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安半真半假的把家里的事说了下,没说是他爸打的,只说自己摔下楼梯受伤了请了半年多的病假,等过几天就回学校。付振勇对学生还算尽心,叮嘱了他几句在家好好念书别耽误功课,苏子安点头应了,又道:“付老师,我刚才听见你说学校分房的事儿…”

付振勇脸色有些尴尬,他觉得自己和老婆吵架被学生撞到总有些没面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子安也想到了,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这大半年没去学校,跟着我一个亲戚在学做生意,虽然都是些小买卖吧,但也赚了点钱。我那个亲戚家小孩也要来市里读书,就想着买套房子。但是我们没没什么门路,付老师您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吗?”他没说自己要,假借亲戚的名义反而更容易让人相信。

付振勇还没吭声,他老婆先插了话,道:“知道,知道,我们在市里住了七八年了,怎么会不知道?小苏你们家亲戚想买多大的房子?我帮你们打问一下。”

苏子安笑道:“两室一厅的就可以了,就是想要个一楼。”

付振勇他老婆也是个精明的,她家要买的那套房子是五楼,她满心想卖出去,就道:“五楼不好吗,五楼还带个阁楼呢,上面一层你没见过吧,可宽敞了,大家都抢着要五楼,比一楼好多啦!”

苏子安道:“家里还有老人,腿脚不太方便,就想着要个一楼来回接送孩子买个菜什么的也省事儿。”

付振勇他老婆有点丧气,但眼睛转了下,还是应承下来,道:“行,买房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给我留个电话,回头我瞧见合适的喊你来看。”

“师母,这事儿麻烦您了,要是能买在这个小区那就最好了,我亲戚家的小孩正好想读实验中学呢。”苏子安在纸条上写下电话号码道。“这边环境不错,上回我陪着亲戚来看了一回了。”

付振勇他老婆听见他这么说心里也高兴,跟着道:“可不是,这边的小区是新盖的,旁边还要盖个商场呢,买什么也方便。”

“是,我们也听说了,规划的不错。”

苏子安这话一说,倒是让付振勇他老婆有点意外,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瞧着这个年纪不大的男孩清俊斯文,的确是跟学校里的那些孩子不太一样,说话做事也十分稳妥,心里忍不住猜测这是市里哪位领导家的小孩。能知道这片小区规划的,多少都跟市里领导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她自己家里就有个工商局的亲戚,亲戚之前说了一些,她都记在心里,不过是为了以后把这房子推销出去做准备。

她和丈夫都是学校里的公职人员,等着单位分福利房呢,她要是自己掏钱买了那得多吃亏啊!

付振勇在旁边一直欲言又止,但是他老婆在家当家做主习惯了,没给他插话的时间,利落地把事情谈好,只说过两天就喊苏子安来看房。付振勇瞧着他们有说有笑,把事情敲定下大半,心里有点紧张,等苏子安走了之后,忍不住道:“你真要给他找房子?上哪儿找去啊,咱家那套可是五楼,人家要一楼呢…”

付振勇他老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你真是真傻还是假傻呀,你们学校里那么多指标名额,你去跟校领导换一个不就成了?”

付振勇无奈道:“好吧,我去试试。”

只是事与愿违,付振勇已经跟学校签好了购房合同,校领导生怕他反悔,签了字的就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要换也换不成了。

校领导这会儿也有点为难,道:“小付啊,你看本来是可以让你先挑的,但是签了字的就不能改了,要是人人都来换一下,我们也很难做,你说对不对?不过你放心,你为学校做了贡献,校长那边也都记在心里呢,年后人事调动,有个不错的提升机会,你好好把握一下。”

付振勇心里略微动了下,他知道提升里面有一个不错的位置,如果换了平时根本轮不到他,但是现在他买了一套房子所以有了一拼之力,要是再买一套,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了。他心里这么想着,忍不住就抬头问道:“那还有房子吗?”

校领导愣了下,道:“什么?”

