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的心愿,你不是一直问守门的护卫,想知道王府里是谁在弹奏古筝吗?我现在把人带来了,不过她已经要死了,你可以选择救,也可以选择不救…”

颐王爷轻笑了起来,将茯苓平放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冷眼的看着木屋,他确信,向布衣会出来的。

木屋里片刻的安静之后,铁链声骤然响起…

一股劲风过后,木屋的门开了,又是一阵铁链的拖动之声,那铁链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因相互之间的撞击,偶尔发出清脆之音,接着一个人影从木屋中飞跃出来,身后扬起了四条青亮的铁链。

那是一个男人,银发披肩,白衣飘飘,他现身在了栅栏的里面,身材高大、俊朗,犹如一棵青松稳稳的耸立着,冷漠略带笑意的炯子看向了地上的女人。

看到茯苓额上的大片血迹时,向布衣皱起了眉头。

“她是谁?”

“本王的王妃!”颐王爷冷冷的说。

“哈哈,赵柏颐,别耍计谋让我救你的女人,如此瘦弱、病态的女人怎会是弹筝之人!你以为我被你囚禁了身体,难道连脑子也不好用了吗?”

银发男人手指一挥,手上出现了四根银针,指尖轻轻一弹,银针飞落而出,封住了茯苓头上的『穴』道。

在没有确认她是否真的是那个弹筝人之前,他是不会让她死的。

“我说过,你可以让她自生自灭,我并不在乎这个女人的死活,只是满足你的一个心愿而已!古筝我随后会让护卫送到,如果你能救治了她,自然就知道她是否是弹筝之人!”

赵柏颐默然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茯苓额面的血迹让他心中都是愧疚,一个宁死不屈的女人,他该钦佩还是痛恨?

她是否能活下来,就看她的造化了,那带着血迹小脸上的那抹绝望,让颐王爷心中一凛,心情极其低落,一个曾经让他恨的女人,如今竟然让他『乱』了。

颐王爷冷哼一声,将那铁石之心再次亮出,他转身毅然的走出了红『色』的大门,这个女人的生死影响的只能大宋基业,而不是一颗冷漠的心。

红『色』的大门关上的那一刻,银发男人拖动着铁链走到了茯苓的身前,他慢慢的半蹲下来,俯视着地上的女人。

让他每日牵肠挂肚的、悠扬的靡靡之音,真的出自于这样一双干瘦的手指。

那弹筝之人,真的是她吗?

047章四条铁链

向布衣微微一笑,手臂伸了出来,将茯苓抱了起来。

四条铁链随着向布衣的走动,慢慢的收回了木屋之中,那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茯苓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死了,彻骨的寒冷和疼痛侵袭着她的身体,头上的针刺的痛楚似乎钻入了她的骨髓,她无力,虚弱,只想沉睡,唇瓣干裂,喉间无法出声,一种苦涩注入口中,让她欲吐却无力吐出。

几乎连续几日,她都能听见铁链拖动的声音,在她的周围时起时落。

模糊之中,她感觉有银『色』的发丝从面上拂过,金属撞击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还有鸟儿的『吟』唱,男人的叹息。

那叹息之声是谁?是那个冷酷的颐王爷,貌似甄橡楠的男人…

不会的,那个男人痛恨她,假若她没有利用价值,迎接她的只有死亡,他叫人来羞辱她,她在他的眼里,不如一个畜生,即便她真的死了,换来的也只是麻烦而已,怎么会是叹息?

那清晰、锥心的痛,让茯苓知道,她还没有死,死了,又怎会有痛的感觉?

那么这是哪里?那些护卫呢?那些打算侮辱她的男人呢?

当一只手轻撩着她的发丝时,茯苓猛地一个颤抖,终于焦虑的叫了出来。

“别碰…我…别碰…”

茯苓觉得自己喊的力气很大,倾尽全力,可是发出的声音却如蚊子嗡嗡的声音一般,含糊不清,嗓子如裂开了一般的痛。

“喝下去!”

一只碗凑到了她的嘴边,淡香、清凉,那绝对不是一般的水,喉间的干涩、撕裂的感觉渐渐好了许多。

她睁开了眼睛,面前是长长的银『色』发丝,如银『色』的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一双细长迥然的眼睛,满含着柔情和真诚,如墨的两道蚕眉,英气十足,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一个飘逸的、古怪的古代男子。

他的手指放在她的额头上,撩开了茯苓被汗水浸透的黑发,轻抚着她苍白无『色』的肌肤,声音平和、淡然。

“我只是为你行针而已…你差点死了,确切的说,几日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气息。”

男人站了起来,他身材修长,宽肩阔背,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有一种『逼』人的傲骨和风范。

“你…是…谁?”茯苓盯着他,吃力的问着。

“向布衣。”

男人抖了一下长衫,从茯苓的额上慢慢的拔出了银针,一只只的放在了身边的器皿里。

向布衣?

