夫也在旁边看好戏,一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说实在的,这两个小子说的各种知识中,好多连他们也都不知道,谁知道是怎么弄来的?倒像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俩老头儿每日也都跟听新鲜故事似的旁听,如今差不多连自己的马车都不爱坐了,只愿意挤过来凑热闹。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何种环境下长大的,怎么瞧都不像正统的大庆朝人。可偶尔郭先生旁敲侧击当问起来,两人却要么打马虎眼,要么睁眼说瞎话,左右就是不肯讲实在的,所以最后大家干脆也不问了。

谁还没有三五个秘密呢?只要知道不是坏人就行啦。

这种温馨从容的现状,他们实在喜欢得很。

苦了大半辈子了,哪怕就是做梦呢,他们也由衷的希望这个美梦能够尽可能的长一点,再长一点……

席桐再转向自家媳妇,却见对方也已经麻利的转开脑袋,煞有其事的研究起菜谱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是厨师我做主,谁也不能打扰我做菜!

这可真是四面楚歌了。

罢了,男子汉就要多担当些。

唉,他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对小孩说:“这个等你长大之后就知道了,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有时候你分明不愿意去做这件事,可因为种种原因,又不得不做。甚至有时候你分明知道真相,可是为了大多数人,或是你在乎的人好,也不得不撒谎。”

展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拧着小眉头说:“父亲和母亲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先生也时常这样教导我,看来大人的世界真的很麻烦呀!”

顿了顿,他也小大人似的跟着叹了口气,马上又画风一转,“不过我还是想快快长大。”

纪大夫笑道:“长大之后就能吃好多东西了,是不是?”

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

民以食为天,喜欢吃东西有什么不对嘛!

小孩儿也有点不好意思的抿了嘴,点头之后又补充道:“父亲说很多事情要等我长大之后才能做,所以我想快快长大,我想让所有的人跟我一样能吃上肉!”

他的声音中还带着一点明显的奶音,可说出的话却这样郑重,这样令人动容。

这只是一个孩子不假,但未必所有的话都是说过就算的童言童语。

恰在此时,天边忽然一道电光伴随着沉闷的雷鸣,展鹤眨了眨眼又转过头来,笑眯眯的问道:“姐姐哥哥,为什么会打雷啊?为什么会有闪电呀?”

被点到名的两位家长对视一眼,心中都在默念卧槽。这个问题就太深奥了啊,还涉及到电这种非常超前的存在,还真不大好解释。

此时此刻,两个人长期培养起来的默契发挥作用,异口同声道:“想必先生也想答疑解惑。”

展鹤乖乖转过头去看向郭先生,谁知对方张口就非常光明磊落的说:“并不,先生不知道。”

展鸰和席桐:“……”

关键时候掉链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展鹤拍手惊叹道:“哇,先生说的好干脆哦!”

展鸰和席桐齐齐点头,都对他这种推卸责任的行为十分不齿,好歹你也是先生啊,不要面子的嘛,在学生面前这样干脆利落的承认自己的短板就不觉得惭愧吗?

郭先生似乎是笃定要将诚实的美德发扬到底,笑呵呵的说:“先生我只是负责教书育人,只知道书本上的道理,问我如何写文章如何考科举,甚至如何为官做宰,如何研究帝王心术那没的说,可似此类天地自然间五花八门学问,自然还是你哥哥姐姐更加精通一些。圣人有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嘛。你哥哥刚才不也说了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先生自然要以身作则的。”

席桐:“……”

请问哪里可以买到后悔药吗?

然后下一刻就见一家客栈的两位掌柜的齐齐仰面躺在车板上,高一声低一声的捏着额头哼哼,“头疼。”

展鹤正担心,就听纪大夫笑道:“罢了,你都问了好几天了,快叫他们两个歇歇吧。这又是赶路,又是查看情况,又是生火做饭的,一人身兼数职也够累的了。”

展鸰和席桐同时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对着纪大夫比大拇指,心道平时真没白疼你这个老头,关键时候真管用。

纪大夫冲他们挑了挑眉毛,胖胖的脸上就有些得意,然后又比了三根指头。

也不能白给你们出力,至少三盒点心,要有蛋黄的!

展鸰瞪大眼睛,一根!

臭老头,这不是趁火打劫坐地起价吗?一句话就值三盒点心了?价格涨得未免有些快!

纪大夫严肃着胖脸摇头,权衡利弊,忍痛伸出两根。

成交!

展鸰再次心安理得的躺了回去。

算了,三盒就三盒吧,反正你也没说什么时候要不是?我也没说多大小的盒不是?