付振勇咽了下口水,干巴巴道:“还有,还有一楼吗?我可以回去动员一下朋友,帮学校解决问题,看看还能不能再卖出去一套。”

能卖出去一套都能让校领导偷着乐了,如今付振勇一个人要完成两份儿任务,校领导立刻就拿出小区的图纸,圈了几个位置给他看,道:“这几栋靠前的都是咱们学校的,你要是能卖出去,给的价位跟你一样,外面卖500元一平,学校内部价375元一平,这里大部分是80平的房子,也有几套大点,120平。你要是卖两套这价格还能再低一点,我给你争取争取,你放心,绝对不亏待你。”

付振勇点头应了,拿了那张圈画好位置的图纸又问了几句,记好了这才出去。

苏子安很快就接到了付振勇的电话,约好了时间一起去看了新房。他也没找别人,自己租了个面包车接上张姥爷,一老一少去看了房子。

苏子安路上跟张姥爷说了下套词,让他装那个有钱的“亲戚”。他赚钱的事只告诉了他妈和姥爷,张姥爷也知道外孙手里有点钱,但是听见他要买房子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道:“小安,那可是一大笔钱啊,你想好了吗?”

苏子安半开玩笑道:“姥爷我小时候写我的理想,就写了将来有一天想买一整栋房子,咱们全家都住在一栋楼上那才热闹呢。”

张姥爷也笑了,道:“可不是,你打小干什么事都认真,拿了两个装酒的纸盒子还做了楼房的模型,姥爷还给你留着呢!不过这真要买房子了,你得跟你爸妈也商量一下吧?这房子到底写谁的名儿啊…”老头心里犯嘀咕,他是觉得苏子安太小写不了名字,但又平白给女婿这么大好处心里不是滋味,他还记得外孙被打断肋骨的事儿呢。

苏子安早就想好了,低声道:“这房子您别跟其他人说,暂时先写您的名字,等以后您再转给我妈。姥爷,您记住了,我买房子的事绝对不能让我爸他们家的人知道…”

张姥爷眉毛跳了一下,心里有些明白过来,带着点酸涩道:“小安你跟姥爷说实话,你妈是不是跟你爸过不下去了?”

苏子安抿了抿唇,原本就有些瘦削苍白的脸上血色更淡薄了几分,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道,早做些准备总是好的,我爸是不可能给我们留些什么了,我买套房子给我妈留着,以后她也不至于让人欺负。”

张姥爷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好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儿来,只能叹了口气,默默地看着窗外了。他是老一辈的观念,劝和不劝离,但老头也是真心疼爱外孙和大女儿,女婿一家实在是混蛋,尤其是那个得了癌症的大哥,哪里有弟媳还要伺候大哥的道理?真要出什么事儿他还是站在大女儿这一边的,毕竟是娘家人。

两个人沉默了一路,张文青离婚的事已经有了苗头,这就像一根刺卡在张姥爷心里,又心酸又难受。

一直到了那个小区,下了车瞧见那一大片新盖好的楼房之后张姥爷才舒了一口气。他这次来全程跟在苏子安身边,听着外孙和那两个老师模样的大人打交道,心里忍不住有些快慰。大女儿性子软,好在还有外孙帮衬,小小年纪赚了大笔的钱不说,还有这份儿孝心能想着给亲妈置办些家业,比他那个不争气的老子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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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张姥爷印象中的房子:

张姥爷(自豪):小安,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用纸箱壳子做了房子,可好看了,姥爷都给你留着了!

苏子安:姥爷您真留着了啊……

26 两套房子

付振勇带着他们看了小区前面的几栋楼,都是位置靠前的,东边两栋一楼还带一个小院,面积不大,但是种两棵月季、栽棵石榴树,旁边停放辆自行车是足够了。

苏子安一眼就看中了那个小院,他以前做梦都想有这么一套小房子,但是那时候房价已经涨到没谱了,把他卖了也不够买个车位大小的地方,更别提这么一个独立小院了。

因为苏子安一开始说了“亲戚”要买,加上是个做生意的个体户,这年头都知道个体户有钱,付振勇两口子也陪着苏子安他们多转了好几栋房子,两个人牟足了劲儿想把房子推销出去。尤其是付振勇他媳妇,话里话外一直跟张姥爷提五楼宽敞明亮,他们有自己房子的钥匙,打开门请老头进去看了下,因为还是毛坯房,也就看了下布局和采光。

