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兽竟然是个侏儒大小的人。“人犬”浑身皮肤脏污,四肢着地,头在顺帝的脚跟之下,不时用牙齿去咬咬顺帝的腿肉。动作亲昵,像是对顺帝亲热依赖。

苏韧眸光柔和:“前辈仁慈。要是让他懂事,知道自己身世,而终身只能在此地为囚,岂不是更加残忍?”

飞白磨牙。他生出一丝怯意,不敢再去看“人犬”一眼。那本该是继承成祖之位的皇子。

苏韧说:“前辈不知,成祖死后,数子自相残杀,前一代废帝和本朝天子,又多次杀皇族。宝氏皇家,如今除了皇帝和他侄子唐王,一个年幼的小皇子,再也没有第四个太祖直系后裔。”

顺帝若有所思。他捏着苏韧的手指,浑身颤抖。飞白听到骨节被攒动的声响,苏韧一笑道:“前辈有什么话?”

顺帝说:“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简氏皇朝兴盛的秘宝?”

苏韧摇头,浅笑道:“不想。前辈家的宝物,前辈归天,便带入阴间。晚辈一届平民,要不是被人逼得太急,只会安分守己过日子。出去了,要从头开始,谋个差事活。”

顺帝问:“你这般聪明,为何要来狱中?你缺少钱财,没有靠山,还总是要受欺负。”

苏韧想了想:“我三个月前入狱,赛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要是当时不入狱,就不能瞻仰前辈的风骨了。况且我不入狱,今天我会跟着县太爷他们入狱。他们一定会死,而我只想活着。”

顺帝扯住他手背:“我快死了,我一定要告诉你……你……求你听着……”

苏韧回眸:“前辈莫急。晚辈听就是了……”

“好!你听着:简氏皇朝能兴盛五百年,靠的是座宝库。里面除了各种珍宝,还藏着本名为《青华仙册》的书。人生百岁。这本书却能让人耳聪目明,比命定岁数更多活上几十年。在我之前的皇帝,因为那本书,最少活了八十岁。死时都仙风道骨,发黑齿全。因为一件伤心之事,母后逝去后,父皇封存了那个宝库,自己不再修习,五十岁时跟着去了。他临死之时,来不及给我指出方位,只告诉我两句口诀:一是紫禁里看到海船起锚的地方,二是京城里望见白塔全影的地方。两个地方对着午时的日头拉成线,交会之点,就是秘藏所在。”

“紫禁里看到海船起锚的地方,京城里望见白塔全影的地方。”苏韧重复:“晚辈记住了。”

飞白知道:对世间有的人,长生不老,比富贵更为吸引。太祖不想死,拼命要得到《青华仙册》。现任的皇帝,成天在宫中学道炼丹。当朝沿用紫禁城的皇宫,大白塔,更是前朝遗留的京都胜景。可是……紫禁城何来见海船的地方?大白塔根本见不到全影啊……

顺帝说得认真,苏韧听得认真。飞白一摇首,恐怕这个,不能当真啊。

苏韧叹气:“前辈,我朝数位皇帝都是非常继位。所以文书房老人死,朝廷根本不知这里的奥秘。晚辈我再一走,恐怕无人能再向你们投食。你快死了,可这位……”

顺帝喘息更局促:“……啊……啊……我死他只有死。除了我,他不会听别人的……”

正在此时,那“人犬”突望见了飞白,“他”汪汪叫着,冲飞白跑过来,眼珠子露着凶光。

飞白情急之下,撒手跌下去,正在土坑上。他后臀有伤,这一摔痛不可抑。他用牙咬住手臂上的肉,才忍住呻吟。“人犬”在洞口,对里头不甘心的叫着。飞白望着“他”,心里翻江倒海。

他叹了口气,转身钻出隧道,重新到最初进来的地方躺下。

他敛气。河水声变得平缓,好像洪流已过。好长时间,他才觉察苏韧的脚步。

飞白在隧道内弄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他捏着它,藏在左袖之内。

他微微眯眼,大舌头叫:“……苏兄?是你?”