哇,躺着太舒服了……

实在不是他们两个有意推脱教育的责任,这都多少天了,也不知道小东西哪来的这么多精力和这么多问题,只要睁开眼睛,小脑瓜和小嘴巴就没有一会儿歇着,叭叭叭问个不停,他们两个人的嘴皮子都说干了多少次,这会儿脑袋实在是转不动了。

席桐悄悄捏了捏自家媳妇的手,在她手背上飞快的点了几下摩斯码,翻译成汉字就是孩子。

展鸰:“……”

展鸰悚然一惊!

妈呀,是呀!

展鹤无疑是个优秀的孩子,他们的教育方式已经经过验证,也没有多大问题,完全可以被借鉴和推广。也就是说,假如他们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岂不是还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重复无数遍?

这还不算小时候换尿布等等……

真是想想就觉得痛苦!

养孩子真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儿!

两位将来的爸妈对视一眼,默默的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长年累月照顾孩子什么的,还真不如让他们两个出去执行任务!

唉,这么看来似乎晚要孩子,或者是不要孩子也没什么不好……

罢了罢了,都是天意,且行且看吧。

展鸰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始准备提前缅怀自己随时可能逝去的简单快乐生活,忽然心间灵光一闪,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几乎忍不住浑身发抖了,又反手给席桐敲了一段摩斯码,翻译成汉字就是:先生。

席桐微征,然后……“噗!”

对啊,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既然郭先生之前已经明确表态不会走了,这辈子就要跟他们住在一块儿了,那岂不是说日后即便他们有了孩子眼前就有现成的老师?

哈哈哈哈,教育孩子这种事,说到底,本来就不止是家长的责任嘛!

还有纪大夫,瞧他们两个如今精神矍铄的劲儿,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平日闲来无事,完全可以帮他们……看孩子嘛!

想通这个关节之后,两位家长忽然又觉得肩头的担子轻快了许多,忍不住长长松了一口气,躺着更舒坦了。

可也不知为啥,郭先生和纪大夫突然就觉得背后阴恻恻的……

展鹤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先给两个老头抓了条毯子过来盖上,认真道:“夏日伤风不容易好的。”

然后又将两条小短腿在车厢中缓缓挪动,吭哧吭哧去到展鸰和席桐头顶上方,十分生疏的帮他们按摩脑袋。

“姐姐辛苦啦,哥哥辛苦啦,鹤儿帮你们揉一揉就不疼啦!”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十分感动,道谢之后忽然就觉得,也许有个小孩子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第136章

一行人继续往东, 中间几日连绵细雨, 非但不影响行程, 反而将那暑热去了八九分,赶路这种略有辛苦的事也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有几段路非常荒凉,走大半日都遇不上一个行人, 展鸰和席桐便进车里坐着, 叫那几匹马痛痛快快放肆一回, 任由它们在两边的草地上乱跑。

如今这几匹马也有了规矩,该玩的时候玩, 该闹的时候闹,可是但凡一打呼哨,不多会儿就呼啦啦跑了过来, 很是懂事。

马天生爱自由, 尤其是这种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得了空一个劲的撒欢儿, 甩着尾巴挑选新鲜味美的嫩草吃。尤其是下着小雨的时候,简直能在地上打滚,站在雨里拼命甩着鬃毛, 嘶嘶的叫声都能听出几分愉快。

郭先生就感叹,“到底是有灵性的, 瞧着它们在野地里玩耍, 到底是比干站在马厩里还要神骏。”

一时间, 展鸰和席桐也不知道为了一己私利叫人把他们弄回来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了。

“事已至此你们也不必多想,”郭先生看出他们的心思, 忙出言安慰道,“历朝历代爱马之风甚浓,即便没有你们也会有旁人,与其落到某些无良之辈手中,还不如是你们。起码是真心对待,又得空就带它们出去散心。”

都到了这一步,也只好这么想了。

本来这趟旅行都是顺顺利利的,谁知在快到沂源府的时候却出了一个意外的小插曲。

正值夏日,路边繁花烂漫,姹紫嫣红争相怒放,美不胜收,叫人看了便心情愉快。展鹤从未一次性见过如此之多的花朵,开心劲儿就甭提了,小孩儿每到休息的时候就停不住脚,必要在附近溜达一圈才罢休,展鸰也给他画了好几副幅像,效果都很不错。

她给展鹤画,席桐就给她画,而且还给加点背景什么的,画面感十分强烈,效果格外突出,连纪大夫这么挑剔的人都说不出毛病,不过到底又跟郭先生两个老头子挤眉弄眼的打趣了半天。

所以说,跟小情人一块儿赶路就是这点不好,动不动就腻腻歪歪的,啧啧,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怎么自处。

若换了旁人,被他们这么说笑只怕要羞的抬不起头来,可惜一家客栈两位掌柜的没成亲之前就被人打趣过千百遍了,其中还包括清宵观的道士们,堪称身经百战千锤百炼,那叫一个刀枪不入。

所以他们非常不害臊,反而变本加厉的秀恩爱,反倒让那两个始作俑者酸掉满地大牙。

哼哼哼,该的!