茯苓觉得这个名字那么耳熟,她听说过他,好像宝仪公主提过他,难道他是一个太医吗?他虽然满头的银发,却是一个年轻人,从装束上看,他好像不是什么宫廷太医,也不是什么民间的游医。

向布衣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茯苓听见了熟悉的铁链清脆的响声,当她的目光落在了向布衣的脊背上时,不觉惊呆了。

向布衣的身上一共有四条铁链与木屋中的大石柱链在一起,两条由肩臂穿出,两条与脚『裸』连接,随着他的走动,铁链不断的延伸着,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他是囚犯吗?不然为什么用铁链锁住?

048章奇人向布衣

木屋里虽然简陋却很整洁,一面墙壁上的粗制木架子上,几乎都是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道,苦苦的涩味,入喉淡淡的甜意。

茯苓向窗外看去,终于找到了鸟叫声的来源,是两只笼中的金丝雀,正嬉闹蹦跳着。

这里比起王府的别院要安静了许多,空气也很新鲜,还有这个离奇的银发的男人,好似梦中一般,让清醒过来的茯苓满心的疑『惑』。

向布衣端了一碗汤『药』,走了过来,凝神的看着茯苓。

“你不需要我再喂你了吧,自己喝了!”

茯苓吃力的伸出了手,苍白枯瘦的手指,不知是否能承受碗的重量,向布衣皱起了眉头,他撩了一下自己的银发,没有把『药』碗放在茯苓的手上,而是送到了茯苓的嘴边。

“我看你还需要几日才能自己喝『药』!”

“谢…谢…”

茯苓迟疑的看了一下向布衣,慢慢的张开了嘴,那『药』实在是太苦了,她喝了一口,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她有些胆怯,不知这个向布衣是不是和颐王爷一样,是为了折磨她而来的。

“慢点…也不用怕我,我只是个囚犯。”

向布衣轻轻的拍着茯苓的脊背,那铁链随着他手臂的挥动而铮铮的轻响着。

“有点苦…”茯苓难为情的看了向布衣一眼。

“知道苦,就说明你已经没有大碍了。”向布衣继续喂着茯苓,直到那碗『药』水喝光了,他才端着碗离开了。

茯苓呆呆的看着向布衣的背影,初看见他的银发和粗重的铁链,她确实有些害怕了,但是刚才温文尔雅的声音,让她心中紧绷着的防备,慢慢的松懈了下来,至少此时此刻,他是善意的。

接下来的三日里,只要茯苓喝了『药』水之后,就会昏昏欲睡,一睡就是一天,到了第三日,她才真正的清醒了一些,不用再服用那汤『药』了,可以下床慢慢的走动了。

向布衣除了送『药』进来,大多数的时间是在庭院里的桃花林下看书,摆弄着地上的蓝『色』小花和一些奇异的小草。

茯苓透过木屋的窗棂就能看见那个银发的男人,他已经将银发束了起来,显得利落了许多,身上的铁链让他看起来很有力气,他总是紧锁着眉头,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茯苓喜欢看他凝神思考的样子,如果不是那铁链,怎么也看不出他是个囚犯,倒像个清高的隐者。

向布衣睡的很少,那床铺距离茯苓不远,他每次都是侧卧着,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铁链不允许他平躺下来,所以茯苓看不见他熟睡的样子,茯苓猜想着,向布衣应该是一个很有耐力的男人。

茯苓大病初愈,开始有些留恋这里的简朴风韵了,特别是那两只金丝雀,每天似乎为她『吟』唱一般。

还有那个奇人向布衣,蓝枫小筑里的每样东西都让她充满了好奇。

049章岂能轻言放弃

向布衣托着沉重的铁链走到了茯苓的面前,他真是一个高大的男人,那头银发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深不可测。

“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不知道…”茯苓也想知道其中的缘由。

“我想知道,你是否是那个弹筝之人,每天在蓝枫小筑,都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古筝乐声,那几乎成了我每日派遣孤独的唯一乐趣,你生病的这几日,乐声没有了,所以我相信你就是弹筝之人!”