张姥爷有点儿动心,但是他又顾忌这么大的房子太贵,没应承下来。苏子安是知道过几年房价大涨,他要是买了付振勇家的这套,怕是过几年还要再惹出些不痛快来,于是也没说话。

付振勇也瞧出这二位只想买一楼了,但就这样他也挺高兴的,能多卖出套房子也是立了大功了。

苏子安手里的钱一把交清是不够的,张姥爷想给他凑上几千,把房子买下来,但是苏子安没要这钱。他记得九几年的时候单位卖房子也管着贷款,那卖的叫一个迫切,他手里钱不够,倒是可以试试贷款。

贷款需要抵押,张姥爷痛快地拿了自己在市里的那间小杂货铺做抵押,但是可惜的是杂货铺的产权有点不清晰,当初买这铺子的时候是买的一家纺织厂的下属单位,面积不小,但是产权归属不是一方,75%归个人,25%归原来的老纺织厂。要拿出去抵押的话还需要个人和单位一起开证明才行,老纺织厂这几年效益不好关门了,当初那些领导也不好找,一时犯了难。

苏子安手里捏着两万来块钱,眉头拧成个疙瘩,他离着买那套房子还差一万块钱。

贷款的事儿没了希望,苏子安干脆一心扑在赚钱上,简宇桓那位小少爷还没从京城回来,他就一门心思放在画室上,他现在是按课时收费的,比论天好的多,如果多努力一些也能积攒下不少。

李珂的画室已经办的初具规模了,他对这个闷头干活的瘦弱男孩也有点好感,瞧着他给学生做完示范,趁着休息的空挡给他递了一瓶水过去,道:“怎么了,这几天也太拼了,我听他们说你连晚上的人体课都接下来了?”

苏子安喝了水,嗯了一声,坐在那慢慢休息,道:“我需要钱,家里最近在买房子,还差一点。”

李珂模样俊俏,侧身坐在旁边的储物台子上,翘着腿问苏子安,“缺多少?不行先从画室里拿一部分,好歹你也算是入股了的。”

苏子安愣了下,道:“我什么时候投钱进去了?”

李珂笑嘻嘻道:“上回不是拿了两百块钱去买静物罐子,也算投资了啊。”

苏子安哭笑不得,道:“那才两百块…”

李珂看着他,道:“我说真的,不如你跟我合伙干得了,我家里一直催着我回天津呢,到时候我可能回留在那边的美院再读几年,这边画室肯定管不了了,说实话,就这么散了吧我不甘心,扔给别人也不放心。”

李珂之前几次喊苏子安投钱入伙,苏子安说不动心是假的,他这段时间跟李珂接触下来,也明白李少爷是什么人了,虽然有点花心,但是绝不用强,前后试探了他几回没得到回应之后,俩人相处起来倒是跟哥们儿一样,加上那点心知肚明的小心思,互相保守了对方一个秘密一般,倒是比平常朋友还亲厚几分。

投资画室的事儿苏子安还在犹豫,他手里钱不多,目前来说比较想买下套房子搁在那,贷款不行的话,买套60的也够了。双胞胎当年没好好上学,混成那副惨样,苏子安如今恨不得从小抓起,好好教育一番,钱可以再赚、房子也可以再买,管好弟妹上学的事儿是目前最重要的。

苏子安耐住了性子慢慢筹钱,付振勇却是坐不住了。

他亲自去找了苏子安,又问了下买房子的事儿,因为之前张姥爷说了买房子的事儿交给外孙,付振勇大多时候都是直接来找苏子安的。

苏子安把贷款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下,道:“我们也想尽快定下来,但是付老师,贷款的事解决不了,我们也只能再等等。最近手头比较紧张,资金周转不过来,要不等过段时间再联系您…””

付振勇自己就在买房,对贷款的事知道的多些,听见苏子安这么说忍不住皱眉道:“贷款的事也不是不能解决,就是你们没单位作保,银行那边是不太好办,不如我充当下保人,你先付一部分订金把房子订下来?”

