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度是真正吃惊了:“殿下…如何得知?”
温氏倒是一心为他好,可想法着实与他大相径庭,当着端王的面尚能维持沉默,但每每背着谢逸华便要一意苦劝,从男儿家的三从四德说到谨守闺训,如果是他家翁,说不定连人都塞进来了。
燕云度对亲爹的话都左耳进右耳出,阳奉阴违,更何况是奶爹。
谢逸华指指大脑:“温氏脑中如塞巨石,顽固坚硬不知变通。”
燕云度拍桌大笑:“殿下形容的真是贴切!”握着她的爪子轻晃了两下,如逢知己。
婚后清闲日子没过半月,宫中就有旨意传下来,着端王入户部历练。
谢逸华最近教学生也教的心灰意冷,索性丢开帐本子带着人在王府后院折腾,平了一处风景,准备建个如燕府一般的小校场,好让燕云度活动筋骨,整的狼烟动地,后院一众侍君们都跑来瞧热闹。
关大侍前来宣旨的时候,正逢端王殿下挽着袖子拆迁小分队大搞破坏,她站在高处跟恶霸似的,好好的园子一角被她给毁了。
“这是谁惹殿下不开心了,竟教殿下拿自己的园子出气?”
关大侍对端王一向恭敬,知道这是凤帝放在心尖上的女儿,其父又受宠,自然只有捧着的道理。
谢逸华低头看到关大侍,从台子上往下一跃,燕云度就站在下面,还当她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身在高处,伸臂将人接住,一众围观群众眼看着燕正君将端王殿下稳稳抱在怀里,碎了一地的小心思。
——原来讨好端王殿下,还得有非凡的臂力!
谢逸华倒是不觉得尴尬,拍拍他的肩:“云儿放我下来。”分明比他小了五岁,却张口闭口云儿,叫的十分顺口。
关大侍宣完了旨意,谢逸华恨不得赖在地上不起来:“母皇怎么能这样呢?本王才清闲了几日。”
“殿下多年不曾入朝历练,陛下早有此意,只是以往殿下在外读书游历,如今学成归来,正是报效朝廷,为陛下分忧的好机会。”
官样文章谢逸华听过太多,她只有一个要求:“本王对朝廷之事全然不知,母皇当真要本王像白痴一样每日天不亮就爬起来,抱着笏板站在金殿上打磕睡?要不劳烦关大侍跟母皇说一声,我还在长身体,不能缺觉,睡少了长不高!”
一众侍君从不曾见识过端王殿下如此无赖的一面,皆捂嘴偷笑。
燕云度还从来不知道,圣旨执行起来也可以打折扣的,将端王从地上拉起来,很想捂住她的嘴。
关大侍笑盈盈道:“殿下又说笑了。陛下许是料到了殿下会有此应对,还让老奴捎句话给殿下,说殿下已经长大了,不可再像小时候一般耍赖,要么去户部当差,要么关在勤书楼里抄书,殿下自己选罢!”
“本王都长大了,母皇又来这招!”谢逸华嘟嘟囔囔:“大侍也瞧见了,府里被本王折腾的没眼看,今儿是去不了户部了,过两日本王定然去户部。”
关大侍回宫之后,向凤帝回禀一番,连凤帝也忍不住笑了:“这丫头又在弄什么鬼?也亏得当初赐给她的宅子够大,也尽够着她折腾了。如果还是折腾不开,挑个京郊的皇庄给她跑马,只盼着她别再野出去,回头不见人影,锦儿又该来磨朕了!”
淑贵君恨不得将端王拴在京里,但端王似乎生成了个野性子,往年她回京打个照面,没几日就跑的没影儿了,今年亏得拿婚事拴住了她。
“要不怎么说女子成家立业就长大了,殿下成亲之后,有心情整修后宅子,说明殿下是想长留京中,在陛下面前尽孝的。”
凤帝很是高兴:“你说的有道理。”
关鸠宫里,淑贵君听说谢逸华入户部历练,顿时喜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言儿总算肯留在京里了,这些年她一直往外跑,我生怕她把心跑野了。”
“贵君不必忧心,只要有殿下在京里,那起子魑魅魍魉定然也要考虑考虑。”
淑贵君拍拍她的手,目中含了泪花:“只要言儿肯留在京里,怎么样都好!”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只是小四还在端王府,她到底怎么想的?”
身为“伤残人士”,谢佳华在端王府过的可比宫中快活多了。
谢逸华是不怎么搭理她,可是她肯搭理谢逸华啊,还非要做出“纡尊降贵”的姿态,拄着拐往清梧院跑,进了正厅自有小侍上了茶点,她翘着脚笑:“恭喜皇姐,听说母皇派了皇姐去户部历练?”