“是。”飞白能感到苏韧弯腰,能感到他握着明晃晃透凉意的金属器。

他全身都紧,袖里的手随时欲发。可苏韧噗哧一声,用手指压他额头:“白兄,我们离开吧。”

苏韧手里发亮的物件,只是一个铜制汤勺。飞白望了眼太祖的金字书,不寒而栗,松开了石头。苏韧不知他的心虚,只顾用汤勺撬着东北边一块玄色石头。

飞白匍匐过去:“要帮忙吗?”他手指飞快一动,将一物藏入苏韧的腰间。

苏韧先不理他,好一会儿才笑道:“要,你帮你自己屏住气。”

飞白立刻照做。石头洞开,河水涌入,他和苏韧又被卷入了黄水中。

飞白使劲向上浮。月光透水,晒得他心中亮堂。原来这一次他们就是到了外头。

苏韧先上岸,把飞白拉到一棵梨树下。

“这儿走到六合县城,要一个时辰。”苏韧告诉他,拧着自己身上的水。

飞白吐口水,上气不接下气:“我走不动了,歇会儿……”

“你饿么?我们吃个梨吧。”飞白露齿。两人一起摇大树,好几只青梨滚下来。

飞白拿起一只,张口就咬。苏韧慢腾腾的用汤勺子剜去梨皮,挖着梨肉吃。

飞白问:“你真是六合人?”

“我算半个六合人。我先在县里教两年私塾的,因挣得少,就投到县衙去。然后,遇到一个麻烦,我不得不委屈自己去里边呆几个月。”苏韧说:“你在哪里得意?为何到狱里。”

飞白将梨核朝水中一丢:“我?我就是京里一个白吃白喝混日子的。我也遇到一件麻烦事。临时想法到牢里清静几天。等我出去,我就可以借口推掉那件麻烦事。以后你来京,可以找我。我需要你这样的人。你只要去得意楼找个叫雷风的人,跟他说你认识老白。他一定会带你来找我的。”

苏韧不置可否,提起衣领,向远处瞻望:“有条船来了,你看。”

飞白伸脖子,远处是有条船驶来,船上火把通明,有大汉站在船头。

大汉膀大腰圆,脖子稍有点歪,一手叉腰,颇像庙里的泥塑天王。

飞白他猛然回头,苏韧居然不见了。他喊了几声:“苏韧?苏韧?……”

梨树叶子随风微动,再也没有回音。飞白觉几丝怅惘,道不明失落。

船上的大汉见了岸上的他,揉揉眼,“啊呀”一声,扑通跳到了河里。

飞白一笑,几缕湿发垂下盖住他半只眼。水洗的他,唇红齿白。

“雷风,你不用如此见礼吧?”

雷风鳄鱼般,扑出水面,死抱住他脚,语无伦次:“大……老大……大大。”

飞白道:“你不会认为我死了吧?”

“……小,小人……该……该死。大……老大……”

“雷风,你瞧你这事办的。我想你怎么着下午该来探监了,谁知道你非要让我经一次洪水。”

他看雷风垂下头,把半个梨塞在他口中:“尝尝,蛮甜的。咱们回船上去说吧……船停过来啊。”

满船便服俱是锦衣卫,威严赫赫,只有浆声水声。

雷风附耳低声道:“老大,我等昨天就根据您留下的线索,顺藤摸瓜到六合县了。可因为不知是不是老大的神机妙算,不敢轻举妄动。今儿白日,刑部特使到了六合县城,老县令是大案主犯,捉了大串人。我就命兄弟们扮演各色人等,严密保护县狱,以防您有闪失。下午我一合计,犯人如到了南京,刑部和新任的应天巡抚立刻找您。他们找着找着,就会找来六合,所以不如我先把您接出来。可是……”