苏子安吓了一跳,道:“付老师,您给我担保?”

付振勇刚把卖掉房子的事跟校领导汇报上去,哪里肯松口,当即道:“对对,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你要是银行做不了抵押,我给你当个担保人也行。就是订金的事你回去跟你亲戚家说一下,要尽快交上。”

苏子安没想到付振勇会给自己当担保人,不过九几年还没有坑骗担保这回事,民风还是比较淳朴的,贷款也不难,可能付振勇也是想尽快把房子卖出去完成任务。他答应了一声,道:“那订金交多少呢?”

付振勇紧张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五千行么?”

苏子安已经做好了去借钱的准备,没想到他开口说出这个价格,忍不住又问了一遍道:“多少?”

付振勇有点紧张,搓了搓手,道:“一套订金五千,我知道这个是有点多了,但是房子位置你可以先挑,而且有我和学校作保,可以贷款慢慢还,怎么样?”

苏子安手指暗地里掐了自己一下,才勉强克制住不翘起嘴角,沉吟了一下,道:“付老师,订金没问题,今天就可以办理好。贷款大概要分多久还清呢?”

付振勇对这个事儿也没概念,他办的贷款手续还是学校里帮着跑下来的,就把自己的信息跟苏子安说了下,道:“没有利息,大概是分十年还清吧。”

苏子安慢慢吐出一口气,把加快的心跳压下去一点,看着付振勇认真道:“付老师,如果我买两套房子,也享受这样的待遇吗?”

付振勇才是高兴的要疯了,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多推销出去一套房子,当即点头道:“可以!我给你打包票,绝对没有利息,你也可以分几年慢慢还完,没有问题!”

付振勇怕苏子安反悔,当天下午的课也请了假,跟别的老师换好之后,亲自骑着自行车带着苏子安把手续跑完。市里最初这批房子卖的不太正规,有点内部房的意思,因为是付振勇陪着跑前跑后,财务也挺卖他的面子,利落地给开好了收据。

苏子安付了一万块钱换来了两份卡着印章的薄纸,还有一张手写的收据单,简陋的不行,却也沉甸甸的烫手。他把这些握在手里的时候,心里才终于踏实了,有了这些资产,将来就算张文青带着双胞胎出租房子过日子,也不至于吃不上饭了。

两套房子订购下来,苏子安只有撸袖子赚钱这一条路了,他把剩下的一万来块钱尽数投到了李珂的画室里,正式入伙了。

画室名字更改为“新方向工作室”,重新开张了一回,苏子安和李珂一起去剪彩,自娱自乐了一回。

苏子安看着画室名字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声,他上辈子认人不清,这一回只盼着找准了方向,好好重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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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两套房窝也是土豪篇:

入住新房子的苏子安同学每天的日常任务为:

很开心的收拾房间——

很开心的种花种草——

很开心的赚钱还房贷——

苏子安:我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小少爷(幽怨脸):…喵。

苏子安:咳。

27 事出有因

画室一办起来工作就特别多,苏子安忙个不停,又上课又管招生,一连几个月都没能睡个囫囵觉。新桥镇离着画室太偏远,苏子安干脆住在了画室里,在楼上找了个小单间,凑合着收拾出来住在那,拿画室当了家。

画室里不少学生都是高三年级的,李珂跟附中关系不错,大部分学生都是附中或者附中介绍来的,生源稳定,而且一跟就是至少三个月。说不好听一点,除了附中原本那些从小培养的苗子,不少学生都是速成的艺术生,老师带着突击三个月的专业课,加上他们之前还算可以的文化课,两边成绩一加,考个一本学校没什么太大问题。

苏子安带着的就是这么一批速成的学生,有几个还是复课生,年纪比他还要大出两三岁。苏子安也有意识地表现了一把,在这些学生刚进画室的时候就露了一手素描人像的画工,第一堂课就让这些学生惊艳了一把,再往后就算有觉得他脸嫩的,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见了喊一声“老师”。

李珂是知道苏子安真实年纪的,每回瞧见苏子安在那绷着脸教训学生的时候,都特想笑,但是仔细瞧过去,又觉得苏子安表现的的确比那些毛头小子们成熟许多,还真有点老师的样子。