“我不想再弹了…”

茯苓的心真是伤透了,在王府里,她的命就是草芥,就算她再挣扎反抗,得到的却是更大的伤害,颐王爷的冷漠和残忍,将她『逼』迫的已经无路可走。

“我救了你,你似乎应该报答我,向布衣可不是什么人都救的…”

向布衣伸手将茯苓拉到了身前,身后束起的长发发尾,飞扬了起来,发丝拂在了茯苓的面颊上,丝丝缕缕“你的皮肉和肺腑之伤可以痊愈,但是消渴症却是要你『性』命的罪魁祸首,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向布衣,无人能帮你续命了。”

“续命又能怎样?还不是如草芥一样被人凌辱。”

茯苓轻笑了一下,怔怔的看着向布衣的银发,他真的能理解茯苓此时的感受吗?

“我这个人一旦认准了,就不会放弃,你的消渴症,我一定要治!”向布衣嘴角轻扬,看起来傲慢自信。

“那是绝症…”茯苓提醒着向布衣“而且,颐王爷不会同意的,他不希望我能活过明年的冬天!”

“我所看到的,和你讲述的却大不相同,赵柏颐,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对你,对我…他都是那么的优柔寡断!”向布衣笑了起来“何况,你是他的女人!”

“我不是…”

茯苓绝望的看着向布衣,赵柏颐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甚至下了那样残忍的命令,如果不是自己一心求死,这身子早就被玷污了。

茯苓想到了那个向草垛里爬着的男人,那个恶心的和尚,她使劲的捂住了面颊“我…宁愿死,也不愿…再受到凌辱…”

向布衣疑『惑』的看着茯苓,这个王妃看起来很凄惨,瘦弱、疾病缠身,送来的时候已了无生气,颐王爷临走那些奇怪的话,王妃痛苦不堪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向布衣凝神的思索了一下,岔开了话题。

“茯苓…蔡茯苓…”茯苓轻声的应着。

“茯苓,草『药』的名字?”

向布衣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朗声的念了起来“千年之松,下有茯苓。二十年中饵茯苓,致书半是老君经。”

“那是什么意思?”对『药』理的研究,茯苓很不精通,觉得那句子苍劲有力,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为你取名字的人,希望你长命百岁,延年益寿啊,可见长者的一片苦心,你又何必轻言放弃生命呢?”

“原来是这个意思…”

茯苓叹息了一声,轻言放弃生命,说的那么中肯,可是她已经放弃了一次,难道真的还要再放弃一次吗?

050章千年之伤

甄橡楠赤手夺下她自毁的匕首,就是不让她轻易放弃生命,而他自己因失血过多,魂消魄散,如今冷舒仍能看清世界,感受阳光,甄橡楠却不能了,她是个罪人,不可宽恕,也许茯苓之身,冷舒的意识,就是让她再次的接受残忍的惩罚。

可是…这惩罚真的换回甄橡楠的命,弥补自己的错误吗?如果这样能给甄橡楠一次重生的机会,她愿意带着这样的身子,接受一生的惩罚,不再轻言放弃生命。

“如果茯苓能挽回曾经的错误,让他仍能站在阳光下,我愿意承受所有的折磨,只求在千年以后的那个夜晚,没有血腥,没有死亡…只有温情…”

茯苓泪痕满面,为什么只是在现在,才知道报复的惨痛代价,为什么只有身处痛苦之中,才知道那个男人的意义。

“只要有信心,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向布衣站了起来,身后的银发婆娑,铁链声再次扬起,让茯苓的目光不由得转向了他。

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年轻,就满头银发,惨遭囚禁。

“你为什么满头银发?为什么被囚禁在这里?颐王爷为何要用铁链锁住你?你到底和他有何仇怨?”

“想知道这些疑问并不难…”

向布衣信步的走到了藤桌前,拉下了古筝上的轻纱。

“抚筝一曲,我会告诉你第一个答案!”

茯苓轻轻地笑了起来,看来这个向布衣确实喜欢听她的筝曲,一个那么喜欢听筝的人,总比不会欣赏,将她一掌推出的颐王爷要亲切多了。

看来蔡茯苓也不是一无是处,也许蓝枫小筑中真的需要音乐来装点一下了,既然决定了接受上天的惩罚,就要安心下来,再等待漫长的千年,也许那份缘真的还没有断,哪怕是阴间的一瞬,她也不枉生的痛了。