“嗯?是不是看到了另一股人马在县狱前出没?”飞白懒声道。

“老大神机。是我粗心了。当时我们发现另一群人跟一辆马车来了六合狱。兄弟里有人认识,说是东厂的人。我不想让东厂发现我们行踪,暂时躲了躲。不久,东厂从牢里带出来个人,他头罩披风,身量和您差不多。手下的人告诉我:马车里有两个人等着。其中一个,是宫内大太监范忠。我寻思,那披风里的就是您了……谁知道……谁知道……居然弄错了,我该死该死。”

飞白凝神。范忠是宫内秉笔太监,兼领东厂厂督。

沈凝虽然是富家子弟,但家中的钱财,竟能通到宫里,委实神奇的很。

他笑了一笑:“雷风你是锦衣卫千户了,老四总说你粗心,你还真心粗。我就算调戏妇女,讨个半死,能惊动宫里那几尊佛?”

他一皱眉,哭泣声声入耳:“谁在哭?”

“刑部吴大人,新巡抚王大人,带着一群人在岸上哭呢。”

飞白一想,是哭他。这些人干哭,难听至极。只有一个人哇哇大哭,像是他贴身的小云。

船靠岸。雷风上岸说:“各位大人别哭,人找到了,活的。”

小云飞快出现在船舷处:“啊,王爷没有死!王爷!”他就差搂飞白脖子了。

小云手里捧着件飞白日常服用的织锦白袍。

飞白努嘴,让他给他披上。他取下玉佩给小云:“哭我哭得伤心。赏给你了。”

小云流着鼻涕,捧着美玉,爱不释手。

飞白从锦袍里掏出条皇帝赏赐的明黄手巾,躺在块板上,有气无力的向官员们挥动黄手绢。

“卑职等失职……王爷受苦了,六合县两罪并发,不可饶恕。”刑部吴大人义愤填膺道。

飞白咧嘴,哭笑不得:“此事有关皇家体面,不可张扬,不可张扬。”

“卑职等明白。王爷到六合游览之事,绝对不会泄漏。王爷看,卑职等都是微服。”

那些人都穿着家常衣服。可一大群锦绣衣衫的中老年人半夜出现在滁河之畔,不会不扎眼。

飞白招手,说:“吴大人,本王病了。一顿打,一顿吓,本王就像惊弓之鸟。看样子,没有一个月是下不来床了。虽说蔡阁老推荐,皇上钦点本王来江南配合你们办案处决,可是……本王实在疼不过啊,这样子上堂,本王家的面子都给丢光了!”

吴大人犯难:“这……这……卑职一人……恐怕难当重任。”

新巡抚王大人上来说:“若王爷缺席,众多的官员儒生……朝廷要我们从重从严处理,就不好处置。王爷不如留在南京养伤。下官们好有个商量。”

飞白嘿嘿,眼珠一转:“王大人,本王正想问你:那日你府上穿蓝的小媳妇儿是谁?南京城的大夫不知比太医们如何……。也好,本王就到你府上养伤吧,那个蓝衣的小媳妇……”

王巡抚脸色犯白,胡子一颤:“王爷!那是下官儿媳,已身怀六甲。南京大夫少,远不如帝京城高手如云。王爷早日回京养伤,也好。不然消息总会传扬开来。下官恐皇上动怒。”

飞白重重叹息声,满脸不甘心,被锦衣卫们抬走了。

几日之后的苏州城,一片宁谧。因京城大害唐王在江南突感恶疾,回途中,移驾苏州。苏州城中凡是家中有藏宝的人家,都家门紧闭,凡有娇妻美妾的男人,全吊着份心。

春去夏至,黄鹂百啭,无人解意,因风飞过蔷薇。雨丝画片,为一卷白竹帘挡住。

隐约可见,唐王宝翔正横卧罗汉床上,喝着六安茶。

小云满心喜欢这园林景致。听王爷问他:“你知道这园林谁家的?”