李珂年底要回天津,把画室连同账本一起很放心的交给了苏子安。李珂家境似乎不错,对账目什么的不太细心,那个账本上前一半字迹潦草,后一半因为是苏子安开始参与画室运作,写的就比之前详细很多。苏子安原本就是做惯了这个的,上辈子开画室可是有年头了,如今再做一遍自然比李珂这个刚起步的做的周全。

两个人合伙开画室,相处的久了也慢慢知道了彼此的脾性,苏子安小心谨慎,为人温和,而李珂这人却是空长了一副漂亮的壳子,为人处事大大咧咧,除了个人作风问题上有点太过花心之外,对待哥们儿还是挺仗义的。

李珂前后试探了他几次,苏子安没有回应他,这人也就慢慢对苏子安歇了心思,找了其他的男孩处朋友去了。

苏子安经常瞧见李珂身边有不同的男孩,只是感情的事两厢情愿,又都是成年人了,他看见了也不会多嘴过问。

苏子安怕自己再遇到第二个“方晨”,自己十多年的感情变成个一厢情愿的笑话,他这回一定会更加谨慎地选伴侣,最好是一起长大的那种,知根知底。有的时候他也会有意识在自己周围观察一下,试着找那么一个人慢慢培养起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总会比那种飞蛾扑火似的狂热的爱来的更真实一些。

上辈子活的窝囊,死的冤枉,这一回他可不想再尝一遍那样的滋味。

能赚点钱给自己置办个温暖的家,让母亲和弟妹都过上舒心的日子,再找个对自己好的人,也就足够了。现在房子有了着落,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了,剩下的事儿慢慢来,总会比以前过的好一些。

苏子安一直忙到过年才休息了几天,他本来想回新桥镇老宅子,但是张文青比他快一步,先来了画室找他。

画室里还有两三个学生,家都是外地的,过年也不回家了留在画室画石膏像。张文青进来的时候,那几个学生还喊了一声阿姨,听见她来找他们苏老师的,立刻跑去喊了,一口一个的苏老师,叫的张文青都有点愣住了。

她原本以为画室是那种带小孩儿的,没想到这里的孩子都比苏子安年纪大,略微问了几句,得知这些人还都是高三的学生之后,张文青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一边觉得苏子安有本事自己心里高兴,一边又在心里怨恨起了苏元德,要不是苏元德和他那个大哥,她儿子也不至于念到高一就断了学业,更不会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干活。

张文青看着画室里那几个孩子上课,心里就酸疼的厉害,琢磨着寒假之后怎么着也得送苏子安去学校念书才行。

苏子安在里面画了会儿油画,出来的时候手指上还沾着些松节油,见张文青来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走过来道:“妈,你怎么来了?”

张文青道:“今天你奶奶家那边打电话来,让我们过年去那边一起过,这都好多年了,还是第一回亲自给我打电话。我就想接上你,我们提前去一趟就算送年了,过年咱们还是在新桥镇自己过吧,就不去那边了。”

苏子安对老苏家没什么好感,听见张文青这么说也点头答应了,道:“好,我陪您去一趟。”

苏子安刚才弄油画身上沾染了点颜料味道,但是好在身上没有脏,把手洗干净了就跟着张文青一起出去了一趟。画室里还有一位生活老师,有人照料,也不用他太操心。

张文青是个老实本分的女人,往年都会准备下厚礼,今年虽然跟苏元德分开住了但是对老人还是尊敬的,因此早就买好了分量不轻的年礼,一路上提着去了苏家。苏家住在较偏远的乡下,市里的交通车不到那里,需要转三次客车然后再步行一段距离才到。

张文青买的年礼不轻,一路上都是苏子安在提,坐车还好,有个地方能暂时放一下,走这么长一段路可实在是有点受罪。

张文青心疼儿子,要自己提,苏子安哪里肯让她提这么沉的东西,推开她笑道:“妈,你不知道,这样锻炼肌肉,都不用去健身房了…哦,健身房就是专门活动的地方,咱们市里就一家,在西三路那边,上回简宇桓去了,还拿了副哑铃送我,就搁在我屋里呢,不比这个轻。”

张文青也想起来了,苏子安屋里还真有这么个东西,“小简那孩子,还真是没少鼓捣这些奇古怪的玩意儿,上回小辰玩的那个棒球也是他的吧?”