这日又到了傍晚,众人却错过了宿头,便在外面露宿。因为天气尚暖,晚上温度正好,难得万里无云繁星满天,放眼望去一片银河璀璨,雄浑壮阔之美令人舍不得眨眼,野营倒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展鸰就忍不住感慨,“到底还是现在这样未经污染的天空澄澈美丽,到了现代社会,都是雾霾,还有各色的光污染,想看星星多难呀!还不如看高空抛烟头和天上的飞机灯来的实惠。”

席桐笑了半天,也是十分赞同。

因为前几日刚下过雨,两个人还在附近一带的林子里发现了许多可以吃的蘑菇,便用他们带的大骨汤膏熬成浓浓的一锅汤,准备等会儿直接涮锅子吃。这么一来既省事,又不占地方,而且等会儿刷锅刷碗的时候也能少刷几样,大家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饭气氛又好,实在是上上之选。

展鸰还和了一块面,先把它放在一边,慢慢自己发酵,预备等到吃锅子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揪成面片。

煮火锅的时候最后来一点面,简直是画龙点睛好吗?错过什么都不能错过它的!

众人正欢欢喜喜的准备,这个刷锅那个洗菜,忙活的不亦乐乎,那快乐的氛围比过年也差不了什么。谁知就听刺客忽然刨蹄子叫了几声,众人抬头看去,就见小孩儿捂着一只手,瘪着嘴往这边走过来了。

见他神色不对,众人连忙出声询问。小孩儿这才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又把那只手伸给他们瞧。

“哇啊啊啊,痛!”

众人定睛一看,就见他手背上有一个地方明显红肿起来,上面似乎还有一点小东西正一动一动的往里钻,这种诡异的现象,看着人头皮发麻。

还是纪大夫有经验,头一个喊出声来,“这是被蜜蜂蛰了,快快,谁去快把我的包裹拿来!”

被蜜蜂蛰了之后,蜜蜂的尾巴就会断在人身上,然后不断的释放毒液,需要尽快将断尾取出,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降低伤害。

不等他说完,席桐已经去了,纪大夫后半句才刚说出口,他就已经把布包拿了过来,然后麻利的抖开,从中间取了镊子用酒精消毒后递上去。

纪大夫都顾不得夸他,抓起小孩的手,一边轻声安慰,一边将断尾飞快的弄了出来,然后又撒了药粉。

“好啦好啦,”他抬手刮了刮小孩的脸蛋,笑着安慰道,“还算走运,只是寻常的蜜蜂,不是毒性强的马蜂,个头也小,咱们这样快的弄了出来,过不了多久就消肿了。”

听他这么说,大家才算放下心来,只是不免又安慰几句。

展鹤除了当初被丢在外面,险些冻死之外,还是头一回遭这么大的罪,着实掉了不少眼泪,这会儿还抽抽噎噎的。

没想到花朵那么漂亮,中间还隐藏着危险,弄的他以后都不太敢去碰花了。

心疼之余,郭先生又忍不住笑,趁机教育道:“喜欢花倒没什么错,这会儿可受了教训了吧?凡事过犹不及,以后可要小心些。”

展鹤窝在展鸰怀里嗯了一声,难免有些委屈,又小声辩解道:“可是我没想伤害它,就只是看那朵黄色的花好看,想摘来给姐姐,却没想到里面有一只蜜蜂,我一动那花,它就一下子飞了出来,猛地在我手上叮了一下就跑了。”

说完,又掉了两颗金豆子。

呜呜,真的好痛呀,火辣辣的。

自己真的没有看见嘛,小蜜蜂为什么那么生气?

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众人又是爱又是笑,展鹤哼哼唧唧的把脑袋埋在展鸰怀里不出来了。

纪大夫慢慢收拾好东西,又说:“得啦,你也不必继续委屈了,这是一场误会,大家都付出了代价。你好端端的挨了一下,要痛上半日,固然可怜。可殊不知那小蜜蜂更惨呢,你可知道?它蛰了人之后就要死啦!”