户部可是个烂泥潭,不知道有多少官员陷在里面,上任的户部尚书卸任的时候,朝中一众官员为争尚书之位,人脑子都快打成了狗脑子,经过好几轮的撕咬,新尚书才力挫群雄,掌管了国家的钱袋子。
谢逸华才洗完了后园子里满身尘土,喝了口清茶润口,盯着她翘起来的脚瞧了一眼:“你的脚伤要是好了就赶紧滚蛋!”
谢佳华气的七窍生烟:“有你这样的姐姐吗?我好心好意来恭喜你,你还要赶我走!”她好想进宫去问问父君,她们姐俩到底谁是外面抱回来的?
谢逸华驱客的样子也不像是亲姐妹啊!
谢逸华次日天不亮就起来上朝,起的太早没有食欲,早朝听着朝臣们打嘴仗,她站的腿软,抬头看到站的笔直的谢风华,顿时钦佩不已。
此人打小就跟着魏帝历练,端的性情坚韧,如果不是异父胞姐,她还真是乐见其成。
她一副皇二代来朝廷混资历的模样,睡眼惺忪站在队首,抱着笏板直打磕睡,谢风华却如临大敌,偷偷瞪了她好几眼,似乎她的出现有碍观瞻,恨不得将她提着领子扔出去。
凤帝高踞帝位,对谢逸华在下面的小动作瞧的清清楚楚,见她快睡的不知今夕何夕了,居然还能站的人模人样,都怀疑这是她在崆峒书院练出来的绝技,忽的一笑,扬声问道:“不知端王有何想法?”
谢逸华宛如课堂上偷睡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一脸懵圈的睁开了眼睛——早朝吵的像菜市场,她哪知道这帮人在打什么嘴仗?
吵架的原委不清楚,但睡意走了大半,她倒也会装腔作势,躬身惶恐道:“儿臣愚钝,对朝事一知半解,实不敢妄下论断,还望母皇教导!”我是来学习的,可不是来办事的。
下朝之后,凤帝在关鸠宫去松散,抱着茶盏直笑:“言儿也真是好笑,分明在睡觉,竟然还推说自己愚钝,在朝堂上跟朕打太极。”
这丫头大部分时候倒是很懂事贴心,但小细节上永远透着娇气,跟她撒娇耍赖,完全是个被宠坏了的皇儿脾气,以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让她回朝历练,逼急了便推脱:“宫里有太女跟三皇妹帮母皇分忧,我大烈河山如此多娇,不如就让女儿代替母皇去看看险峰奇石,瀚海戈壁,小桥流水,江南人家…权当是母皇亲自去了!”
凤帝听着竟露出几分神往之色,默认了她以读书游学为名,四处溜达。不过这丫头也着实有心,每年总会有几封信呈至御前,或是山间孤峰绝顶,星河倒挂,寥寥几笔便已传神,或是几句歪诗,描写市井之乐,或有昏官暴吏,当地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她便替地方百姓申冤几笔,凤帝也算做到心中有数,吏部考评呈上来,几句话就能将下官员问的汗流浃背。
只是她太过随性,这种事情还是偶然为之,还大言不惭:“儿臣又不领监察御史的俸禄,替她们把活干了,难道让母皇白养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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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淑贵君对长女寄予厚望, 是断然不会允许她在凤帝面前自毁前程,听得她上朝时候的惫懒样子,只能不遗余力的描补:“言儿在外求学多年,自由散漫惯了,不懂朝廷之事,陛下千万别怪罪她, 回头我定然好生管教她!”
凤帝对谢逸华倒是很宽容:“你也不必苛求于她, 言儿出自岑先生门下, 学了先生的旷达随性也是有的, 况且她寄情山水,志不在此,反是我们做父母的强求她了。”
“身为皇女, 为陛下分忧不是应该的嘛。陛下就会宠着她,可别把她给宠坏了!”淑贵君目中柔情款款, 似嗔似喜, 偎进了凤帝怀中。
凤帝轻抚着他的背宽慰他:“锦儿也别太担心, 言儿为人率真坦诚, 朕疼她才舍不得拘着她,由得她跟野马驹似的到处跑跑,成了亲慢慢就长大了。”
淑贵君可不是天真娇儿, 深知外力的可怕:“陛下疼言儿的心是好的,只怕…只怕有人瞧不惯,到时候陛下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对言儿多加担待。”
比起关鸠宫里静谧安好的时光, 东宫里今日却很是热闹。
卫玉荣翘着脚坐在太女书房,颇有几分不耐烦:“陛下将端王扔到户部历练,殿下到底有何打算?如果有必要,不如——”她眼里的暗示太过明显,太女如何看不懂?