苏子安点头道:“对,他爱好挺多,就是不太定性,没几天就不玩了。”

张文青笑道:“还小呢,这才多大,你跟他那么大的时候也是一天一个花样,以前我也没想到你会喜欢画画,还能画这么好呢。对了小安,有日子没见你去给小简上课了,怎么,他中文学好了?”

苏子安道:“没呢,他跟他爸去京城了,可能过段时间才回来吧。”

张文青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她们跟张建良虽说有点远房亲戚关系,但是毕竟不是一路人,张建良那可是大商人,她们家就有个小杂货铺,要不是小少爷要跟着学点中文,怕是两家一辈子都没有交集。

两个人一直走了很久,路上挺冷的,风有点大,苏子安背着那么多年货走的背上都有点出汗了。

不远处传来小货车的声音,张文青忙拉着苏子安站在路边招手,想让人带她们母子一路,这里临近苏家住的地方,不少人都是亲戚,带人一路也是常有的事儿。

小货车上坐着的果然是亲戚,论辈分苏子安要喊一声六表叔。张文青上前去搭话,可是这位表叔却对他们半分也不客气,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恨不得用下巴瞧人了,道:“我这还有急事儿,先走一步了啊。”

张文青的笑容凝在脸上,她咬着唇看那辆小货车开远了,回头从苏子安手里拿过两袋东西,自己提着往前走,“小安,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咱们以后…以后再也不来了…”

苏子安也是很久没来苏家了,他一向对爷爷奶奶这边的人没什么好感,他小时候还在这里住过,那会儿苏元德在外地当兵,他妈每天都被他奶奶指着鼻子骂,他就更不用提了,没少被这里的堂哥堂姐欺负。这个六表叔也是欺负他们家欺负惯了的,做出这样不近人情的举动也是预料之中。

苏子安走到村口,反倒停下了脚步,他提着手里的年货转了个方向,朝着西边去了。张文青愣了下,忙跟过去道:“小安,小安你走错了,你奶奶家不住这边…”

苏子安没停脚步,扭头问了她道:“妈,我记得孙奶奶也住在这,对吧?就是那个小时候经常来看咱们,小姨夫家的那个亲戚。”

张文青点了头,道:“对,她是住这里,怎么你要去看她吗?那我们先去你奶奶家,把东西放下再来…”

苏子安笑了下,道:“不用,我有些事情想问问孙奶奶,再说来看她老人家空着手也不好,好歹都是小姨夫家的亲戚,我们常走动下也好。”

苏子安把带来的年礼送去了孙奶奶家里,坐下来陪着老太太一聊就是半天,起初张文青还急的不行,后来听了一会,脸色就变了。

“这几天呀,是传着要拆迁,咱们这里不是划了几百亩地给公家,说是要建什么化工厂,你们家的老宅子也划进去了,不过地方太多,传着是按人头分房,不按以前的面积算啦!”孙奶奶人和气,苏子安问什么她就说什么。“对了,小安啊,你怎么知道咱们这里要拆了?”

苏子安道:“我也是接了我奶奶一个电话…”

“哦,是了,你和你妈的名字都挂在你奶奶那边吧,是该通知你们一下。听说一个人分40平米的房子,你家人多,能分一套大的呢!”老太太叹了一声,又问道:“市里也开始传了吗,什么时候让咱们搬走啊,我还挺不想搬走的呢,都住了大半辈子了,怪舍不得的。”

苏子安陪着老太太又聊了几句,他心里一早就有点准备,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过吃惊。他爷爷奶奶那边要不是因为什么利益把他们喊回来过年,那才是奇怪了呢!上辈子他可没听说过补偿房子的事儿,要是有这么一笔钱,家里也不至于过的那么困难。建化工厂…大概是三、四年之后,那个时候苏辰刚好上高中,也是闹的最厉害的一次,最后更是剪了所有的照片非说自己“不是苏家人”了。