茯苓漫步的走到了古筝前,坐了下来,扶指轻弹,一曲《昭君怨》在蓝枫小筑中飘扬起来。

向布衣倚在了木屋门前,静静的看着茯苓的背影,那瘦弱的,单薄的,风吹过她的青衫长长的飘了起来,一个看起来无骨的女人。

就是这筝声,每日让他徘徊在蓝枫小筑,翘首仰望,希望能一见弹筝之人,慢慢的变成了一种相思,今日得以一见,难以言表心中的遗憾,为什么她偏偏是颐王爷的王妃。

颐王爷带她来小筑救治,想必这个女人在颐王爷的心里也是有一定的位置,不然那个傲慢的男人才不会来小筑求助向布衣的,但是为何她浑身是伤,奄奄一息,那头明明是撞击受伤的,如果猜的没错,她是一心要寻死的。

刚才那些感叹之话,说明在这个体弱的女人心中,有一块紧闭之地,一种无法拂去的伤,那又是什么?

向布衣可以确定,那伤不是为了赵柏颐。

051章小筑古筝

无论那些原因是什么,向布衣都很满足,今日不但听到了筝声,也见到弹筝的女人,虽然她容颜憔悴,但是那气质却和他意料中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茯苓的消渴症已经成了顽疾,已经**了这个女人的身体,治疗她的这个顽疾,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达成的。

向布衣看着手中的银针,目光又转向了茯苓,消瘦女人的尖细下巴,凝神的投入弹筝,他暗暗下定决心,要让这个弹筝的女人恢复青春容颜,享受所有女人都应享受的欢笑,只为这筝音,这个消瘦的背影,这个奇女子。

王府的正院里,颐王爷听见了小筑里传出的若隐若现的筝声,知道向布衣已经救了茯苓,他竟然有种释然的感觉,同时也是满心的疑『惑』。

这个蔡茯苓真的是太师蔡京的女儿吗?

她柔弱之中带着刚强,才华横溢,沉着冷静,最主要的,她竟然有同情之心,为了让丫鬟免了二十大板,宁愿将一切责任自己承担,她在做戏吗?想博得自己的同情吗?可是没有必要撞墙自尽啊,她根本就是一个刚烈的女子。

颐王爷审视着自己的心,他的心在解封吗?要接纳那个恶毒的女人吗?把她当做自己的王妃吗?

想想楼阁上疯癫的青儿,颐王爷刚刚疑『惑』的表情变得阴郁了,蔡家的人一向估计多端,蔡茯苓的本质怎么可能会变呢?

蔡茯苓生下来就带了阴毒的天质,也许是现在的劣势让她伪装了自己,争取大家的同情心,对待那样阴毒的女人,绝对不能手软,『妇』人之仁,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给那个女人留着一口气也就罢了,没有必要让她接受更多的治疗,再过几日,就该将她从小筑中接出来了。

蓝枫小筑,一曲终了,茯苓转过了身,有些微微的喘息。

向布衣轻轻的拍着手,赞叹的说。

“就是这筝,真是人间仙曲,如今曲听到了,人也看到了,我向布衣被囚禁五年,这是最开心的一天了!”

囚禁五年?

只他一个人留在小筑中,那是何等的寂寞,怪不得每日期盼着茯苓的乐声,那是他能听见的唯一动听的声音了,心中不觉有些怜悯这个男人了,看他的样子和说话的语气,也不是一个大『奸』大恶的人,为什么要将他囚禁起来呢?

茯苓有太多的疑问要问这个男人,她不由得将目光移到了向布衣的发丝上,她要问出她的第一个问题。

“向先生,你为什么满头银发?”茯苓有些期待了,这回他该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了吧。

“小女人,我以为你忘记了。”

向布衣走到了茯苓的面前,坐在了她身边的藤椅上“如果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满头血污,也许我会将一个问题说的更多。”

“我…”茯苓垂下了头“我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不甘受辱,寻求解脱…”

052章银发狂医

向布衣听了茯苓的话浓眉扬起,不觉有些怒了,是什么原因让茯苓有了轻生的念,是赵柏颐吗?那个娶了她,却对她无情的王爷。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说说,也许心里会好受一些,死毕竟不能解决问题,我不希望以后没有筝乐听了。”

“我以后…不会那么做了…”茯苓手指放在藤桌上,轻笑了一下“是的,死不能解决问题,一切都需要有个答案。”

茯苓可以闻到向布衣身上的淡淡『药』草味道,他的铁链长长的延伸到了木屋之中,像一条铁链桥梁一样,心中不觉替他难过了起来,他不觉得痛吗?

“把这个『药』丸吃掉!”

向布衣掏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递到了茯苓的手上“这几天我在研究你的消渴症,也许这『药』能起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