“那是孤的皇妹!小姑姑不可胡来!”如果有可能,她多希望宫里所有的皇女都跟谢安华似的,从出生就摆出俯首帖耳的样子,对她无条件服从信赖,那样她也能做个好姐姐。
“殿下不必担心,皇夫已经跟臣商量过了,近来边关无事,陛下也并无催促臣离京之意,那臣就厚着脸皮在京里再住些日子,顺便看看端王能搞出什么事儿。”
太女的眉头松开了一点:“二妹…多年不在京中,孤与她也不太熟,但绝不相信她当真是个书呆子,也就母皇觉得她单纯率真。”
想她从小刻苦读书,童年与少年时代都快被书本淹没了,也不曾得到凤帝一句赞赏,反倒是谢逸华在外游学,日子过的逍遥快活,既不必跟朝中众臣周旋,也不必费心去讨凤帝的喜欢,轻而易举就得了个好学上进的名声。
卫玉荣对端王满腹怨气,她成亲当日轻描淡写对卫玉荣用“不拘小节”四个字评价,就够凤帝多想了。
真要是迂腐率真的读书人,戳刀子哪能这么准?!
打死她都不信!
姑侄俩正在讨论如何应对端王空降户部之事,门口小侍来报:“殿下,户部周大人求见!”
太女如获救星,忙道:“请周大人进来!”
卫玉荣怪叫:“周大人就是连中三元的周珏?”见太女点头,她更奇了:“听说周珏升官速度极快,十七岁中了状元,用了六年时间就爬到了户部侍郎的位子,难道她竟投到了殿下门下?”
她久在边关,对太女之事关注的不多,见太女难得露出几分腼腆之意,还特意解释:“孤与周卿性情相投,相交莫逆,今日正好让小姑姑与周卿亲近亲近。”
周珏来的很快,她与太子年龄相近,在户部侍郎的位子上坐了两年,整个人透着股沉稳之气,身形修长,面如冠玉,只是为人略冷淡,与太女见礼之时还有个笑影儿,等与卫玉荣厮见之时,那笑意便彻底淡了下来。
太女倒是习惯了她刻板严肃的性子:“周卿此来,可是有事?”
周珏略微停顿,目光扫过卫玉荣,见太女微微点头,也不藏着掖着:“微臣前来,是想问问殿下对端王在户部历练是如何打算的?”
“端王…在户部可适应良好?”太女其实很想知道,她这位皇妹的深浅。
可惜端王似乎并无在户部大展拳脚的打算。
“端王殿下在户部大堂喝茶吃点心,与尚书大人闲聊各地风土地人情,没坐满两个时辰就走人了。”
人家摆明了喝茶聊天的姿态,连户部卷宗帐目历年税收一概不问,户部尚书裘新源数次有意要将话题扯到国库存银各地税收,比如谈起产盐的临州,才要开口做个简单的汇报:“临州的盐税…”
端王已经打断她:“临州是个好地方啊,临海之地,海产最是丰富。坐着海船出海捕捞,能吃到最新鲜的鱼虾。裘大人可吃过刚从海里捕捞出来的鱼虾?”
“这…下官久居京城,倒是不曾前往临海之地。”
端王满脸放光,一拍桌子:“裘大人不知道,刚捕捞上来的鱼虾最是鲜美。海鱼抹点盐腌一会,拿小火在锅里煎的金黄,嚼起来满口生香。虾呢跟京里的有点不大一样,外壳青色的,里面的肉好像透光的青玉,砂锅里加淡水姜盐煮稍煮片刻,刚熟就一定要捞起来,白玉着绯,鲜甜弹牙,口感特别好,那种微微透着点甜味的虾肉啊真是百吃不厌…”她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还遗憾道:“可惜近来出不了京,不然本王一定带家中郡公去尝尝。”
裘尚书口中不由开始分泌唾液,她生性喜食河鲜海产,顿时如遇知己:“殿下说的极是!河鲜酱爆香辣重味就不错,海鲜听殿下一说,似乎原味更为鲜美?”