苏子安心里猛地跳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他记起来他爸之前让他签过一回合同,也没让他看,只签了个字就拿走了,现在想想,时间似乎刚好对的上,正是老家办房产证的时候。他那个时候在外地上学,回来的很少,那次还是苏元德亲自给他打电话死活非让他回来一次,因此记得还算清楚。

家里剩下个残废妈,还有一双年幼的弟妹,他爸更是一颗心恨不得全偏到老苏家,把自己家掏空了也供养那边的亲人。他签过的那个合同,他妈和他弟妹肯定也签了,而苏辰和苏童真正叛逆离家出走想来也是因为这个。

他在外地对老家的事情知晓的不多,但是苏辰那么聪明肯定能知道一些,也会尽力护着他妈不受奶奶家人的欺负。是什么原因能让苏辰不承认自己是这个家的人,甚至离家出走变成个混混的?答案简直不言而喻,只要他爸一句话就能让苏辰对这个家放手:你是抱养的。

苏子安想通了前因后果,坐在那一边陪孙奶奶聊天,一边试着再问出些有用的信息。

张文青坐在那脸色也难看起来,她一颗心像是掉进了冰窟窿,虽然在十几年前就知道苏家人拿她当外人,对她们母子不够好,但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些人唯利是图到这个份儿上。她之前的确是还抱着点苏奶奶能管教儿子,劝她们和好的念头,但是听完房子拆迁的事儿之后,心里忍不住冷笑了下,对苏家的那些人再不抱一点希望。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印象里的大家”篇:

苏子安:我弟弟绝对不是什么打手,他从小到大都很听话,一直是上面那样的!

苏辰:哥…

简宇桓:那我呢?小安哥我在你心里什么样啊?

苏子安:也是上面那样的啊。

苏辰:…哥你眼瞎了吗 +

 

28 户口

打听清楚了这些,张文青也是一肚子火气,等带着苏子安去了苏家那套老院子的时候,也没另买些年礼,这么多年头一次空着手来了。

老苏家在当地亲戚不少,街坊里有一半都是沾亲带故的,逢年过节来拜访的人也多。苏老太太正梳好了头发,穿着一身新衣服坐在沙发上跟周围的人聊天,她腰杆一直挺得笔直,这从年轻的时候就没有变过,向来就是个强势的人。

张文青空着手进来,显然让苏老太太有些不高兴了,但是她破天荒的没说什么,只是吩咐旁边的大儿媳妇带着张文青找地方坐下,还亲自拿过自己跟前那一小盘奶糖递给苏子安,道:“来,小安,这个奶糖不错,你尝尝啊。”

苏子安伸手拿了一块,是金丝猴的奶糖,这么多年头一次被奶奶这么重视,要知道老太太跟前这一小盘子好糖向来是不让小孩多碰的,只有她才有可以分配的权利。一般哪个孙子辈的小孩多得一两块,那可是给了天大的面子,算是老太太疼着的了。只是这样吃糖的权利,他和弟妹都没得到过,今年还真是头一回。

苏子安手里捏着那块糖也不吃,心里直感慨,他早就过了一块糖就能哄得动的年纪了。

张文青今年也第一回没去厨房帮忙,往年她可是厨房的主力军,大伯母一身的懒骨头,今年头疼明年腰疼的,压根就不干活,把所有的脏活累活推了个一干二净。而苏老太太的女儿,苏元德的姐姐,那自然也是老太太疼在心尖上的人,年初二回了娘家就是客人,哪儿肯沾手半分。

早几年张文青也在苏家这老宅子里住过,当时苏元德在部队当兵,苏老太太怕她这个儿媳妇自己在市里住不放心,硬是让她带着孩子回了乡下,一直到苏子安六岁多的时候,苏元德专业了,才让他们回市里。

今年张文青不动手,那些来拜访的亲戚们自然也不会给家里干活,大伯母就成了唯一去厨房做菜的人,她平时懒散惯了,这时也有些不乐意,嘀嘀咕咕道:“你看,我这人笨手笨脚的,万一做不好可怎么办,这活往年也不是我做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