不管什么东西,生命只有一次,哪怕是痛,忍过去之后就好了,可是一旦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所以说到底,还是那只小蜜蜂更倒霉一些。

展鹤一听,果然顾不上哭了,脸上还带着泪珠,便已经呆住。

“为,为什么呀?”

展鹤就叹道:“因为它的刺上有倒勾,一旦刺入皮肤便会死死勾住。而等它想飞走的时候,那倒钩便会连它的一些内脏一起拉出,没了那些东西,什么也就活不成啦!”

听到最后,小孩儿的脸都白了,眼睛瞪的大大的,显然吓得不轻。

过了一会儿就听小东西忽然哇的一声,又扯开嗓子哭了起来。

“我,我不痛了,是我不小心吓到它,它没有错,不想让它死啦!”

众人一怔,都没想到小孩的心思变得这么快,惊讶之余还有点久违的感动。

唉,到底还是个孩子呢,心性这样单纯。

展鹤这一哭就哭了半日,简直比刚才自己被蛰到还伤心,一群人七嘴八舌安慰了许久,可小孩儿还是非常难过,还哭哭啼啼的原路返回,蹲在地上找尸体。

众人哭笑不得,到底也跟他一块找。

这附近一带花又多,草又密,小小一只,蜜蜂能有多大?此时天色微暗,一群人找的头昏眼花,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只死蜜蜂,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那只。

展鹤却认定了,憋着两包眼泪小心地将它捧回来,借了小铲子,亲自挖了一个小土坑,给小蜜蜂认认真真的修了一座坟墓。

最后,小孩儿洗干净手,像模像样的拜了拜,非常愧疚的说:“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吓到你了,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啊。”

说完,难免又掉了两滴泪。

在他迄今为止的短暂人生中,这大概是头一次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杀死了一条小生命,自然心中郁郁。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只是一只小小的蜜蜂,却对孩子产生了这么浓烈的影响,都有点不知所措。

借这件事教育他尊重生命自然是好的,可千万别抑郁太久啊!

几个人又轮番安慰一回,好不容易好些了,都暗自出了一身汗。

莲花麻利的打水,请大树从车上搬下来大铁桶,又动手支起移动的洗澡帐篷,预备等会儿吃完饭大家轮流洗澡。

白天就出了一身汗,稍后吃火锅少不了又要折腾,要是不洗一洗,怎么睡得着?

一直等到火锅咕嘟咕嘟的冒了热气,那浓郁的热气伴随着夜幕缓缓四散而去,笼罩了整片营地,展鹤的肚子咕噜一声,注意力终究被拉了回来。

展鸰笑道:“赶了一天路,饿坏了吧?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啦!”

小孩儿点点头,乖乖的跑去洗手,又顺便去看了看自己养的小蝌蚪,结果就欢快又惊喜的蹦着跳着回来了。

“姐姐,姐姐!有腿腿儿啦!小蝌蚪长出脚来了!”

话音刚落,郭先生头一个围了上去,谁知天太黑,根本看不清,也不知道小东西眼睛怎么就这么好使?

到底还是纪大夫,胖老头慢悠悠举着一根火把过去,“分明是两只老花眼,还跑这么急?黑灯瞎火有什么用,瞧瞧,这不还是抓瞎了吗?”

郭先生着急看蝌蚪长腿,都顾不上跟他斗嘴,“罗嗦什么,快快快,快照照。”

纪大夫就把火把往那个水罐上方移了移,众人定睛一看,就见果然有几只小蝌蚪已经长出了后腿,正在水中一蹬一蹬游的欢。

头一次见这个的郭先生啧啧称奇,自己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兴,奋劲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小弟子。

纪大夫就在旁边撇嘴,孤陋寡闻了不是?

小蝌蚪的变化终于冲散了小蜜蜂的死亡带来的阴霾,大家兴高采烈的讨论了一回,这才意犹未尽的回到篝火旁边吃火锅。

牛骨的汤底加上今天刚摘到的新鲜菌子,简直鲜掉嘴。纪大夫没忍住,先喝了一碗汤暖胃。

啧啧,这滋味,只涮火锅,吃了之后倒掉那不是暴殄天物吗?就得由他这样识货的人怜惜才好。

到底是出门在外,在食材方面不免受限,今天的涮菜之中素菜为主,几乎没有什么荤菜。唯一的一点荤腥就是出行前带的风干鸭,展鸰将它用手撕成细条,放在火锅里,涮一涮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因为是夏日,大家本就有些胃口不佳,对于荤菜的渴望远没有冷天时候那么强烈,而且汤底就是牛油和牛骨熬制的精华,十分香醇可口,倒也不差那点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