美食是永远谈论不完的话题,特别是向来以老饕自居的裘新源,休沐之时便请三五好友前往京中各酒楼小聚。她老家出自内陆的小村庄,独缺河鲜海产,当官之后有了条件,便对这两味格外钟情,几乎要将出身带来的印记在官场里清洗干净。
接下来的时光,随侍在尚书大人身侧的周珏免费旁听了十六种海产的上百种做法,几十种山珍的食材搭配,如果不是身在户部大堂,眼前之人头戴王冠,身着亲王冕服,她都要怀疑这位是从哪个酒楼冒出来的厨师,对各种菜肴的做法如数家珍。
裘新源常年被户部帐目折磨的心肝顿时长出了翅膀,恨不得即刻飞出皇城,前往各地寻访美食,以满足口腹之欲——端王殿下口才了得,对于各地美食的描述精准贴切到如入口中,引人垂涎,比酒楼里请来的说书先生还具有煽动性。
等端王殿下走了之后,裘新源坐着回味了半天端王念念不忘的各地美食,脑袋这才回归正常轨道,轻拍了一记额头:“光顾着跟端王殿下闲聊,竟是忘了正事了。”
——凤帝派了端王来户部历练,可不是为了跟她切磋美食的。
“周卿是说,皇妹她在户部什么也没做,闲聊了会天就走了?”太女有点理解不能。
周珏一颗心早早就偏向了太女,对其余皇女本能的充满了戒备,特别是端王空降户部,她早两天就在琢磨如何应对,万一端王插手户部运作,时日长久在户部扎下根来,于太女有诸多不利。
“端王殿下从进了户部到离开,微臣都随侍在侧。”没发现她有机会做小动作。
谢风华扬眉:“小姑姑怎么看?”
卫玉荣神色凝重了起来:“端王若是才进户部就召了裘尚书要求汇报国库收入,各地税收,那还可说一句鲁莽。她越急迫做出些政绩,便越能显出她头脑简单。反倒是按兵不动…就让人瞧不透深浅了。”
两军对垒,贪功冒进的将领见过不少,但越是谨慎狡猾的将领,越容易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一举歼灭对方。
谢逸华上朝第一日,在金殿下打完了瞌睡,在户部灌了一肚子茶水点心,悠哉悠哉骑马回了端王府。
燕云度也没闲着,带人整治小校场。
事情是端王起的头,他有心阻拦:“府里各处景致都好,没必要推倒建校场。”但端王却执意要做。等平了一角院子,她就撒手不管,将事情丢给燕云度去做。
“校场怎么弄,还要阿云去做,我是两眼一抹黑。还有各种武器及兵器架你画了尺寸出来,让崔春羽去办。交到兵部的匠作坊,定能保质保量,若是有问题本王定然砸了他们的作坊。”
“这…不太好吧?”燕云度心道:殿下就凭您的小身板,恐怕也砸不动兵部的匠作坊吧?
但端王摆出一副恶霸模样讨他欢喜,他心里确然涌上一丝甜味。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几样兵器来给阿云玩,也不算什么。”
端王一锤定音,上朝的前一日召了崔长史吩咐下去,她做了甩手掌柜去上朝,崔春羽就苦哈哈的跟在燕云度身后询问兵器架的尺寸,以及需要的各种兵器,还得拿张纸笔记着。
她一辈子不曾摸过兵器,听的额头冒汗,对各种兵器半懂不懂,听的晕晕乎乎,生怕安定郡公着恼。
好在燕云度站在有点雏形的小校场,心情倒是意外的愉悦,连身边围了一圈前来献殷勤的侍君们都不能让他着心,还有心情向崔长史科谱各种兵器的尺寸及使用方法。
“…狼牙棒锤头上尖锐的铁钉杀伤力巨大,对身披铠甲的敌军也有很大威力,轻装甲或者没有装甲的步兵就更是致命,一棒子扫过去能连皮带肉从身上钩扯出来。棒头越大,杀伤力越强,在万军之中挥到敌人面门,能将脸上戳出深深的坑洞,或者将敌人的脑浆子都能砸出来…”他谈的如数家珍,身边围观聆听的众侍君瑟瑟发抖,面如土色,胸闷欲呕,暗暗怀疑正君是故意的。
端王在府里督工的时候就不见他讲如此恐怕的事情。
众侍君在端王府苦熬数年,未得端王殿下垂青,暗中做自身容貌及人文素养做了无数的努力提升,还常常揣测端王心事,正君入府之后,恨不得捶胸顿足——端王是眼瘸了吧?!
等到有幸见识了端王为了正君在府里折腾的劲儿,众侍君更觉得…恐怕端王殿下脑子也进水了。
——你说她喜欢什么不好,偏偏要喜欢个粗糙的武夫?