“不知。一定是个大财主。”

唐王笑道:“我是才知道,这属于江南第一徽商沈明。沈明和宫内有来往。算是半个皇商。他有独生子,读书甚好,你知道他长什么样?”

王爷在府内会客,他都见过。沈财主的儿子,他不记得。

王爷一指帘外雨中景致:“秀才和外头风景差不离。”

小云他舔舔唇,渴了。王爷随手把自己的杯子给他:“味道不错,你喝吧。”

小云幸福接过来。虽说他家王爷经常爱半夜三更溜达出府,去做些“下流”勾当。虽说王爷喜到处搜刮些名人字画,古玩玉器。可是,王爷有个大长处,随和。

府内除了西院儿里的人,全都爱戴王爷。他不例外。

唐王爱听戏,苏州知府孝敬个戏班子。曲文天上人间,婉转回肠,可他听得心不在焉。

“禀王爷,蔡大人快马送来糕饼一盒。”

盒子为银质梅形。宝翔打开,全是新鲜玫瑰花饼。每个都点红酥字。

宝翔读了,心里一顿,只能笑笑。

连起来读。是“飞白。贺初次入狱。苦肉计辛苦。”

唐王宝翔,字飞白。他把玫瑰花饼全部吃完。蔡家的玫瑰花饼,口味卓绝。

吃完了。盒底浮雕着金字:“叙之。”那人宛若银底金字,看着亮,咬不动。

内阁首辅蔡述,字叙之。民间传说不错,叙之与他是幼年相识。

此人有四条准则“饮食要精,品书要细,做人要独,为官要绝。”

叙之如日中天,而他宝飞白被说成“狼狈为奸”。

大家都不知道,因为一件往事,他和蔡述,实际上是天底下最大的仇家。

恨死了对方,其实是不舍得对方马上去死的。蔡述对他,就是如此。他对蔡述,一样。

飞白侧身窗棂,红蔷薇映碧芭蕉,他最爱这两色。

“王爷,雷风送来快信。”

飞白接过信。让雷风秘密在六合县搜集苏韧的消息,到这会子才送来。

他打开那纸卷,手一抖,纸散在地。

“苏韧,字嘉墨,二十一岁,安乐三年九月初九日生。复兴十一年,随妻父由浙省定居六合。妻,谭氏名香,十九岁,专制孩童玩偶……”

原来真的是他,是他们!九年前,他们并没有死!飞白后悔,他可是眼看苏韧从眼皮下走的。

他扯下脖子那块“大白戒急”,奋力下床,用脚踩了几下。

当年是他们送给他的。苏韧他,一定早认出他来了。

整片园林,都听到了小王爷怒急吼声:“来人,快来人!要快,快,快!”

☆、红绿美人

雨后新晴,金陵郊外,山色淡远,草色如烟。乳鸦声声,啼破韶华。

路转溪头,弱冠青年忽现。他衣衫褴褛,行路时踩在泥径里,一脚深,一脚浅。他脸露倦容,打个哈欠,冷不防踩入菜花丛。一对□□蝶惊飞而出,盘恒片刻,停到他的后颈根。青年长眉微蹙,唇边浮开笑软语道:“蝶儿错了,小人是苏嘉墨。”

他缓缓摇首。眸如清潭,倒映粉蝶双双翩迁。倩水流去,眼前翠谷畅怀迎他。

苏韧不记得走了几个时辰的路,他全靠怀里藏两个青梨充饥。直到此时,他才长出口气。湿衣半干,粘在后背,逼他拉了拉衣襟。山谷人烟稀少,是苏韧熟悉之地。

梨花落尽,杏花开遍。他走到一个小小的坟包。小坟上无碑,旁边栽着棵杨桃树。苏韧眼波一动,在坟边坐下来。他压了压坟包的土:“我回来了。三个月不见,你这树可长高了几分。”

他闭目安静,风吹着一片轻薄的花瓣贴到他的腮边。他扯下花瓣瞧,却见木纹。是木工人家常开的“刨花”。苏韧神采焕然,回头唤道:“阿香!”