安定郡公长的粗糙就算了,生活细节也十分粗糙,身为男儿不肯涂脂抹粉梳妆打扮来讨妻主欢心就算了,竟然还穿了身粗布窄袖袍子,站在后院里指挥众人干活,弄了一头的灰尘,小侍端了茶过来,他嫌杯盏太小,居然提起水壶对嘴喝。
众侍君吓的花容失色,实在不能够理解他怎能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
但再看不惯他的举动,也不得不凑上来捧臭脚。
刘侍君在正君新婚当日就晕倒在地,为了弥补这一巨大的失误,他醒过来之后用了两日功夫将养,第三日就坚强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厚着脸皮恭送正君回门。
这还不算,等到端王下令推平一角景致,他便天天往工地上报道,时不时端些解暑的汤水,美其名曰:“亲手熬制”,向端王殿下奉献爱心。
端王殿下倒是接了过来,转手就喂进了燕正君的肚里,还道:“阿云久在边关打仗辛苦了,如今正好将养身子。”
刘侍君一口银牙险险咬碎。
他手帕盖着的地方还有“失手”烫伤的疤痕,原本是想借着晋献汤水之际,搏些垂怜,哪知道端王殿下不解风情,他都将手伸到她面前三回…居然没看到。
林侍君与徐侍君差点笑破了肚皮,等回到了院里还调笑道:“这下可是白疼了一回!”
他们倒是做的不明显,但凡端王与正君督工之时,皆往正君身边打转,只盼能刷些好感——正君怀孕生产之时,总有不方便之时,不怕不找人代劳,服侍端王。
及早表示归顺之意,说不得到时候能得正君提携一二。
谢逸华回府换了常服,问过了清梧院留守的温氏,听说燕云度一大早就去督工,走近了小校场,见到一众侍君蔫头耷脑,还颇觉奇怪——昨儿还有争奇斗艳的心思,今儿打扮的倒都齐整,只是精神不大好。
崔春羽手里握着根快写秃的毛笔,手里还握着厚厚一沓画了笔墨的纸上前见礼:“微臣见过殿下!”
“崔长史倒是刻苦好学,只是你这拿的什么鬼画符?”谢逸华还从来没见过崔春羽提笔刻苦的模样。
崔春羽也有幸聆听了各种武器在对敌攻击之后造成的伤痕,燕云度事实求实,半点也没有美化伤痕,不说众侍君听的花容失色,就连她也暗暗庆幸今日只喝了小半碗白粥,此刻胃里空空如也。
她有气无力回禀:“这是正君交待微臣定制的各类武器。”
刘侍君很想钻进端王的怀里“嘤嘤嘤”求保护,但是他没那个胆子,只能捂着心口娇弱道:“正君方才讲起各类兵器杀敌之时的威力,血肉横飞脑浆迸裂…真是吓死奴了!”
林侍君与徐侍君也结成了统一战线,齐齐点头:“真是太吓人了!”
“唔,你们若是跟阿云一般上战场,恐怕早就降敌叛国了!”
众侍君几乎要吐血:哪家闺中儿郎不在家中待嫁,没事往战场上跑啊?!殿下您有病吧!
燕云度心中喜悦的都快冒泡了,夫妻成婚多日形影不离,今日才分开大半日,他上前握住了端王的手,大度道:“殿下别吓着他们了,军中也不能要如此胆小之人啊,不然主帅下令攻击,将士们腿都软了,这仗也不必再打了。”
众侍君瞠目结舌:…太无耻了!
——谁家后院的侍君标准是上得了战场啊?
刘侍君将心里的不适压下去,别别扭扭提醒他:“正君要不要洗洗手?”
燕云度肤色本就偏黑,指点着匠人们平整地面,有时候见她们做的不到位,竟然挽起袖子亲自上手示范,弄的一手土,握着端王莹白如玉的手,实在让人不忍卒睹。
端王殿下低头一笑,半点也未嫌弃,仍旧是牵着正君的手,对刘侍君的提醒充耳不闻。
反倒是燕云度经刘侍君提醒,才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方才太过高兴,有些忘形了。
谢逸华牵着他绕小校场缓缓走动,将一众侍君丢下,顺便就“如何弄出个平整又合乎规范的校场”问题向燕云度请教。
其余侍君见状,皆识趣的退下了,唯有刘侍君眼巴巴看着,想跟又不敢跟上来,被水铭拦着,水清刺了一句:“刘侍君可还有事?”才将人驱走。
燕云度眼风里早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就握紧了谢逸华的手:“殿下不觉得他可怜吗?”
“可怜?能在端王府享受锦衣玉食,比之各地食不果腹的百姓,边关战亡的将士们可是要幸福太多,他哪里可怜了?”谢逸华淡漠道。