“冤家,你倒活着回来了?你说三个月内准来接我们。晚了两天,你再不来,老娘都要去杀人劫狱啦。”

一人多高的树丫上,斜坐着个桃红柳绿的十多岁女郎。她手上拿把刀,不停削刻着块木头。黄木屑随着她语声纷纷下落,有几片飞到坟包上。

女郎好似胖了点,肌肉丰润。通体柳绿布衫,浑不见冒骨处。桃色腰带紧紧围着她腰身,却像是纤纤一束。她发髻松松挽着,杏核眼透三春风流,白茶花般皮肤,娇悄可人。

苏韧笑道:“阿香,饶了我这次。有的事我没有判断周全。小心小心,让我抱你下来。”

“得了吧!老夫老妻,大日头下你不嫌臊!让和尚们见了,又嚼舌根。”

苗条姑娘身轻如燕,跳上跳下方便。可她这只超分量的肥燕子,简直是一头栽下来。

苏韧脸色变了,疾步抢上去:“阿香?”

那女郎蹲在木屑花堆里憨笑。溪边落红,水底草青,衬她绿鬓朱唇,宛媚天然。

“呵呵呵,没事没事,阿墨,我哪天不摔个几回?阿墨你看这堆刨花,我存心留这儿的,阿墨,才几个月就这么厚!”

谭香最喜叫她相公苏韧“阿墨”。她虽不识几个字,但特喜苏韧取的“嘉墨”两字。苏韧前几年才取了这个字,她每日每夜,不知道叫“嘉墨嘉墨”多少遍,把他耳朵都磨出茧子来。后来谭香终于叫厌了,简化成“阿墨”,更觉顺口。

苏韧帮她拍掉裙子上的木屑。谭香忽然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轻骂:“阿墨阿墨,你个死冤家!”

苏韧环顾四周无人,凑到她脸颊上,飞快亲了一口。

谭香把刀柄往发髻里一插,坐下把两腿前伸,露出双胖大天足。

殊不知□□上下女子,几乎人人缠足,文人们赞美女人家的“三寸金莲”成瘾。可是谭香小时候,哭着喊着疼,死也不愿意。当时谭老头儿才把年幼的女婿苏韧招赘入门。他缠不过女儿,见她和苏韧两小无猜,成双成对,想反正她将来有个男人要,便随她去了。

谭香死抱着苏韧不放手。林子里,几只和尚光头晃晃,匆匆走远。

苏韧想叫她松手,她简直要勒死他了。可对着谭香的黑杏仁眼眸,他又不忍心,只抚摸她的头发道:“阿香,县令一家都被朝廷抓走了。他们再也不能来害我们,衙内永不会纠缠你了。你瞧,不是挺好的?我不是不带上你,我到哪里,都想着你和孩子们。可孩子们小,吃不得那种苦。你在圆然大师傅这里,不是好好的?你带着苏甜苏密,还能来陪陪大孩子。”

谭香拧他一下,说:“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我们可再别分开了。还是大孩子好。苏甜苏密两个小鬼,把我气半死。”

苏韧瞧瞧小坟,不敢苟同。大孩子要是活着,说不定比苏甜苏密两个更能活蹦乱跳。谭老头死后,他们两个孩子还总是同床。天长日久,春暖花开,就不知不觉开了窍,胡天胡地,胡出个小孩来。

不知是不是为父母的人年龄太小,那孩子先天不足。虽苏家夫妻百般呵护,头生子活了不到半年便夭折了。因苏韧和山里小庙主持圆然师傅成忘年交,他就找了这么块山清水秀地方葬孩子。

苏韧一想到那婴儿的小鼻子小眼,到如今还痛得发慌。他常来这里,陪坟里的孩子说几句闲话。坟墓一直小小的,可坟边杨桃树一年比一年高。苏韧暗想大孩子的魂,许就在树上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